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他为什么要想以后?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想法,暴露着他压在心底、不轻易示人的选择。
柏岁像是被他脸颊上的温度烫到了一般,倏地收回了手。
他转过眼,就像从没想过那些事情一般,欲盖弥彰地自欺欺人。
那扇窗户还是没修好,冷风朝着室内一阵阵吹来,伏在桌前的简青像是被这阵风惊扰了睡意,搭在桌前的指骨微蜷,身子跟着轻轻的瑟缩一下。
窗边再一次传来外面小鬼们鬼哭狼嚎的叫声。
他知晓,这里的鬼太多了,根本填不完。
柏岁思忖了一会儿,在简青旁边坐下,等待着第一批小鬼爬上简青的窗。
不一会儿,三只小鬼便争先恐后地顺着门缝和窗隙爬进了窗户。
它们已经被简青的味道馋得不行,恨不得隔着房子的墙壁就冲进来撕碎他——
然而,它们在进入这间房子的那一瞬间,梦想就彻底破灭了。
……一根柔软的碧绿枝条缠住了它们。
它们惧怕的判官大人就坐在那个气味甘美纯净的人类身侧,微微垂着眼眸,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们。
小鬼三兄弟:“……()”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呢。
很快,那根碧绿的桃花枝条就把它们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它们其实还卡在窗棂和玻璃窗的缝隙之间,老老实实地待在远处,眼巴巴地看着柏岁。
这三只小鬼长得壮硕,这才得以在一群虎视眈眈的小鬼之间脱颖而出,成为最靓的三个崽。
然而,这优势就成为了现在它们所处的困境。
那根桃花枝非常恶劣的将它们捆在了一起,将它们视作窗户的填充物,严丝合缝地挡在了因年久失修而显得漏风的窗户处。
这个填充物()”的实际使用效果显然非常好。
柏岁像是终于做成了一件满意的事情似的,面色变得温和许多,看上去又像是那个温和有礼、笑意柔软的城里老师了:“我今日饶你们一命你们待在此处,不要走动。”
他顿了一下,想了想,补充着说:“若是让我发现你们玩忽职守,你们自己知道下场如何。”
小鬼三兄弟缩了缩脑袋,竭力用自己的枯瘦身体挡在窗户间,无端显出一种人畜无害的呆萌。
柏岁垂下眸,指尖略带怜惜地碰了碰他的鬓角,却没有下一步更加亲密暧昧的动作。
他俯下身,轻声道:“简青,梦里见。”
·
简青今日的梦很安稳。
一切都和他熟知的那样,粉云淡淡,落花微微。
只不过今日,明明到了时辰,可谢关山还没来。
桑阳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简青没有别的事情可以解
() 闷,只能倚坐在那块石头上,微微仰着头,用谢关山留下来的白绫覆在面上,权当一张小小的被子。
在他的视界中,一切颜色都变得模糊起来。
桃花和天际被柔软细腻的白纱氤氲成了更淡的颜色,如梦似幻的,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远处传来几声鸟雀的啁啾,婉转动人,落在耳边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个最普通的周末清晨,无所事事的躺在床铺上,被鸟类的歌唱声吵醒。
这样的联想让他这几日因为连轴转而紧绷的身体和精神完全松懈下来,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他顺着石头的弧度仰着头,唇瓣微张。
粉色的桃花瓣飘落在白纱上,玫瑰色的唇瓣微微绽开,不知是哪一朵更为惹眼。
不知过了多久,简青的目光所及之处,忽然闯入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如火一般燃烧起来,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带着淡淡的烧灼感。
简青因为困意和放松而变得有些迟钝的大脑反应了一下,还未真正理解现在的场面,便听见那人淡淡的、熟悉得几乎深入骨髓的声音:“怎么在这里睡了。”
这道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被掺杂进了灼热的火焰,几乎像是从骨血之中迸发出来的一样,烫得简青方才疏松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他直起身子,面上覆着的白绫飘落,柔软的发上沾着几枚淡粉色的桃花,警惕而小心翼翼地看着来人,自以为很凶狠的蹙起眉,恶声恶气道:“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睡?”
简青想——谢关山答应了的,除却夜晚,不会再干涉他的其他事情。说不定他这样的主动拉开距离的行为,会对谢关山“过分”的逾越行径起到警告的作用。
然而,谢关山藏在青面獠牙的木制面具后的眼角微微弯了弯,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意。
像受惊后的兔子。谢关山想。
祂很宽宥地没有追究他的大不敬,甚至慢慢走上前去,伸出一只骨节苍冷、指骨泛着白的漂亮手掌:“和我走罢。”
简青迟疑了一下,还是搭住了谢关山伸出的手,任凭那只冰凉的手掌和自己的掌心相贴,传递着暧昧黏连的热度。
谢关山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低声呢喃的时候,好几句都带着笑意。
他们的身体已经很是契合,明明是冰凉的体温,指尖在绘上他的躯体时,却像是能带着从黄泉地狱里裹挟的火焰,烧得人浑身发烫。
简青有些腼腆,一只手撑着床榻,另一只手翻转过来,用冰凉的手被贴紧脸颊,像是这样就能给他的羞涩降下温度,便在这场云雨中显得不那么被动。
然而,这人似乎偏偏不知,仗着月色昏黑,红罗帐也没有放下来。
祂捏着简青的下颌骨,强迫着他抬起头来,密密匝匝的吻印在湿润绯红的眼角,饱满莹白的脸颊,以及那两片薄薄的、唇珠圆润的嘴唇上。
祂的温存润物细无声,亲着简青湿润的眼睫,待对方微微地痉挛着身体,彻底释放了自我,才高
抬贵手般放过他。
可这样还是不够。
谢关山埋首在他的颈窝里,心有不快地想——
为什么,还是不够近。
明明他们已经是夫妻,肌肤相亲时,也有动情的时刻。
可祂却仍然食不知味,像一只不知饱足的野兽,想从简青这里再拿走一些东西。
祂低低嗅闻着简青身上残留的气味,第一次在事后好好开了口:“你有新邻居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简青微微仰着头看着床顶,原本散漫的心思在这句话后骤然收紧,像一圈绳索,牢牢地捆缚在他的脖颈上——
窒息。
为什么又要问这样的问题?明明祂答应了他,不再在夜晚以外的其他时间介入他的生活。
谢关山这样问,便证实了祂一直在观察着他,不是吗?
这种被窥视□□的不适感如毒蛇一般攀上了简青的脊背,不知是夜风微凉还是心寒,他竟微微发着抖。
谢关山察觉到他的失态,微微凑近,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时,却被简青出乎意料激动的语气打断——
“你说好不管我的。现在这又是什么?”简青的嗓音很平稳,即使是在发火,也让人觉得他十分克制。他顿了两秒,转过眼,声音低了两度,像是在故意气他:“比你好,比你细心,比你温柔,比你善解人意……”
简青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便感觉呼吸一重,谢关山俯下身,攫住他的呼吸。
他方才的这些话似乎惹恼了祂,谢关山唯一算得上温和的动作都变得毫不讲理起来。
祂似乎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攫取他肺部残存的氧气,冰冷的掌心扣紧他的,源源不断的从中获取着热度。
然而,这场“惩罚”还没有结束。
新一轮的浪潮翻滚而来,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探出窗外,有条不紊地拉下了罗帐。
后半夜,谢关山彻底叫简青因为自己的话后了悔。
……
一个时辰后,简青终于被祂放过。
这人似乎做过就忘,好声好气地帮他穿好衣衫,这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现在离天亮还有些早,简青有些郁闷,踱步到外面的桃花源坐着。
他简直弄不清谢关山在想些什么。
又不是真正的情人,谢关山自己也曾经说过,是各取所需,却又如此时时刻刻地紧盯着他,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身边接触过的所有人。
太奇怪了,这密不透风、让人窒息的窥视欲,和毫无理由可言的独占感,无一不让简青感觉到一阵被水淹没的痛感。
难道是怕他在契约周期内到处拈花惹草?
简青认真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头顶传来一声欢快的口哨声:“哟——小青青,今天这么早出来呀。”
桑阳又换了一张脸,倒挂着垂落在简青面前,嬉皮笑脸地挤挤眼睛:“让我猜猜看,是不是某人吃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