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她什么都不怕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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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在抖。

江洛握住他的手腕。

他的声音也发颤。

他很不安。

江洛直视他的眼睛,说:“夏萍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在打算后事了。”

不必他再细问,她便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全数说出:“因为我怕死,我怕我只能活到三个月后了。从知道怀孕那天开始——从没来月事那天……我就在怕。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生产日近,我这几日在想,若我死了,你再娶一位夫人,不知会看夏萍她们怎么样,所以我准备出了两份房子地,并没明说,我也不知她……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说到一半,她便只看着玻璃窗上滑落的水流了。

她说:“这事不怪夏萍。是我没瞒住,她一向性子又直——”

“夫人!”林如海打断她。

他……在哭吗?

江洛依旧看着玻璃窗,只是眨了眨眼睛。

“夫人……”林如海声音哽咽颓然。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考虑后事只安排了夏萍她们,不想一想你,也不想一想黛玉和——”她低头,摸自己的肚子,“和这个孩子?”

“不……”

林如海的否定被淹没在雨声里。

“你是林少师啊,”江洛笑,“吏部尚书,位高权重……甚至有人说你已‘权倾朝野’……”

她说:“先夫人去后,你的确颓丧了许久,甚至连身体都不顾了。可那时你还对荣国府心存希望,以为他家能看护好黛玉。现在,贾家是靠不住的,我的娘家虽然比贾家强,又毕竟不是我的亲兄长。孩子们离不得你,你定会振作精神,保养好自己,对不对?”

她的视线移到他在半空中颤抖的手上,笑:“你答应过我的,会高官厚禄、长命百岁,不让我们的孩子受委屈——”

“是!我是答应过!”林如海一手拍住自己的脸。

他委顿塌了腰,深深低着头,肝心若裂:“原来竟然是……”

“是啊。”江洛笑道,“那天我不是孕中突然伤情,说着玩的。”

“你也不用说,‘定会无事’,这样的太平话。”她站起身,拉开拔步床里面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木匣,“产房里放了一颗三百年老参,一颗二百年

的,这边卧房里的是一百八十年份的,积微斋里的是二百四十年份的,还有两颗一百二三十年的。”()

放下装人参的木匣,她仍是笑:若女子生产都能有惊无险,宫中为何特特赐下吊命的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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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问林如海:“你又是为何把家里所藏的老参都找出来放在各处,还求来许院判坐镇呢?”

他安排得这般周密谨慎,分明是清楚知晓女人生育会面临怎样的危险,却依旧盼望她能生下这个孩子。

所以,也不能怪她直到今天,才从夏萍身上得到勇气,与他坦诚直言。

对吧?

“我是……”林如海抹自己的脸,“我是……没深想,夫人竟这般怕……”

是“没深想”,还是“没敢深想”,或是,“不愿深想”?

江洛心里有这般疑问,也这般问出了口。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最差就是他觉得她步步紧逼、不可理喻,与她离心离德、恩爱无存。

最差,就是他会去找别人生孩子嘛。

最差……就是他会休了她?但看在孩子的份上,应该不会送她去牢里被烧死。

他应该会对孩子好的。

——这等时候,她还是相信他的人品,也寄希望于他的人品。

但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是他们两个的。身为孩子的父亲,他当然应该负责。

最差就是离开林家,失去财产,失去所有的高门朋友,也失去“林如海夫人”带来的一切便利和托举。

她可能翻译不了新书了。

即便能翻译……想发表出来,也会受到更多阻碍。

但就算成为“弃妇”,她便活不成了吗?

连夏萍都不怕彻底得罪林如海,她怕什么!

这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很难忍受的世界:

男人天生尊贵,甚至垄断了几乎所有“向上”的途径,并拒绝女人上升。她比鸿胪寺的官员做得再好,得到的也只是金银玉帛药材摆件这些物质上的赏赐。若做这些的是个男人,只怕早得了一官半职,便没有,只要他能考中一个举人,都少不了他的官位前程!

若是个男人,早就从小被父母家族尽力请名师教导,送他举业去了,还等到这时候吗!

这就是个女人只靠自己,很难“体面”活着的世界。

若这女人还离经叛道,不愿顺从世俗成婚生子,她甚至都很难活下来!

但今日把多年温情难看扯开,她不后悔。

就算再死一次、再死一次能怎么样!

天边隆隆作响。

——最起码,她知道,有一个人在意她,理解她的恐惧,甚至愿意为了她,不顾性命质问出声。

这就够了。

“我……我现在明白了。”林如海试探着找她的手。

没被挥开。

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丝,不算多,但足够让他说出接下来的,或许会让她更伤心失望的话

() 。

“但这个孩子已经……”在她起伏已经甚大的肚子上,他覆上了另一只手,“现在不要,恐怕……”

他不敢看江洛,只这样低着头,等她的回答。

江洛摸了摸他的后脑。

“现在当然不可能不要了。”她叹,“我还不想提前三个月就经历生死。”

她才怀上的时候,便有一半是怕落胎伤身,会留下后遗症生不如死……甚至直接死了,才决定留下。

到了这个月份,打胎和直接生下来也差不多了。

何况,江洛说,“她动了。”

孩子或许是推了一拳,或许是蹬了一脚……总之,她轻轻动了一下。

没让她的母亲感到任何不舒服。

“是,”林如海留恋着不肯把手移走,“他动了。”

江洛只是看了一会自己的丈夫。

直到林如海直起身,能正面直视她,她才说:“这个孩子我舍不得、也不能舍得了。但我不想再怀一个,再面临死。再从怀胎到生下来十个月,时时日日惊惶不安。”

——这才是她真正要与林如海说,也完全没有把握他能接受的。

“我不想再生了。”她重复。

这是告知,不是商议。

“你若还想要孩子,”她笑得释然,“我只答应过,不推你去找别人,但我不会拦你。”

这本来也是他的权利。身为古代男性,在婚姻中应有的权利。

林如海当然不会背叛誓言!

他心中许多滋味混在一起,又痛又怕,只有这一句话,他可以毫不犹豫说出口:“我不会——”

“别说,”江洛笑着捂住他的嘴,“现在别说。”

雨声不停,还愈发激烈。

江洛疲乏得很了。

她向后躺下,看到林如海眼里还是混沌的震惊,却下意识伸手扶她,给她盖上薄被。

“你想一想吧……”江洛闭上眼睛,泪水便滑落到绣着大朵牡丹的锦枕上。

她仍然微笑。

“真的想好,再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