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的数目,若是全换成那白花花的银子,只怕要将整座太子府给填满吧?
朝中的大臣,没有一个不瞠目结舌的。
可都低着头,没人敢露出怯来。
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一离开长安城没多久,陛下便生了一场病呢,想来心中还是十分挂念他们二人,是以,臣子们谁都不敢出声。
周文王皱了皱,长呼一口气,倒也没再数落太子的不是,只朝着底下的臣子说道:“北宁正好要到江北一带去赈济灾民,平定民怨,太子贪贿来的银两,便拨出一千万两来赈济灾民。”
“陛下圣明!”
臣子们皆俯首回道。
赵止洵也微微低着身子,只是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一千万两白银?
这赈灾的银两若是护不好,可是很容易出事的。
周北宁出发前,他让秦天将人悄悄带到了府上,“王爷,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
明日他就要动身前往江北了,赵止洵帮他打点的一切都打点好了,却在这回将他叫到跟前,想必是有要事相嘱咐的。
“那一千万两白银,二皇子先别急着带到江北去,待你到了那边安定好,我再派人护送过去。”
待周北宁坐到软垫上,赵止洵才开口与他说道。
神色平静,眼角倒也难得的露出了些焦意。
“王爷是怕那批银子会出问题?”周北宁神色凛下来,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他也怕那批忽然交到自己手中的银子出问题。
“你此去江北本就险境重重,身上还傍着这从天而降的银子,只会更容易出事。”
赈灾银两由朝廷出,地税司中早就备好了官银,到时候有府衙的衙役们押送,而周文王添上的这一千万两,是替太子赎罪,也算是体恤江北的百姓。
只是这烫手的山芋,总是不好接的,也难免会有人钻空子。
“好,本皇会安排好的。”周北宁沉声应下,眼神闪着炯炯发亮的光,神色很是坚定。
“四皇子保重。”明日他赶往江北,他定然是不会露面去送的,这会只能在这屋子里送他一程。
“王爷辅佐之恩,本皇永生不会相忘。”周北宁朝他磕下一个响头,撩起长袍起身,迅速从他的屋子离开。
天黑后,秦天带着人去了宫外接应,一千万两白银,让他运到了赤羽营中。
椒华宫里,娴妃正握着周北宁的手,目光里蕴满担忧的神色,“宁儿,你此去江北凶险,定要平安回来。”
周北宁的面前摆了一个空碗,是娴妃替他做的药膳粥,已被他悉数喝光,“母亲放心吧,儿臣一定会平安归来,母亲在后宫里也要万事小心。”
这吃人的后宫,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掉入陷阱里,轻的脱层皮便出来了,重的永生永世都见不到外面的天日。
“嗯!”
娴妃点点头,将一个平安符带到他脖子上。
再看了他一眼,她才松开手。
周北宁撩起袍子跪到地上,朝她磕了一个响头,这才趁着夜色离开。
那抹坚定的身影融入夜色里,娴妃将另一个平安符从衣袖里拿出来,眼眶湿润了半截。
还有一个,没来得及送出去。
进入三月后,天气渐渐回暖,赵止洵屋子里的火炭盆都撤了出去,楚无念在打扫地上的清灰,一丝灰尘也留不得。
周北宁的事情忙完了,赵止洵也清闲下来,他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目光凝着那蹲下身子的人,眼神里布上一层柔意。
清扫了半日,楚无念才从屋子里挪出身子来,她端着一个果盘来到赵止洵面前,还将果子剥了皮,才递到他嘴边,“王爷。”
她示意这人一声,伺候得很是得体到位。
“怎么?”
赵止洵皱了皱眉头,叫她出来与他一起躺着晒太阳她也不愿,还端着一个果盘过来示好,定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您先吃。”
她再往前递了一寸,就差将果子塞进他嘴里了。
撇撇眼,赵止洵张嘴咬下她手里的果子。
很甜,汁水也多。
蹲下身子的楚无念再往前挨了一寸,与他离得十分相近,湿漉漉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他。
赵止洵被她盯得不耐烦,“有话就直说。”
“先前王爷答应过奴婢,等这阵子忙完了,就允奴婢出一趟远门,这话还算数的吧?”
她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直线。
赵止洵微微眯眼,“要去多久?”
“嗯...”她抬起头来,认真想了想,尔后才嗫嚅着回他,“快的话兴许五六日便回来了,慢的话兴许要半个月...”
“卫陵离长安城不算远啊,为何要花上那么长的时日?”他佯装做一副不知解的样子,颇有一副你不解释我就追着问不放的模样。
“自从进了掖幽庭之后,母亲的忌日我就没去祭拜过,这回好不容易去一趟,我想多陪她几日。”
她捣鼓着脑袋瓜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一个理由来。
他也故作刁难地想了许久,看着这人从始至终就眼巴巴望着他的眼神,才松口道:“嗯,你说的倒是在理,那便多待几日吧。”
接着,双手一捞,将人抱到了怀里,“要不要我派人几个赤羽营的人跟着你?”
卫陵是离长安城不远,可北界边陲就远多了,虽说是去寻人的,可他也不放心。
“不必了,有半双陪着我呢!况且我的身手也很好的!”她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想也不想便回他。
“是很好,连斩了十头饿狼。”想起她在围猎场上躲避饿狼追杀的身影,他的眼里就涌上一阵深意。
靠在他怀里的楚无念没看到,回想起那日的光景,她佯装横起眉头来,朝这人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还说呢!那日我差点就成了那些饿狼里的食物!”
回想起来,后脊背还是发凉的,这些王宫贵胄们不将奴仆当人,人命可以随意践踏,让她一度觉得可悲得很。
“是啊,我给你赔不是。”说着,他也学着她剥了一个果子,递到这人的嘴边,脸上堆满好意。
“啊呜。”
楚无念张开嘴,将他递过来的果子要到嘴里,嚼完还颇不满足地道:“我还要!”
嘴巴长得大大的。
赵止洵笑出声来,剥了一个又一个塞到这人嘴里,直到她说不出话来,他才停手。
嚼得她双腮又鼓又累。
一堆的果核没处吐,还得靠着赵止洵一个个帮她抠出来,她才能张开嘴,怨念地盯这人,见他将果核一个个在盘子里排列齐整才停下手,又忍不住勾住他的手说一声:“你真可爱!”
说完,“啪唧”一下亲到他脸上。
赵止洵的左脸上传来一阵酥麻,他疑惑地盯着盘子里的果核,尔后便傻笑起来,看来以后要经常把它们排齐整才好。
雨堂盯着自家主子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倒也不算震惊了,只是还不能习惯他这副样子,与那个平日里人前一片凛然的样子比起来,出入太大了啊。
他暗自摇摇头,又磕起手里的瓜子来。
秦天将银子在赤羽营里收好,要迈进麒麟院里交差时,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到地上。
一向面色冰冷的他,也不免爬上一阵惊慌,亏得雨堂眼疾手快,跑过去扶了他一把,将人悄无声息地拉到了外面。
俩人一出来,就撞上两道人墙。
宋承誉和沈微之的脸凑到他们二人面前,“发生什么事了?”鼻尖里,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没,没什么,二位公子先把进去。”
雨堂和秦天将他们二人拦在身前,他们要跳起来看,可俱被他们遮挡住了。外面传来动静声,楚无念和赵止洵纷纷往外看去。
“你们看那!”宋承誉耍了个机灵,趁着雨堂和秦天不注意,直接越过他们进了院子里,一进去,脚步就停在了原地,没再往前迈一步,“正琅啊正琅,没想到你也有沉迷美人的一日。”
躺在藤椅上的俩人,身子交叠在一起,楚无念用手撑着赵止洵的胸口,眼眸子来回眨了眨,身子一骨碌,刚要从他身上滚下来,被他一手抓住,将人又抓了回去。
沈微之也钻了空子跑进来,见到这一幕,亦是愣了愣神,一个挣扎着想离开,一个偏要抓紧她的手,等她安安稳稳落下了地才肯松开手。
拿着手里的玉扇瞧一下宋承誉的脑袋瓜,他拉着人进了赵止洵的屋子,路过楚无念的面前时,宋承誉才笑嘻嘻地道:“无念姑娘真是御人有术啊。”贱兮兮的语气,让楚无念的脸红得似是能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事?”
赵止洵坐在软垫上,不慌不忙地喝下面前的茶水,似是忘了刚才那一幕。
“不愧是洵亲王。”
宋承誉笑咧咧地坐下,这人拼了命都不愿露怯的样子,甚合他的心意。
沈微之拿着玉扇遮去脸上的笑意,尔后也拿起茶水喝起茶来。
“你们两个还想被赶?”赵止洵冷眉,瞪他们一眼。
“我们才刚来呢!”
宋承誉直接就抓着面前的四角桌沿,颇有一副你赶我也赶不走的姿态。
沈微之瞥他一眼,放下手里的扇子道:“正琅,今日四皇子去江北办差事,你怎么也不去相送?”
朝中大半的臣子都去了。
他们这才赶到这来问问他。
他一脸轻晒,“去一趟江北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哎,四皇子这趟差事可不好办。”他叹了声气。
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赵止洵这一整日都待在麒麟院中,秦天则护着那一千万两白银,没来得及打听外头的消息。
“怎么了?”
赵止洵拧眉,立刻横眼看向眼前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