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惊芳魂(2 / 2)

妙手调香 风荷游月 6713 字 11个月前

目光一转落到霍川掌心里,竟见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小猫,小猫只会发出微弱的叫声,宋瑜眸子一亮,难怪他今早离开问她想不想养猫,本以为是自己做的梦罢了,没承想竟是真的。

他小心翼翼托着的模样着实好笑,宋瑜禁不住弯起眉眼:“这是送给我的?”

霍川来到床头坐下,将她两手放到腿上,颇有些迫不及待地把小猫放在她手心:“端王家的母猫下了四只小猫,便送了我一只。你看着养就是了。”

宋瑜盯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抿唇嗯了一声,悄悄地说:“我想抱一抱你,可是不能张开手,你能抱抱我吗?”

她不能张开手,是因为肩胛酸疼,霍川却以为是她手里有小猫的缘故。难得她如此乖巧地请求,毫不掩饰对他的依赖,霍川心中胀满了欣喜,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揽入怀中:“我才离开一天,三妹便想我了?”

伤口被他碰到,宋瑜低低地哼了一声,埋首在他颈窝中点了点头:“有一点想,不是很多。”

霍川禁不住低笑出声,抱着她越发紧了些。

宋瑜担心他压坏了怀里小猫,没一会儿便将人推开。她把小猫放在锦被上,那么小一点儿,到了陌生环境惧怕不安,不住地低声咪呜,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疼。

霍川这才想起刚才闻到的药味:“是你在喝药?”

宋瑜知道瞒不住,是以乖乖说是。

旋即,宋瑜的手被他握住,力道大得不容她抗拒。他脸色骤然转变:“为何喝药,是不是……”

宋瑜哪知他想歪了,他又捏在她擦破皮的地方,宋瑜忙不迭地摇头:“不是,不是。”

手下的身子一个劲儿打颤,霍川如何感觉不出,他觉得不对劲,放轻了力道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眉头越皱越紧:“手怎么回事,为何受伤了?”

宋瑜瘪瘪嘴,忍不住跟他倾诉:“不小心摔着了。”

霍川顿时沉下脸,既是到了喝药的程度,可见伤得不轻。他才离开了几个时辰,她怎的就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霍川顿了顿又问:“还伤了何处?”

宋瑜不说话,只拉着他的手碰了碰腰背和小腿,霍川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直到他碰到宋瑜头顶白绫,终究忍不住冷声唤来人。

霍川浑身笼罩着的阴霾让人心悸,澹衫薄罗跪倒在地,知道自己多半是逃不过霍川的责备,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

霍川将床头药碗扫落一地,厉声质问:“你们是废物不成?好端端的人竟然照顾成这样?”

他很少跟下人发火,平常他严厉虽严厉,但大都属于心平气和。眼下他确实气得不轻,恨不得将人责打一顿,若不是宋瑜抱着他臂弯求情,或许他真会这么做。

这事本就跟澹衫薄罗无关,宋瑜软声恳求道:“这不关她们事……你不要生气,我什么都同你说。”

见霍川仍然抿着薄唇不为所动。她挥手示意两人退下,薄罗澹衫惴惴不安地退出内室,才觉得额头惊出一层薄汗。

宋瑜埋首在他胸口,只露出一双红红的耳朵:“夫君,夫君……”

撒手锏果真见效,霍川顿时便略有动容,手掌怜惜地放在她头上,声音仍旧冷厉:“同她们无关,那是谁的原因?”

呼吸之间都是他冷冽干净的气味,宋瑜有些舍不得离开,若是被他一辈子这样抱着也好。她今天格外爱撒娇,或许因为受伤才显得脆弱吧,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想依赖他:“是府里名叫蝉玉的丫鬟,我今日去看大嫂,身边只带了她和霞衣两人。”

宋瑜将所见情形一五一十地交代完毕,包括她如何救了陈琴音,说完话里很有几分得意:“我方才问了澹衫,她说大嫂母子平安。”

听在霍川耳中却忍不住生气,旁人是平安了,可她呢?浑身上下哪一处是好的?

霍川气恼得想教训她,然而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真要下手他又于心不忍。特别是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没见过这么傻的:“下回若再出这种事,只管让旁人去救,你不必去管。”

听了这个,宋瑜可不乐意了:“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大嫂摔倒?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是你们霍家唯一的子嗣,出了差错我可担待不起……”

“谁说是唯一的子嗣?”霍川捏了捏她脸颊,也只有这处是完整的,他因心中有气,力道便没控制,“我同你会有许多孩子,他们都姓霍。”

宋瑜羞赧不已,怪他把话说得太直白,偏头一口咬住他手指头:“那是你的孩子,不是大嫂的,自然不一样。”

柔软的舌头无意间扫过指腹,霍川微微一僵,旋即面色如常地抽出手:“快些养好身体。”说着,他又补充一句,“这几日你哪里都不许去,音缈阁我会让人去慰问,你无需管。”

宋瑜即便想管也是有心无力,遂听话地点点头,反正她刚得了一只小猫咪,兴趣大得很。

方才她只顾着和霍川说话没有理它,才一会儿的工夫小猫便埋在爪子里睡着了。小小的一团捧在手心,简直要将人的心都暖化了,宋瑜低头蹭了蹭它柔软的毛发道:“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我从来没养过猫,不知该怎么照顾。”

霍川对此很随意,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只畜生,哪里还需要起名字。

不过宋瑜对此乐此不疲,他便随口敷衍道:“我明日让人去端王府问一声,再告诉你如何养合适。至于名字,你看着起就是了。”

宋瑜对他态度很不满意,噘嘴哼了哼:“那我叫它成淮好了。”

果不其然,霍川薄唇一抿,不悦地道:“换一个。”

宋瑜嬉笑,执意要跟他唱反调:“川川。”

霍川扯起嘴角,阴晴不定地开口:“你从未如此亲近地叫过我。”

他唯一一次听到还是上回,她被逼到无路可退时,不情不愿地唤了一声霍成淮,想不到再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竟是托一只猫的福。

宋瑜起名字很认真,来来回回不下十几个,最终决定唤它作糖雪球。盖因这只小猫缩成一团的模样,白白软软的像极了糖雪球,宋瑜对它简直爱不释手。

用过晚饭宋瑜又睡了过去,与她紧紧挨着的是糖雪球。原本宋瑜担心压坏了它,想给它在地上铺一个小窝,奈何实在舍不得。好在她受了伤不能乱动,是以退开一些隔着距离,这才放心入睡。

霍川在正室将今日情况了解之后,命人去唤蝉玉前来。她今日才被杖责一顿,根本下不得床,几乎匍匐着被带到跟前。

霍川端坐在太师椅上,开门见山道:“是何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她后背到腰部的一块血肉模糊,只马虎上了一些药,效用却不大。其实,今日陆氏该问的都问了,她端的是一个字不肯透露,咬紧牙关只字不提。回去后连霞衣都禁不住怀疑,试探地问了她几句话,她依旧缄默不言。

现在,她连面对着霍川不怒而威的面容,亦是一派镇定:“没有人指使,是婢子一时鬼迷了心窍。”

无论霍川如何问她都是这一句回答,霍川登时大怒:“既然如此,那便斩去双手吧,看日后如何为祸侯府!”

这时,她的眼里才透出了惊惧,但她很快忍了回去,她紧咬着下唇,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

霍川素来不是心地慈善之人,平常他不轻易惩罚下人,是因为那些人没触到他的逆鳞。如今蝉玉不仅碰了那逆鳞,还让宋瑜落得一身伤,霍川无论如何也没法忍受。

堂屋鸦雀无声,无人敢上前。盖因府内从未有过如此重的惩罚。连陆夫人都只是杖责三十……砍去双手,仆从面面相觑,一时琢磨不出这位少爷说的是气话或是其他。

不见下人动作,霍川的眉峰染上寒意,他踱步到蝉玉身前道:“想明白了吗,谁指使你?”

蝉玉两手的指甲深深抠进肉中,她浑身颤抖,咬着牙矢口否认:“无人指使……是蝉玉一人所为。”

霍川双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捏握成拳,他合目冷声道:“带下去,斩了双手。”

这断然不是开玩笑的口吻,仆从不敢不从,上前将绝望的蝉玉从地上拖起,带往后院去了。

经历方才那一幕,底下丫鬟对霍川颇有些惧怕,他浑身上下阴气沉沉,仿佛从地府而来的罗刹。她们生怕一不留神惹他不痛快,下场就如同蝉玉一样。

有知道内情的,除了同情之外,最多的便是认为她自作自受。蝉玉是活腻了不成,好好的竟去加害侯府的两位少夫人,若是大少夫人肚子里的遗腹子有任何意外,就算她死一百次都不够赔偿。

丫鬟伺候完霍川洗漱便退下,屋内只留了一盏白瓷灯,柔和的光线照着床上小小身影。宋瑜缩成一团睡得正酣,忽然觉得床榻塌陷一块,接着她便觉得自己被一双手臂环住。她恍然惊醒,下意识推开霍川胸膛:“我的糖雪球!”

霍川的脸有些黑,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宋瑜没看到身旁的小猫,神志陡然清醒。还以为小猫是被霍川压在身下,她面色发白哆哆嗦嗦将霍川推开一些,但仍旧没看见小猫的身影:“你、你是不是把我的糖雪球压着了……”

她的嗓音软软的,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宋瑜急得连眼泪都要掉出来了。那是她才得到的小猫,怎的一个晚上不到就遭受不测?

霍川被她推到床沿,只差半寸就能掉到床下。直到宋瑜实在担忧得不行,他才缓缓道:“它在地上,丫鬟给它另搭了一个窝。”

闻言宋瑜半坐起身往地上看去,果见地板上用织金薄褥围了一个小小的床铺,恰好够糖雪球睡。此刻它正舒服惬意地窝在里头,小爪子懒洋洋地搭在眼睛上,睡得安详。

宋瑜这才松一口气,重新躺回去,噘嘴埋怨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方才真以为你把它压死了。”

言罢她才察觉到霍川就坐在床沿上,再往外一点点,他就要掉下去了,而这是她情急之中所作所为。宋瑜声音越来越小,讷讷地盯着霍川,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连面上表情都淡淡的。她以为霍川生气了,忙扑到他怀里认错:“是我不好,错怪你了。”

真是个活络的姑娘,难怪讨人喜欢。

然而霍川却牵起嘴角冷嘲热讽道:“白天不是还浑身都疼,到了晚上怎么浑身都是力气?”

宋瑜被他说得窘迫难耐,其实她身上还是很疼的,可是方才特殊情况,便一时没工夫管疼不疼的问题。现在理智回位,她哀哀地唤了一声:“疼,手臂疼头也疼……你给我揉揉好不好?揉揉就不疼了。”

霍川低声冷笑:“疼是活该。”

看她下回还敢不敢这样多管闲事了,分明自己没那个本领,却还要充英雄。受了伤也好,吃一堑才能长一智,霍川虽忍不住嫌弃她,但却听话地给她揉捏起她的手臂,他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宋瑜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往他怀里拱得更深了一些:“你方才做了什么?外头吵吵嚷嚷的。”

她再动自己便真的要掉下去了,霍川抱着她往床榻里面移了移。两人之间免不了要起摩擦,宋瑜绵软的身子毫无缝隙贴着他,幽如兰草的气息就萦绕在身前,霍川免不了起了不该有的反应……可怜洞房花烛夜太过火,他先前还顾念着宋瑜的身体,一直有所收敛,如今过去好些天,他尝过甜头之后哪里还忍得下去。

他的手碰到宋瑜头顶覆着的白绫,刚腾升起的那点旖旎念头顿时消散。还是让她先养伤吧,养好了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霍川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哑着嗓音艰涩道:“有个丫鬟做错了事,教训她一两句罢了。”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宋瑜了然地哦了一声,没多追问。困意再次袭来,她倦怠地打了个哈欠:“今日太夫人回来了。”

霍川顿了一顿道:“我知道。”

她一连打了三个哈欠,眼睛挤出泪花,赖皮地在霍川胸膛蹭了蹭:“可我非但没去看她,还劳烦她老人家亲自跑一趟,心里很过意不去。不如等我能下床了,我们再一道过去请安吧?”她脑袋瓜转了转,认真地道,“今日我见了她一面,太夫人瞧着挺和善的,同我说了一些暖心的话,很像我的祖母。”

霍川低低地嗯了一声,只消她高兴,怎么都好:“待你伤好了再说,明日我先过去一趟。”

宋瑜这才心满意足地嗯了嗯,就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翌日起来,宋瑜身上轻松不少,许是昨日擦的伤药有用,头也不那般疼了。她摸了摸脑袋从床上坐起,不远处有两个丫鬟端着水盆帕子,不知等候了多久。

瞧一眼外头太阳,旭日当空,天空一碧如洗。看模样早已过了辰时了,她竟一觉睡到现在!

丫鬟见她起床,恭恭敬敬上前伺候梳洗,态度比以往端正了许多。两个模样有些陌生,不像是在前头当值的丫鬟,颇有些笨手笨脚,但她们偏偏又怕宋瑜有任何不满,因此,两个人忐忐忑忑,反而弄巧成拙。

宋瑜不耐烦地从两人手里夺过帕子,用自己调的玉容散洗干净脸,睫毛挂着水珠问道:“园……成淮呢?”

其中一位穿鹅黄粗布衫的丫鬟诚惶诚恐地道:“少爷一早就起床出去了,此刻大抵在太夫人的院子里吧。”她说得结结巴巴,好似宋瑜下一刻便会将她处死似的。

她颤抖的幅度太大,连宋瑜都免不了怀疑:“你怎么了?我又没怪你,怎的就吓成这样?”

原来昨日霍川处置蝉玉时,恰好轮她俩在外头当值,亲眼目睹了一切,对霍川的心狠手辣惶恐至极。因宋瑜这里缺人伺候,她俩才临时被调到了这里。没承想她如此胆小,宋瑜才问了一句便扑通跪在地上。

她一跪旁边那个也扛不住了,两个连声讨饶:“夫人不要斩婢子的手,婢子虽笨手笨脚,但好歹有些用处……”

两个人急得语无伦次,声泪俱下地为自己求情。这倒把宋瑜弄糊涂了,她捧着帕子擦了擦脸,好奇地踱步到两人跟前:“我怎么听不明白,我为何要斩你们的手?你们的手比旁人好看不成?”

“不不……”两个丫鬟忙不迭摇头,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婢子是怕夫人告诉少爷,若是如此婢子恐怕……”

宋瑜听着越来越困惑了,她立在两人跟前,缓缓俯身盯着二人眼睛:“从头到尾说一遍。”

一会儿斩手一会儿霍川的,委实将她绕糊涂了,大清早,宋瑜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她的起床气是几年如一日的严重。两个丫鬟见她模样严肃,虽为害怕,但好歹战战兢兢地将昨日事情叙述了一遍。

宋瑜越听越沉默,她的睫毛微微下垂,掩住了眼里流转的光华:“蝉玉此刻在何处?”

丫鬟低着头道:“她在后罩房歇着,昨日被夫人打了一顿,如今又没了双手……整个人只剩下半条命。”

宋瑜直起身,头一回表情清冷地看着二人,抿着唇一字一句道:“日后休要再让我听到你们编派少爷的不是,他是怎样的人由不得你们置喙。蝉玉意图谋害大少夫人,如此也是她自食恶果,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她平常是那样好说话的人,一言一行温婉柔和,鲜少训斥下人,可这个侯府是个是非之地,才来多久她便硬生生换了副模样。想想,宋瑜也不无悲戚,大抵昨日摔着了头,从此将她摔清醒了,想事情不如以往那般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