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表情麻木的女孩，这女孩年纪看起来不大，但是打扮偏向成熟风，一时间让女人有些猜不出她的年纪。

女人在她身后转了圈，发现她是一个人之后，脚步微顿，想要离开的心思淡了不少。

女孩走到另一边，她靠在栏杆处望着下面的河流，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人又拿出一支烟，打火机发出的轻响让女孩猛地回过神，有些仓皇地转头看向她这边。

王宏艺抽了一口烟，对女孩问道：“小妹妹，心情不好？”

和大胆的穿着不同，女孩的性格似乎有些内向，此时被问话也一声不吭。

王宏艺将烟盒往她的方向递了递：“抽过烟没有？要不要来一根？”

女孩摇头，又点头，她往王宏艺的方向走了几步，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然后又接过王宏艺手中的打火机点燃这根烟。

不过她刚抽了一口就被呛到直流泪，也没再抽第二口。

王宏艺瞥了她一眼，没继续多问，她接触的这种类型的女孩多了去了，孤独又自卑，只要身边有个人愿意亲近她，不出十分钟，她就会主动开口。

果不其然，连五分钟都没到，女孩就主动开口了：“我被人骗了。”

她的声音带着些哽咽：“我是江城人，跟人网恋了两年，然后被骗到帝都。”

王宏艺来了点兴致，现在的年轻人之间似乎特别流行网恋？这也不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网恋被骗的女孩子了。

不过她知道被骗的一般都是网恋的时间不长，像这种两年还会被骗的她也是第一次听到。

“怎么被骗了？”王宏艺看了眼她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高，但是脸又嫩得很，还真猜不出年纪，“你多大啊？”

“我14。”女孩啜泣着说道，“他骗了我好多，我刚刚趁他睡着看了他手机，发现什么都是我骗我的，年纪是骗我的，说爱我也是骗我的，他还有个群，还在群里跟那些人发我的照片——”

“14？”王宏艺有些吃惊，“那你两年前才12岁？那男的多大啊？”

女孩抽噎着回：“他骗我说自己18，其实身份证上是30。”

王宏艺张了张嘴巴，连吸两口烟才压下心中的震惊。

不过毕竟她是个成年人，就算内心匪夷所思，但是表情中却没有表露出太多。女孩看到她的神情，想要诉说的欲望再都抑制不住，带着哭腔将这两年的事情说出口。

女孩的名字叫做娄一芳，家里是江城下面的小村子里的，她家一共有四个孩子，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家中的两个姐姐早早就嫁人了，而她家里也打算等她上完小学和初中毕业就给找个人家嫁了。

而让她上初中还是因为村子里上初中是免费的，如果要钱的话，她小学毕业后家里就不会让她读了。

不过就算能读书，她每天放学回家后也还要负责一大家子的吃饭，忙前忙后的做饭，连写作业的时间都没有，成绩更不用说了，班里倒数。

她对家里的付出并没有换来应有的夸赞，家中父母只会骂她饭做得难吃，上什么学，浪费时间还不如去田里干活。

娄一芳沉默着收拾碗筷，看着刚刚还对自己破口大骂的父母在面对弟弟时又喜笑颜开的模样，早熟的她早早地就明白了什么叫做重男轻女。

在这种家庭成长，她的性格沉闷又寡言。她的人生没有人爱她，姐姐们不爱她，父母不爱她，弟弟也因为父母的态度对她呼来喝去。她在家中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去学校才能获得短暂的放松，但是又因为自己这个阴沉的性格，导致她在学校里有没有朋友，每天都自卑地坐在最后一排，听着这些她听不懂的课。

而别的小朋友最喜欢的寒假和暑假是她最厌恶的，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被父母送到其他地方干些刷碗洗盘子的活赚钱，炎热的夏季她却要待在满是火炉的后厨一边流着汗一边刷碗。

一起工作的人偶尔会有人心疼她这么小年纪就被父母如此苛刻对待，但是在这地方干活的家庭都不太富裕，就算看她可怜也做不了什么，最多不过带点小零食给她吃。

暑假刷盘子的店铺包吃包住，赚得工资由店铺里的老板直接转账给娄一芳的爸妈，娄一芳辛辛苦苦地赚钱，却连一分钱都看不到。

不过这么多年她出来打工好多次早就习惯了，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她感受不到任何欣喜，只觉得自己悲哀。

但是她这次打工的这家老板娘明显心疼她，看她可怜悄悄地塞了两百给她，让她给自己买点吃的。

娄一芳拿到这钱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她眼馋其他人的手机很久了，但是家里从来不给她买，倒是弟弟才几岁就有个手机看动画片。

于是她用这个钱买了一个二手手机，这个价钱的二手手机很卡，什么都玩不了，打字都卡，但是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娄一芳没有身份证也办不了卡，只能蹭有WiFi的地方才能玩玩手机，在玩了几天之后无师自通地注册了某大型交友软件。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对方说他十六岁，就比她大四岁，缺个一起聊天的朋友。

从来没有朋友的娄一芳很珍惜这个网络上的朋友，和他说了自己家中的所有情况。

对方很怜爱她，经常安慰她，一来二去，两人没几个月就确认了恋爱关系。

娄一芳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经常对方说什么就会照着做，只知道按照对方说得那样发了照片发了视频之后对方后面几天对待她的态度会更好，还会给她买些小礼物和点点奶茶。

这些普通小姑娘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小玩意却让娄一芳感动得手足无措，整个人的重心都放在了对方身上。

这一交往就是足足两年的时间，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娄一芳什么样的照片都满足了对方，但对方对她的态度却变得若即若离起来。

娄一芳有些心急，在今年暑假的时候，照常被家里送出来打工后，只做了半个月就跑到帝都要和网恋对象见面。

网恋对象听到她要来，主动给她买好了车票，等到她来的那天也如约在车站接她。

但是在见面的时候，娄一芳却发现对方和他口中诉说的年纪差别有些大，戴着眼镜穿着简单，但是头顶却有些秃。

认识时候对方说自己16岁，那现在才18岁，怎么会秃？

然而对方给她的解释是，今年刚上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每天要学编程以及C语言，他们这个专业的人都是秃顶。

娄一芳对这些完全不懂，听得一知半解，迷迷糊糊地信了这些鬼话，跟着他一起去了休息的地方。

再之后娄一芳跟他在帝都住了几天，见识到了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各种东西，而她也早就把关于对方年纪的疑问抛在了脑后，眼中都被帝都的繁华所吸引。

只不过对方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依然很忙碌的样子，经常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娄一芳内心敏感又自卑，虽然好奇，但是不敢问出口。一直等到今天，她在对方睡着之后，难忍好心地将对方手机拿到卫生间看了起来。

然而她看到的是大量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对方有一个群，群里有几百个成员，聊天记录多到有上百G。

那些聊天记录让娄一芳看得手脚冰凉，原来她只是对方挑中的“年幼好哄骗”的傻逼。

而除了群聊之外，对方的列表中也还有各种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他跟这些小姑娘都维持着密切的关系，每天的聊天也从来没有落下。

她不是那诱饵下第一个上钩的，也不是第一个来到帝都的。

他对好多个女孩在同时进行着网恋，也都对她们说着爱，也会安慰别人，会给别人点奶茶。

娄一芳头昏脑涨地从卫生间跑出来，因为太过紧张，将对方的手机和自己的都装在兜里，神色迷茫地走到这处天桥。

她在想自己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短暂的14年时间，没有家人的疼爱，也没有朋友，好不容易有个男朋友，还是个骗子。

她忘不了对方在群里发她的私密照，洋洋得意说多少钱就转让的模样，还特意在她照片下打了一句话。

——单纯好骗，已经睡过，嫩，五千转手。

王宏艺猛地抽了一口烟，骂道：“断子绝孙的渣男！”

她对女孩伸出手：“你把他手机带出来了？给我看看。”

娄一芳是个不会拒绝的性格，她见王宏艺要，所以就从兜里掏出手机给了。

王宏艺看了她一眼，确实很单纯好骗。

她打开男人的手机，发现对方上了密码锁，“你知道密码吗？”

娄一芳小声说道：“我缠着他换成了我生日。”

她报了一串数字，王宏艺打开这个手机，直接点开对方的账号登进去看了眼。

她脾气不像娄一芳遇到事情只会哭，她气到破口大骂：“妈的，这种人怎么还不去死？欺骗这么小的孩子，真尼玛恶心！”

她骂着骂着，忽然笑了，自言自语说道：“其实我也没资格骂他。”

娄一芳早在把手机递给她的时候就又小声哭了起来，没听清她这句话，只是不安问道：“我要怎么办啊？！我把他手机拿出来，他会不会报警说我是小偷啊？”

王宏艺呵呵：“就他做得这么多破事，他敢报警吗？”

顿了下，王宏艺又问：“那你想报警吗？”

娄一芳神色茫然：“报警会怎么样？”

王宏艺吐出一口烟圈：“警察会把你送回老家，把他抓起来进去蹲着。”

娄一芳踌躇许久：“我不想回老家。”

王宏艺：“你年纪这么小，连身份证都没有，不回老家怎么在帝都生存？”

娄一芳又小声哭起来：“我不知道，我脑子好乱，我不想回去，不想见我爸妈，我爸妈知道会打死我的！我不想活了！”

王宏艺连忙拦住她，对她说道：“要不，你去我家住几天？等你冷静后再考虑要不要报警？”

娄一芳猛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可以吗？”

……

王宏艺后面带着娄一芳去商场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她神色间带着不耐烦，拎着购物袋晃了晃，口吐脏话：“妈的，我自己都抽着最便宜的烟呢。”

她将嘴里的烟屁股吐在地上，没什么素质的用脚碾了碾。

王宏艺接着又带娄一芳去吃了一碗麻辣烫，看她热到不停把头发撩起来的模样，递了根皮筋给她：“我带你去剪个头发吧，这么长的头发碍事。”

娄一芳有些舍不得，但不知道是不是失恋的人总想着用剪掉头发代表斩断过去，她在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同意了。

等到王宏艺带着娄一芳剪完头发后，天已经快要黑了。

这期间娄一芳的两个手机都在疯狂响动着，娄一芳本来还想接电话，但是被王宏艺干脆利落地直接关机。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手机，对王宏艺说道：“姐姐，这几天，你帮我拿着手机吧。”

手机到她自己手上，可能她一个心软就接了电话，然后又重新回到那个人身边，听他用另一个谎言来欺骗自己。

王宏艺看着有些晚的天色，对她说道：“你去过游乐园玩不？我带你去玩玩？”

娄一芳有些惶恐：“太麻烦了……”

“不麻烦，走吧。”王宏艺叼着烟，她戴着口罩和娄一芳来到游乐园。

娄一芳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是没过多久就被游乐园里各种好玩的项目吸引了注意力。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对游乐园有着天然的喜爱。

她坐在旋转木马上，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露出几分开心的笑，一边好奇地摸着身下的小金马，一边对在下面看着她玩的王宏艺挥手。

游乐园的灯光昏暗，再加上王宏艺戴着口罩，她看不清王宏艺的表情，却觉得这个姐姐的气质格外的矛盾冲突。

既暴躁易怒，又格外的阴沉。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娄一芳心想：能遇到她，都是自己的幸运。

在她走投无路的今天，能遇到一个愿意听自己诉说和收留自己的人，真是太好了。

等到从游乐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王宏艺带她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区。

这是一个老小区，门口连保安亭都没有，住得人不算多，大部分都是租户，这个时间点一片漆黑，连楼下的垃圾桶都隔得格外远，可见住户有多稀稀落落。

娄一芳心里有些害怕，她紧紧跟在王宏艺身后，一句话都没敢多问。

王宏艺带着她走到一个单元楼，一步步走上楼梯。

“在顶楼，楼梯有点陡，你小心点。”

王宏艺的出声让娄一芳松了口气，她点了点头，又想起在黑暗中对方看不到她的小动作，不由小声说道：“我会小心的。”

一共六楼，娄一芳却觉得自己走了好久。

王宏艺的速度很慢，在到六楼的时候，王宏艺扭头对她说：“到了。”

她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对娄一芳招手说道：“快过来。”

娄一芳走到门前，看着王宏艺打开房门，然后把她推了进去。

和楼道内的昏暗不同，房间内一片明亮，破旧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嘴上都叼着烟。一个是有些驼背的老妇人，另一个是很壮的中年男人。俩人在看到王宏艺推进来的娄一芳时，脸上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古怪笑意。

王宏艺跟在娄一芳身后走了进来，她将门从里锁紧，在娄一芳毫无防备的时候，伸手拿出一块手帕捂住娄一芳的口鼻。

娄一芳剧烈挣扎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闪烁，没挣扎多久就晕了过去。

“行啊你，越来越熟练了，出去转一圈都能带个娃娃回来。”老妇人声音粗哑，她对王宏艺露出一个笑，然后又对中年男人说道：“把这娃娃捆起来丢到房间里。”

中年男人将烟熄灭，然后动作麻利地将娄一芳手脚捆好，拿胶布在她嘴巴处绕了两圈，又拿一个眼罩将她眼睛蒙住，最后像拖沙袋似的将她从客厅一路拖到一个房间门口。

他打开这间房门，在里面传来的几道呜咽声中将娄一芳扔了进去。

王宏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动作，又点燃了一支烟。

她问：“这批货送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