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
然后我和他在这样的地方莫名的相遇,在相遇的时刻,我们身边都坐着另外一个人,这种相遇的意义是什么?
我在揣测天意。揣测天意里是不是一方面叫我安心,因为他回来了,这终究是种安慰,不管他是不是为我回来的,我都高兴他回来了。但是另一方面也叫我死心,我们都应有属于各自的不同的生活,没有必要再彼此纠缠,就像阿轩说的,让过去过去吧。
冯睿之后一直在跟我说什么,我都没有听到耳朵里去,我只是在想关于刚才的那个场景,那种场景安静的陌生,却又叫人心潮澎湃。
他见到我了,但是他没有认我,这是不是就是他给我的答案?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仍在考虑。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想,我没有资格这样想,可是我还是不住地去想。
“江暖!”冯睿忽然在我耳边大叫一声。
我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冯睿抱着双臂,眉毛紧皱,问我说:“你知道我刚才跟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我恍惚地问。
冯睿走到我跟前,松开抱着的臂膀,双手扶着我,说:“我说我要吻你!”
冯睿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嘴唇已经压了过来。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一种任由你怎么样的态度。
半晌,冯睿松开我,说:“你今天有心事。你可以跟我说,我希望成为那个你可以说任何事的人。”
我从来都没有好好地跟冯睿说过我自己,关于我的过去和现在都没说过,冯睿所了解的应该只是我的表象。
“我准备单干了,李浩然不是个能长期合作的伙伴,现在已经着手运行,准备资金之类的事,为了单干,我要赶紧设计几款新式样的衣服,好赢得市场。所以,最近心思都在这件事上。”虽然我没有对冯睿说实话,不过我说的也不是假话。
有小陌在暗中帮我处理,公司各阶层主要的大小干部我也私下里谈过,基本上不成问题,客户那边,当然是有钱大家赚,也不是问题。现在问题就是等着小陌摆平董晓妹,然后财务转账完成之后我就和李浩然一拍两散。
“李浩然。”冯睿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说,“对他有点印象,前几天请几位顾客去娱乐的时候还看见他的,跟很多人在一起,应该有一些是你们的客户。”
李浩然原来不只是在玩,他也早就开始算计我了。
“好了,不说李浩然了。”冯睿上下打量着我,说,“我有个建议,你能不能在下班之后不要再穿的这么职业?你瞧你这身打扮,连发型都弄的这么庄重,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你是在和我约会,你这更像是来谈生意的。你自己就是设计服装的,怎么就不能给自己也设计设计?一直职业化的话,你会变得很古板。”
这几年很喜欢职业装,至少能让我装的很像那么回事。以前那些暴露的休闲的时尚的之类的衣服都很少穿了,也几乎不买,衣橱里一打开,基本上清一色的黑色或者白色。已经习惯这种单一的颜色和规矩的生活,没有一点点波澜,每天都在为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而努力。
“其实我就是个古板的人。”我回冯睿。
冯睿看了看我,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纸袋子,递给我,说:“试穿看看。”
我接过纸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红色长裙。
我看了看冯睿,意识是说哪里去试。
冯睿指了指车内。
“算了吧!”我不太想试。
“只是试,看看大小合适不合适,不合适马上拿去换。我就目测了一下你的尺码,虽然理论上说不会错,但是也不保险。”冯睿坚持让我试试看。
我想了想,试试就试试吧。
冯睿的车玻璃是黑色的,里面摇上之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我窝在那么小的空间里脱衣服穿衣服,虽说不舒服,但是那款红色裙子穿上身的时候,我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尺码正合适,冯睿的目测果真不是一般的目测,他的眼睛不知道看过多少女人的身段,以至于眼光比尺子还准了。
稍稍低胸的无袖的大红色绸缎一样舒服的裙子恰到好处地包裹着我的身体,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还是有着这么朝气蓬勃的身体,有着像过去一样的,另人着迷的曲线。
我走下车来,冯睿满意地笑了,他眼睛里没有过分的惊讶,他说:“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这才是江暖。”
我说:“我很少为男人特意穿他喜欢的衣服。”
“那我是第几个?”冯睿问。
我想了想,笑着说:“记不清了!”
“果然很少,少的都记不清了。”冯睿开玩笑地埋怨着说。
后来冯睿不准我把衣服再换回去,并且勒令我以后和他约会的时候都要穿工作以外的衣服来,要是没有,他可以给我买。
我从没想过和冯睿永远在一起,这种带着永远字眼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不现实的。但是此时跟他在一起,我忽然就想要依赖他,或者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讨好他。这时候我有种准备好幸福给别人看的心理。既然我们说不准什么时候会遇见什么人,那就让自己尽可能地多幸福一些时候,这样在猛然遇见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让他看见你的幸福。这种现实比语言来的更真切。
于是那个晚上我对冯睿百依百顺,小鸟依人般走在他身边,与他拥抱牵手接吻,都心甘情愿般。
冯睿说,换了衣服的江暖,忽然就变了一个人了。
难道我之前那么不一样是因为穿的衣服?我所不一样的知识外在的那层皮?
衣服是很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情的,这是我这么多年从事服装行业得出的结论。
衣服庄重,你的心情就跟着庄重,衣服是休闲大方的,你的行为举止也会随意大方,衣服是妖娆的,你的神情自然的就跟着妩媚……衣服都是带有性格和脾气的,衣服的性格影响着一个人,一个人的性格当然也影响到他会买什么样的衣服。所以,有时候以貌取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个晚上过的很愉快,但是我仍然没有叫冯睿把我送到家门口。因为搬了新家,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包括冯睿。因为我对冯睿还不了解,我目前所知道的只是他风月场上的手段,至于他会不会在某一天忽然到我的房子里来,像李浩然一样对我做着不堪的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下车的地方离我住的小区不远,走回去大概也就十分钟的路程,或者我也可以叫辆出租车。
冯睿拗不过我,只好把我放在路边,然后他坐在车里看我走远,直到拐弯。
我身上还穿着那条红裙子,手里拎的纸袋子里是我换下来的职业装。我穿着高跟鞋,像平常一样地走着,脑子里会猛然闪过下午遇见三少的画面,但是马上又逼迫自己不要去想。
然而我似乎有种感觉,觉得有人在背后跟着我。
我一直没有回头,我怕我一回头看见的是三少,我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如果我能从容面对的话,那么下午我就会叫他一声,对他笑一下,或者打个很平常的招呼。
但是我又希望是三少,如果是他,那么我的一些等待终于又有了希望。
可是,会不会是小陌?
那个孩子总是担心我有不必要的麻烦或者危险,总是傻傻地走在我身后。这样想想,似乎是小陌的可能性更大。
我猛地一转身,刚想问是不是小陌,忽然一只手就捂住了我的嘴巴,接着我的双手被人迅速地扳到了身后,三下两下地就捆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抢劫?绑架?
我心里快速地闪现着这些念头,恐慌袭了过来,我使劲挣扎着,但是在我看没看清楚那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的样子的时候,我的眼睛就被蒙了起来,然后嘴巴也被堵起来了,再接着我被放到了一辆车上,直到车子开动起来,我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然后一切又来的悄无声息,发生的过于迅速,以至于我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车子似乎走了很久,路一回平淡一回坑洼,我先是思考着会是谁对我做这样的事,然后又拼命地想着怎么逃跑。
我所能想到的只有李浩然,除了他,谁会要这样对我?在生意场上,虽然我一直是狠角色,但是我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人,就连被我打破脑袋的现在也对我恭恭敬敬,我事后给他的补偿足以叫他心里舒舒服服。再说,出来挣钱做生意的,个个心里有数,钱就是老大,没必要做这种犯法的事。
只有李浩然有理由。他或许从董晓妹那里得到消息,知道我的行动,但是又不想明着和我分道扬镳,怕我带走公司的骨干,就先把我困起来,等他坐稳了位子再放我出来。
或者他会更狠也说不定。
我在心里只是猜测着李浩然,至于到底是不是他,倒是未必。
车子终于停下来了,他们把我拉下车的时候我才第一次听见他们说话。
“这娘们还挺漂亮的,你说反正都弄来了,要不要尝尝?”
“问了大哥再说。先要钱,要钱是大事。”
刚才问话的兄弟有些沮丧,说:“我们就算怎么着了,对方也不知道啊?还不是照样要钱?”
“那她回去后不会说吗?我们是人家的对手吗?到时候给你弄几年牢坐坐,你怎么办?”这个说话的男人似乎很是小心。
我一边听他们的对话,一边想,应该不是李浩然了,看来是冲着钱来的。可是绑了我能跟谁要钱呢?跟李浩然?他不可能给的。难道是跟冯睿要钱?
我嗯嗯着想说话,我想说,你们想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们,不用这样绑了我。可是他们不理会我,一直把我推进了一个屋子里。
“顺利?”屋子里有个男人,问他们说。
“很顺利,我们请了两个专业的,他们一把这娘们弄到车上我们开车就走。”
“好,电话给我。把她嘴巴撕开。”
我嘴巴上贴着的胶布被撕了下去,但是我仍然看不见。
“你们是什么人?”一能开口说话我就问。
我心里其实害怕的很,身边全都是男人,我难以想象他们会对我做什么,万一他们兽性大发,我怎么办?再或者,他们口中说的要的钱没有要到,我怎么办?
“你不用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有人知道就行了。”
他们的老大说完就开始打电话。
“喂,冯老狗,是我。不,这次我不找你,我找你家公子。如果你不叫他接电话,他会恨你一辈子的。”
冯?
我认识的姓冯的有背景的,值得他们用绑架来要挟的,只有冯睿一人。看来接电话的是冯睿的爸爸,这个老大和冯睿的爸爸还很熟悉。估计是有什么恩怨。可是我太无辜了,我和冯睿才认识没多久,为何就对我下手了呢?他们可以绑架他们的亲人,或者有其他血缘关系的人,都比绑架我要到钱的几率更大。
“冯睿?”不一会,老大对着电话叫了冯睿的名字,看来是冯睿来接了电话了。
“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们这里有一个你的朋友,她今天穿的很漂亮,红色的裙子,看的我们兄弟都心潮澎湃了。我让她跟你说句话。”
我感觉有手机放到了我的耳边,然后是冯睿的声音:“江暖,是你吗?”
“冯睿,冯睿!”我激动地叫着冯睿的名字,“是我是我,我是江暖。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你还好吗?”
“现在还好,我不知道会不会一直还好。”我忐忑地说。
冯睿的话我还没听到手机就被拿了过去。
“很简单,叫你爸爸24小时内把钱还清,一分不许少。”
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挂断了。
果然是因为和冯睿爸爸的恩怨。
“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我强行镇定下来,对他们说。我并不是希望他们能忽然醒悟然后放我回去,但是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在这里等候他们的发落又不甘心。
“犯法?你知道什么是法吗?TMD冯老狗拖欠我五百万的工程款两年怎么就没有法管管他们?看见他们现在工作的政府大楼吗?楼建好了,钱就是不给清!去找他们要,他们是老大,根本要不回来。”
“可是,我是无辜的,我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你既然说要叫他还钱,他自然知道你是谁,知道你是谁了就会找警察抓你,就算他把钱给你了,他也会报警,你绑架我,还是会被抓去坐牢。”
“先拿到钱再说。钱不用他当面给我,汇到我的银行账户就行,有人会帮我去查的。”
我可以明白他们确实是无路可走,是在要不到钱才会出此下策,然而他们又真的笨到极点,由此可见他们确实是初犯,没有经验。哪有人绑架还让对方知道作案的是谁的?如果对方报警,不管他叫谁去查银行账户,都会被抓的。再说,警察随便通过手机定位系统就能找到他的位置……到处都是破绽,我估计24小时内他等来的不是钱,而是警察。
我沉默着,不打算再说什么,我心里又充满了希望,我知道不用多久就会有人来救我。
“能把我眼睛上的胶布拿下去吗?既然他们都知道你是谁了,你蒙着我的眼睛也没有什么用啊?”我的意思是,你们都不怕暴露身份了就不用担心我见过你们的容貌了。
“那不行,你看的见了万一跑了怎么办?再说,他们是知道我们是谁,可是你不知道,蒙着眼睛是对你好,防止你以后万一再看见我们了有心理阴影。”这位老大做事马虎,对人倒是细心。
我不再说话了。
然后我听见开车带我到这里的其中一个男人对这位老大小声说:“这娘们真是挺漂亮的。”他的声音猥琐,话音外的意思我听的明白。
老大半天没出声,应该是想了想,然后说了一句话:“等钱一到账,随你!”
问话的人嘿嘿奸笑两声,接着他们重新封上了我的嘴,然后所有人都出去了,我听见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然后我就被关在这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屋子里。
我不知道我包被他们放在那里了,难道丢在他们把我拖上车的地方?我的电话还在包里。
我的手脚都被捆绑着,我本想起来摸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大概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屋子里有股潮湿的霉味,我坐在地上,有冰冷的感觉。我身上还穿着冯睿买给我的新裙子,然后被困在这样一个带着恐怖意味的房间。这真够戏剧的。
我一直保持清醒,这样的时候要是还能有睡意,我真是天才了,我还没有淡定到如此程度。
他们走后大概有两个小时左右,这时候应该夜很深了,我头顶上忽然有脚步声,而且是一群人走过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声音异常的大。
脚步声由远到近,然后又由近到远,渐渐消失了。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来,而且声音是从我头顶路过的,那么这里就不是单独的平房,不是我所想象的荒郊野外独独树立的一栋破旧茅草屋一样的房子。
这里这么晚还有人经过,那么白天应该也有不小的人气,如果我在屋子里动静大点,外面就会听见,说不定就能救我出去。
我在脚步声之后短时间内就想到了这么多。
我其实一直在给你希望,给自己好的希望,然后让这些希望带给我勇气。我不愿去想我总是不断地经历一场又一场的灾难,有时候以为一切都好了,以为自己安安分分的谁都不招惹了,可是灾难还是要来。
过了没多久,脚步声又来了,但是这次脚步声不是在房顶,而是在门外。
不但有脚步声,还有很多人的说笑声。
我隐约听见一个人一直在向大家介绍这里的情况,说这个地下室很有特色,老就是特色,说这里连手机信号都是满格的。然后其他很多人都跟着附和说真是不错。
他们渐渐走近了,我激动起来,我开始有身体去触碰身旁的东西,我想知道有什么可以叫我推倒的,有没有玻璃器皿之类。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他说:“很符合我们这部电影里所需要的场景,没想到这里还真有这么样的一个工厂,这么久都不用了都没拆,我真是好运气!”
这是客套话,但是言语里确实也有欣喜。
这声音是三少的。
就算这世上有跟三少相似的声音存在,但是三少的声音我还是能辨别的清。不管事隔多少年,只要他看我,不管多远,我都知道哪双眼睛是他的,只要他张口说话,不管多模糊,我也知道那是他的声音。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只顾着仔细去听那声音,想从声音里更多的捕捉到三少的讯息。
我想起下午见到的三少的面容,没想到此时又听见三少的声音。
这真的是天意了。
只是,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安排我们见面?不,是安排我遇见他,可他并不知道我。
这是不是上天再用事实对我说,我的罪孽都还没有洗清,我所能得到的结果只是这样无奈地看见三少,听见三少,却不能与他在一起。这是一种惩罚,这种惩罚也是我还罪的方式。
我放弃了,放弃了刚才的寻找,就这样听见他们从门口走过,他们的脚步声正在渐渐远去,三少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不清。
我忽然不想他们进来,我不想让三少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我身上穿的是别的男人为我买的衣服,我身上可能还有冯睿常使用的香水味,并且我正因为被绑匪认为是冯睿的女朋友而被绑架……这些如何跟三少解释呢?下午遇见的时候已经有误会,这误会若是再深,就真的解释不了了。
在我听见三少的声音的时候,我非常后悔下午有了那样的一场误会。
面对三少,我永远是个自私的人。
我们再一次错过,只是这一次,三少并不知道。
就在脚步声渐渐消失的时候,房间里忽然哗啦啦地有东西从高处跌落,再接着就是清脆的砸碎的声音。不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也不是瓷器,是什么呢?
我听不出来,也看不见。
他们会听见吗?他们会回来吗?
我不安地想着,既想他们回来,又希望他们不要回来。
我屏住呼吸,聆听外面的脚步声,看看他们是不是会转回来。终于,脚步声没有再出现,他们到底还是走了。
如果那些声响发生的再早一些,也许他们会听见,然后他们会进来看看,然后把我带走。这是多么好的一次逃走的机会。
我想要有声响,这声响终于出现了,可是人已经走远了。
我沮丧地靠在墙边,不再多想,就安心地等待警察或者冯睿来救我吧!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忽然啪的一声响,我觉得眼前一亮,应该是屋子里的灯被打开了。
没有人说话。
但是我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再向我靠近,声音很轻很慢,一步步地逼近我。我不知道这是吉是凶,来的是救我的人还是害我的人。我有些害怕起来,往墙跟前缩了缩,有些恐慌地说:“你不要乱来!否则你拿不到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