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杰的午睡睡得并不算安宁,翻来覆去几次,陷入了梦境。
“同学,你没事吧?”梁逢的面容出现在自己视线里。
他想起来了。
这是许久前那个梦的延续。
那个夏日的下午,梁逢帮助了自己,把那些校园霸凌的学生赶走。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个梦境无比清晰。
年轻的梁逢证把他从湿漉漉的血与水洼中搀扶起来,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却丝毫不在乎污渍弄脏了他的衣服。
梁逢看着他问:“伤得有点厉害,额头上那个口子太大了。我送你去校医室。”
裴文杰在梦里看着他搀扶自己往校医室的路上走去。
“不用。”梦里的自己挣扎了一下,推开了梁逢。
梁逢愣了一下:“那几个学生是哪个班的?他们为什么打你。”
“不用你管。”
“怎么能不管。这是校园暴力。你叫什么?和自己班的老师反映过没有?”梁逢又问,“不要逞强,有些矛盾应该交给老师来解决。”
“说了有用吗?学校会为了有人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就让他们闭嘴吗?不痛不痒的,忍忍就算了。毕竟没有闹出大事,校长也好你们也好,谁在乎这个。只要学生们能老老实实毕业别耽你们发奖金评职称就好了。”他说。
“你——你这位同学思想怎么这么偏激。”梁逢说。“和奖金职称有什么关系。”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阻拦他们揍我。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老师!”梁逢声音大了一点,“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是人民教师!听懂了吗!这就是我该做的事!”
梁逢的话掷地有声。
梦中的自己,血液还在落下,落进眼眶,糊住了视线,也阻隔了真切的关心。
他恶狠狠道:“滚远点。”
转身就走。
梁逢没有追来,在阳光下看着他跌跌撞撞地穿过操场,消失在另外一头。
沉淀在过往尘埃中的回忆被翻了起来,回到了脑海。
漫长的岁月早就把它们遗忘。
那些惨烈的事情,不值得反复重复。
于是连带着这份珍贵的记忆,也被毫不怜惜地抛弃了。
这些年,梁逢变了很多。
这不怪他。
穿过岁月,此时的裴文杰看着彼时还曾稚嫩又坚韧的梁逢,那时候命运还不曾磨光他的棱角,他还有着年轻人的冲动和勇气。
裴文杰在梦里描绘他的轮廓,年轻的梁逢拥有自己熟悉的清澈的眼神……
这些年以来,即便是生活不曾厚待于他,他却没有变过。
*
起来的时候,太阳西斜,微风吹过,枯黄的叶子落在了结了薄冰的湖面上。
有一种异常不真切的感觉。
裴文杰呆坐了片刻,听见了敲门声,他下床打开门,就见梁逢已经穿好了外出的衣服,站在走廊里看他,一瞬间,所有的真实都涌了进来,视野里的一切都增添了灵动的色泽。
“我去租那个铺面,您还去吗?”梁逢小声问他,“可能要一点时间,会错过饭点……我打算带楠楠一起在外面吃饭。”
“去。”裴文杰马上说,“你等我五分钟。”
他关上门,从衣帽间里找了一圈,没有穿平时去公司时那些衣服,倒是翻出来一件好几年没穿过的灰色套头衫,又选了一件黑色薄羽绒服和运动裤,穿好就推门往玄关走。
梁逢带了自己的卡和手机,正踮着脚拿储物柜最上面的购物袋。
楠楠坐在凳子上给自己穿雪地靴:“爸,你给我穿一下鞋,我穿不上。”
“等一下,我马上。”梁逢又努力够了半天,接着裴文杰在他身后,伸手轻松地拿下了那个购物袋。
梁逢愣了一下:“谢谢。”
裴文杰把购物袋塞他手里,转身蹲下给楠楠穿鞋。
雪地靴新买的,多少有点紧,裴文杰用了鞋拔子才帮她穿上:“可以吗?”
梁楠跺了跺脚,点点头。
裴文杰起身去看梁逢,梁逢还拿着购物袋站在那里。
“怎么了?”裴老板问他。
“……觉得您有点……有点……”奇怪。
梁逢咳嗽了一声,“没事。”
“要这个干什么?”裴文杰指着购物袋问。
“想拿几个排插过去,一会儿房子租下来了放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都放过去。”梁逢边说边把一些收拾好的杂物放到大购物袋中,满满装了一袋。
出门的时候有点艰难,接着被裴文杰接过去,提着。
梁逢怔了一下,抬头去看裴文杰。
“怎么又看我?”
“……没、没什么。”梁逢低下头去牵梁楠的手,“走吧,再迟了服务中心下班了。”
三个人下了楼,外面有点冷,楠楠在南方长大,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冻得瑟瑟发抖,一边牵着梁逢的手,另外一个手没地方去冻得通红。裴文杰主动握住,塞在自己的羽绒服兜儿里。
楼下的保安看见了,笑眯眯地打招呼。
“裴先生、梁先生,带孩子出门去呀。”
“是,出门办点事。”裴文杰说。
这样的对话,让梁逢有些恍惚,似乎真的是一家人。他在冷风中偷偷去看裴文杰的侧脸。
一家人……
别闹了。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老天眷顾,他和梁楠真的能拥有家人,也绝不可能是裴文杰。
*
菜场倒也不算远,走到菜场门口,梁逢给他指了下要租的铺面,便带着他进去缴费。服务中心真的快关门了,他进去的时候,财务正在里间对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