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让人激动啊。
江春本人倒还稳得住,他今年十四,早些年也下地干过活的,吃过苦,自然更珍惜现在的生活。
江春跟其他两个学生被韩家夫子拉着单独辅导,算是在出发去潞州之前补补功课。
纪炀也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东西,毕竟是头一批去潞州考试的学生,还安排了马车同行。
他们上次从潞州城买回来的马匹已经上工了,现在送他们过去刚好合适。
副捕头卫蓝带着手下,更是把事情安排的十分妥当。
二月十五,考过县试的三个学子正式出发。
刘教瑜特意整理好官服,如今也是有品级的官员,还是要郑重点。
什么?
去之前同为夫子的人面前炫耀?
也不算炫耀,就是让他们看看自己的选择,他选择是对的!
送走考试的学生们,官学里说不出的勤勉,这样的氛围让纪炀笑了笑,想必等他走了之后,这里还能继续下去。
有这样的风气便很好。
凌县尉看着知县大人这么笑,心里就赌得慌,他最近的表情让玉县丞都感到不对劲,私下问过许多次了,这次又问。
“你到底怎么了?从潞州城回来之后,一直不对劲,丘益川也说你脸色不好。”
“有什么事你说啊,潞州那边有问题?”
玉县丞下意识想的,便是潞州城有问题,绝对不是他们扶江县有问题。
凌县尉口风严可不是说说,就算是自己老搭档,他也不会说的。
即使知县大人从未让他保密,他也不会说。
伯爵嫡子的事如此,五月六月要离开更是如此。
反正眼看都到三月份,说不说有区别吗。
凌县尉拍拍玉县丞肩膀,叹气:“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吧。”
???
怎么越说越吓人?
等玉县丞还要再问,纪炀已经在整理扶江县大大小小资料,接下来肯定要忙起来,自然没时间问。
虽说平日这些事做得都很好,但要汇总起来,还是个大工程。
更别说经过去年一波波落户的非编户,如今的扶江县人口已经到了六千多,民户则到了八百五朝上,还有不到一百五。
扶江县便会从下县中的下县变成中县。
纪炀对这个并不怀疑,因为有运河在,赶在今年春天,会有更多人过来。
而且都知道,他们扶江县无论男女都有活计做,现在的荒地还有不少,颇有些先到先得的感觉。
这种情况下搬来的人自然更多。
之前所谓本地外地,在扶江县早就没界限,搬过来便会留下来。
别说纪炀有信心,扶江县各处百姓也在想他们什么时候成为中县,以后再成为上县。
那以后出门也不会被嘲笑了。
还笑话扶江县穷?
看看他们还穷不穷!
玉县丞听着知县大人一件件吩咐,什么化肥作坊不能太依赖化肥,可以尝试在山上种果树,利用运河运出去。
还有葫芦作坊转型的还算成功,低廉器具尽量全部抛弃,因为其他地方已经有仿制,作坊利用现在的商户优势,主要做更精美的物件。
香粉作坊不用说太多,纪炀已经把能铺的路都铺了,只要好好开耕,请更多女子来做工。
他们做出的香粉肯定会有人买。
不说在汴京,扶江县香粉的名讳,单说他名下产业,每年帮忙消化几万斤不是问题。
等各色鲜花都种出来,试着自己调香,能卖出更好价格。
知县大人几乎把每一个作坊,甚至每一个村子的发展都写了下来。
这个样子,怎么有种托付的意思?
玉县丞作为知县的副手,整个人都有点傻眼,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下意识拒绝:“大人,年底您才离开,现在就说,是不是有点早?”
玉县丞从心里拒绝知县大人离开,大人来之前这里什么样,来之后什么样,都不用多说。
这种情况下,他真的不想听以后的事。
纪炀放下手里文书,玉县丞却看看他,又看看垂头丧气的凌县尉,直接反应过来。
“等会,难道不是年底,是五月?!”
纪炀是昌盛三十二年五月二十日到的扶江县。
按照正常来说,到三十五年的年底离任。
那半年多数情况都不算的,当年纪炀连年末考核都不用去。
最后半年基本用来交接事务,安排后续工作,然后顺顺当当升迁。
可到纪炀这,潞州知州通判直接按照他到扶江县的时间来算,卡着满三年的点,让他快点到潞州城。
这自然是上司信赖,但对扶江县他们来说哭都哭不出来!
玉县丞追问:“凌县尉,就是因为这事,你才一直不高兴?从潞州城回来便一直这样了!”
都说到这,纪炀点头:“早走晚走都是走,朝廷那边很快会派新知县过来。我提前把事情处理好,他过来还好接手。”
现在已经快三月份,五月底要走,没多长时间了。
他不想自己走的太仓促,留下一堆尾巴。
玉县丞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凌县尉一直不高兴,知县大人则在安排后续工作。
知州他们怎么回事!
那多官员!一定要他们知县大人吗!
可要想想,如果他是那些大人物的话,也想要纪知县啊。
不到片刻,玉县丞开口道:“知县大人,要不然您带我去潞州城吧,到时候您身份肯定要有小吏,我肯定合适啊。”
纪炀笑:“扶江县是你家乡,作几年政绩,说不定还有机会去别处当知县,不用跟着我做个小吏。”
要是做小吏的话,那基本等于降职,就算是去潞州城当小吏也是不值得的。
以玉县丞在扶江县的威望,没必要自讨苦吃。
同理,凌县尉也一样。
他不能因为自己舒服,便带着他们离开。
玉县丞却坚定摇头:“不怕跟您说实话,下官觉得跟着您,比以后当知县要强。”
“我一无人脉,二无显著才干。纵然当了知县又如何,跟着您,肯定更好。”
“下官旁的没有,唯有忠心二字。”凌县尉趁机接话,“大人,您要是离开,就带着我们走吧,我这身蛮力,也能护卫您的。”
玉县丞见老搭档把他话都抢了,瞪眼道:“什么忠心,我才是忠心。”
纪炀看着他们两个。
心道玉县丞不愧是敢从乡下去潞州城打拼,又回家当上县丞的人物,这份果决已经远超他人,怎么会是没有才干。
凌县尉更不用讲,他在自己身边,听到还几个秘密,但一个都没有泄露。
凭这份忠心,他便知道是可用之人。
纪炀想了想道:“反正新知县还没来,等他过来接触一下,你们也跟家里商量商量,到时候再做决断。”
玉娘子管着香粉作坊,凌娘子在衙门管杂务。
她们两个都不是没主见的人,这种大事,还是要跟家人商量更好。
谁料县丞县尉相视一笑:“她们俩要是知道能跟着您,肯定支持。”
可能知县大人都不知道扶江县的百姓如果知道,能跟他一起做事,估计要抢破头。
不过这事到底先放下,大家也知道知县大人离开的事不能更改,只能更加用心做事,让大人的心血不白费。
他们在扶江县收尾的时候。
刘教瑜带着的三个学生已经到了潞州城官学门前。
最近官学十分热闹,各地考生都已经到了此处,官学特意把西院分出来,给下面来的考生们住。
江春等人在扶江县或许是前三名,但跟这边的学子相比,差别可就大了。
特别是潞州城本地学生,至少也是学过好几年,跟他们一起州试,怪不得知情人都没信心。
可他们出发之前,纪炀就对刘教瑜说了,这次过去交流学习就行,不要给他们太大压力。
反正头一年,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倒是没错。
所以刘教瑜格外轻松,带着三人住下,又放开让他们三个出去找同龄人。
刘教瑜则去看看老朋友们,他好歹也是潞州城官学拨过来的。
但没过多久,刘教瑜便带着跟凌县尉一样的表情回来。
想必他知道的消息,跟凌县尉一样。
没办法,关于纪炀的事早就在潞州城传开,官学这边也一样,谁让他们官学刚开,拐到韩家当夫子。
潞州城官学都羡慕不已,以韩家的名声,也就是现在许多人户还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只怕要到扶江县求学了!
韩家教学,扶江县肯定会有秀才举人的,刘教瑜更是沾光。
没等刘教瑜笑得眼睛都看不到,有关系好的人故意道:“可惜,你们知县确实厉害,但等到五月底,就要到我们潞州城了。”
“说不定他也能帮我们拐几个韩家人。”
什么???
五月底,纪知县到潞州城?
询问清楚之后,刘教瑜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这可是纪炀啊!
他走了!那扶江县?!
虽然不会差吧,但他是纪炀啊!
三个学生兴高采烈回来,看来认识不少好朋友。
少年真好,不知愁滋味啊。
刘教瑜也没想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只拘着他们好好读几日书,马上要州试了!
虽然知道你们会落榜!但万一争气一个呢!
大家下意识看向江春,其他两人拍拍他肩膀:“江小五,靠你了!”
刘教瑜刚想说,你们两个不能这样讲,谁料江春竟然也认真道:“靠我了!”
不错,你们三个还挺有自知之明。
知道他们心态不错,刘教瑜便没说什么,只道:“考过州试,甚至可以留在潞州城官学读书,这机会可不多见。”
江春却道:“我听说咱们几位韩夫子比这里夫子都厉害。”
刘教瑜语塞,这个倒是。
“也是,到时候再说。但州试之后很快便是第一次院试,希望你们能多留一段时间。”
考过的留下准备第一次院试,没考过的捕快带着回扶江县。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
潞州城这边考试慢慢紧张起来,等到三月十二考试当天,三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紧张。
等十五号出来,这次显然比之前还累。
刘教瑜感觉,还是要赶紧把纪知县说的体育课加上,或者让学生们跟着知县县尉他们天天早上跑步都行。
不然这怎么熬过科考。
三个学生出来会便睡了一整天,等二十号成绩公布,这才精神好点。
这次州试,下面县城加上潞州城学生,一共有一百一十二人参加,只选其中二十二人参加院试。
按照以往来看,其中大半都是潞州城官学的学生,下面县城能考上的极少。
这种情况很正常,一般成绩好天资高的学生,都会被乡里送到最好的潞州城官学读书,下面的学生好苗子少,好夫子也不多。
去看榜的时候,刘教瑜原本没放在心上,等看到第二十二名时,准备看到江春的名字!
江春!
二十二名!
这是进院试了?!
刘教瑜兴奋极了,还是江春赶紧小声道:“教瑜,您没看这次科考题目吗?”
他还真没看,前几日就想着纪知县要离开扶江县,哪有心情管别的。
等江春把怀里纸张拿出,刘教瑜差点惊呼出声。
九个题目里,有七个是韩家夫子跟知县大人出过的!
正是临时抱佛脚的时候做的题!
大人出题的时候,还道:“做着玩玩。”
以前只听说有厉害的夫子会押题,原来是真的?
可他们知县没有经过科考,怎么会知道这些?
透题?
这也不可能啊。
刘教瑜再去看其他两个学生名次,一个在四十五名,一个在六十六名。
虽说没进入院试,但在学习一年,头次参加州试的学子当中,已经非常不错。
果然,已经有眼熟的夫子过来恭喜他,羡慕不已道:“正好,头一次县试就有三个人才出来。”
“一个进了院试,另外两个也不算垫底。”
那么多学子,能有这样成绩很好了,再说儿郎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他们三个其实有些傻眼。
不过有江春带头,这事谁也没讲。
他们知县,他们韩夫子,真的好厉害!
下面的县学有这样的好成绩,不少人又提到扶江县这个名字。
提到扶江县不由自主提到纪炀。
江春三人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听周围有人道:“纪知县?听说他要到我舅舅所在的宪司。”
“宪司?怎么可能,明明是漕司,我叔说了,漕司特意想要他。”
“你们以为仓司就不想要吗?他五月底来,去哪随便挑。”
“要是来我们官学也挺好的,还能找好夫子!”
“对!来官学吧!”
“布政使大人可想让他做副手,你们没听说?”
这都在说什么?
向来稳重的江春看了一圈。
他们知县大人,要来潞州城当官了?
刘教瑜看着他们的表情,幽幽道:“原来我之前是这样过的脸色,怪不得俩捕快天天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了。”
在看旁边护卫的捕快,他们同样震惊。
知县要走?
江春过了州试,要进行院试的好消息彻底被打散,他本人更是高兴不起来。
或许他从未说过,可他想读书,想科考,最大的动力并非是免田税,好吧,也是一项。
最大的动力是想学知县大人一样,做个好官,做个能让当地百姓吃饱喝足的好官。
这会江春忽然明白韩家夫子们为什么会连连叹气,他也想连连叹气!
刘教瑜早就得了消息,这会挨个安慰,不仅学生们要安慰,捕快们还要安慰。
可要送州试不过的学生们回去时,五个人还是萎靡不振。
刘教瑜自己留下陪着江春。
那两个捕快送学生回扶江县,眼看着江春明显想跟着一起回去,刘教瑜赶紧拉住他:“院试!没几天就第一次院试了!不能走!”
江春再次叹气,他也想回去问问知县大人怎么回事,他都不想考院试了!
急急忙忙赶车回去的其他四人,马车跑得飞快。
他们一定要问清楚!
知县大人五月底真的要走了吗?!
四人没发现,他们马车直接掠过旁边同样架着马车的书生。
那书生慢吞吞道:“就算路很好,不至于飞奔吧?”
“许是有什么急事?”旁边小厮开口,“公子,马上要见纪炀了,您怕不怕,他的名声。”
书生赶紧道:“不要乱说,以讹传讹是什么好事吗。”
书生说话慢半拍,可他去年登科,名列二甲四名,策论写得极好,十分厉害。
“扶江县被他治理的极好,咱们,咱们要以礼相待。”
小厮立刻解释:“公子,不是那个意思,是他的名声听起来太凶了。”
“凶,就凶,咱们软和点。”书生拍拍小厮,“好好跟纪知县学,好好学。”
不管外面什么怎么说,但凭借纪炀这三年来的成绩,已经够书生敬仰的了。
他一定好好学,不会辜负纪炀在这里的辛苦!
只要自己在任期里能有纪炀十分之一能力,他便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