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快走！”

方锈一载入游戏, 率先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面前是一个衣服都洗到发白的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反正很紧张, 肌肉紧绷着，好像紧紧地攥着什么。

再往前, 是很多很多和他类似的人。

大家排着队, 看上去都是一幅穷困潦倒的模样。

可这座城市，看着明明是那么的华贵而又高大上，四处都是摩天大厦, 就连脚踩银灰色的地砖，都崭新而又透着昂贵感, 看上去像是什么玻璃制品，还能反出人影。

——明明这里是广场，不是什么高档办公区。

队伍正好往前动了动, 方锈注意到每个人的动作都很小心，好像生怕将脚下的地砖踩出裂痕。

嗯……

方锈若有所思。

他面前也亮起了淡蓝色的面板。

【玩家方锈, 您抽取到的角色是：九等公民】

【下面为您播报前置剧情】

【这是一个资本当道的世界，人类被分为三六九等。最高等的公民如同这个世界的皇帝一般，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

你作为九等公民, 在这里没有自己的房子、财产，除了一张公民证明和几件穿旧了的衣服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你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想要有一张自己的房产证，然后成为八等公民，可惜太难。

今天, 是你们九等公民集体向财团缴纳“身份证明金”的日子, 请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身份证明, 谨防被抢走, 毕竟执法者对九等公民的事素来就不上心。】

……？

方锈用意识控制着那个面板，视线停留在“身份证明金”上，有一瞬的沉默。

他的身份意识buff告诉他，身份证明金就是一种，缴纳以后就可以证明自己是九等公民玩意儿。

简单来说就是，九等公民是用钱买出来的，一个月买一次，如果买不起了，就会被降为“奴隶”。

不过说实话，其他等级的公民也是靠钱买出来的。

比如说八等公民虽然不需要缴纳“身份证明金”，但需要缴更多的“房产维护金”以及高额的“生活费”。

这些公民等级的差距，除了在金钱上的体现，就是社会地位。

虽然前置剧情说执法者对九等公民的事没有那么上心，但九等公民还是受到一定的保障的。

至少他们不会被随便打死，奴隶要是对他们动手的话，执法者也会第一时间出来击毙奴隶。

至于执法者……

方锈看向了在他们脑袋上宛若天要下雨而低飞的蜻蜓的微型机器人。

这些机器人大概就巴掌大，但是这些机器人很不一般。

它们是执法者。

三等往下的公民犯法，它们都有权利处置。

它们的权利等同于“三等公民”。

老实说要不是这个城市没有霓虹灯和那茫茫白雾以及脏乱的街道，方锈第一时间看到这些机械时，都觉得这里是《机械之心》。

高科技还挺多，就是从前置剧情来看，比《机械之心》要压抑不知道多少。

前面的队伍还很长，显然是要发生一点什么事的，尤其这事还是方锈自找的。

他看向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公民证明卡，这是一张灰色的卡，没有任何高级感，反而是简陋、粗糙的。

方锈摸了摸卡面，这粗制滥造的质感，就好像在说拥有这张卡的主人，也是渣滓浊沫。

从身份buff获取的信息来看，奴隶的活动范围是被圈起来的，反正不会出现在这片干净的土地上，而奴隶如果对他们动手的话，也会被当场击毙。

那么，他要谨防谁抢走身份证明呢？

方锈的指间夹着这张卡片，随意地在指尖翻转。

这个副本的身份并没有给他的身体带来很大的影响，他的头发还是很长，被皮筋扎成了高马尾。

他的手腕上也还缠着那金色的文身，包括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蛇形戒指锁着他的一截指节。

甚至于他脚腕上的那东西都在。

唯一要说有什么不同的，无非就是他脖子上被解行水的藤蔓吸-吮出来的痕迹没有了。

有NPC注意到他的动作，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满脸写着惊恐。

怎么会有人敢这么对待自己的身份证明啊？！就不怕被抢走吗？！

九等公民的身份卡没有指纹绑定更没有DNA验证、面部锁定这些东西，就算没有被抢走，要是不小心掉在地上被人捡走，那就属于那个人了啊！！！

这人是怎么敢的啊？！

方锈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无所谓。

他不仅随意对待了这张卡，还将其在指尖转出了花，惹得在他们脑袋上盘旋的“执法者”都将摄像头对准了他。

方锈的姿态随意，当然容易惹来注意。

缴费的九等公民排成了好几支队伍，他身边的每个人都紧紧攥着手里的卡，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而变故，就是从这里开始。

方锈感觉到了有东西掠过自己这边，他从容地微微侧身避让开，同时也是直接就开了【心电感应】。

十级的【心电感应】已经不需要方锈闭眼了。

他捕捉到了一个人形的怪物，对方的脑袋很小，小得大概就像是婴儿的脑袋一样，但手很长，长得好像可以拖在地上。

怪物很瘦很瘦，瘦得宛若用炭笔随便画了两笔的线条。

漆黑的，没有五官也没有衣服，就像是一个黑影。

至于眼睛，就是两坨红色的颜料糊上去的洞一样，这怪物长得过于潦草，却也因此显得格外诡异。

而这样的怪物不止一只，也不是几只。

放眼望去，数不清的黑色影子密密麻麻地侵占着广场，将他们这些九等公民围得水泄不通。

那一双双红洞似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每一个九等公民，其中受到最多注视的，就是大大方方在“展示”自己手里的身份卡的方锈。

它们嘴里还在念叨着：“身份…我的…身份卡……我的身份卡。”

方锈现在所有技能都是满级，满级的【灵魂冲击】是可以伤害到人的肉眼看不见的灵体的。

他稍微对着一边试了一下，【灵魂冲击】直接清扫了他目之所及的所有黑影。

毕竟【灵魂冲击】冲击的是灵魂，这些东西会被一扫而空，属实正常。

而在这些怪物消失时，他面前也是亮起了一个淡蓝色的光屏。

【解锁怪物图鉴：F级-失去身份卡的九等公民的偏执残念】

【说明：该怪物如其名一般，对身份卡有着极强的执念】

……这是什么废话文学啊。

而方锈这一手，也震撼了所有的黑影怪物。

它们尖叫着四散而逃，广场上瞬间就干净了。

啧。

这么废物吗？

就不能有点梦想，再试试来打劫他么？

方锈知道没什么好玩的了，于是一翻转手腕，把卡插回了浅浅的裤兜，手跟着插-进去，一副散漫的模样。

他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眼那些转了转，也不再盯着他的执法者，若有所思。

这些玩意儿…看着像是机械，怎么感觉还挺有人性化的？

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还是它们也是怪物？

缴纳队伍动得很快，轮到方锈时，方锈看着面前一脸不耐地八等公民，心说这个世界真的有点问题啊。

只是一级之差，就能如此蔑视。

他按照身份buff带来的记忆伸手在仪器上按下指纹，小小的仪器便亮出全息屏幕：【缴纳金额成功，扣除100000积分，账户余额17444积分。

方锈：“？”

一个月就要缴纳十万积分？

这是什么世道？

他轻嗤了声，在八等公民因为他的轻哂而暴起之前就抽身离开。

同时他裤兜里简陋、老旧的通讯器也是滴滴响了起来。

【幸福公寓贴心管家：幸福公寓贴心管家提醒您，您租的单间公寓还有三日到期，请您及时续费。】

方锈顺便看了一眼账单。

幸福公寓单间公寓比现实世界只有三十几个平、四十几个平的公寓还要小，就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柜子。

就这样，一间房都要一万积分一晚。

而为了省钱，九等公民基本上都是十个人住一间，大家也不求躺着睡了，能坐着就不错。

甚至有更惨烈的，例如方锈的身份这种，是二十个人一间，大家挤在一起，不求能够睡个安心觉，只求一个落脚的地方。

因为在这个世界，土地都是私有财产，奴隶之所以不会出现在广场，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权利踏足高等公民的土地。

一旦踏足，就会被击毙。

就算是九等公民，也不能在高等公民的土地上做个流浪汉。

说个离谱的，就像是现实世界停车超时要收费一样，在这个世界，人在特定区域超时了，就要缴费。

缴纳不足，就会被执法者驱逐。

驱逐这两个字看着似乎还好，方锈也没触发身份buff的什么记忆，但触发了浓烈的恐惧。

由此可以看出，驱逐也没有那么简单。

至于特定区域是什么……

这是个资本当道的世界。

土地被资本们瓜分，每一座城市的不同区域，都属于不同的资本。

九等公民是归属于各个资本的。

也只能在自己依附的资本下生存。

方锈的身份就是在向“幸福集团”缴纳身份证明金，所以他可以在幸福集团旗下拥有的土地任意逗留，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在大晚上的时候在外面做流浪汉。

幸福集团倒是没有规定他们晚上不能在外面睡觉，只是温馨提示了它的九等公民们。

它说——

“深夜很危险。”

“总有人不听劝夜晚在外面熟睡。”

“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鉴于刚看到了那些黑影，方锈猜测大概是还有别的什么怪物。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了。

晚上可以去触发一下。

方锈再翻了翻手机。

缴纳完身份证明金后，不代表就轻松了。

这个身份打了很多份工，他现在就该赶场去挖矿了。

方锈看到这条时，身份意识buff被触发，他脑内出现了一种感慨：“得亏是我运气好，才能抢到这么轻松的工作，挖到一枚矿石就可以获得十积分，努力一点，多挖一点，只需要挖一万块就攒够下个月的身份证明金了。”

方锈：“……”

这是被资本主义剥削到了什么程度啊？

方锈暂时没打算直接不按常理出牌，因为他有点好奇那个矿。

在身份意识中，那个矿好像很特殊，而且不仅如此，那个矿正好是三个财团的交界处。

等于三个财团的九等公民都可以去那个矿工作。

方锈觉得大家应该都是低等公民开局，最高估计也就七等。

因为这个副本叫《穷人生存指南》。

如果不是穷人，那就不能叫《穷人生存指南》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身份都千篇一律。

反正目前方锈是没看出来自己的身份有哪里不一样的。

要打出TE线来……

这个身份是关键人物呢，还是只是历史洪流中不起眼的一滴水？

方锈到了矿脉后，先遇见了【预言家】弥途。

弥途见到他，冲他微微颔首，他明明看上去没有多么谦卑，但却总是给人一种他在仰视方锈、推崇方锈，甚至视方锈为神明的错觉。

“你缴纳了身份证明金吗？”

方锈问他。

弥途手握矿刀，那神圣平和的气质其实和这种工作是有点不符合的，方锈见他第一眼，就觉得弥途很像那些信奉各种神的教派里为人指路的人。

就那种手抚信徒的脑袋，慈爱地说一声：“神会宽恕你。”

但弥途很随意，也不在意自己进本就成了九等公民、末流这种事：“没有。”

他说：“我打听过了，今天是幸福财团交身份证明金的日子，我是‘和平鸽’这边的，这边是半年交一次，一次交六十万。”

方锈挑眉：“看样子所有资本统一了市价，免得出现恶意竞争。”

弥途应声：“不仅如此，包括房价、生活上那些也是统一的价格。”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如此，要如何选择自己依附的集团呢？

没有什么特殊福利又或者特别待遇的话，不是选什么集团都可以吗？

方锈和弥途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思索。

正好弥途挖出了一块矿石，旁边一直静默不语的督工机器立马就伸出了自己的钢索，卷走了弥途手里形状奇异的矿石，将其吞入腹中：“和平鸽九等公民弥途记一块。”

这样看来，在这里挖矿，倒是不用担心会出现抢矿打起来的事。

不过那个矿……

黑色的，好像还透了的绿。

方锈勾起唇。

弥途轻声：“看样子是古神的产物。”

方锈挑眉看向他：“很多人都说是‘邪神’。”

弥途微笑：“哪有什么邪不邪的，神本就不爱世人，祂什么错都没有，只是至高和我们天生鸿沟。”

不是神不怜爱世人，只是神是神，而人是人。

弥途显然知道很多东西，所以方锈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神会爱人的。”

“确实。”弥途看着方锈：“只要人足够强大。”

无所不能的神明，没道理会注意到弱者。

方锈来这儿就是想看看所谓的矿长什么样，没打算真跟社畜一样在这儿埋头苦干。

所以看过后，他就丢了手里压根没有用过的矿刀，潇洒地离开了矿脉。

弥途显然和他同一目的，有这些监督机器在，也没有办法带一块走去研究，除非……方锈现在就掀了这个副本。

不过方锈显然对这个副本还有点兴趣，所以他不会这么干。

弥途对自己有点自知之力，哪怕他是神榜第七的【预言家】，碰上这种本，也得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