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虞山演武后, 玉京再度恢复了平静。那日自青云台拂袖而去后,数日间,都未见长孙静有所反应, 但没有人因此认为他会任由此事揭过。
只青云台上自戕的骁武卫十余将领, 已足够令人窥得他的态度。
一入十二月, 玉京的雪落得更密了,在深入肺腑的寒气中, 即便修士,也需运起灵气才能抵御。
钦天学宫中, 谢寒衣与姬瑶披着裘衣走上宫墙,举目望去, 玄铁宫城已经覆上皑皑雪色。
漫天碎雪飘落, 却未曾落在两人肩头, 灵力撑起无形屏障,令飘落的雪花避开了两人身周。
在演武之后,姬瑶便没有长留玄石大营,只过几日与以将离为首的将领交流兵事。
宿昀也未加阻止, 至少现在, 他对此还算乐见其成。
纪微也恢复了之前前来钦天学宫的频率, 数算之道广博,并非短短时间之内便能通晓透彻。
朔风挟裹着寒意而来, 枯树叶片已经凋零殆尽, 只剩枝上残雪在风中抖落, 发出簌簌声响。
姬瑶与谢寒衣并肩站在宫墙上,静默听雪。
远望可见群山轮廓, 灰白天际下,恍如冰雪雕琢而出的晶莹花枝徐徐盛放,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花枝根部燃起冰蓝火焰,不过刹那便将其吞没,化为点点灵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阿瑶……”感知到响动的瞬间,谢寒衣皱了皱眉,他转头看向姬瑶,却见她的身体缓缓向后倒下。
谢寒衣倏而变了脸色,在大脑反应过来前,他已经伸手将姬瑶接住。
姬瑶倒在他怀中,碎雪落在素白裘衣上,她阖着眸,似是悄然睡去。
“阿瑶?!”
不过片刻,学宫宫室之内,姚静深等人齐聚在软榻旁,看着阖眸睡去的姬瑶,神情中都不免现出几分凝重。
在众人注视下,姚静深收回灵力,做出了同谢寒衣一般无二的判断:“她身上未见有伤处,似乎只是睡着了。”
但姬瑶为何会莫名陷入沉睡?
之前她几度陷入沉睡,都是因为伤势过重,需要以此加快身体恢复,如今她分明没有受伤,为何会突然陷入沉睡?
这全然不合常理。
“难道是咒诅?”桓少白开口问道。
谢寒衣与姚静深都摇头,若是咒诅,必定在姬瑶体内留下痕迹,不可能令他们毫无所觉。
“此事,当与长孙静脱不了干系!”宿子歇袖中的手收紧,语气有些干涩。
众人蓦然想起长孙静在青云台上说过的话,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凝。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姚静深并未失了冷静,他沉声道,“但若是他所为,他究竟是如何令阿瑶陷入沉睡。”
姬瑶的实力,他们都清楚。即便七境甚至八境大能当面也未必能将她如何,而长孙氏中修为最高的不过一名七境符修。
谢寒衣脸色难看,姬瑶陷入沉睡时他就在身旁,却对此毫无头绪。
难道是他疏忽了什么?
他尚且未有头绪,更不说修为境界不如的桓少白等人。
“先生,我先去宫中延请供奉。”宿子歇看向姚静深。
宿氏在宫中供奉有七境医修,或许能对姬瑶情形有所帮助。
姚静深点头,得他首肯,宿子歇未曾耽误,匆匆往商王宫而去。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有马蹄声自学宫外响起,长孙恒龄带着一众扈从自远处浩浩荡荡而来,面上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远远见了他,宫人便露出畏惧之意,长孙恒龄领着扈从,大摇大摆地要自宫门而入,便是此时,学宫内的姚静深眉头紧皱,身形瞬息出现在宫门前。
他冷眼看向长孙恒龄,袍袖翻卷,面上有肃杀之色。
长孙恒龄勒马停步,低头看着姚静深,面上盈着兴味盎然的笑意:“姚先生竟至门前亲迎,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啊。”
见姚静深不语,他也不曾在意,口中顾自道:“前日我行止失当,父亲特命我来为瑶山君赔罪,不知此时瑶山君何在?”
他说着,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向内望去,似想觑见姬瑶身影。
姬瑶前脚昏迷,后脚长孙恒龄便上门来,其中怎么看都有蹊跷。
姚静深心中已能肯定,姬瑶昏迷与长孙静脱不了干系。
但遣长孙恒龄上门又是何意?
“姚先生,父亲有命,令我向瑶山君当面赔罪,还请先生成全才是——”长孙恒龄拖长了声音又道。
“既是诚心致歉,尽可于宫门外叩首请罪,方显诚心。”姚静深面上扬起如常笑意,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
长孙恒龄被气得脸色发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瘦弱老者怪笑一声道:“这位瑶山君不肯出面,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
洞虚境的威压散开,这看似貌不惊人的老者,竟然是长孙氏老祖,洞虚后期的大能。
姚静深语气平静:“你若想知道,尽管入内,亲自一观。”
他说罢,向前踏出一步,身周风雪忽地刮得急了几分,天命境的灵力爆发开来,向前方碾压而去。
老者眼中精光闪过,体内灵力运转,不过拂袖挥出,便有一股磅礴力量爆发。
两股力量相撞,掀起重重风烟,搅乱了天地之间流转的灵气。
不过几息之后,姚静深便为力量碰撞的余波,向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嘴角缓缓淌下一丝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