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信鸥抽了下鼻子:“鱼哥,我本来想明天再去地府的,但是这事……我今晚给我爸妈托梦之后就去吧。”
鱼西点头,摸了摸柳信鸥的头发:“尽量说服他们自首吧。”
……
跟着律师从警局出来的张玉丽和柳正山神色难看,俩人深吸一口气,坐在车内跟律师聊着这事。
接手他们这件事的律师小心地打量着两人,一时间他也看不清这两人到底是被诬蔑的还是确有此事。
如果真做了这种事……他都懒得接这个案子,晦气!
夫妻俩回到宁冈市的家后,张玉丽将桌上的花瓶扫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说道:“你看到那个律师没有?还在试探我们!换!给我换个律师!”
柳正山看着一地的碎片,脸色发青,他坐在沙发上,低声说道:“警察怎么会突然找上我们?”
“我怎么知道?!”
面对张玉丽的怒火,柳正山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这两天因为儿子的托梦,夫妻俩忙前忙后,都没时间看新闻。
电视机刚打开,宁冈市本地的新闻台就跳出一则新的新闻——“据报道,昨夜在宁冈市西区举办的‘创文明,忆过往’的集市活动中发生了一例耸人听闻的事件,一男子和朋友在耍猴摊前竟发现这猴子不是真猴子,而是另有来头……”
柳正山瞪大双眼,看着电视屏幕里那熟悉的几个身影和那个摊主,缓缓地瞪大了眼睛。
“这摊主!是八年前和我们交易过的……”张玉丽蓦地惊呼,她急匆匆地走到电视机前,恨不得将脸贴在电视上看清楚,“老柳!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戴口罩的年轻人好熟悉?!我总感觉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他!”
柳正山摇头,做笔录时候这几个人没跟他们一张桌子,他也没听到谭梦月有提到那两人的名字。
一直到现在他就只知道谭梦月的名字,至于她的那两个朋友一概不知。
柳正山凝神思索:“谭梦月昨天既然来了我们宁冈市,只是单纯过来玩吗?”
他结合谭梦月离开后儿子就托梦给自己,怎么想都觉得谭梦月的目的都不只是单纯地过来玩。
“你说,会不会她感觉自己的梦不对劲,特意来宁冈市的?”张玉丽皱眉,“如果是为了梦过来,那跟在她身边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夫妻俩对视一眼,在静默了半晌后,脑中同时浮起一个名字。
“这个年轻人,该不会是什么大师吧?”张玉丽语气艰难,“谭梦月能住在那个小区里,家里条件应该很好,那个大师该不会是……”
至于大师的名字,她迟迟不敢说出口,她手有些抖得拿出手机,到处查着有关那个人的视频,最终翻到一个帝都本地相信科学采访的视频。
视频上的年轻人依然戴着口罩,眉眼弯弯看起来很随和的模样,他对着镜头劝大家不要封建迷信。
弹幕都在笑,说节目组的运气怎么这么好,竟然采访到了鱼大师?
张玉丽手上的手机滑落,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柳正山顺着地面看向那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除此之外就是铺天盖地的弹幕,上面都在喊着鱼哥或者鱼大师求算卦。
柳正山只觉得脑中一阵剧痛袭来,连带着心脏都跟着疼痛起来,他大口喘着气,捂着心脏的位置,自言自语地说道:“完了、完了……”
鱼西连祁家都能扳倒,更别说他们了!
夫妻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柳正山再三问道:“福利院那边确定没留下任何证据吧?”
张玉丽:“当年的证据早就被我销毁了,都这么多年了,放心吧。”
夫妻俩这一晚上睡得极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到后半夜的时候,俩人梦到自己站在一处天台处。
这个梦他们不算陌生,知道是自己儿子来找自己了。
柳信鸥一双眼睛肿得跟个桃子似的,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爸妈,你们去自首吧。”
张玉丽心里一惊,就算自己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但是心里却一点都不想儿子知道,她语气带着些怯意:“小鸥,你在说什么呀?”
柳信鸥揉了揉自己红通通的眼睛,再次重复道:“去自首吧。”
柳正山:“你都知道了?”
柳信鸥听到这话,眼眶又红了:“为什么啊?”
柳正山别开脸不敢看他:“来钱快。”
“来钱快就能做这种事吗?!”柳信鸥愤怒地大吼道,“他们也是有父母的啊!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说到这,他凄苦地笑了下,神色又突然平静下来:“可能我的死就是报应吧,你们夺走别人的孩子,老天也夺走你们的孩子。”
张玉丽泪如雨下:“我们早就不做了,早就不做了,在你走之后,我们就停手了!”
柳正山比张玉丽要冷静许多:“反正那些小孩不被我们卖也会被其他人卖了,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能赚这个钱?”
柳信鸥看着这两张脸,只觉得无比陌生,尤其是柳正山坚决不自首的表情让他心冷。
柳信鸥张了张嘴,心里想说的话都堵在嗓子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如果你们不去自首,就当以后没我这个儿子吧。”
他这话让两人大惊失色,柳正山一句逆子脱口而出,而张玉丽只是哭。
柳信鸥表情难过:“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小时候有天我在看电视,看到电视上演毒贩子,当时我问你们,如果你们吸毒我该怎么做?你们还记得自己的回答吗?”
柳正山和张玉丽微怔,当时的他们回什么来着?
——“遇到这种事情,必须大义灭亲。”
——“报警不是害我们,而是救我们!”
柳信鸥朝着两人的方向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这是我最后一次托梦给你们,以后我们断绝关系吧。”
“爸妈,你们不该做这种事。”柳信鸥声音很轻,“你们如果是那种人,那遵循你们教导要尊老爱幼长大的我是什么?宛如一个笑话。”
纯黑的人教出来的白纸势必会划破这黑暗,亲手撕毁这一切。
柳信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最后抬头看了一眼两人,他知道,下次再见到他们也许就是在无间地狱了——
张玉丽和柳正山怔怔地看着柳信鸥决绝的模样,两人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满心悲痛。
柳信鸥在来到地府后从孽镜台前映照一生罪恶,无功无过,属于平淡的那一种类型。
这种下辈子依然会投胎成人,只不过排队时间会相当的长。
柳信鸥拉住带他前来的那位阴差:“大人,请问我有冤情想要去察查司平反昭雪,该怎么去?”
这阴差看了他一眼,察觉他身上有那位的味道,于是对他指了一个方向:“天子殿右侧进入第二个门。”
柳信鸥连忙道谢,顺着这阴差指的方向前往天子殿。
他在死之后也算是妖盟论坛的活跃用户之一,知道死去的鬼如果想要平反昭雪要去找察查司,可以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只不过因为阴阳两界相隔,这个操作据说不是很容易,那坏人必须十恶不赦,罪孽深重,察查司这边才会出手。
要不然什么小事都来找察查司,那就没完没了了。
等到柳信鸥走到天子殿的时候,按照阴差的指示前往右边的侧门,察查司这边没什么鬼,兴许大家都知道一般的恶事察查司不会出手,所以这边格外清闲。
柳信鸥心里也打鼓,他不知道他爸妈做的那些事对于察查司来说算不算罪大恶极,只能尽力为之。
殿内十分安静,连一丝声音都没有,柳信鸥屏息,悄悄地走进殿内。
地府的一切都格外的阴森庄重,鬼气浓厚,只踏进这殿内,柳信鸥就感觉一股阴冷之气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在大殿之内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这青年蹙眉,手上拿着戒尺,俯身用戒尺拍了下桌面。这桌子和阳间的课桌极其相似,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除了桌子相似之外,在课桌前还有一个黑板,黑板上是各种数学题。
“小阎王,这只是阳间初中课程的数学题,你已经解了三天了。”
在他对面的桌子后坐着一个暗红色瞳孔的小男孩,这小男孩龇牙咧嘴,表情痛苦。
柳信鸥看着这和阳间相似的一幕不由愣了下,在听到“小阎王”三个字的时候更是表情惊惧。
他的到来吸引住殿内的两人注意,那小男孩倏地转头向他看来,刚刚脸上的嬉闹表情一扫而空,变得冷漠起来,那一双瞳孔中的暗红仿佛跟血水似的浓稠。
而那个青年则气质柔和,他抬眸看向柳信鸥,在看到他的时候,表情有些惊讶:“你走错了吧?”
柳信鸥愣愣地回:“我找察查司大人。”
白郁灵笑了笑:“我这是赏善司。”
他又再次打量起柳信鸥,不过如果不是大善之人或者之后会做大善之事的人,连赏善司的门都进不来。
阎雾皱了皱眉头,他对着空气轻嗅了下,眼睛亮了:“你身上有鱼西的味道!”
他嘟囔了一句最近都在学数学都没空找鱼西玩,然后走到柳信鸥面前,扬起下巴:“看在你认识鱼西的份上,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柳信鸥不敢多看这两人,垂着头将所有事都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后,殿内的气氛一时间陷入寂静,阎雾开口:“张玉丽,柳正山是吧?我先替无间地狱记下他们的名字了。”
白郁灵收起手上的戒尺,思忖了一会儿:“察查司那边要解决的极恶之人虽然不多,但因为那边人手少,已经排到了明年。”
阎雾挥手:“这事又不需要察查司出手,放那些被害之人的魂魄出去。”说到这,他有些疑惑:“不过能活到现在,这些死的人不恨他们吗?”
白郁灵轻轻回道:“不是不恨,只是更恨买走他们的人。”
柳信鸥闭了闭眼睛:“并且就算恨我爸妈也没用,他们找到我爸妈也报不了仇,从我小时候记事起,家里就各种辟邪的摆件,我有次生病还带我去见过大师。”他苦笑了一下,“他们一边做这种事,一边害怕被鬼找上门,我不明白,钱有这么大吸引力吗?”
白郁灵神色难辨:“为了钱,有些人会做出一些超出底线的事。”
柳信鸥蓦地想起白郁灵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他连忙岔开话题,对阎雾说道:“小阎王大人,我爸妈和大师交好,让那些魂魄去找我爸妈怕是要无功而返。”
阎雾表情纳闷:“为什么要去找你父母?难道你以为我会让他们去杀了你父母平添魂魄的罪孽?你不是要平反昭雪吗?阳间的平反昭雪不是坐牢吗?你差的是证据吧。”
许久后,柳信鸥看着这些残破的魂魄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足足几百个小孩子的魂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让他头皮发麻。
这还只是死了的……他爸妈到底害了多少无辜的孩子?!
柳信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本来还觉得自己这么对爸妈是不是太过无情的想法烟消云散。
做出的事,就该偿还罪孽。
白郁灵让这些魂魄前往阳间后,看着柳信鸥魂不守舍的模样,问了一句:“后悔吗?”
柳信鸥摇头:“他们做的唯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我教成这个模样亲自送他们去无间地狱。”
会茫然,会难过,会无助,但也坚信自己没错。
……
因为换皮事件在短短一日内就发酵得极为迅速,上面对于王律申请的搜捕令批准也很快,在后半夜的时候,王律就拿到了搜捕令前往那处福利院。
有鱼西发来的具体信息,王律直接冲着那个房间里的暗室而去,他一进屋子就愣住了,这屋子阴冷无比,遍地还未凝固的鲜血,墙面上还有各种手掌印,以及还在往下滴着血的血字。
——“救救我!”
——“人贩子!死!”
——“我不想死不想被卖呜呜呜呜!”
——“有没有来帮帮我,我记得我家在哪!”
这些本来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血迹显得这个福利院极为诡异,这个画面让跟着王律进来的警察都头皮发麻。
“这血字是刚刚才写上去的吧?”有个警察忽然看到地上的一个日记本,他戴上手套拿起来,“王警官,这里还有日记本!”
王律同样戴上手套,低头翻开这个泛黄的日记本,稚嫩的字迹还沾着血迹。
——阴天,我好怕,这里有和我一样的孩子,有好多。
——阴天,他们被卖走了好多,我怕下一个被卖出去的人就是我。
——阴天,小六被拉出去换皮了,我在这个房间里都能听到小六的惨叫声,他叫了一会儿后不叫了……我真的好怕。
——阴,小六换皮失败死了。
——他们好像知道我写日记了,还说写日记也没人能救我,说下一个就是我,因为我不老实,如果换皮失败就把日记本和我一起烧了。
这之后就没有再写过任何字了。
王律看得大怒,眉头紧皱,大手一挥:“去逮捕犯罪嫌疑人张玉丽和柳正山!”
只凭着这个日记本,已经足够那两人喝一壶的了。
鱼西和左澜坐在车上,看着这个福利院门口飘着的几百个魂魄在福利院进进出出,其中竟然还有身着阴差服的。
那个身着阴差服的魂魄大声说道:“你们还有证据吗?像小七那种被烧得日记本具现化扔给警察!争取把他们直接死刑!我在无间地狱等着他们!”
一群鬼魂大声喝道:“好耶!!”
“噗。”鱼西笑了起来,看来这些鬼魂虽然生前受尽了苦难和折磨,但在前往地府后过得都还不错。
没想到柳信鸥竟然会去寻求地府的帮忙,也算是聪明的那类型了。
只不过只凭这个日记本还不够死刑。
在帝都某片区的警局内,一直不愿意坦白的秋婆和王宏艺死鸭子嘴硬,死活都说这是她们第一批拐卖的孩子。
路大毛最不禁吓,早就坦白了,但是他知道的少,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什么,他倒是想给自己带功赎罪,奈何一直是边缘人物,对其他的团伙压根不知道那些人的真实身份。
“我劝你把知道的都老实交代!”王律不在派出所内,审问他们的是其他警察。
王宏艺没吭声。
警察继续说:“路大毛都已经坦白了!你再不说就要从重判刑了!”
王宏艺扯了扯嘴角,嘲讽了一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警察愣了下,她是个脾气很暴的女警官,她猛地拍了下桌子:“王宏艺,你不要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路大毛确实都坦白了!我们不是在诈你!”
王宏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是这个女警官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脸上的笑缓缓僵住。
“路大毛和秋婆已经交代你杀了自己全家人这件事。”
王宏艺收起脸上的笑,表情终于变得颓然起来,她沉默许久后,开口。
“我说。”
“我知道的各大城市的人贩子有十二批,具体身份我不知道,但是其中八批我知道他们的长相。”
女警察忍不住说道:“这两天宁冈市的换皮人贩子你知道吗?”
王宏艺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你要说其他的我不一定知道,但是这对夫妻我知道。每次交易的时候他们会戴着面罩,女的我没见过,但是那个男的……”
她又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加了我的联系方式,给我发过他的自拍,想约我,被我拒绝了。不过聊天记录被我删了。”
女警察眼睛亮了,她快步走到外面,对一个警察喊道:“小李!通知王队,两个案件都有重大突破!去申请拿王宏艺手机恢复她的聊天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