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商人对于一个家族或者说族系的统计单位则也是用“鬲”或者“人鬲”来统计,这就导致了在量词上会出现比较严重的混乱场面,不过,当时的人倒是可以分清楚是指一个家族还是指一个人。
商人的家族或者说家系比较特殊,和现代人的家庭完全是两回事,一方面,现代意义上的婚姻和家庭仅限于高等贵族当中,即便是在高等贵族当中也存在较为混乱和松散的婚姻,比如说墓葬合葬和墓室形制、殉葬都可以说明这一点。
另外一方面,商人是一个姓氏的大家族居住在一座规模颇大的建筑群当中,它们的特征都是有一个宽阔的公共大厅和狭窄到只能一个成年男性居住或者一个妇女带着孩子居住的小套间。
商族中的成年男子和大于16岁的半大男性成员过着集体生活,而妇女和小孩子则单独在一起生活,妇人们聚集在一起,缝补盔甲、编织器物,同时,族里的女孩和未成年小男孩则由全族负责供养,而非母亲单独养育。
嫁娶联姻行为也因此,多见于这样的两个族群之间,而非族内通婚,当然,也不排除有兄妹通婚的情况,毕竟这个时代的在这方面的限制还没严格到杜绝的程度。
每一个套间都有一个或者两三个鬲以及一座小灶台,所以,商族在非祭祀的时候,家族内部其实是不在一起吃饭,而是各吃各的,也是中国古代早期的分餐制的来历。
家族内部统计人数和组织人员的时候,也通过鬲来统计,当然,除了鬲之外,还有一种更大、更精致的大型炊具,用于提供给全家族的人进食,因此,分餐和集中就餐两种生活方式其实在商代是共存的。
他们在典礼和祭祀等时候,集中就餐,在平时分餐,也可能家族集中处理食物,然后家长和族中老人按照各房的地位、性别、年龄分配食物,然后他们拿回自己的房间进食。
所以,子受只需要清点一下自己的粮食足够装满多少个鬲,就知道自己最多可以维持多少的战士数量而不至于出问题。
而这里的战士,基本上就属于是半鬲的程度,也就是说他们的伙食餐标只有成年战士的一半,使用“小鬲”或者“半鬲”作为食物的容器,盛装和烹饪日常和战斗训练时需要的食物。
黄灿灿的小米和黍米变成腾腾的白雾,接着被这些训练了半天饥肠辘辘的半大小子们狼吞虎咽吃下去,一鬲的食物大概就是商代的一斤,现代的半斤左右,煮成浓稠的粥而非干饭。
一些家里有点钱的会加些肉干,而那些下级武士家庭的,就只能靠这浓稠的粥填饱肚子,甚至显得意犹未尽的样子,连碗边都舔干净了。
每当看见这样的场面,子受就感到心里发慌,不是因为看见这些家伙吃饭心疼,而是对于粮食的消耗感到心慌,有心让这些成长当中的少年人多吃点,变得更加强壮,但是想到仓库里面的食物数量就又没有那种勇气或者说魄力。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每一个人每天多吃一顿饭,光是这校场附近的几百人千把号人一天就得干掉他半吨粮,还没算烹饪的器具和燃料的问题。
子受算是体会了过去地主坐在家门口,看长工吃饭的时候的心理状态了,那确实是堵得慌,就算是再大方的人,看见这个场面也会感到发堵,毕竟家里仓库的粮食那个肉眼可见的速度的削减下去的样子是足以唤起每一个人基因当中对于饥饿的恐惧的。
即便这些人现在是非出征和非演习状态,不需要大王提供饭食,也让人不由自主的开始盘算,如果要他们出征需要多少食物的事情,而且他们虽然不需要大王提供饭食,可是子受依然需要操心他们的粮食来源。
“要命啊......”看见一些家境优越的年轻人甚至在小米饭上铺了豆腐和腊肉,子受就觉得看不下去了,但是,又不能阻止他们这么做,毕竟人家吃的是自己家的粮食,关你屁事!
“算了,看不下去了,还是去看看那边鱼塘吧。”咸鱼干是最近进入沫都军需品的东西,这东西一份可以给一个战车组的人吃,同时补充盐分和蛋白质,将咸鱼干切碎,混入小米饭当中,既可以调味,又能补充盐和矿物质。
最关键的是,它们够硬,表面长着一层白色的霉斑,甚至可以拿来当武器使用,堪称是鱼的木乃伊,这种东西运输方便,体积小,质量大,可以为人体补充的能量也多,是子受钦定的新一代军需干粮储备,除了味道不太好闻外,也就没什么缺陷了。
一到鱼塘边上,就看见一群从楚地专门过来投靠的鲛人正在水中驱赶鱼群,这些鲛人是子受最近招募的新子民,他们负责在江河巡游,放牧鱼群,将鱼群驱赶进鱼塘里面,比过去驾船敲锣驱赶的效率高得多。
不过,这些强壮的鲛人的食量也大得多,他们一个人能吃三个武士的分量,在水里,一个可以打20个,但是,上了岸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大王”鲛人们的话说的很不利索,看见子受过来,一名强壮的男性鲛人小心翼翼的收拢了族群靠拢过来。
“鱼的数量怎么样?”
“长得很肥”对方献宝一样摸出一条肥硕的草鱼,“好吃。”鲛人不怎么吃熟食,而是吃生鱼居多,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他们那种可以毒杀寄生虫的体液,因此,子受反复下令禁止其他商人学着鲛人吃生鱼肉。
“这些鲛人进贡了多少鱼?”
“人均四千斤,还没算鱼胶和鱼皮”鱼皮可以制造衣服,鲛人掌握了用鱼皮制造衣服的技艺,这很好的改善了商人纺织物缺乏的问题,而鱼胶更是重要的军需物资和粘合剂。
造船需要、制箭、制弓和制甲都需要,然而,好汉打不了二两胶,捶打鱼胶是一个重体力活儿,要不是有这些膀大腰圆的鲛人帮忙,这鱼胶的问题也会十分令人头秃。
“四千斤啊,还可以.....让他们再加一千斤贡赋,作为回报,我允许他们在水边建造住宅”仲和那些鲛人用不知名的方言叽叽咕咕了一阵后,后者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现在,他们是大商首屈一指的纳税大户了。
在水边,商人修建起来大量的熏鱼工坊,由于子受禁止他们砍伐河边的植被,所以,几乎所有的木材都得从朝歌山一带弄过来,这让熏鱼工坊的成本有些偏高,在本地靠着0运输费的优势还能打,但是出了河南和河北,就打不过姬周那帮子人了。
他们最近也在搞大河捕捞,特别是关中还有八条水系,搞渔业在商代这个时代还是很有前途的,然后就被子受用鲛人提供的低成本鱼获打得遍体鳞伤,现在双方在这个方面快要拼出火气来了。
鲛人们除了日常放牧鱼群和捕捞外的工作之一,就是在渔汛的时候,去下游的入海口,千里迢迢的驱赶洄游鱼类过来,把它们引导进鱼塘里面,通常,遇到收成好的时候,一波就能让大商大小鱼塘和水库爆满,得加班加点的做成咸鱼和熏鱼。
“给校场的那些人,每人每日加半条咸鱼”子受最终还是不得不下令给那些半大小子加餐,一方面收拢人心,这些年轻人可是未来的商军主力,现在给的半条咸鱼比未来他们建功立业之后,你给的半块黄金的效果都好,一方面是加速这些人的成长,毕竟上一次商人的损失不是少数,多一个成年成才的战士,就多一份力量。
巡游到牧野之地的时候,商王的车架就不再移动,牧人驱赶着牲畜穿过草甸向着城郊诸多小邑而去,而更远的野地边缘,几名商人贵族驾着车,带着仆从,大摇大摆的载着猎物归来。
山林的猎物都是属于贵族的,所以,只有这些贵族才允许打猎,至于说平民嘛,在深山老林,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倒是没事,但是在沫都周围这种鬼地方就不好说了。
“我记得我登基不久,第一次出门巡视就在这里遇到了感染了水蛊的野人”子受指着远处的林地笑道,“那会儿,还是多亏了恶来在,才没有出事,最后下令把整个林子都烧了,现在看来,不过十来年,又是一片郁郁葱葱。”
“啊?大王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可是几个感染了水蛊的野人根本不是您的对手才对啊”仲不太理解,你是个什么战场怪物,自己没点数啊。
“那时候,寡人可没有现在的重甲,手里只有一把剑,自然还是有些慌乱的。”
“现在应该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吧?”子受感慨道,虽然在商境全境还是有不少的野生盗贼什么的,数量最多的可能上万人躲在沼泽和水泊当中,与其说是盗贼,不如说是不服王化的,结寨自保的逃奴和野人平民,他们抗拒为贵族服务,所以躲起来报团取暖的同时,靠着自己耕作、打猎和劫掠维生。
例如比孔子武德都充沛的盗拓就是这样的,这样的团体,别说当地的贵族封君,就是子受本人拿着也有点头疼,也就只能是随他们去了,闹的太厉害,就组织人手打击一波,平时则井水不犯河水。
不然冲进这些地形复杂,无法使用战车碾压的地方,和这些家伙打仗的话,损失会非常的大,为了避免在解决掉周之前过多的损失自己的实力,子受也只能暂时忍了他们。
不过,那些相对没有这么难搞的小规模的盗贼就没那么好命了,他们大部分的结局都是在春秋狩猎的时候,当野兽给猎了,而下场通常是摘星楼人溷有请,嗯,现在是夏天,摘星楼暂时不烧人,所以这些祭品需要养在人溷里面,等到冬天再烧。
“大概是这样的吧,可能是因为商军的战力受损调动,这些盗匪有相当一部分,觉得可能趁此机会把自己的土地转正的吧,那些贵族也确实招募了一部分这样的强盗”要知道这些强盗的战斗力并不比正规军低多少,在这个时代,能够在野外活下去的那可都是猛男当中的猛男。
“大王,你不招募这些人吗?”
“没有必要”子受本能较为排斥这些盗匪,他宁可把这些人打散安置到土地上,都不会把他们招募入自己的军队,不过,这些强盗也普遍没想过这个,毕竟在他们眼里,商王那可是相当尊贵的存在,怎么可能主动招募他们呢,反倒是那些诸侯普遍不怎么在乎这个。
“相比之下,我更宁可让他们成为开发南方沼泽的先锋,还有就是把那些荒地变成小邑。”子受确实是这么想到,就算是人口相对稠密的沫都附近,也有大量的荒地和野地,没有人类的活动痕迹。
把这些荒野变成农田,是这个时代的主要扩张方式之一,也是儒家鼓吹三代之治的根本——有大量的未开垦土地,因此,战争更多是局限在贵族内部,而非平民阶层参与的事情。相比春秋战国时期完全是两回事,而相比后世“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更是两回事。
“这些所谓的盗匪,不过是被贵族压榨到活不下去的普通人而已,他们相比打仗,实际上耕作才是主要的手艺。”子受摇摇头,他可不会被这个时代的血统论所遮蔽双眼,自然知道这些人并非天生卑贱,不服王化,而是没有办法又跪不下去。
“好了,回沫都吧,天色也不早了。”驾车巡游对于商王来说是日常的工作一部分,所以,子受也没有带太多的护卫,再说了,他这车可是新车,钢铁框架的那种,等闲蛮子和盗匪根本不是一轮冲撞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