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青云的院子里安静了很久,他出牢的这几日不知是不是有宇文长策在的缘故,宇文池落很少过来找他。
于是楚无念走后的那几个时辰里,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座院子里,他想不明白楚无念为何就是跟他想不到一块去,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该不该依赵止洵说的,让他到周文王面前的求情,将十二年未见天日的杨家军重见天日,让他们归于他的麾下,他好光明正大带着他们,不用他们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宇文长策来到了他身边,他侧过头一看,是熟悉的身影,整个人稍稍愣了愣,“父亲。”
他起身行礼。
“青儿,如今大周日渐昌盛,若是你起兵造反,少不了要有血流成河的场面,我身为大周的一品武将,也必定只能跟着你做这个恶人,到时候大周百姓对我们宇文家族的尊崇会瞬间被击溃得烟消云散,你可想好了?”
从将他救下来的那一日起,宇文长策就有想过这个场面,如今这个场面真的来了,他却有点退缩了,倒不是因为怕死,就怕保护不了宇文青云。
被百姓憎恶,是击溃他们的最强的武器。
“父亲,是孩儿连累您了,可我父皇母妃惨死在周文王手里,这个仇恨我永远都忘不了。”
宇文青云攥紧手中衣袖,眉宇之间依稀可见怨恨感。
“你要是想做,为父陪你。”当了十几年的父子,宇文长策早已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
他做什么,他也必定会站在他身边。
“多谢父亲,眼下还真有件事要父亲帮我。”宇文青云从袖中拿出一枚刻着‘杨’的令牌,递到他手里道:“如今我被困在长安城,无法回北界,这张令牌您拿着,回去帮我召集杨家军。”
“好。”
宇文长策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将令牌接了下来。
第二日,宇文长策快要出长安城时,在城门口被秦天拦了下来,“我家王爷想见将军一面。”
宇文长策扭过头,便看到赵止洵坐在茶楼上,手里覆着茶盏,精明狡黠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他只身一人下马,随着秦天进了茶楼。
“将军是要回北界了?”
出城必定是要回去了,赵止洵微微眯起眸子,笑意在唇角便上散开。
“如今青儿没事,北界还有事等着本将处理,本将也该回去了。”宇文长策没坐下,他也没打算做。
“这么匆忙,别不是忠武将军让你回去的吧?”他唇角边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王爷这是什么话,本将要回去是本将的事,不干青儿的事。”宇文长策皱了皱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也是,那王爷一路保重。”
他靠在长椅上,睨着眼前的人,一派慵懒闲散的模样,没再说什么。
宇文长策拂袖,下了茶楼,跃到马上出了城门。
赵止洵放下手里的茶盏,亦是下了楼,没再多待一刻。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色,忽然间变得阴云密布起来,在赵止洵踏入车厢里后,空中下起了磅礴大雨。
苏锦瑟的病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苏贤庆和王氏很是高兴,悄悄派人将周北宁叫到了府里,说是要好好款待他一番。
晚宴设在后院的亭子里,周北宁也知道此事不宜张扬,便没说什么,苏贤庆和王氏二人很是高兴,一来便朝他敬了一杯酒,以示感激之情。
苏锦瑟的病好了,人看起来也有了几分气色,花灯透过雨帘落在她秀气的面庞上,颇有一丝温婉之姿。
她感激周北宁相帮,亦是朝他敬了一杯酒,“瑟儿感谢四皇子相救之恩。”她微微低头,眉眼间带了几分羞涩。
“大嫂病好了就行,这样我也能放心多了。”他笑着,举起跟前的酒杯,与她对敬饮下。
这一杯酒下去,苏锦瑟恍然间觉得双眼间有几分眩晕,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了。
“娘娘,您可还好?”
湘儿眼尖,忙上前去关切地问她。
“头好晕。”
她轻声回道。
“是不是病还没好全,喝了酒才会这样?”王氏心里一顿紧张,忙吩咐湘儿道:“快将娘娘扶回屋子里歇着。”
“是。”
湘儿带着人,飞快退了下去。
苏贤庆对着周北宁好一顿赔罪,“小女身子不适,给四皇子扫兴了。”
“无妨,但愿人没事才好。”周北宁并不计较这个,只担心地往苏锦瑟退下去的回廊处瞧了一眼。
这场晚宴没用多久,周北宁起身行礼先走了。
他怕耽误二老去看望苏锦瑟。
可走到半路时,忽然有一个丫鬟从半路蹿出来,他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湘儿,“你不在屋子里照顾苏妃娘娘,到这来作甚?”
“再过两日我们娘娘就要回汴州了,想在回去之前单独谢四皇子一番。”湘儿朝他颔首,话语布满诚挚之意。
周北宁瞧一眼四周,耳旁是不断往下落的雨水,他点了点头,跟在湘儿身后往苏锦瑟的屋子走去。
苏锦瑟只一杯酒下肚,脸色便一片潮红,此刻正躺在纱帘后面,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似是有些难受。
湘儿一将人带到,便几不可察地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屋内只有昏暗的烛光照映着,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屋内飘散着一抹熏香味,闻了倒是让人觉得身心舒适。
“大嫂?”
周北宁慢慢朝她的床榻走去,脚步很轻。
床上并没有传来回应声,他带着疑惑,一步步靠过去,掀开她的纱帘,只一下,他便快速将手中的纱帘落下!
苏锦瑟正衣衫半缕地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得似是能滴出血来,身子在那一层薄衫的映衬下,还不停在扭动着,“好难受,炎郎,炎郎...”
她在叫周祁炎的名字。
周北宁的脚步顿在她的床沿边,心绪一片混乱,想要抬脚离去,却又一步都没挪动。
“炎郎...”
忽然,一双玉手从纱帘后面伸出来,将顿在床边的人扯了进去,两副身躯交缠在床笫之上。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个不停,几乎是下了一整夜。
竖日,天微微亮时,周北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动静声吵到躺在一旁的苏锦瑟,她亦是睁开了双眼,下一刻,一阵惨叫声从她的屋子里传出来。
苏贤庆和王氏很快便赶到了后院里,见到这混乱旖旎的一幕,二人都满脸愕然。
“四皇子,这...”
苏贤庆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堵在喉间。
“本皇,本皇会给大哥一个交代。”带着悔恨的神色留下这句话,周北宁匆匆离开。
苏锦瑟羞愤难为,一直捂着被角哭泣。
王氏失声大哭,“我可怜的儿啊,怎么这受苦的总是你啊...”若是这件事传出去,苏锦瑟便不用做人了。
母女二人的哭声,响彻在后院里。
周北宁带着一身的狼狈回到了章台殿里,整个人依旧是心神不宁的,有宫女要进来替他更衣,都被他遣散了下去。
那可是他的大嫂,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周北宁抬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
待心神缓和下来后,他才收起脸上的狼狈朝椒华宫走去,娴妃一见到他脸上的红肿,整个人都吓了一跳,“宁儿,这是怎么回事?”
她忙让绿珠下去拿药。
“母妃,我做了一件错事!”
周北宁走上前,朝她重重下跪,脸上现出几分慌乱。
“别急,起来说。”
娴妃心里一个咯噔,知道此事必定不简单,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么大的举动来。
“昨夜儿臣受苏贤庆之邀到他府上做客,可没曾想,在,在苏锦瑟那儿过了夜...”
周北宁低着头,没敢看娴妃,话里尽是狼狈之意。
“怎么会这样?”
娴妃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是个容易对美色动心的人,况且那还是他的大嫂。
“儿臣在出府的半路,被她的丫鬟湘儿叫到了她的闺房中,之后,便出了这样的事...”
周北宁知道此事是那个丫鬟动的手脚,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就算是那个丫鬟被处置,他自己也免不了要挨一顿罚,兴许连性命都会没了。
“事到如今,只能去求一求王爷了...”
娴妃也没了法子,她能想到的,只有去求赵止洵。
周北宁制止道:“来不及了,苏贤庆和王氏已经知道此事了,若是儿臣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只怕这件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那你要怎么办?难不成要娶了苏锦瑟?!”娴妃气急败坏,没忍住朝他吼了一声。
苏锦瑟是无论如何都娶不了的,这件事最受损失的人,是周北宁,他会没了地位又没了声誉。
此话一出,周北宁才松开紧攥娴妃衣袖的手。
赵止洵正在麒麟院里陪楚无念练字练得兴致正高,便听到了这个令人发指的消息。
他冷笑一声,“当初不听我的劝,现在出事了知道急了。”他好不容易扶起来的人,被人这么陷害,这口气赵止洵是咽不下去的,他撩起袍子,匆匆出了门。
“小主,王爷怎么走了?”
半双一边将葡萄塞进嘴里,一边问还在低头练字的楚无念。
楚无念抬头看一眼,只看到一抹匆匆离去的衣衫,“估摸着是有急事吧。”她回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去。
赵止洵赶到椒华宫里时,娴妃还在为周北宁敷脸,“四皇子栽了个大跟头,这会知道着急了?”
他走上前,话里布满奚落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