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然, 唯有姬瑶身周萦绕着微弱光辉,如星火点亮暗夜。
这一刻,无论姚静深, 还是谢寒衣几人, 都有些怔忪不能回神。
他们心中都清楚, 封应许遣人送来的,的确只是一卷寻常绢帛, 甚至写下这卷绢帛的,也只是诸多身份微贱, 从不为君王和世族放在眼中的上虞黔首。
然而今夜,正是向来被视作蝼蚁的庶民, 以他们的意志, 化解了所谓君王敕令。
闻人骁想要姬瑶死, 但无数曾受她恩惠的庶民,却望她安平顺意。
这上虞最多的不是世族,而是庶民。
是千万庶民成国,以血肉供养君王与世族, 方有今日之上虞。
这天下, 不止是他们的天下, 亦是庶民的天下!
那卷在陈氏生辰宴上,为诸多世族嗤笑不屑的万福书, 撼动了镌刻在这片山河间陈旧而腐朽的法则。
这是九州千年, 从未有过之事。
如野草一般被践踏的庶民, 竟然有与君王意志对抗之力。这样的消息一旦传来,九州之上, 不知多少诸侯与世族要为之震惶。
在敕令崩解的同时,闻人骁便随之有所感知。
摘星台上遍布的繁复阵纹骤然黯淡下来, 王玺周围流动的深紫气运翻滚,突起的风浪逼得闻人骁不得不后退了两步。
他抬头望向王玺上方崩碎的敕令文字,整张脸都蒙上了一层浓重阴翳,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周围众多闻人氏族老正不可置信地望向王玺,君上的敕令被破了?
这怎么可能?!
在上虞之内,除非大渊天子以帝玺亲令,否则有谁能违抗闻人氏君王之命!
她究竟是如何破了敕令?
闻人氏族老绝不会想到,破除闻人骁敕令的,是他们从来不会在意的卑贱庶民。
“连敕令都无法杀她……”老者喃喃开口,眼底不受控制地现出些微恐惧。
如今真的还有办法能对付得了她么?
闻人骁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操控王玺上浮,大量气运从其中流泻而出,突兀而起的狂风卷动衣袍,安静中带着几分肃杀。
“君上?!”
眼见这一幕,数名闻人氏族老都有些慌了,纷纷看向闻人骁,试图劝阻。
闻人骁却无动于衷,看似从容的神情隐藏着疯狂之意:“事已至此,今日若不杀她,难道留待日后她来杀我么?!”
今日,他一定要杀了她!
他乃上虞国君,这上虞境内,何曾有他杀不了的人!
远远只见有深沉的暗色突兀自摘星台蔓延开来,几乎在瞬息之间便延伸至淮都外。
霎时间,被卷入这片领域中的修士只觉身体落入泥泞,即便神识探出,也无法感知更多情形,入目只见一片暗色,城中稀稀落落的灯火被吞没,再不见一线光亮。
即便是天命修士,在这样的领域中,对外界的感知也被削弱到了极致。
在这样的暗色中,摘星台上方升起的白色云气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无数道视线注意下,白色云气向高空涌起,汇聚在一处,缠绕盘旋,最终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巨大凤鸟,庞大得让人不由生出几可遮天蔽日的错觉。
这是上虞所供奉的图腾。
在凤鸟出现的刹那,淮都城无数世族修士的脸色都不由为之一变。
萧氏府中,萧婥站在楼阁之上,遥遥望着凤鸟,神情也显出几分沉凝。
上一次,闻人氏以气运化白鸟,还是数百年前国力倾颓,离国大军兵临淮都城下时。
连王玺敕令也无法将她抹杀么?
萧婥已然猜到,若非敕令未能作用,这位君上不会动用自己手中最后的底牌。
她抬头看着凤鸟,来自本源的威压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
她能活下来么?
淮都城外,在暗色弥漫之时,点点微弱而温和的光芒先后涌入姬瑶体内,随着微光入体,这片领域对她的压制也薄弱得近乎于无。
凤鸟双目中燃起惨白火焰,对视时给人以无尽压力,姬瑶神情未见多少波澜,她缓缓向前踏出一步,瞬息便出现在数丈外的高空中。
这一战,姬瑶避不了,也不打算避。
既然闻人骁没能杀得了她,她便要他的命作偿。
于是在淮都城内外无数目光注视下,只见一弯新月在暗色天幕上升起,少女踏月而来,素白裙袂婆娑,像是要将黑夜就此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