铿惑原本怀疑过奥托留下的后手与齐格飞的亲生女儿有关，但在查阅过天命的大量绝密资料后，他反而觉得这个可能性降低了。

毕竟相较于窥伺这个世界的神明和不知是否存在的一切的幕后黑手，齐格飞的亲生女儿分量显得略有不足。

更何况……齐格飞的亲生女儿……似乎从未参与过什么行动，甚至有可能没加入过女武神部队。

但若从另一个方面来想，奥托也有可能是特意抹去了齐格飞亲生女儿的信息，专门等着铿惑启用那个密钥。

在今天早上，天命大数据库就已经完成了备份，甚至还建造了一个内嵌的系统沙盒。

此刻服务器与外部的物理连接已经统统断开，无线信号也被屏蔽，铿惑甚至专门在这座空岛上开辟出一处阴宇存放这些服务器。

而阴宇之外，还有七层隔离带，被铿惑的阵法与外界隔绝，层层嵌套，保证没有任何信息能够从这里传到外面。

这是铿惑对奥托的尊敬，他并不认为奥托当初死得那么轻易是看开了。

铿惑依旧是觉得不稳妥，他站在原地，静静地回忆着那一天发生的事，仔细回味奥托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所说的每一句话。

——那一天，空岛上火光漫天，地面上扭曲生长的树木犹如章鱼的触须，冲天的水龙卷更是将空岛上的建筑都卷飞了起来。

——奥托展现出了他从未在别人面前显露的疯狂和傲慢，那不是轻视对方而产生的傲慢，而是一种超脱了人类的视角。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铿惑怀疑自己面对的不是奥托，而真的是夺取了奥托身体的虚空万藏。

——那场战斗中，铿惑并未多说什么话，反倒是奥托，似乎把自己完全带入了虚空万藏的角色。

——他句句自称，都是虚空万藏；凡是提起天命大主教，都以奥托代指。

——他说，吾乃前纪元的理之律者，为神明对人类降下灭亡神罚。

——他说，奥托傲慢地以为能够控制他，却陷入与他长达百年的争斗。

——他说，奥托仍是输了，因为奥托将获胜的希望放在你身上，而不是他自己。

——他还说，这场百年的拉锯战，终究还是他赢了。

——【他仿佛还在忌惮着什么，或者已经完全沉浸入这场戏剧中，把自己当作了虚空万藏。】

——像是作为一个主角，在主动帮助铿惑完成这场歌剧。

当时铿惑没有录像，也没有产生把这些东西放给别人的想法。

谁都不能保证这不是奥托设下的另一个局，也许就有人在看到这段录像或听到其中的某个指令后产生些不可知的变数。

当时大局已定，铿惑不想再徒增变数。

——最后，回忆定格在那幅画面上。

——奥托被飞剑钉死在仅存的断壁残垣上，双臂展开，沐浴着足下的光焰，犹如殉道的圣子。

——然后，他说出了那段遗言。

铿惑依旧心有忌惮，他觉得奥托当时的表现就如认了命一样，甚至都不想挣扎。

两人都知道当时的局面下，奥托已经必败无疑。可哪怕是鸡死前都知道扑腾两下，奥托却如此配合，这让铿惑心有不安。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毕竟奥托当时必死无疑，与其不体面地挣扎，不如配合铿惑，让他体面。

奥托当时是知道他必死无疑的，因为铿惑并不是用一场阴谋，而是乘大势而来。

带着真相而来，知道奥托过去所作所为的逆熵。

被自己背叛，重整旗鼓的德莉莎。

从地狱中爬出，前来复仇的铿惑。

坚定了信念，前来阻止自己踏入更深的深渊的幽兰黛尔。

是他们吗？不是。

是与人类厮杀，进而对自己产生怀疑的女武神。

是被崩坏兽碾压，进而对天命不再信任的普通人。

是被兵临城下的女武神部队镇压，若不低头求生下一秒就人头落地的官员。

是变化的社会规则，是不得不与崩坏全面开战的人类，是已经因大崩坏日而觉醒的人类。

更详细些，是多数工业将在几年内面临更新换代，是大量人口将失业，是服务业将遭受毁灭性打击，是很多人用一生积累下的财富瞬间化为乌有成为街上讨饭的穷光蛋。

他们要一个说法。

奥托不是被铿惑逼死的，他是被大势逼死的。

正如当年，他用铿惑的牵挂逼死了死战不退的至高骑士。

他成了那个说法。

只要奥托反抗，他就必然会被碾碎。也许这不会发生在下一秒，但它一定会到来。

若是继续在这条路上拖下去，拖得越久，越是无法死里求生。

正如铿惑对他说的，人类的黎明必将到来，而旧时代的黄昏必将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