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某个“狂妄居士”,自然不会在对方明确点出来之后,继续这么干,于是明整理了一下衣冠,正坐下拜,而姬发也拱手还礼,周围的武士和贵族的表情也变得正式严肃起来,纷纷拜见见礼。
换句话说,明走了这个台阶,这个正坐下拜就说明,现在开始才是正式谈话,才会被记录下来作为使臣往来的记录,而之前的就自然是在正式见礼之前的玩笑话了,如果相谈甚欢的话,还可以再给一个台阶。
比如说与明公一见如故,如多年老友,就更加没问题了,姬发不会因为之前的侮辱而名声受损,而商这边也不会因为使节无礼而被人非议,反而会变成一桩美谈,双双留下一件趣事美谈。
当然,谈的不顺利,就没这个部分了,但是,之前的也依然只是玩笑话而已。“我观公子,兵败身死不远也。”
“哦?”姬发微微皱眉,对方明显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而举动也是认为进入正式谈话,为什么还是这样的挑衅之言。
“商使何出此挑衅无礼之言,真以为我不敢烹杀之?”
“请以鼎烹之,悬臣首于营,观公子败亡之时,臣叩谢”明也正色严肃道,“公子既不知死期至,亦不怕一朝翻覆,臣何惜此身耳?”
这一副,你都不怕死,我干嘛要怕的态度摆出来,就让姬发不由自主的有些恐慌起来,因为现在不同于刚才,现在是正式持节使臣来往,持节和不持节是两个概念,换句话说,对方现在代表的是整个大商,而不是一个传话筒。
并且之前已经定义为玩笑话,而现在才是正式谈话,对方这么说是肯定有依据的,而且还不能是那种很牵强的理由。
姬发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笑道:“不知商使有何说我?”他先定义为说客,不管对方说什么都是说客之辞,这样就算传入别人耳里,也不会因为这说客出了什么惊人之语而影响自己。
“无有说公子辞,唯有说尚父之辞,公子可愿一听?”明当然不会上当,而是说这是拿来说服吕尚的说辞,而不是拿来说你姬发的。
“哦,尚父心如铁石,如何能说,不如一听?”姬发定了定神,涉及尚父,这个使节跑来自己面前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挑拨?还是离间?他提高了警惕。
“好”明正了正冠带,“此为说尚父之辞,非说公子词,各位请静听之”
“若公子发为周伯,君为尚父,若公子考为周伯,君亦为尚父,富贵不减,封赏不少;便是举兵拒之,兵败而被俘,不过贬远地,三载之后,以尚父之能,必再起之,累进为诸侯,虽不复尚父之高位,亦不失封侯之位……”
“住口!何方小人,竟敢间于吾也!左右,拿下此人!”姬发大怒厉声喝道,心中是一阵阵的慌乱。
明箕坐笑道,“臣一开始便说了,若臣为间,请鼎烹之!”
“拿下,压入地牢中!”姬发令武士将明拿下,而后者也没有抵抗,任由被架走,只是对着姬发无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随后姬发颓然跪坐下来,对方的话并不难理解,甚至可以说是直白到了极点,简单说,就是不管谁上位,吕尚都是尚父,就算他铁了心抵抗姬考,最后兵败被俘虏,最终也不过是放到边缘的地方。
过上三年五载,以他的能力,新的周伯为了抵抗商的压力,也会再次崛起,虽然无法再变成尚父,但是诸侯的位置是捞得到的。
而且这个假设最可怕的点就在这里,姬发将自己代入其中,发现哪怕是尚父站在姬考那边背叛了自己,主动让出潼关,自己就算击败了姬考,对他的处理,也是这个商使说的,没有任何的出入。
自己必然会先贬再拔,除其高位,但又不可不用为周之诸侯重臣以拒商军,换句话说,吕尚背叛自己的代价太小了,小到几乎没有任何的代价可言。
而他现在不仅有背叛自己的可能,还有背叛自己的能力,最关键的是,成功亦或者失败的代价都太小了,小到了姬发把自己带入吕尚的位置,都会为之动心的程度——在别人看来,吕尚已经封赏到最高了没有必要背叛,毕竟背叛也不会得到更大的地位和封赏。
可是在姬发看来,他背叛的动机是有的,他是有一个大家都不敢说,甚至可能都不敢想的利益可以通过背叛获得,那就是商使被拖出去的时候,用口型说的那句话:吾非相,吾乃摄也!
第七十九章 谋国之举
子受和明的离间计的核心除了周本身的权利失衡外,还有就是此时的信息传递速度了,比如说在潼关的吕尚就完全不知道后方起火的事情,当然,他并非没有防备,而是令姬发警惕后方诸侯翻覆,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命令就是无令不得动兵。
吕尚的意思很简单,只要后方姬发这只军队在,就算诸侯翻覆也没有意义,成周又不是没有忠心诸侯和贵族,他们这点力量,还能打下岐山城不成?
而有姬发在后策应,就不用担心商军和这些诸侯两面夹击,真的对面的主帅打这种馊主意的话,那怕不是要葬送他们在成周的全部卧底内应,因为那简直是一个夹心饼干的场面。
周前面还有潼关,被商夹得还没那么狠,若是这些诸侯起事,那就是夹在岐山和潼关之间的平原上,那夹得可就够狠了。
何况说,最容易出问题的几个地方,比如说华邑等和姬考关系密切的诸侯,吕尚都布置了后手,驻扎了一只军队,只要对方起事的时候不能迅速拿下这只“防御商军偷袭”的小股部队,居中策应的姬发就能迅速调兵镇压。
毕竟姬发的领兵本领不如吕尚,但是也不是什么废物,实际上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只要姬发在这里,其他人就不会擅动,就算商军派遣小股部队潜入搞破坏就掀不起什么浪花来,而且那些诸侯也不是什么傻子,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算被商人说动,也不过是坐观其成而已。
做好安排的吕尚就只等着商军大举攻城或者发现事不可为,自己退兵了,所谓一鼓作气,只要商军退兵,三五年内是不可能再进军的,那么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消磨掉姬考的影响力。
对方选择带兵而来固然是一招妙手,让姬发和姬考的矛盾显露在了明处,也让成周的力量无法合一,最关键的是,让姬昌的名声受损,令潼关天险不足凭借,尤其是姬发还打了极好的助攻的情况下。
但是,只要这一次不能真的进关,那么也意味着姬发和姬昌可以名正言顺的清理掉姬考的势力获得影响力,毕竟他不管用什么理由终究是以子逆父,现在成周是君是姬昌,不是姬考,更加不是姬发。
儿臣,儿臣,既是儿子,也是臣子,所以,姬考的行为,如果以父亲的角度来讲还可以宽恕的话,那么以君主的角度来讲,就是带兵朝见,属于是非常跋扈和挑衅的行为,而姬昌以此为理由进行打压,慢慢消磨其影响力就名正言顺。
“饱食,攻城,一刻不停,必破潼关”带着一身的伤口逃回到营地的明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连忙下令道,“现在不攻就迟了!”
现在正是姬发怀疑和动摇的时刻,加上信息传递的延迟,吕尚也没有获得第一手的信息,如果拖延久了,让吕尚有机会和姬发解释或者安抚,最起码明面上暂时压下矛盾,那这场仗依然是没法打了。
必须让吕尚腾不出手来,同时也给姬发一个强力的打击和更大的怀疑点才行,“此乃商王谋也,速攻!”一众骄兵悍将很难使唤得动,只能用子受的名头来压人了。
随后,商军开始做饭,所有人饱食之后,直接开始最大规模的攻城,顶着周军的箭矢和滚木,不顾伤亡的强攻,黄飞虎和飞廉手持弓箭站在后方,见有人后退,便一箭射去,身边亲卫也一同射击,在这种逼迫下,哪怕是东夷兵也不得不冒着巨大的伤亡猛攻。
见商军逐步攻上墙头,甚至一些异人也开始使出法宝法术相助,与周军广成子等人斗法的时候,吕尚露出了笑容,“果然,商军耐不住性子了,只要这一轮猛攻之后,他们便无法再进,传令!”
吕尚下令守军可逐步后退,并令人在营账上泼上火油,等差不多就一把火点了,将断后的敢死勇士与商军一起烧了,连带整个潼关——虽然修这关耗费不菲,耗时颇久,但是以一关为代价,送商军主力上天还是很划算的。
就这么一次重创的话,商军就算还有后援的其他军队,也只能撤兵,否则无险可守的关城内只会被周军反扑得手,到时候怕不是被杀得大败而归。
即便是商国力还有它军,但是,这次消耗的粮草、箭矢和军官是实打实的,就算是子受也没法变出粮食和箭矢来,更别说合格的基层贵族军官,他就算要再进攻也得几年后了。
而几年后,新的潼关又修起来了,最起码,就目前这种木头和少量石头修建的简易关城是很容易再建立的,如果是后世那种彻底完工的潼关,吕尚就没这么大的心气拿来当陷阱了,因为那玩意想反扑回去也是很难的。
“杀!”东夷兵和周人杀作一团,随着不断有木墙被点燃,撞开,攀爬上去,兵力不足的周军防御开始变得不那么稳起来,“令人再率500甲士冲杀,务必守住这一阵!”
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好像是做生意一样,必须对方投入足够多的沉没成本之后,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而不是在差不多的时候选择鸣金收兵——商人固然是在被消耗,难道周人没有被消耗吗?
真的变成这样的情况,就算有关墙大肆杀伤,也很难对商军造成伤筋动骨的损伤,反倒是自己的防御摇摇欲坠了。
“不要管伤亡,继续进攻,不要停,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需要大将令人高呼,最前面的士兵感触是最明显的,他们发现了敌人开始力竭。
虽然又有甲士前来,可是胜利的曙光已经可以看见了,这令商军更是狂呼酣战,与这些甲士撞击在一起,刀兵交击,异术相斗,甚至吕尚还放出了一些养起来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