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章,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
“什么话?”
“去年过年那个百年地契的事,现在我相信你说的话,木家就算以后没有小大师,大概率也不会落魄。”
如此重视教育,连族里的老太太都如此有见识的家族,再如何,也会比一般人过得好。
高云雷想想自己家,在国内,看在大家同是中国人的份上,同胞们大多会选择抱团求生,但是毕竟不是同族之人,里面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多,私下里绝对没有大家表现出来那么团结。
“胥章,你们家人少,我们家人也少,什么时候咱们两家也像木家一样,有这么大这么团结的家族。”
“难。”
并不是亲族人多就算是个家族,一个家族是要讲传承的,没有传承,何谈家族?
“不说其他大家族,就说玄门内部,据我所知,国内有几分本事的几乎都加入了中华玄门协会中来,中华玄门协会中称得上家族的,有且只有木家一家。”
高云雷陷入了某种迷思,他开始思考起个人、家族、国家、传承之类的问题。想了半天,他想起他回来时候爷爷和爸爸对他说的话:挣再多的钱,漂泊在外始终是无根浮萍,你回国去好好建设祖国,找到自己的根,这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回忆起来,高云雷好像明白了爷爷和爸爸的意思,他们一定要他回国,这是怕他丢失了自己文化的根,成为无根浮萍吧。
下午高云雷没去族学食堂蹭吃蹭喝,他在房间给家人写信,写他这一年多的工作,他跟着胥章一起建起了一座水电站,惠及不少人。写他这一年的生活,他水电站的同事,有的老实,有的奸诈,有的心机深。写他对木家人对他的照顾,他吃了多少好吃的饭菜,如数家珍地都写到信上,就跟报菜名一样。
最后,他才写到自己这一年的收获,他在工作上更加脚踏实地,思想上更加理解了全家人对他的期望,他无比确定,他找到了自己的根。
写完最后一个字,高云雷笑了:“没想到,我还有当作家的潜质,随便写一写就写了二十多页纸。”
收好信,高云雷跑出寨子:“木奶奶,晚上有啥好吃的?”
“今晚上呀,煮了一锅鱼粥,咱们随便吃一吃。”
木怀玉正在整理年货,给胥家和高的:“你们两家的年货都是一样的,等到过完你们带下山,叫李家人帮你们送去英国。”
“谢谢木奶奶!”
高云雷嘿嘿一笑:“您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东西,我给我爸妈写信,叫他们给寄过来。上回我爷爷给我写信,还嫌弃我只知道在您家蹭吃蹭喝。”
“哈哈哈,吃点喝点不算什么大事,叫你爷爷别记挂。”
今年年货准备得很多,除了给胥家、高家寄走的,木怀玉还给林长年准备了不少,等他年后带回省城。
和往年一样,林长年回来得晚,腊月二十九,林长年、林小琴、木昭他们才到家。
“姑妈,过年好。”
“哎,过年好。”
木怀玉看到好几样花色的布料,笑着对张静说:“买到好看的布料你就留着给自己做两件衣裳,怎么全送回来了。”
“这几样小碎花适合小姑娘,又是细绵布,给福宝做两身日常的衣裳穿很合适,我就带回来了。”
张静道:“城里您又不是不知道,街上不是绿就是黑色、蓝色,这么亮眼的颜色我就是做了衣裳也不敢穿出门。”
要说穿衣裳自由,还要说是木家寨,衣服的颜色上红绿黄,什么颜色的都有人穿。衣服的布料,自己织的土布、棉布,还有以前存下来的绸缎等等。衣服的样式也是,有穿得简单的,也有像是福宝这样,喜欢穿旧式衣裳的人。
木婉接话:“说起布料,李家前些日子送来两块布料,又软又暖和,摸着特别舒服,我把那个布料做了几身衣裳,用来睡觉穿特别合适,我给你们夫妻俩各做了一套,洗了晒干了放在你们房间,你们晚上试试。”
“辛苦婉婉了。”
木婉笑道:“咱们之间不用说这个。走,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手挽手走了,林长年歇息了会儿,喝了口茶说道:“姑妈,我看明年形势可能要变一变。不止我这么想,田政也这么看。”
“怎么了?城里出事了?”
木玄玑、胥章、高云雷都转身过去听林长年说话。
林长年叹息一声:“五月份的时候,原来下放的教育部长重新开始工作,头一件事就是整顿教育工作,扭转歪风邪气。消息一出,我还挺高兴,带着人忙活了几个月,十一月份的时候上面发文件又说整顿工作暂时停下来。”
那时候林长年以为这事儿要黄了,没想到那位领导□□住了,小道消息说明年整顿工作还要继续开展。
“如果工作能持续推进,我和田政都认为,时局应该要变一变了。”
林长年看着胥章和高云雷笑:“建设祖国不能全靠你们回国效力,我们也要努力培养人才才行。”
工农兵大学出来的学生都看见了,不用人说,大家都心里有数。
不只是林长年,很多人都看到了教育的问题,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如果不改变,国家积贫积弱,难道个人在其中还会好吗?
“长年你别急,既然有改革的动静了,后面肯定会继续往下推。”
林长年长舒一口气:“姑妈说得对,我确实要稳住慢慢来,急不得。”
林长年跟姑妈说这个事,也是为了族里,如果确定教育改革能继续往下推,族里年轻人的教育问题要抓紧了。
“改革成功,高中、大学,都会变一变。”
“你是说,有可能会恢复考大学?”
林长年笑道:“无数的历史经验证明,科举制还是具有先进性的。要想选拔出真正有用的人才,肯定要重开大学才行。”
“你放心,族学孩子们的教育我会抓紧。”
“姑妈,不只是要抓紧。考大学不能谁都去考,肯定是有要求的。”
林长年的意思,趁着政策还不明朗,明年上半年把族里的年轻人都送去公社参加初中、高中结业考试,先弄个文凭。
“不管政策最后能不能落实下来,考个文凭肯定会有用,不会浪费功夫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木怀玉和林长年商量好后,第二天早上大年三十,木怀玉把族老们都叫到祠堂去开会,把明年能定的事情先定好了。
木玄玑没有去参会,她在家算了一卦,水山蹇即将走到尾声,等待了将近十年的转折点要来了。
家、国,这波运势要是掌握得好,逆风上行,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步。
不管未来如何,木家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时机成熟,木家族人一定会抓到机会。
新年过后,胥章和高云雷回青龙水电站做最后的扫尾工作,木家的年轻人,无论是族里的还是在山下的,都在努力学习。
新学期开学,魏海帮几十个木家年轻人办了入学手续,他们都等着期末参加高中或者初中的结业考试。
青苍大队的木家人多,大队的社员见木家人都在督促家里孩子读书,连成绩最差的孩子都不放过,就算不让他们挣工分也要让他们好好在家复习,争取拿个文凭。
“有点奇怪呀!”
青苍大队的知青们私下议论,木家人好像在做什么准备似的?
“不至于吧,应该就是催家里孩子去考个文凭,以后好进城找工作。”
他们知青下乡后想回城很难,但是当地人的机会比他们多多了。特别是如今庆丰县的县委书记还是他们木家自己人。
“庄老师,你觉得这事儿有什么说头?”
庄青是最早下乡的一批知青,他是正经高中毕业生,那会儿公社缺老师,庄青通过考试后就去公社初中当数学老师了。
庄青占了来得早的便宜,后面来的知青没有他幸运,因为六六年闹起来那会儿,林长年弄了很多老师去来公社,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师占据了岗位,知青们根本竞争不过。
庄青很珍惜自己的工作,平时在学校跟老师们关系处得不错,他时常能从老师那里听到一些公社的内部消息,知青们有事儿也会问一下他的意见。
庄青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不过:“这学期确实有很多木家人来公社报名,他们都不参加日常学习,只参加期末考试。”
有个知青突发奇想:“是不是县里要建新工厂啊?”
“也有可能哦,新建一个工厂肯定会招很多工人,县委书记就是木家人,他们知道内部消息,肯定会提前准备。”
“你确定?可别乱说得罪人。”
“废话,我要是确定的话我也不会问你了,我就是猜测嘛。要不然你们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木家这么多人参加结业考试?”
庄青公道地说:“其实每年都有木家人不学习,只参加结业考试,只是这学期特别多。”
一个女同志小声说:“咱们在青苍大队这么些年,还能不知道木家的性子嘛?”
“可不是,团结排外,有什么好事儿都不吭声,先自己家的人占了便宜再说。”
庄青眼神警告他们:“你们猜测归猜测,没有根据的事情别乱说,木家人可不是好惹的。”
“庄老师别生气,我们就是内部人自己说说,又不傻,咱们出去宣扬木家人坏话做什么。”
庄青不让大家胡说,他自己私下里更加注意木家的年轻人,在学校跟其他老师闲聊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提起,就说自己好奇,今年怎么会有这么多木家人参加结业考试。
初二的语文老师是木家的姻亲,她提了一句:“我听林梅姐说,好像是过年的时候木家族长骂了木家的年轻一辈,叫他们上进些。”
“就为这个?”
“应该是吧,我也不清楚。”
知青点的知青们又等了一个月,也没听说县里有建工厂的计划,他们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也说得通。
暮春时节,天气越来越暖和,木玄玑却一连接到几个噩耗,那几位老人先后去世,他们都留了信给她,路秘书亲自送上木家寨。
“本来想请您送一程,后来领导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他们早已经提前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好了。”
“领导说,他们不像江老,明明知道自己的大日子,却把写给媳妇儿的信忘了。”
路秘书还记得,一个月前领导们提到江老都哈哈大笑的场面,如今人都没了。路秘书红了眼眶。
“新上任的领导您也认识,他说之前领导们给您的承诺和一切待遇都不变,他邀请您有空去北京住两天,跟他聊一聊。”
木玄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今年我就不去了,明年方便的话我会去一趟。”
“好的。”
“路秘书,你帮我带句话给他吧。”
“您请说。”
“就说,我相信他会是一个优秀的带路人。”
路秘书眼球微缩:“您……这是您算出来的,还是……”
“不是客气话,这是我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路秘书长吸一口气:“您放心,我会把您的话一句不落地带到。”
路秘书回到北京后就去见领导,把木玄玑说的话一直不落地背出来。
“呵呵,这个小姑娘呀,有她的这句话,我对咱们制定出的政策就更有底气了。”
黑沉沉的屋里的其他几个人都点了点头:“有她这句话,是个好兆头。”
“行了,既然政策定下了,也别多想,一步一个脚印地去执行吧。”
领导招了招手:“别整天抽烟,好好的身体都让你们搞坏了,路秘书,把窗户打开。”
这间屋子三面临水,三面都有窗户。
路秘书把窗户一面一面打开,让屋里的郁气散出去,让阳关进来。
“今天天气好,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
“是呀,河山大好!”
过完年,林长年一边安排好工作做好准备,一边静静地等待着新的消息。
他相信,一定是好消息。
六月底,正准备参加初中、高中结业考试的木家年轻人也在心里默默期待着,希望会有好消息。
另外一边,仙水镇,形势突然恶化。
七月,南边建国,随即对他们的态度就恶劣起来,不禁公开叫嚣针对他们,黑巫一波一波往他们这边冲。
“他妈的,这几天来的几拨人跟以前不一样,这几天来偷袭咱们的都是老手,看来真准备对咱们下手了。”
“张会长,赶紧联系小大师,咱们把野王请回来帮忙。”
张道兴神色严肃:“不用你们说,今天早上就联系小大师那边了,快的话,晚上野王就能过来。”
江南松了口气:“没有野王帮咱们巡逻,真是忙不过来。”
“可不是,那些臭虫真是无孔不入。”
金团长快步过来:“放心,司令部那边已经通报了,今天就会派一个师过来,咱们很快就不缺人手了。”
已经在仙水镇守了大半年的了空道:“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我可以带着人去南边了吧。”
了空为了补天石,年底张道兴他们去木家寨拜访的时候他都没去,可以说是非常执着了。
“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敢过来,咱们也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