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v 第七十七章

天驷监的收尾工作并没有持续太久 , 而在百姓们还66续续地过来问问自家牲口下落时 , 童贯已经渡过黄河 , 向着河北出了 。

灵应军寻来了据说是漕运的船 , 特意将他那架马车也送上船 , 这样一来 , 这位老人就不用担心渡河之后旅行太过劳顿了 。

他那架马车 , 实在是集大宋工匠最巧妙的匠心 , 最精细的做工 , 最奢华的材料造成 , 光看外表已经极其奢华 , 木料刷过漆 , 又要镶嵌珥琪珊瑚 , 又以明珠点缀 , 一眼看过去就不像是地上凡人的马车 , 倒像是东海龙王的座驾 。

只要是见了那车的 , 无不赞叹 , 都说这才是童郡王的威风 ! 官家以下 ,

就是亲王也要避他一头啊 !

那里面究竟有多精美 , 多舒适 , 远远看一眼的小官小吏根本想都不敢想 , 只能听一听说书人的杜撰 。

外面下起雾蒙蒙的秋雨 , 一点两点打在车顶上 , 有秋风好奇地想要沿着车帘向里阿一瞧 , 却一眼也警不进 。

风雨都进不来马车里 , 童贯就得以倚在他顶顶舒适的榻上 , 身上盖着的被子还是工匠新做的 , 还熏了原来的香 , 头顶的明珠散着柔和的光 , 照得车内的一切都和以往没有一点儿不同 。

可他什么头衔都没了 , 太师 、 太尉 、 宣抚使 、 郡王 , 那些官职一股脑儿地被官家掉了个粉碎 , 他甚至连宫里的内官都不是了 , 纯纯就一条苟延残喘的老阉狗 。

所以他不能掀起帘子 。

因为就连他最后的那支卫队都已经被灵应军带走了 。

那个冒死跑去帝姬处谈判的养子童守志就坐在他脚下 , 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他的面色 , 说 :“ 阿翁可是有些口渴 ?“

他只要微微点头 ,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 , 那个养子就手脚麻利地将煲好的一盐茶送进他手中 。

他是彻底的无权无势了 , 他依在车内的榻上 , 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 任由外面秋风秋雨呼啸 , 慢慢地喝着今岁东南新进贡过来的建茶 。

童守志接过喝得干净的茶盐 , 一边收拾 , 一边说 :“ 阿翁为国奔波这么久 , 而今在帝姬麾下 , 阿翁总算可以歇一口气了 。“

“ 帝姬是重情义的人 , 咱们都算是有个着落了 ,“ 童贯说 , “ 我只是挂念太上皇 。“

童守志那张勐黑的脸上就露出一丝冷峻的莺视 。

但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

他没话可说 , 说出口 , 童贯也没话可应 , 甚至这一声 “ 太上皇 “ 飘出马

车 , 传到河北任何一个角落里 , 得到的都只有秋风萧瑟 。

童贯还有帝姬可以投奔 , 还有这架马车可以遮风避雨 , 太上皇却已经将自己的路走尽了 。

捷胜军也早就将他们的老主人忘了 。

他们现在全心全意盯着的 , 是这个神秘的新上司 。

新上司是帝姬从寒门中提拔出来的 , 村汉一条 , 却读过书 , 识得字 ,

能征善战 , 很受帝姬的器重 , 听说赏赐没停过 , 提拔也没断过 , 人家现在也是宣抚司的统制 , 人人都要称一声将军 。

将军的生活 , 什么样 ?

这群准备跟着他同吃同住的捷胜军士兵就兴奋地搓了搓爪 , 又强忍着嘴角的泪意 , 擦了擦嘴 。

将军呀 ! 怎么不得每天至少烤一头猪 ? 怎么不得十瓮酒 ?

美酒佳育都是不必说的 , 将军的卧槐也得是柔软厚实 , 躺上去就像躺在云朵上一样 , 闻一闻 , 峡新的针脚 , 上面浮着一层麝香的香味儿 。

女人就不想了 , 这群士兵在太原就听说过 , 灵应军的军纪很严 , 毕竟没在西军里打过滚 , 清一色的道士出身 , 年岁本来就不大 , 整天又有帝姬身边的女道讲些乱七八糟的经书 , 再派了军法官来来回回地抓 , 外加上家乡总有信到 , 一封两封都是家里人在叮嘱 , 打完仗早点回去 , 不许沾染了坏习气 , 回家乡才能被好人家挑中当女婿 … 这些絮絮叨叨的话捷胜军听了几句 , 就振着耳朵跑了 。

士兵都管得这么严 , 军官就更不用提了 , 他们就把这件事放到脑后 ,

一门心思端着饭碗等着分岳将军的那只烤猪 。

“ 烤猪 ? “ 小岳将军一愣 , “ 今天有酸馅馒头 , 你们不吃吗 7“

这是很难得的美味 , 小岳将军说 。

几百个士兵推举出的都监 、 都头 、 押官们就面面相麂 , 有人试探性问一句 , 就这一道吗 2“

对方就恍然了 , “ 是了 , 还有菜粥 , 尽饱的 1“

粥有股陈粮味儿 , 里面加了不少菜 , 八九月份 , 田间地

头什么东西都使劲往外长 , 拿镖刀一割就是一把 , 加些盐进去 , 灵应军士兵喝了就觉得很妥帖 。

“ 这可是陈年的粮食 , 咱们还轮不上吃新粮呢 ! “ 他们就说 ,“ 别听他们说大主簿整天冷着个脸 , 等我回乡娶亲时 , 就要娶一个这么贤惠的 1 “

捷胜军士兵喝一口 , 就愁眉苦脸 , 他们在柘城时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 , 见到人家的猪羊也抢来吃 , 见到人家的驴也抢来吃 , 吃得兴起 , 连耕牛

都要杀一头来大快朵颐 。

十几双眼睦盯着小岳将军 , 都在那窃窃私语 : “ 莫不是消遣我们 ?7“

小岳将军面前也是一碗粥 , 一盘酸馅馒头 。

大家就这么狐疑地看着 , 看他飞快地将自己面前的饭菜吃完 , 吃得很香 , 甚至喝完粥之后还用最后一小块傲头在碗里擦啊擦了半天 , 最后擦出了一只明光铮亮的碗 。

有人就试探着咬了一口那馒头 , 皱眉 , 又喝了一口那粥 , 眉头皱得更紧 。

「 不还是这玩意儿吗 ?“

小岳将军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 ,“ 捷胜军平日这个时辰不曾开饭吗 7“

所有捷胜军的小军官都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危险意味 , 赶紧埋头去苦喝那粥 。

待喝完了 , 小岳将军去巡营了 , 他们就小声交头接耳 :

「 不要紧 ! 他必是装的 !1 “ 他们当中最精明不过的人这样说道 ,“ 咱们就死盯着他 , 每日里跟着他同吃同睡 , 看他什么时候装不下去了 , 那时候把柄就落在咱们手里了 ! “

“ 谁家将军吃这馒头的 ! “ 有人就赶紧附和 ,“ 只要捷过这几日 , 咱们必有酒肉吃 !“

他们一边说 , 一边抽长了脚子去追随那个青年将军的身影 , 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出被他深藏起来的金山银山 , 还有那些香喷喷的酒肉 。

完颜宗弼走进中军帐时 , 他家阿兄也正在吃饭 。

也是菜粥 , 但没有酸馅馏头 , 他们女真人厨艺差 , 除了菜粥外就是掰一块簌簌掉渣的麦饼 , 作战部队有额外伙食 , 但现在他们在赶路 , 那就只有菜粥和麦饼 。

完颜宗望就在吃这东西 , 慢吞吞地吃 , 像是在吃他府上厨子那些精美绝伦的素斋一般 。

眼下见到弟弟走进来 , 完颜宗望就放下筷子 ,“ 你可用过饭食了 7“

“ 行军不顺 ,“ 完颜宗弼说 ,“ 没心思吃饭 。“

完颜宗望微微一笑 , “ 哪里不顺遂了 7“

他弟弟那张年轻的脸上就满是气愤 ,“ 我恨不得拔挂上阵 , 亲自去拆了那些土寨 1 “

“ 那也算是公主给你的小小考验 。 “ 他哥轻飘飘地说 。

「 她心思这样深沉 ! 当初不曾嫁给合刺 , 真是合刺的福气 ! “ 完颜宗弼骂了一旬之后就说 : “ 二哥哥 , 让我带一队兵马 , 去拆了那土寨吧 。“

“ 它修在山上 , 不碍着你事 , “ 完颜宗望又拿起筷子 , 继续吃自己那碰

饭 ,“ 你怎的看它这样不顺眼 。“

“ 它在庆都山上 ,“ 完颜宗弼说 , “ 此时不碍事 , 将来咱们运粮 , 它必下山拦我 1 “

完颜宗望就叹了一口气 。

「 你带多少人去 ? 多少赔 ?“

灵鹿公主修了不少坞堡 , 斥候在三军动之前 , 撒开缥绳在河北前线跑了好几遍 。 除却那些很快被拔除的 , 修在平原官道附近的 , 只能恶心恶心前军的坞堡之外 , 她还修了一些在离官道很远的地方一一比如说湖边 、 泽地 、 山坡上 。

完颜宗弼非常憎恶的那座坞堡 “ 庆都寨 “, 就修在了离官道十里远的庆都山上一一山不高 , 只有几十丈 , 山势也不陡峭 , 有平坦上山的土坡 , 因而一般人看来 , 敢把垛堡修在这么个地方 , 多少是有点马谩的毛病 。

但 「 庆都寨 “ 还有个杀手锏 : 人家山顶有山泉 !

有源源不断的活水 , 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 比如说人家居高临下 , 你敢进攻 , 人家不仅万箭齐 , 还能滚石头看看础死哪个倒霉蛋 ; 比如说人家可以在平坦的土坡上拮点沟啊 , 修点防御工事啊 ; 再比如人家还将山顶的活水薄起来 , 你不知道人家有啶用 , 但说不准啸时候可能就要放水冲你一下 ,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 因为以金军的勇猛 , 只要大军冲上去 , 直接就能给山头踏平了 , 就像当初完颜粘罕领着女真人向山坡上一排又一排的辽军冲锋一样 。

问题是完颜粘罕冲锋 , 人家能获得一只大辽皇帝 , 你冲锋一个坞堡 ,

你能获得什么呢 ? 你总不能让女真人扫着门板回去吧 ? 人家可不是十几年前的穷鬼了 ! 这点战利品寒磋

谁呢 !

非常恶心的问题 , 给完颜宗弼恶心在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