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目光凝视着那高耸的假山上奔涌而下直坠深潭的人造瀑布，淡淡道：

“反正也没什么好思考的。”

小雪走到惊蛰的身边，仰头看向这位麒瑞兽麒麟一族的门阀大小姐，轻声道：

“那不如听我说两句，怎么样？惊蛰姐姐？”

惊蛰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说。”

“夏至队长今天上午去了皇宫。这件事惊蛰姐姐你知道吗？”小雪问道。

惊蛰摇了摇头。自从龙门之旅归来，他们三人向大理寺卿禀报了魏彦吾的种种异常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再一次三人聚首了。之后每次大理寺的任务都有他们的份，但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一样，三人的每次任务，总会有至少一人被分配到别处。距离惊蛰上一次见到夏至，已经是十天前的例行巡查了。

当时的夏至面色有些憔悴，但声音还很硬朗，精气神倒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惊蛰受到了来自家族的警告，让她不要再掺和这件事，她与夏至也只能是简简单单打了个招呼，便分道扬镳。夏至进入皇宫这件事，她定然是不知道的。

惊蛰有些欣喜的问道：“真龙陛下召见他了？”

小雪摇了摇头，给惊蛰浇了一盆冷水：“真龙陛下没有召见他，真龙陛下这段时间闭门不出，已经快半个月没有上朝，事务全交由内阁处理，别说是召见队长了，就连首辅这些天都没有见过陛下。”

“怎么会.....”惊蛰失望的叹了口气，突然又抬起头，诧异的问道，“那夏至队长是去干什么的？”

没有召见，私闯皇宫？这可是死罪！大理寺本就是执法机构，这种事情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身为一名仕官五十余年的监察官，夏至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

惊蛰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可能性。

她猛地看向小雪，却发现小雪也正看着她，两双眼睛对视，小雪眼中是果然如此的了然，而惊蛰却罕见地有几分退缩。

“惊蛰姐姐，你果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吧？”

惊蛰沉默不答，但她避开的视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确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龙门近卫局的观察室中，夏至曾经冒着风险对惊蛰说过这样一段话

——“惊蛰，这里有魏彦吾的监控，我必然不能多说。但你要清楚，一旦我们回到圣京，我们的任务才刚刚开始，我们没有证据，陛下很可能不会相信我们，但我们也必须做好身为监察官该做的事情。必要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而我会选择直谏，甚至死谏。”

小雪闭上了眼睛，悠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不过还好，夏至队长被拦下来了。羽林禁卫不会允许任何人擅闯皇宫，夏至队长甚至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制服。他没有生命危险。”

小雪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这件事情已经震动了整个京师，现在市井街巷大大小小的百万平民都在讨论这件事——大理寺监察官怒闯皇宫，真龙半月不朝人心惶惶。这是街头说书人新编的话本标题。”

“那.....”

“没错，陛下必须出来给出一个回应了。明天将会举行这半个月来最大的一次早朝。整个大炎三省六部二十四衙门，钦天司天两大监司，羽林禁卫，护国军，万民军三大军府，甚至是各省代表，总数近万人将齐聚京师紫禁城。陛下将在万民之前正式宣布有关本次事件的处理办法。惊蛰，这意味着大理寺也会参加这场朝会，包括你我。”

小雪咽了一口口水，她的语速很快，显然同样紧张：

“而到时候，作为这件事情起因的龙门事件定然也会被提及，我们三人，将会成为会议的中心。”

她伸出手，哪怕身材较矮，也坚持按住了惊蛰的肩膀，认真的发问道：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惊蛰姐姐！”

“这是一场事关皇室，事关家国，事关你我未来的，面向万民的朝会！如果我们没有在超会上给出足够的证据，证明我们所说的【魏彦吾谋反】的事情属实，那么....那么....”

那么夏至队长的做法将成为冒犯天颜的暴行。针对魏彦吾的指控会成为针对皇室宗亲的污蔑，惊蛰或许能依靠着麒麟一族的身份保命，但定然保不住官职，而小雪和夏至......

“我觉得真龙陛下不会做出这种事，我们明明是做的对的事。”

惊蛰苍白的说道。

小雪咬了咬嘴唇。她想要发火，想要质问惊蛰，惊蛰有着门阀世家这道保命金牌，她可以站在一边说风凉话。那她呢？夏至队长呢？

但她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她意识到了，得罪皇帝和得罪惊蛰背后的人，她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关对错了。惊蛰。”

小雪闭上眼睛，有些无力的说道，她转过身，像是不想被惊蛰看见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一般，

“我来找你，没指望你能救我们，我只是觉得，队长不该就这么牺牲了。我们都知道，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情，不是吗？”

惊蛰攥紧了拳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目送着小雪的背影离开静思庭，消失在走廊的深处。

她很想说一句，自己有证据。维恩给了她证据。无论是造反的，勾结拉特兰的，还是其他的。

她甚至第一时间就将这些证据的副本通过麒麟家的渠道呈交给了陛下，但最后换来的却是家族“不要再触碰这件事”的警告，陛下半个月的休朝，朝廷统一口径的噤声，以及最后无可挽回的在万人朝会上针对夏至队长与他们的审判。

一切真的就和维恩当时预测的一模一样。事情已经无关对错，而是和某些更加严重的事情扯上了关系。

“魏彦吾先生是皇室宗亲，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哪怕你将龙门的事件上奏朝廷，那位真龙陛下到底是否会重视也是两说。最大的可能性是，他重视了这件事，但为了维护皇室尊严，还是先暂且压下，进行秘密处理。那样一来的话，你和你的同伴，必然会因为离间皇家，损害皇室声誉而遭到处罚。”

“我记得这个罪名不小，就算陛下为了避嫌，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一模一样。

惊蛰低下头，看着静思庭中的长桌和砚台，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我知道，以你的身份，你的能力，可能做不出这种事情。就算你做了，以你的名字发表，一不可信，二也容易给你的家族带来巨大的麻烦。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握住这支笔，成为下一个约瑟夫.普利策。我允许你使用这个享誉泰拉的名字，在一切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之前，用这个名字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以你的手，扭转万象。”

惊蛰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幕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