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沉默着,她想知道铿惑是怎么知道那些孩子的事的,可她不敢提问。
“对于【大崩坏】……我很抱歉。”铿惑的话题忽然转到了大崩坏上,“虽然从法律角度来看,你应该向奥托追责,但他已经死了,你的损失成了悬案。”
“但我愿意替他做出补偿,我会给你的孩子们提供安全的住所,学校,并给他们提供治疗。我会用实际行动向所有无辜受伤的人道歉,并尽力给出补偿,再努力保护他们以后不再受到类似的伤害。”
“而你的那些同僚,我就不保证了。”
渡鸦没有回答,算是默认——这种时候她什么都不该说。
尽管铿惑是以饱含歉意的口吻在说这些话,但铿惑留给她的心理阴影还在,她并不认为自己与铿惑在同一水平线上。
“渡鸦,我在从天穹市现身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再死一次的觉悟,而且并没有抱着还会活过来的侥幸。”
“我会与我拒绝承认的丑恶战斗到底,并随时准备着为此去死。”
“我从不否认我在这个过程中下的黑手,但我做好了下地狱喝被审判的准备。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审判我,我会接受正义与公正的审判。”
“但是在那之前,我一定会确保所有该下地狱的人,已经统统下地狱去了。”
渡鸦忽然开口:“你希望我做什么。”
铿惑拉着她说了这么久的话,甚至还承诺给她收养的孩子一个正常的童年,显然不会是为了道歉,毕竟她并不觉得铿惑有道歉的必要。
铿惑似乎对渡鸦的问题并不意外:“我希望能帮你解决你一直忙得焦头烂额的问题,让你能稍微空闲一下。然后利用这些空闲时间,想一想你将来要做什么。”
“将来?”渡鸦哑然失笑,“我这种人,是没有将来的。”
“你可以畅想一下,”铿惑摊了摊手,“假如没有崩坏,你希望做什么,怎么生活?”
渡鸦想去畅想,可她想不出来。
猎杀崩坏兽,猎杀死士,运送崩坏材料,进行崩坏实验——她的人生就是这些,她对世界的认知也是环绕这些建立的。
【崩坏】,这个词如同梦魇般缠绕了她的一生,她所有的认知都建立在与它共舞的刀尖上。如果让她想象崩坏不存在的世界,她想象不出来。
铿惑并不急着让渡鸦现在就给出答案,他知道这个问题对于渡鸦来说反而很难:“那你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了,你只差自己的梦想没有完成,而拦在你梦想前面的,只剩下一个东西:崩坏还存在。”
渡鸦再一次重新审视了面前这个男人,到现在,哪怕她再愚钝也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
“渡鸦,我们每个人都有当坏人的时候,我也一样。”
“但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当坏人,而且我们要记得我们为什么当了坏人。”
“我们是为了当好人,才不得不去当一阵子坏人。为什么我们想当好人?因为如果所有人都是好人,晚上大家就都能睡个安稳觉。”
“以前,当好人没有好处,总会被形势要挟,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会不择手段地建立起【好人】可以安心生活,努力奋斗的世界,当一个好人所能达成梦想的几率远远比当一个坏人要大。”
“渡鸦,你希望那些孩子们度过安稳快乐的童年后,还要面对与崩坏战斗的人生吗?那时候他们可是成年人了,没有人能为他们遮风挡雨了,他们要为下一代遮风挡雨。”
铿惑的声音犹如魔鬼,诱惑着渡鸦。
“我与你的愿望是一样的,我希望他们长大的时候,不再有崩坏的威胁。”
渡鸦抬起头,没有被兜帽遮掩的右眼掩藏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憧憬:“你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铿惑的声音诚恳而坚定:“我希望你想明白自己在为什么而战,在以后我发起的对崩坏的战争里,时刻记得你的梦想。”
……
渡鸦眨了眨眼,有点懵。
等等,这个展开好像不太对劲。
铿惑不是想让自己加入天命,或者让自己替他监视逐火之蛾内部的活动之类的吗?
第八百七十九章 幽兰黛尔回归
距离把胡狼一派的研究员带进监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而现在,铿惑在洗手。
每一根手指,每一个指甲缝都细细搓洗,仿佛要把皮都搓下来。
他洗得很仔细,指甲在皮肤上用力地刮着,把皮肤刮出一道道红印。
他洗了很久,直到把洗手液用完。
可他还是觉得,顺着自己的手流下去的水,是黑的。
他看着镜子里的脸,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是,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空有想法,却没有能实行的力量。他被挤压在各个势力之间,只能随波逐流。
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压迫中,铿惑的心态才逐步变化,从独行侠到老师,从老师到舰长,从舰长到……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而现在,他能用最快捷最简单的方法终止那些个科学家的疯狂行径,过程简单粗暴,而且省心。
但他一直以来都害怕这种“省心”。
方士的祖训便是不可用术法行日常之方便,亦不可入朝为官,其根本原因便在于让方士保持普通人的心态,不让方士认为自己是人上之人。
但现在……如果用羽渡尘检索渡鸦的记忆算行日常之方便的话,那他两项禁忌就都占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