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倒进杯子里。
“有点醉了。”
母亲小声说。
“一看就知道。”
身后,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儿子好体贴啊、家里真漂亮之类的话。她们喝了酒,都满面红光,原本抹得厚厚的口红因为吃吃喝喝(肯定没错)掉了色。许多种香水的味道也早和身体的气味混为一体了。
耕二总说喜欢比自己年长的女人,真想让他看看她们现在这副模样。
“喝了几瓶啊?”
透的母亲喜欢喝红酒。她曾经宣称,如果人生中没有红酒,活着就没有意义。
“真是太抱歉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透再次向女人们致歉。本想暗示“你们可以回去了”,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合适。
“大学里那帮家伙都目光短浅,不是吗?”
耕二在电话里说。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透家里的客厅洒满了阳光。
“怎么说呢,只看得到眼前那么一点点。”
说着这种话的耕二,透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很喜欢。他觉得那是因为耕二很有爱心。耕二总是会为别人的事心痛。
“那也没办法呀。”透微笑着回答,“什么人都有啊。”
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人的面孔,比如每天早上上课前都练跳绳的家伙,只和女孩一起吃饭的家伙……
“那倒也是。”
“不说那个了。说说你最近在干什么。”
透看了一眼座钟。下午三点四十分,诗史马上要打电话来了。
“在瞎忙而已。放寒假以后,我又多打了一份工。”
“哦,什么工作?”
偶尔听听音乐吧。不久前诗史这样说,还说她朋友的女儿在弹钢琴。
“在百货商场的仓库。”
“挺累的吧?”
诗史喜欢巴赫。去她公寓的时候,她常常放巴赫听。
“上周和由利去滑雪了。”
“哦。”
“下周和一起打工的朋友去滑雪。”
“哦。”
“马上就到圣诞节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耕二打着电话,却在想诗史的事情?
“透,你呢?最近忙吗?”
不忙。他说完又看了一次表。三点四十五分。
“没有特别忙什么,已经放寒假了。”
“那每天都干什么?”
“看看书。”
他和诗史只有几个共同的爱好,书是其中之一。
“哦,前不久去看了一场篮球赛。”
“篮球赛?怎么会去看那个?”
“别人约我的。”
无论是谁都要追问原因啊。透把无线话筒夹在肩头,点上火烧开水。
“还是第一轮就输了吧?”
透所在的大学,在体育比赛中从来没有拿到过名次。
“还有,每个星期做两次家教。”
他一年前开始给中学生辅导英语和数学。
“听着很清闲嘛。”
“是啊。”
透把速溶咖啡放进杯子里,拿起水壶倒热水。咖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诗史还好吗?”
“嗯。”
透喝了口咖啡,第三次看表。他不太想提起诗史,因为就算说了,耕二也不会懂。在他看来,耕二刻意选择比自己年长的女人,只是为了享乐。
“别不说话呀。”耕二说,“别像个爱闹别扭的小孩子似的。”
透生气了。
“我不太想谈诗史的事。”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恋爱不是用来谈的,而是用来沉醉的。
这是透从诗史那里领悟到的。一旦沉醉其中,最后想浮上来会很难。
明白了,耕二说,明白了,我投降。
“再给你打电话。”
“好。”透说完,挂断电话。
马上就要来了。诗史的电话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下午四点,透抱着膝盖,把头枕在上面,闭上眼睛等待。
挂上电话,耕二躺了下来。
“东京塔?”
“嗯。我挺喜欢的。”
那时,他很认真地准备考试,终于考上高中。渐渐习惯了搭乘电车上学以后,才发现名校也不过如此。从那时起,他偶尔和透一起回家。
在他看来,透是个奇怪的家伙。
他一直觉得,东京塔是乡下的中学生毕业旅行才去的地方。自己一次都没有上去过。即使五年时间转眼流逝,也依然没有上去过。
“其他的呢?”耕二趿拉着球鞋,边走边问,“其他还喜欢什么?”
透想了许久,说道:“没有了。”
“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
耕二再一次觉得,这真是个怪家伙。
透向来沉稳,好像没有什么事会让他勃然大怒或咬牙切齿。相反,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幸运能让他得意忘形。
耕二起身去卫生间洗了脸,又把头发打湿,抹上摩丝,用梳子梳理。
今晚还要去台球厅打工。活得快乐需要钱,如果活得不快乐,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耕二照了照镜子,镜中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帅气面孔。感觉不错。就算不去日光浴沙龙,肤色也黑得恰到好处,更幸运的是五官也十分端正。
真自恋。
仿佛听到了喜美子的声音——耕二,你太自恋了,有时候真是让人不爽!
喜美子常常说粗话,说是和耕二在一起耳濡目染才这样。耕二喜欢她这么说。
肯定是我先甩她。肯定是。
以前是这样,从今往后也是这样。
他在镜子前面扬了扬下巴,理顺头顶微微有点凌乱的头发。
“无懈可击!”
耕二说完,穿上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