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有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儿, 又或者是以往交流中，殷菩萨给黎温的感觉，几乎把婉约内敛做到了极致。

以至于, 尽管黎温清楚，殷君宁这女人并不是完全无害的食草女, 却又莫名其妙放心于对方不会做出食言而肥那样掉价的事情来。

黎温在短暂错愕后, 上下嘴皮子一碰，爆出一长串菜单。

“香煎鹅肝、玫瑰猪肚，爆炒鸡杂、水晶肴蹄, 虾爆鳝鱼…”

作为食肉动物, 黎温其实挺会吃的, 天南海北的食物她都吃过，动物的各个部位怎么样烹饪小炒，黎温都能说出个三五六来。

一连串菜名报出来, 电话线那端殷君宁终于从沉默中，有了反应。

她似笑非笑问：“点那么多菜吃的完吗？”

黎温："吃不完可以节省留到下一顿……"

等一下, 为什么是点菜？刚才言外之意难道不是说回家做好用便当盒给她送来吗？

黎温抿了抿唇, 没好气的问：“你不能自己做吗？”

一天一顿饭，正常人都能办到的事情, 为什么要推三阻四。

回想起穿越至今，吃上最饱腹的一餐仅仅只是一碗泡面外加一瓶橘子罐头。

黎温语气自然而然裹了丝幽怨：“别人做的饭菜我不放心。”

殷君宁唇角微微上翘, 嗯声：“那就放心我?”

女人声音既低又柔, 黎温一时没听清，自顾自重申要求殷君宁做饭的理由：“我前面说过了，吃不下餐厅里大鱼大肉的食物, 而且外卖重油重盐，吃多了会患上脂肪肝诸如高血压糖尿病之类, 现在我不忌口，以后年龄再大些，那完了，芭比Q了……”

越说连黎温越觉得是那么回事，烟嗓透过电话线，很轻易把一番漏洞百出的话说出肝肠寸断的沧桑委屈：“我最近都没有多少胃口，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吃，今天起床就喝了一杯水，等会就要到公司了，工作上还遇到了极品同事的陷害……”

黎温就差说一句，把老娘害的这么惨你这个吸血水蛭也有责任的。

殷君宁自然不会知道黎温在想什么，亲耳听见黎温把企图心表达的这么直白，殷君宁心情总算好了一丝丝，微敛着目，声音放的很轻，爽快答应：“嗯，那做吧。”

“做”咬的很低，裹一缕低柔的腔调，像是一曲婉转悠扬钢琴曲落幕音。

回荡在黎温耳边，见鬼的让黎温想到另外一层含义，一时有些走神，心说，殷君宁的声音怎么越听越像女鬼的腔调。

即便在梦里，那鬼的声音蒙了层薄膜，音色显得极为空旷，可人的腔调是做不得假的。

黎温正存疑，下一秒殷君宁状似无奈，提出最后一个难点：“我住公司，这边没有厨房。你要是等的急的话，先委屈吃外卖，等明年找到房子后，再给你做行吗？”

“不行。海外互银的老板不给你发工资？”黎温挑眉，她自然是不肯承认殷君宁混到无家可归与自己一个月前将人赶走有关。

殷君宁笑一笑：“还好。”

“那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出去租房子住？”

殷君宁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语气恰到好处添了丝示弱：“失眠，神经衰弱，找不到比你家别墅更合适的房子。”

黎温沉默，她想起系统刚才提到的建议。

“要不……”

“要不……”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黎温想起那晚雪夜里，殷小姐忽冷忽热拒人千里之外的果断表情，心说，不管这人多么美强惨，黎温再不可能收留殷君宁。

她没道理给自己找烦恼，黎温目的是让殷君宁还债，顺便伺候自己吃口饭，只要吊着殷君宁的命，不牵扯到圣母值流失，压根不需要额外管人闲事。

理智回笼，黎温烦躁的捶了下方向盘。收回“要不……”省略号之后堕落的未尽之言。

电话里一声低笑落地，殷君宁声音依旧柔柔的，像是钩子一样挠过来：“我能不能收回上次退租的话？”

对方把话说的这么直白，黎温有点疑惑，殷君宁绝不是胡搅蛮缠的那种人，她们这种顶级名媛，很大时候有自己的原则。

上回“再见”再的那么干脆利落，黎温斩钉截铁拒绝过。

明知道不管怎么样都会被拒绝，殷君宁此刻放下身段，轻而易举倒戈投降。是疯了不要体面了吗？

不符合逻辑啊！

黎温眼底缓缓打出个问号：“……”

殷君宁皱眉摁掉烟蒂，尽管只抽了一口，手背已经出现了红疹。不管实验多少次，她对尼古丁纯天然接受度不高。

没有对身体作紧急处理，殷君宁只重复的对电话线那端的黎温问了一遍：“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如果你还愿意租房子的话，我想住。”

殷菩萨说她想住……

声音很轻……

近乎放下身段的语气……

黎温盯着手机屏幕，眼神闪烁，片刻后，作为一头从不吃回头草的好马，黎温闭着眼睛眼不见为净挂断了电话，并抬手将手机扔在离自己远远的地方，似乎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去捡回手机应了这事。

【宿主，你不要饭了？】

【傻逼。禁言了。】

*

黎温坐电梯去了一趟欧安互娱老总办公室。

没想到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在总裁办公室碰见了老熟人。

办公室里，茶桌被摆在沙发中间的茶几上。JJ正在给最里面的年轻男人奉茶。

李总坐在茶座另外一边，脸上堆着笑。左一个“小朱总”，右一声“小朱”。

黎温推开门的时候，恰好便与这位年轻才俊“小朱总”对了个正眼。、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应声看过来的朱弘毅先是握茶的手指抖了抖，又在仔细辨认出门口站着的就是多年未见的作精表妹黎温时，几秒前还一副高高在上天之骄子端住的神态僵在脸上。

他双腿不自觉放了下来，微微坐直身体。

在朱弘毅的记忆里，黎温是年少时期躲避不及的噩梦。

黎温是黎家的公主，从小就被自己亲爹亲妈宠成了作精，她洗澡要用牛奶，吃饭是米其林大厨特质的佳肴。

仆人每天都在换，她是最尊贵的小公主。

而相对应的是黎温的弟弟黎越以及朱家一众侄子侄女，所有人都比黎温学业优秀性格乖巧，然而最得宠的永远是黎温。

黎温在家里过公主生活，黎越和朱家的一众伴读却要被家里人打着学习。

从小到大，朱黎两家人哄着黎温，但是对于自家小辈却格外苛责。

原本朱弘毅的记忆里只觉得不公平极了。

没想到时来运转，黎温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她脖颈上戴着的梨子形状蓝宝石项链不见了，黎温那样的作精，生日宴会上的项链提前一年就定下来了，尤其是那颗代表她名字的吊坠“梨子”。

朱弘毅只记得黎温十六岁生日上，她闹得很凶，后来还是小姑朱淑真嘱咐黎越回家拿，结果就是遭遇车祸。

那天天空下了好大的雨，黎越的手术室外，所有人都在。

朱老爷子铁青着脸，扇了朱淑真重重一巴掌。

老人家拄着拐杖怒骂：“你越长大越糊涂啊，黎越才是你亲生儿子，而黎温算什么？”

“这么多年你为方茹养孩子，忽视自己儿子已经够了。”

“你们夫妻不欠她什么，当年是方茹自己下药，祸害你与正华感情破裂，她怀胎生女，你远走高飞，她自己本身就是作精。生出来的女儿还是一个德行。”

“我一直以为你这么由着黎温，无非是想把她养废，没想到你把她祸害到我亲外孙的头上。”

也是那天晚上，朱弘毅才知道黎温并不是他姑姑朱淑真的亲女儿，她是方家的孙女。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就连黎温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十六岁以后，得知真相黎温闹得天翻地覆，她逼着朱淑珍去承认自己当年杀了自己的母亲，又逼着自己的父亲立遗嘱。

最后一作，是因为黎越，少年举着成绩单回家，黎温刚好从外面回来，那天黎温终于在方茹的墓碑前听到了所有前因后果，她把黎越的成绩单撕掉两半，得来黎正华竖起的一巴掌，这一巴掌没有落下来，也没有将黎温脸打歪。

但是它成功惹怒了黎温。

于是十六岁，黎温在坏事做尽后，挺着腰板，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