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
“还有二十章我就看完了。”
两人并肩出门,胥章开车,高云雷自己爬到副驾驶上。车子开回亭台路,高云雷下车后发现胥章没动。
“你怎么不下车?”
“你先回去,跟柳姐说一声,咱们晚上吃火锅,我去博物馆接福宝回来。”
“行吧,知道了。”
胥章去接妻子回家,进博物馆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着的,等到他看到一个男人跟苍蝇一样围着福宝转,脸上的笑容一下垮下来了。
木玄玑脸色已经非常不耐烦了,正要发火时,看到胥章大步流星过来,她用撒娇似的语气抱怨:“这人好烦,我就想安安静静看个展,他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胥章一把揽住媳妇儿的腰,从上到下扫视高齐声一眼,低沉的语气隐含不屑:“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我……我叫高齐声,是这里的研究员,我……”高齐声被胥章吓住了,额头冒出细汗,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勇气:“这位同志,我是谁不用告诉你吧。”
“确实不用告诉你,你跟公安说就行了。”
“什么?”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他拉着媳妇儿就走,高齐声快跑两步拦住他们:“你说清楚,你刚才什么意思?”
胥章冷眼看他:“都是成年人了,话还要怎么说明白?你骚扰我妻子,我怀疑你有不良居心,准备报警。听懂了吗?”
“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她结婚了。”
胥章简直被气笑了:“就算人家没结婚你就能骚扰人家了?”
“你胡说,我只是追求,不是,我只是想给她介绍文物。”
“凭什么你觉得,你够资格给我妻子当讲解人?”
这个年月乐意逛博物馆的人不多,博物馆场地大,就显得人更少了。但是这会儿快下班了,在后面忙碌修补文物的工作人员也不在工位上,到处走走看看,他们争吵引来了好多人。
高齐声是地方来的工农兵大学生,当年为了留在北京选了博物馆这个冷门单位,进来后也不愿意沉下心来跟老师傅学手艺,平日里就在单位混着。
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勾搭小姑娘这种事情他倒是一直喜欢,屡教不改。
馆长被请过来,胥章当即就对馆长举报。馆长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呀,厉声要求高齐声道歉!
“你如果还想在这儿干就立刻跟人家道歉!”
高齐声拗不过,只得低头,跟木玄玑说对不起。
见他丢丑,木玄玑这会儿倒是不生气了:“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我见得多了,本来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你这种人就该放任你沉沦。”
“不过,你今天既然跟我道歉,我就教你一句,千万别以为自己有多聪明,你要真聪明,也不会这把年纪还在这里混日子。现在混的日子也是你这辈子最好的日子,相信我,过些年,以后你每一次回忆起现在的日子都会觉得无比幸福。”
言尽于此,木玄玑也不想多说,挽着胥章的手出门。
“梁哥呢?”
“走了。”
梁哥看到胥章开着车来了,他就开着车回去了。
上车后,胥章脸特别黑:“你存心气我是不是,他都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还要忍着?”
木玄玑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吧,示好嘛,不搭理就行了。”
“你就是想气死我。”
木玄玑一下笑了:“哎呀,不值一提的小事,不用生气。”
听到她的语气,胥章一下回过神来,再一次确认:“木玄玑,你就是存心气我!”
她说不要生气的语气,跟他前些日劝她的语气一模一样。
见他真生气了,木玄玑赶忙哄:“你上回被人表白那是无妄之灾,我这不也是一样嘛。”
明明是哄人,却把胥章气得要上天了。
胥章不想说话!
开车回家,就算她哄他,他也装听不见,就是不跟她说话。
木玄玑以为他生闷气,晚上回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软着声哄他,胥章轻哼:“想哄我,这点代价可不够。”
木玄玑还没反应过来,被他一把抱起扔床上,她顺势一滚,却被他扒拉回去,压着她,语气特别凶:“木玄玑,你现在长本事了,知道怎么气我了?嗯?”
她就知道这事儿没过去,她只好再次解释:“没故意气你,我就是觉得那人一副倒霉相,不值得费心思,反正我今天看完了之后以后就不会再去了。”
“真不是故意气我?”
他捏着她的脸颊,小嘴捏得嘟起。
木玄玑反抗:“捏疼我了。”
“还有更疼的。”
这一晚上夫妻俩妖精打架,一会儿你赢一会儿我占上风,最后,木玄玑发昏的脑子突然清醒了,反正都是她吃亏,她惹他干什么?
不管了,睡觉!
“福宝,别睡,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反正明天休息,他有的是时间跟她折腾。
胥章语气越温柔,木玄玑就越想离他远一点。
可惜,床就这么大,她往外挪一点,就被他拦腰拖回怀抱里。
这个男人精力太旺盛了,木玄玑决定,以后都不故意气他了。
她总算承认了,她就是故意的!
胥章满意了,总算肯放过她了,关灯睡觉。
屋里关灯后,没多久外面就天亮了。高云雷一觉睡到自然醒起床吃早午饭,没看到胥章和福宝。
“柳姐,他们俩出门了?”
柳姐含蓄地瞅了眼夫妻俩的房间,出什么门,小夫妻俩还没起床。
闺房秘事不适合让外人知晓,从福宝知道万璐的事后,两人明里暗里拉扯较量了这么久,一个多月就这么过去了,时间进入五月,连日都是大晴天,气候一下暖和起来。
劳动节过完就是立夏,木玄玑给南京的奶奶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来北京。
电话没人接,她又打到胥家,胥爷爷接到电话:“她们俩昨天坐车去浙江买火腿去了。等她们回来我们就出发来北京,到时候给你们带几条火腿。”
“好,你们少带一点,别累着自己了。”
木玄玑讲电话的时候梁哥站在门口一直看她,木玄玑三两句说完挂掉电话:“有事情?”
“家里来客人了。”
“谁?”
“您见了就知道了。”
梁哥把人请进门,木玄玑立刻就认出来了,去年她在国宾馆见过他,陆有,那位丧子儿媳出轨,孙子还不是亲生的老人陆有。
木玄玑至今还记得当她告诉他,他那个流落在外的孙子可能在吉隆坡时他眼睛闪烁的希望。
这会儿,他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进来,木玄玑一看就知道她们是亲祖孙。
“陆津,快给小大师道谢。爷爷能找到你多亏了小大师。”
陆津给木玄玑深鞠一躬:“多谢小大师。”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陆有激动万分:“您的举手之劳,对我陆家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呀。”
柳姐泡了茶端出来,今儿天气好,木玄玑请陆家祖孙在院子里喝茶。
坐下后,陆有就迫不及待地跟她说起他寻找孙子的全过程,一句话总结,勉强说得上顺利吧。
已经改回陆姓的陆津,他还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跟着他妈妈从香港漂洋过海去了美国,后来在美国活的不如意,一家人又举家迁回香港。
迁回香港的时候陆津已经十岁了,他妈妈经亲戚介绍给他找了个继父,没两年,他妈妈因病过世,他继父再娶,他离开继父家跟姥姥和姥爷一起生活。
妈妈过世后,姥姥姥爷身体也不好,七八年的时候改革开放,他姥姥和姥爷想带他回国,就在回国前两个月去世了,他就变成没人要的小可怜。
好在他还有一个堂舅在吉隆坡做生意,把他接去了吉隆坡。堂舅一家虽然不会虐待他,也供他读书学习,但是他毕竟是外人,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所以,陆有通过当地华商会找到他时,他见到年迈的爷爷,看他的眼神跟姥姥姥爷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跟爷爷回国。
他答应的时候还不知道爷爷的身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老人,堂舅劝他不要回国,回国也只是个平头百姓,不如在吉隆坡机会多。况且他现在回国,大学也读不成了。
姥姥姥爷去世后一直孤苦伶仃的陆津当时根本不考虑什么前程不前程的事,他就想有个自己的亲人,义无反顾地跟着爷爷回国了。
爷爷当着堂舅的面保证,一定会给他创造好的条件。回国后,陆津就知道爷爷说的这句话是真的。
他们祖孙俩的飞机刚落地上海,就有爷爷的老部下来接机,一见面就夸陆津长得像他爸,塞给他一个大红包。
从这天开始,爷爷带着他参加了很多场宴会,爷爷把他介绍给他的老部下、老朋友们,有些他要叫爷爷,有些要叫叔叔、伯伯、哥哥。
从上海到南京,再到妈妈的祖籍所在地天津,最后才到北京,前几天他还见到了这个国家的领导人。
这一个多月从南到北的行程,让他彻底明白了他们陆家有多大的能量。
但是,这些都还是表面上的东西,爷爷手把手教他,他戴着老花镜,从书房柜子最底下拿出一本手札,这上面记载着的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东西。
那本手札并不厚,但是木家和木玄玑这位小大师就占据了十多页的篇幅。等他把手扎上的东西都烂熟于心后,爷爷才带着他上门道谢。
他有些诧异,这位手札中记载无所不能的小大师,如此之年轻,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岁数。
陆有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事,好像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老人,木玄玑静静听着不插嘴,偶尔给他添一点茶水。
“小大师,你说我孙子以后走什么路子才好?”
“陆津吗?他生性比较能忍耐,又有开阔的眼界和胸襟,我认为他比较适合从政。”
从政吗?陆有想了想:“从政我可帮不上他什么忙,以后只能靠他自己了。”
“您这话说得太谦虚了。”
陆有哈哈一笑:“小大师您不知道,这人走茶凉,我这么大年纪还能陪他几年?这从政要想做出成绩,必须要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历练,至少三四十年打底。我可等不到那天。”
木玄玑观陆有面相,笑道:“您的身体比那几位还是要好一些,如今你的心结已经揭开,长命百岁不敢说,活到你未来的曾孙上初中还是可以的。”
“此话当真?”
陆有睁大眼。
“人活一口气,只要你的心气儿不散,好好锻炼身体,别多思多想,我看还是有可能的。”
“小大师,您这话我当真了。以后我老陆多活一年,我就给您送一年的年礼。”
木玄玑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想骗您的好东西一样。”
“哈哈哈,不是骗,我老陆自己想给你送,行了吧。”
如果是以前,一个年轻姑娘开口就断人生死寿数,陆津觉得这种事儿听起来就很傻。但是现在,他跟爷爷一样,把木玄玑的话当真了。
陆家祖孙从木家出去之后,陆有稍微有些得意:“陆津呀,你爷爷我这一辈子可以说是为国为民,几经生死。我积攒下来的功勋不是没有用,不管其他人如何说,小大师认我。”
只要接触过小大师的人都知道,小大师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如果他不认同一个人,别说求她办事了,她没叫你滚出去都算客气的。
至今为止,求到小大师面前的人,只要小大师认,几乎是有问必答。
也是因为这个,自认自己德行有问题的人,碰到小大师都恨不得低头躲着走,生怕小大师看清自己的面相。
“陆津呀,不管你以后做什么,做高官或者是平民,你都要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碰到难事要求到小大师面前,你到底敢不敢让小大师看你的脸。”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这脸呀,得要!”
“爷爷,我知道了,我会记在心里。”
陆家祖孙俩慢慢悠悠地从亭台路出去,身后是金光灿灿的太阳,身前是喧闹的街道,人这一生呐,是该有些坚持。
那些外人看起来十分没意义的坚持,在某些要命的时候,那就是一条生路。
虽说功利一点吧,但是,人嘛,论迹不论心。
五月真是个生机勃勃的季节,积雪融化滋润了土地,在地下藏了一个冬天的花茎发芽了,树梢上的嫩叶儿冒出来在风中摇曳,不过半个月,家里的大花园就有些样子了。
木怀玉、胥卫平、杜蔻他们仨过来了,董仁信亲自送来的,他背包里还有三条大火腿。
“都是农家火腿,我和你杜奶奶去乡下收回来的正宗农家火腿,每一条都陈放了三年,现在吃特别香。”
木怀玉跟着老闺蜜在南京住了两三个月,吃吃喝喝到处玩儿,整个人的精气神儿彻底回来了。
“看着挺好,这个色泽跟我们木家寨的火腿比起来应该也不差。”
“那还是要差一点的。”
木玄玑一下乐了,老太太这种时候也还要说自己家的东西好。
“小董啊,帮我一下,把这个红箱子打开。”
“行嘞!”
董仁信赶忙跑过去。
红箱子里面装的不是火腿,装的是各种珠宝首饰和化妆品,杜寇立刻说:“这不是我和你奶奶买的,这是李业家送给你的谢礼。”
“什么谢礼?”
杜寇诧异:“你不知道?李业他媳妇儿怀二胎了,前两天才查出来。”
“不可能,李业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孩子。”
木玄玑掐指一算,惊了,李业的命数居然变了。普通人的命数能有这么大的改变,她平生未见几个。
李业昨天一早给家里打过电话,那时候木玄玑还没起,胥章接到电话,忘了跟她说。
傍晚胥章和高云雷回来,木玄玑正想问他这事儿,家里电话响了。
“大哥是我。”
“真的吗?”
“那恭喜你和大嫂了。”
“爷爷奶奶他们今天中午刚到我们这里。”
“好,一会儿我告诉他们。”
胥章挂掉电话:“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李业家生二胎的事情。”
“哎,昨晚上下班回来忘记跟你说了。现在一起告诉你,李业的媳妇儿,还有我大嫂,都怀上二胎了。”
“什么?”
杜蔻从花园里跑出来:“胥章你刚才说什么?你大嫂也怀上二胎了?”
“对,刚才大哥刚打了电话过来。”
杜蔻一拍大腿,扭头找老姐妹叨叨:“我说什么来着,就是胥章和福宝结婚的时候那阵风吹的,一个两个都怀孕了。”
木怀玉盯着孙女的肚子:“你……”
福宝轻咳一声,没等奶奶说完扭头就走了。
木怀玉追着孙女:“你别不当一回事。”
“行了,我知道了奶奶。”
其实,不只是杜蔻这么想,二月底参加过他们俩婚礼的人好些人家家里有喜事,传来传去,木玄玑都成送子观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