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池落不依,跟在他后面追上去。
彼时,赵止洵一迈入鹤鸣楼的包厢里,宋承誉便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正琅,陛下让小将军去江北支援四皇子的事,是你出的主意吧?”
周北宁在江北做出的动作太大,没几日便传回了长安城里,他将江北城中的几十个官吏抓了,非但没有能平定民怨,反而还引发了暴乱。
周文王一得到消息就愣住了,立刻让朝堂上的臣子出主意,想出法子帮周北宁解了这燃眉之急。
这差事原本是拿在周祁炎的手中,他的台子一倒,那些手掌重权的臣子们也跟着倒了,没人了解江北的形势,朝中便一片沉默,没人敢站出来开口说对策。
可没想到第二日,朝中便传出陛下已经想出对策的消息,臣子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承誉也是听沈微之说才知道,周文王悄悄给宇文长策递了密函,让宇文青云去协助周北宁解决江北的棘手事。
“是我出的,怎么了?”
赵止洵凝着歌姬那双抚着琵琶的手,微微挑眉。
“瞧瞧,偌大的朝堂中,也就只有你能想出这个主意来,还真是只有小将军去最是合适。”
宋承誉佩服地夸赞他一句,他和沈微之本也不确定,这会得他亲口所认,眼里满是敬佩之情。
“你说说,我俩怎么就没从正琅身上学到半分混迹朝堂的诡谲。”沈微之啧啧两声,懊恼地喝下一杯清酒。
“别想了,这辈子咱俩有正琅罩着就不错了。”宋承誉和他碰了一杯,亦是将整杯酒都饮下。
如今的朝堂,周抚霖和周北宁的局势分得很清,朝中不少臣子不是跟周抚霖扯上关系,就是同周北宁扯上关系,派谁去江北就不干净,只有派一个不在朝堂之上处事,又资历尚浅的人过去同他一起历练,于哪一方来说,都说得过去。
宇文青云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再喝下两杯酒,宋承誉的脑子忽然清醒过来,“不对啊正琅,这样你不就是帮了四皇子了吗?那二皇子那儿你该如何交待?”
“是啊。”
沈微之也看向他。
他们二人记得,这人要扶持的人是周抚霖,就算是之前有过怀疑,他明面上也还是一直在相帮二皇子,四皇子在明面上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爷既然能糊弄他到现在,还愁这一关糊弄不过去?”这人浅笑安然地听昭华姑娘唱曲子,俊逸的面容上寻不到一丝担忧。
“啊?!”
宋承誉和沈微之齐齐侧目,眼睛瞪大了些,喉咙上下一哽,“你,你是说,你一直以来都...”
两个人听到这个消息,连话都说不清了,舌头一直在打结。
“打住。”
赵止洵朝他们伸出手,食指和拇指往上一合,撩起袍子起身,出了厢房的门。
“哎,你去哪儿啊,你话还没说完呢!”俩人刚合上的嘴又张开了,纷纷穿鞋要追出去。
门口传来他微凉的轻晒声,“去糊弄人。”
“哦——”
俩人嘴里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应声,又将鞋脱了下来。
果然,赵止洵一回到府上,雨堂便迈着短腿跑上前朝他禀告,“爷,二皇子来了,等您许久了!”
他记得,汗珠都从额角上流下来了。
“擦一擦你的汗吧,别丢爷的脸。”他鄙夷地瞪他一眼。
“哎。”
雨堂嗫嗫嚅嚅回着,抬袖擦去额角上的汗珠。
等青褐色的袍子一出现在自己面前,周抚霖立刻抬起双眼,眼里翻着不满,可也没敢逾越半分,他压下心中的恼怒,开口问赵止洵,“王爷不是本皇的谋师吗?怎会谋到四弟那边去了?”
赵止洵微微笑着,在他面前坐下,他拂了拂腰间的佩玉,掌心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不谋到四皇子头上,怎么帮二皇子夺嫡?”
他反问。
闻言,周抚霖非但没有给他好脸色,还冷哼一声,“将宇文青云派到他身边相助,王爷可别说这也是在帮本皇?”
江北的灾民发生暴乱,正合了他的心意,可这人倒好,非但不帮着他把事情闹大,还要派人过去相帮,这是个什么道理?
赵止洵皱皱眉头,“四皇子觉得不是?”
周抚霖一脸不解,冷冷盯着他。
“如今朝中你与二皇子的局势分明,陛下派谁去都有嫌疑,可派宇文青云去就不一样了,他远离朝堂局势,若是这差事办砸了,全部过错都在四皇子身上,而宇文青云出身武将世家,这沙场上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陛下还不会只见到四皇子的疏忽?”
赵止洵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堆话,若不是为了周北宁,他才懒得跟他耗这个功夫,早就将人打发走了。
“可您怎么就能肯定四弟会将这差事办砸?”他自己都说了,宇文青云在沙场上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帮着打理那些暴民的事,周北宁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人是将自己当傻子?
周抚霖的身子坐得更直了,今日这人若不给他一个完美的解释,他就笃定不走了。
赵止洵咬着后槽牙,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心里暗骂一声,我就是将你当傻子,可嘴里还得回着,“四皇子年纪尚浅,资历与二皇子相比差远了,宇文青云更是不用说,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凑在一起,能将江北这么多年的民怨给解决了?大殿下留下的灾患可没二皇子想的那么小。”
他一脸轻晒。
周抚霖双手交叉在胸前,仔细打量眼前的人,眼里带着狐疑,可又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扯了扯眉,他做出最坏的打算问,“可若是他们二人合力将江北的差事办好了呢?到时王爷又该如何替本皇挽回这个损失?”
他眼中的打量和狐疑让赵止洵十分不爽,他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威凛来,说出口的声音也重了几分,“二皇子,做大事者,可是免不了要一赌的,若是二皇子连这个都不敢赌,还谈什么皇位?!”
被这人的气场一吓,周抚霖的底气没有之前足了,他松开交叉抱在一起的手,敛下眉头,与他对峙了好半晌之后才开口回,“但愿王爷做出的赌注是对的。”
说完,他拾起慌乱的情绪,起身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废话,赌注是对的还玩什么?”
低骂一声,赵止洵拿起茶盏,要将茶水喝下时又将茶盏放了回去,“去重沏一壶过来。”
他微恼道。
“是。”
雨堂连忙跑上前,将石桌上的茶具收走。
这人正坐在石凳上气闷着,秦天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朝他轻声道:“王爷,司马修和娴妃娘娘之间的事,查到了。”
哦?
闻言,赵止洵心口上的闷气才散去一些。
秦天的声音低了下来,“此事,与赵将军,宇文长策都有些干系。”敛敛眉,看了一眼这人的神色,他才敢继续道:“当年,赵将军,宇文长策和司马修一同拜在紫叶真人门下,紫叶真人除了精通朝堂的诡谲之术外,还精通医术,娴妃娘娘曾到他那学过一段时日的医术,也就是在那段时日中,他们三人识得娴妃娘娘,与她生了纠葛,娴妃娘娘不想看到他们三人心生间隙,这才从紫叶真人门下离开。她嫁给陛下后,他们三人便也跟在了陛下的麾下,大周建朝后,他们便各自为官,没再过问娴妃娘娘的事。”
秦天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这人的表情。
赵止洵一脸淡然,眸中却是墨色流转,“想不到老爷子同娴妃娘娘之间还有这样的事?”
难怪他娶了萧氏之后,就一直对她爱搭不理的,他还口口声声说是在帮魏周王谋划大事,明明就是不想正眼瞧萧氏。
亏她还替他诞下两个儿子,他也只是偶尔会抱一抱他和赵怀甫,旁的什么都没教过他们,就死在了那场宫闱之乱中。
想到这,赵止洵冷哼一声,周身散发出一阵冷意,心口上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有些闷疼。
“爷,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他还为四皇子谋划皇位呢,忽然扯出赵顺然和娴妃的这么一段往事,秦天怕他招架不住。
“放心,爷拎得清是非。”
话虽是这么说,他手里的佩服却被他一手折断,等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这是楚无念送给他的那一块。
眉眼冷下去,廉价的东西就是不轻折,他就用了这么点力,怎么就断了?心口更闷了,他恼怒地将两块碎玉扔给秦天,“去找人补好。”
秦天立刻皱眉,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玉碎了就补不了了,这叫他怎么去找人补啊?!
可面前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又叫他不敢还嘴,只闷闷应了声,“是。”
楚无念一跨进麒麟院的月门里,顿时就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远远的,见到那坐在石凳上生闷气的人,她也觉得亲切可爱得很,忙拔腿朝他跑过去,“王爷王爷,我回来啦!”
赵止洵一怔,那口被堵在心口上的气仿若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给吹散了,只盛得下久违的这句,“王爷王爷,我回来啦!”
他抬起头,只见到眼前有一道身影晃了一下,接着身前一沉,这人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脸还很没规矩地蹭着。
他皱眉,没伸开双手将她拢住,只开口低骂一声,“还知道回来?”
楚无念眨眨眼,自儿个将手里的包裹扔了,掰开他的手将自己拢住,拢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