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巾被捏成团,“啪”的一声砸入垃圾桶。
系统在这样震慑声响中很快将黎温要的东西兑换出来。
黎温抄起桌面硬壳女士香烟。
朝殷君宁一步一缓走过去。
*
见她过来,殷君宁简单对蒋丹丽交代了两句,接着移动鼠标。
关掉电话视屏,刚准备叉掉聊天窗口,黎温的身影便徒然而至。
“别关。”
机车服锁链银色拉环悬于半空,金属细微的碰撞,几乎敲击在殷君宁耳边。
外边飘着的雪花似又大了些,殷君宁微抬头,对上黎温的眼睛,似听见这雪夜里盲人踩雪的稀碎声。
黎温单手摁住殷君宁肩头,以一个圈人的姿势,将殷君宁捆住椅子上,另外一只手则朝前,很轻易的勾出殷君宁右手握住的鼠标线。
十三寸三的屏幕中,蒋丹丽之前发来的缩小版K线图,被方大,密密麻麻的指数分析,日周月线图,跃然跳动在十三寸三的图纸上。。
这份K线图上每一个横折竖勾,都踩在黎温记忆里,成为曾经烂熟于心的笔记、
殷君宁眉心跳了跳,原她是想自己亲口说,可谁料……
现下倒是被动了,被她亲手培养的小姑娘反客为主。
殷君宁不由失笑,仔细将目光投注过去,看不出黎温的意思。
反而是黎温面无表情从旁边果盘挑出一个完好的酸橘塞到殷君宁手心。
“上只橘子被我不小心捏碎。。”黎温语气平静道:“这只还你。”
“你心中有气,也不必对我如此生份。”
“应得的,就算全了这些年你对我的栽培。”
殷君宁垂眸,骤然感到一股枝叶凋零的破碎感。
后背贴着黎温的身体,暂时不想动,就着这个姿势,殷君宁抬手把逼仄的领口往下拉,语气放的很柔:“这么善解人意嘛,总感到几分贿赂的意思,说吧,想问什么。。”
黎温不无嘲讽的睨她,身体前倾,几乎横过殷君宁的大半边身体,用纤细的手指摸了摸放大的K线图。
“几时认出我来的?”
说出的话不无怀念,可语气冷冽极了。
没等殷君宁回答,黎温又自顾自抿了唇:“你先不说,让我猜,从大巴山回来你跟我划清界限后,某一天你突然转变态度倒追我,十一二月份左右,你就该知道我是谁了。”
殷君宁嗯声:“二十号,晚上十点零八分。”
说着掀眸,目光平直的落在黎温眼睛里:“钱老师在直播平台发出一张关于白酒的技术操作图,我便隐约怀疑是你。”
殷君宁十分坦诚,她把认出黎温几时几分几秒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人放在心上的人或事,便什么也瞒不过他。
牢牢记在心里。
黎温心下了然,更想揍人,不过就像系统说的,她们之间,如果不爱,动手打一顿消气,如果爱……
而且自这人自爆马到此,主导看似变为黎温,可懂的都懂,无非是殷小姐愿意让黎温今晚撒气,才会有此刻看似不平等的盘问。
黎温把手里烟盒捏的变形:“那……时间比我预测的还要早些,怎么当时不告诉我,平白浪费这许多时间。”
“我说了……”殷君宁抬眼,视线朝黎温脸上绕了圈,声音轻而缓,嗒砸下来:“你就能放我一马?”
空气里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黎温嗤了声,没个正型的歪在殷君宁身上。
电脑里那份熟悉的原属于梦里教材的K线图,看够了,黎温便顺手把它叉掉,帮殷小姐关机。
合上笔记本电脑,才和殷小姐的目光对上:“不能。明知道结果,干什么非要跟我说开,一直瞒着就好。毕竟你现在跟我提梦,我更没办法放过你。”
黎温后自然的避开视线,抢在殷君宁说话之前。
抽出根烟叼在嘴巴上,掏打火机的空挡,叼着烟蒂,语气三分轻挑冲殷君宁说:“宁宁,介意这样喊你吗?今天这话要不咱们就到这儿了。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猜到。咱们依然可以是租客与房东的关系,至于你要说的那个梦,我这儿没听见,你呢,就当大梦一场。”
“后续,你想跟我4N9,我若不腻,也自当乐意陪你上床。大家床上伙伴,床下各玩各的。开心的时候,你就是我心尖尖上的宁宁。”
黎温语气十足的戏谑,轻漫的眼神游移到殷小姐的锁骨上,停滞了片刻,打火机终是在擦了三次火后,凑到唇边,即将点燃时,黎温像是才想起什,看了殷君宁一眼,夹着烟棍,将之挪出唇瓣三寸。
客气的说:“差点忘掉,你对尼古丁过敏。”
殷君宁沉默着,昏黄灯光下,黎温眼底有种过分清明且刻意的抗拒。
“你同意,要不今天就散,我出去嘬一口。”黎温状似随意的冲殷君宁抱歉的笑笑:“见谅,人一烦,烟瘾就犯。现实里的黎温,再如何装样子,烟瘾戒不了,也是无法。不比梦里,梦想比现实总归会破碎些。”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黎温不耐烦等待这种安静,嘴巴里叼着烟,抬手冲身后的殷小姐挥了挥,折身就要往外走,然而胳膊肘被徒然一股大力拽住。
“我不同意。”
“事不过三,黎温,今晚你想躲懒拿过去那一套说辞打发我,恐怕站不住脚跟。”殷君宁直起身,将站立不稳跌入自己怀里的黎温抱住。
她们身高错不了多少,但殷君宁仪态还要更端庄些,两条细长笔直的腿站立的姿势宛若白杨树,给人扎根拔高的稳当感。
黎温跌撞入这人怀里,盯着手里摇摇欲坠的烟棍,于殷君宁起伏的胸口暗处,隐晦的勾出抹自嘲的笑。
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烟灰,对脑海里关禁闭的系统哂笑:【你看,殷菩萨看着良善,但她是商人,商人强势。开始容易,分手叫停你得给人一个理由,可这理由对我来说何其难,这分开的机会呢,从前往后,也就今晚这一次,幸运的话掌控在我手里,你现在就在心里祈福,接下来她看不出破绽,祝我顺利。】
黎温站稳脚跟,眼底的情绪再次淡去。
挣扎无用,索性懒洋洋躺在殷君宁怀里。
“你这样没几个意思。强扭的瓜不甜,”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眼前出现个橘。
今晚似乎一直在剥橘,不同的是,黎温那颗是烂橘,这颗是好的。
她投桃报李递给殷君宁的酸橘,此刻被完整的剥出来,白色的丝清理一丝不剩,露出橙黄色的果肉,像是个仪式,殷君宁将这剥的干干净净的橘,递还给黎温。
似她以往每一次梦里照顾黎温一般,无微不至,近乎于苛刻。
殷君宁语气平静,目光平直看向黎温:“你心底知道,“喜欢简丞,所以没办法喜欢女人”这话只能骗旁人,骗不过我。”
黎温挑眉:“过分自信了。”
殷君宁凝她,手便顺势向下探,抽出黎温扎入裤的卫衣,手指蹲在腰线上,察觉到黎温宛若死鱼一动不动,忽然所有探入的动作戛然而止。
黎温笑了:“怎么不继续?”
“我怕我真做,即便证明你说谎,那也等同于从此失去和你在一起的资格。”殷君宁替黎温将衣边塞好,然后对上黎温的眼睛,无奈的说:“我一个罪人,我岂能让自己罪上加罪。”
黎温遭不住,眼眶刹那间涨的通红。
“有句话,一定要解释一下。喜欢你这件事,可能不只因为你是温温。”
殷君宁觉得别的都不需要解释,太苍白了,唯有这一点她的强调:“也因你是叼着根烟言不由衷的黎温,我当时想,我呢,该有多对不起梦中的女孩子,既吸人阳气,转头自己活过来,反而轻易喜欢上别人,劈腿了都。”
殷君宁把自己说笑了:“为这,我接连看了一个月心理医生。"
这人才说了两句话的功夫,黎温已经感到一种慌不择路的败退感,她强行撑着眼皮,防止眼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砸出来。
继而退出殷君宁的温柔乡,殷君宁这回没有继续强留。
只垂眸用那双极好看的眼珠子,包容而宽和的看她。,像是无论黎温做出怎样的报复,她也受着,无可能轻易放她离开,或者逃避。
隔着一张椅子相望,黎温像是终于失去耐心,不在元瞎掰扯:“你非要如此,把我置于坏人的位置。那好吧。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
“发现我就是温温却认不出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生气?”
这盆暴雨总算在这一刻不做停留,砸下来,殷君宁反而轻松了些,她点头:“是。”
“每天看着我张口闭口提简丞,你是否也曾想撕了我的嘴巴,质问我为什么要喜欢别人?”
殷君宁想了想,是想撕了简丞,但也的确咬牙切齿,迟疑了两秒,再次点了头。
“你看,矛盾摆在明面上。”
黎温低笑,抬了抬手里的烟棍,打火机在手里擦了很多下,这回火苗终于自她手里窜出来。
“今晚即使我当你的温温,承认那个梦,并不计较我们之间一条命的种种欺骗,可这往后以上两个问题我依旧给不了你解决方法。”
黎温把烟头凑到打火机边,火苗跳跃在她的眼睛里,吸了口烟,熟稔的朝殷君宁吐了口烟圈。
“这就好比我爱香烟,你却对尼古丁过敏,如果你现在不离开,或许马上就会尼古丁过敏而死。而你难道要我为你身体健康,在往后的岁月里抛弃喜好,委屈求全?。”
四目相对,黎温眼底有种清明的通透感,她看着愣住的殷君宁,加重了语气问她:“宁姐,上辈子温温活成怎样的苟且,你亲眼看到过,这辈子你要她因为喜欢你,放弃自由,继续延续上辈子的苟且,且眼睁睁看着你跟着她一起委曲求全吗?”
这话像是一柄尖锐的刀刺入殷君宁心口,她张了张嘴。
终是明白这一晚上山雨欲来的零碎感源于哪里。
恩怨摆在明面上,她们之间不是误会,也不存在不爱,今晚自爆马黎温就没有否认喜欢殷君宁,但她接受不了梦的存在,因为在黎温心里,梦代表曾经的苟且,她现在是活着肆无忌惮的黎温。
殷君宁稍微消化一下,便明白了。
再看黎温,女孩子还在吐着烟圈,吞云吐雾。
一刹那间,殷君宁细直的长腿在斜射的灯光下,弯折下去。
她最后问了句:“你没有喜欢简丞。”
这是个肯定句。
黎温吐出一连串的烟圈,她回眸璀然一笑:“从未。”
自信些,我喜欢你。
所以见不得往后的岁月里,你为一个工具人渣男委曲求全。
简丞那样一类人,并不配你给出吃醋眼神。
更别提你为他隐忍任何,所以我宁愿这一刻是殷君宁在黎温这儿受委屈,而不因任何人。
雪花自半空中七零八落杂乱无章的扑打窗口,稀碎的声音,裹着烟圈腾空,仿佛一刹那间,回到梦里。
彼时,黎温还在笑:“我确乎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在姐姐面前愿意做个好人。”
这是殷君宁这辈子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那抱一抱吧。”殷君宁望着黎温,敞开胳膊,垂眼等黎温走过来,然后再双手环上黎温的腰,揩掉黎温撑眼滚落的泪珠:“对不起温温,往后的岁月里,做你自己。”
黎温嗯声,直到殷君宁松开她,背影消失在书房。
她冲空气说了句:“我没哭。”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系统心里难受极了,它攥紧黎温兑换假烟的积分清单,极想说一句:【分明是哭的。】
不然兑换假烟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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