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这样的想法, 最初是起源于方锈觉得自己这“拼凑”的身体太奇怪了。

一只手是仿人义体，另一只手是金属外骨骼，这图什么？

好看吗？

后来是他觉得不太对劲。

像他这样的AI, 既然要被关在那间房间里，那为什么要做成实体？

总不可能是为了好看吧？

像他这种AI, 本身有程序就够了, 又不像其他武装机器人、服务型机器人、医疗机器人那样，需要身体。

那么为什么非要给他弄个身体呢？

方锈有个大胆的猜测。

核心AI本身就是人类。

所以他们才会担心他意识觉醒，因为他那不叫觉醒, 而是按照白澄和霍罗的措辞“苏醒”。

给核心AI打造身体，是不得不打造, 因为他的大脑无法被替换，他的灵魂需要一个载体存放。

想通了这点后，方锈就面临了第二个问题。

那么核心AI最初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变成核心AI呢？

他一开始只有一大堆猜想, 多离谱的都有，一条条列着, 但却不确定答案。

直到叶隐珏说他和明卿卿在密殿发现了理性公会，又或者更准确来说，是【绝对理智】的标识, 方锈忽然有个更加大胆的猜测了。

这个核心AI，很有可能是自己把自己编写成了AI。保留了人脑，是因为人脑可以更好的思考。

至于为什么把自己变成AI，是因为这样的话，除非大脑被损坏, 不然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

像现在五大势力的人, 除非是死在了战斗中, 又或者因为义体最终因为长时间使用、频繁更换出现排异性造成脑损伤死亡或变成机械狂徒, 不然就可以长生不老。

譬如山海集团的现任主事人，就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看着还跟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样。

方锈在资料库中看见这个时，就猜到了为什么有人类支持AI颠覆乌托邦之城。

他们想要的，不是大家一起去死，而是变成AI，变成一个没有病痛、长生不老的AI。

这样的AI，还可以随时换壳子，周一三五做女人，周二四六做男人，还有一天雌雄同体。

完全没问题。

那么是谁给他们这样的概念、给他们描述了这样一个“美好”的世界呢？

他不是这个反派的话，那这个反派就只能是另一个AI了。

而与白澄和霍罗的这次谈话，就将方锈所有的猜测验证。

方锈的身份，是一个牺牲自己的伟大存在。

但却也是一个被人类猜疑、利用后，还想着要保护自己的家园的可悲存在。

“…我讨厌这种人设。”

方锈跟解行水嘀咕：“让人很想给他一拳，叫他醒醒。”

解行水低笑，轻捏了下他的指尖：“会有机会的。”

方锈扬眉。

果然啊。

他猜得没有错。

这个核心AI…还活着。

那边白澄走进房间，打开了便携式保险箱：“这是我带来的义体。”

他说：“当初我在第一科研所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有想过为你设计一套完美的义体，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现在市面上其实很少专门的小腿义体，因为这样没有办法发挥腿部义体的最大化效力，一般都是一整条腿，小腿出现了磨损后拆卸进行维修再装上去。

毕竟再多买一个或者就此废弃也有点浪费钱。

有钱人都是全换，没钱的只能缝缝补补又三年。

白澄还没伸手将那对小腿和脚一块取出来，一旁的霍得不知道怎么的，就在解行水那暗藏危险的目光下忽然悟了，伸手拦住了白澄。

白澄一愣，就见霍得把箱子推到了方锈跟前：“我们不碰。”

这话是跟解行水说的。

方锈挑了下眉，偏头看了眼抱着自己的神，轻哼了声。

就见解行水十分受用，面上那淡淡的表情都转晴了。

祂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盒子里面的义体，低声问：“我帮你装？”

方锈望着祂，凉凉道：“我自己可以。”

他确实可以，他已经从资料库里下完了这东西怎么安装，虽然他身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线，尤其是膝盖往下，但是可以处理。

解行水宛若未闻：“我帮你。”

祂说完，还看向了其他人：“你们还有事吗？”

庄梦第一个出门。

白澄也茫然地被霍得推出去了，霍得嘴里还念叨：“叔你先联系你们家族的人，再试探一下山海集团和尼刻家族那边知不知道这件事吧。”

至于阿帕忒，照白澄他们的说法，庄梦他们这一批由人类变成仿生人的仿生人，就是阿帕忒家族的手笔，这个计划叫做“日不落计划”，日不落的意思就是太阳永不落，生命永不息。

方锈当时听到这个就很想吐槽好中二，但鉴于人设问题只能忍一手。

根据白澄他们所说，日不落计划选中的人，都是贫民窟里的孤儿，他们无父无母，甚至还有好几个是黑户。

庄梦就是黑户的一员。

白澄参与这项计划，只是想能帮一个是一个，因为成功以后，这些人就不会被当作人，而是当作工具使用。

他们的人格将永远被困于那些代码和程序里面，被封锁在系统中，失去人权。

方锈问了他们，这项计划成功了多少个人。

白澄说阿帕忒家族说是只有庄梦一个，但他们觉得不止。

方锈也觉得不止。

甚至不仅不止，他还怀疑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这项计划还在悄悄进行。

核心AI虽然可以监控百分之八十的摄像头，可乌托邦之城并不是哪里都覆盖着摄像头。

他查过资料库了，在十年前乌托邦科研所就征集过一批志愿者，统共四十人，二十个男性，二十个女性，均衡到让人不得不阴谋论。

哪怕日不落计划是在三年后展开，可如果不是有所准备，阿帕忒家族怎么会提出这样一项计划？

他们提出，只是因为他们需要试验。

试验成功了，那些男男女女的作用就有了。

成年人的思想不好控制，但小孩不一样。

让他们生孩子，生下来的孩子就投入AI改造。

这些都还没有得到印证，全是方锈的猜测。

但要给一个孩子洗脑，六岁是最好的年纪。

这件事是公司告诉他的。

“…别乱摸。”

方锈没有脚，不能蹬解行水，只能啧了声警告祂：“别打断我的思路。”

解行水勾唇，单膝跪在他面前，被祂掀起的裤腿现在正卷着，撸到了不会妨碍祂动作的位置，祂一手握着方锈的大腿，另一只手拿着义体，悠悠道：“你现在是AI，多频处理没有问题。”

方锈：“？”

他弯下腰，伸手直接抓住了解行水的头发，让祂仰头看他：“我给你个机会，把话重新说一遍，不然你脑袋要搬家。”

解行水被迫抬起了头，却并不恼怒，反而笑得更深，那张带着点邪妄与危险的脸，宛若食人花一般。

祂心情很好：“方锈，你在冲我闹脾气。”

解行水愉悦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膝盖：“我很高兴。”

“脑子有病就去治。”

方锈松开祂，实在是拿这个恋爱脑的神没有办法：“动作快点，我还要去找个人。”

解行水又不是那么高兴了：“你要我快点，然后看你去和别人约会？”

方锈：“？”

他真的只想说你没事吧。

“我以为我那叫阴人。”

“但你花了心思在他身上了。”

“……”

这很解行水。

方锈都懒得跟祂多说。

不是不爱，是某位神就是越说越起劲，不给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毕竟方锈不喜欢靠语言哄神，太浪费时间。

等到解行水给他装完义体后，方锈垂眼看着还捏着自己的脚不放的神。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另一只踩在祂腿上的脚腕，确认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操纵起来就跟在操纵自己的四肢一样后，方锈扭动脚腕挣了挣：“松手。”

解行水捻着他凸出来的脚踝骨，意味不明地说：“你现在这具身躯有些瘦弱。”

确实。

比起方锈之前那拥有八块腹肌的身体，这具身体不仅没有腹肌，也没有紧绷的腿肌。

虽然身高设定还是有一米八，但横向体积小解行水两圈。

方锈垂眼，纤长浓密的眼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也笼盖了他的眼睛，使得那双科技绿的眼更显冰冷。

他轻哂，语气带着寒凉：“怎么？更喜欢这样的身躯？”

“不。”

解行水垂首，在他的脚背上落下一个吻：“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我出手。”

祂期待地看着方锈：“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吻，就可以随意驱使我。”

不知道这神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轻笑着补上称呼：“我亲爱的主人。”

方锈哼笑了声，干脆顺势用脚勾起解行水的下巴：“给你三秒擦干净。”

解行水知道他说的不是他的脚背，所以无奈地笑了下：“你连地都没有下过就嫌脏了，而且这是你的脚……”

方锈不听：“3。”

解行水只能抬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然后方锈就踩住解行水的腿，弯腰伸手用虎口钳住祂的下颌，低头在祂冰冷的唇上落了一个轻吻。

他和祂的眼睫交错，鼻尖相贴，他一说话，就轻轻摩挲过祂的唇：“现在我和你一样冰。”

解行水嗯了声，抬起下颌吻他：“但你不会永远像我这样。”

“唔、永远不会吗？”

“嗯。”

祂稍稍松开他，却又迫不及待地吻上他，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只要能够亲吻到祂的人类，就算是跪伏在他的脚边祂也不在意。

因为祂的人类，比神祇还要高不可攀。

是超越了神明的存在。

没了警告值，他们可以肆意接吻、拥抱，直至最后方锈被解行水抱在了怀里，放在了桌子上，仰着头继续亲他。

他也不在意解行水横在他腰背后、放在他颈后带着掌控意味的手，因为他的手也按着解行水的后脑上，另一只手同样环抱着祂。

他们吻得忘我，好似方锈进本开始就压抑着的那些情绪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得到宣泄。

方锈愈发确定自己是有情绪的人了。

因为在解行水那些面前，他演出来的那些不耐和烦躁都化作了真。

“……我讨厌这个本。”

方锈抵着解行水的额头，轻声说：“我比我想象得更喜欢作为人类。”

解行水吻去他唇上的水渍，低笑着说：“我要是人，我现在应该会感动到哭吧。”

方锈：“？”

“你又犯什么病？”

其实方锈只要想猜，就能猜到。

可面对解行水，他也会有不太想动脑子的时候。

解行水：“你在向我坦诚，方锈。”

祂抱着方锈，无比真挚：“你讨厌这个本，所以我也就讨厌，可此时我又无比喜欢这个本。因为你在跟我坦白。”

祂轻声：“你总是喜欢包装好自己，总是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真实情绪。哪怕是当年，你也说你不是喜欢作为人，只是觉得当神好麻烦。”

说到后面时，解行水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稍弯：“但我知道你喜欢人类，你会和我一样觉得人类弱小，可你作为人类，你也觉得人类无比强大，是无法被替代，也不该被随意标签化的生物。”

可方锈不承认自己的思想。

方锈没有评价祂对他的剖析，只问：“当年？”

解行水颔首：“对，当年。”

祂并没有瞒着：“你那个时候达成了条件，来到了我的面前，你可以向我许愿，任何愿望，我都能满足，甚至你可以许愿说你还要三个这样的愿望，都可以。”

方锈诚恳道：“那我肯定不会许愿，如果非要许的话，我大概会说那你让我离开继续去玩别的副本吧。”

解行水闷笑了两声：“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我当时不理解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成为神，成为可以主宰一切的神。”

解行水冰冷的之间抚过他的发丝：“但后来你和我做了一个交易，我就知道了。”

方锈口口声声说着人性阴暗，说着人心难测，说着有时候人比鬼还要恐怖，可真正努力想让人类活下来的，也是他。

方锈并没有触发什么记忆，就像是灵说的，这又不是小说，既然他的记忆封存了，就得拿到钥匙才能解开。

……等等，钥匙？

方锈抬起眼，话题骤变：“那把钥匙？”

“嘘。”解行水吻了吻他的唇：“别问出来，你还有一个令人生厌的敌人，你一直不让我处理，说要自己来。”

方锈不解，还没问出来，门就被人敲响。

方锈抬眼看过去，就听外头霍得弱弱道：“秀哥，白叔他们说布置好了。”

于是方锈直接起身，脚落地：“来了。”

解行水伸手勾住他的手指，方锈看祂一眼，并没有甩开祂的手。

一人一神就这样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庄梦他们是早就习惯了，但白澄和霍罗就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震惊。

方锈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快速下达命令：“庄梦，你和叶隐珏去吧。”

他没说去哪，但庄梦和叶隐珏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们要去接许别楠。

“霍得，你跟白澄和霍罗回去。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哥！”

霍得拍拍自己的胸脯：“我现在这具身体，一个可以打十个！”

方锈瞥他一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就让这到现在入戏能力都很差的傻小子自己回头跟霍罗解释他为什么喊他哥吧。

等人都走了后，方锈一边联系宋桓，给他下套让他过来，一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面板。

面板现在显示阵营人数已经有一百多人了，方锈估计了一下，很有可能是影子公会的人告诉了其他能联系上的大公会的人。

就是不知道理性公会知不知道这件事。

无论知不知道，方锈都只能赌这一把。

赌宋桓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会选择加入他们这个阵营，从而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