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这是回光返照!
老人示意他搀扶着自己,林老板照做,将他爸扶到床上重新躺下。
老人看他的目光很慈祥:“林胜天,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你,等我走后你可一定要做好。”
林老板胡乱点头,他爸很少叫他全名,但每次只要一喊绝对就是要说什么严肃的事情。
“爸,您说。”
“第一,不准再用那些邪术去害人。”
“第二,要多做好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第三,对你媳妇好点儿,她是陪着你度过那些苦日子的好孩子,你能有现在这天离不开她的功劳,你可不能做抛弃媳妇的那种人渣。”
“第四,我去世后,把我骨灰埋在老家,和你妈埋在一起。”
“第五,每年给我烧点酒,你知道的,我没什么爱好,就是爱喝一口酒。”
他说着,咂巴了一下嘴巴:“这住院一年多的时间,我都没喝过酒了。”
林老板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这些我都记住了,爸,等明天早上我就去买酒给您喝。”
他现在不能去,去了,可能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林老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连忙用手机下单,用备注家里老人快要不行了,希望能送快点。然后强忍着悲伤说道:“爸,您等等,我现在就下单,外卖一会儿就到了。”
老人清明的目光开始涣散,林老板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打开手机上老婆发给自己的视频:“爸,您等等,您再等等,您瞧,您孙女儿天天都在家等您回去呢。”
老人看到孙女儿在视频中询问爷爷什么时候能回家的童言童语不由露出一个宠溺地笑:“孙女儿像你媳妇,聪明!”
林老板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您还没见到我给您生一个孙子呢!”
老人瞪了他一眼:“孙女儿不是挺好?老子都没重男轻女呢,你这思想是遗传谁的?再说了,你能生出来?”
林老板一噎,哭得更大声了。
接到林老板订单的卖酒老板看到备注先是一愣,然后快速地将酒打包,也没找骑手,怕骑手手上单子多耽误时间,他直接喊了自己高三的儿子。
“肖肖,快去把这单送去医院!”
肖肖应了一声,他低头看到备注,表情严肃起来:“我这就去。”
他骑着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向医院,然后在住院部走廊狂奔着,看准门牌号,砰地一声敲门冲了进去,大声喊道:“您的酒来了!”
刚刚结束骂骂咧咧,忍着痛才睡着的张国汉被这一声大吼吓了一跳,他一个激灵,腿跟着动了下,一阵钻心的痛让他倒吸一口气,他对着门口骂道:“谁他么点的酒!滚!”
肖肖愣了一下,想着这份订单上的备注,比他还急,连忙道歉退出去,然后又盯着旁边的病房看了下,才发现自己太马虎走错房间了。
肖肖还没敲门,就被林老板从里面打开门,林老板忙到连句客套话都来不及说,他双手颤抖地从肖肖手中接过袋子,又飞快地跑向病床。
“
林先生,我这还给您带了一个酒杯。”肖肖也跟着走进病房,他担心林老板看不到袋子下面的酒杯,特意提醒了一句。
林老板匆匆说道:“谢谢你。”
肖肖看到病床上已经快要不行的老人,内心不由一惊,他对这种生离死别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去。但看到林老板手颤抖到连酒都倒不出来的模样,他想要离开的步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停住了。
他走到林老板身边,替他将酒倒在酒杯里。然后他看到林老板举着酒杯,一手扶着老人,一手将酒杯往老人唇边放了放,声音哽咽:“爸,酒来了。”
闻到酒香的老人勉强睁开眼睛,他这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喝了,他嘴唇碰到酒杯里快要溢出来的酒,脸上露出一个笑:“好酒。”
“天天,酒是好酒,你也要做个好孩子。”
老人最后抬手摸了摸林老板的头发,声音苍老又温和:“我先去见你妈啦,她在下面已经等我很久啦。”
这句话说完,老人的手软软地从林老板头上滑落,垂在床上。
肖肖怔怔地看着林老板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悸动。
他本来有些怕这个迟暮老人,但在此刻,只觉得有股悲伤从心口处蔓延着。
在医生和护士赶来的时候,肖肖悄悄离开。他回去的路上将车骑得很慢,没有来时的激荡和急迫,他现在无比的惜命。如果可以,他想和家人永不分离。
等到回到店铺后,肖肖大步走向自己的父亲,轻轻抱了下父亲,声音沉重:“爸。”
“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抱抱你。”
而好不容易再次睡着的张国汉又被一阵阵哭声和走廊外的急促脚步声吵醒,隔壁传来痛彻心扉的喊声:“爸!您走了,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张国汉这次已经没有骂人的力气了,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听到隔壁的哭声,两行清泪从太阳穴滑落至发缝间。温热的泪水从发间穿过,短短一秒的时间,这泪水的温度就变得冰凉,宛如张国汉的心。
原来隔壁的老人去世了,他还有儿子给他送终,那自己呢?他唯一的儿子没了,等到他老了的时候,谁又会为了他而痛哭?
张国汉在这一刻脑中忽然闪过很多回忆,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张经纬第一次闹出大事时,自己那漫不经心的态度。
“这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算你杀了人,你爹我都能替你摆平。”
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他就做错了,他不该太过溺爱张经纬,导致他对人命看得如此淡薄。
张经纬有错,他也错了,错的最深的就是他。
但是现在说这些都迟了,他总觉得,自己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
张经纬的死带走了他胸腔中那颗跳动的人,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
张飞宇接到老妈电话的时候还在家里睡觉,他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你表婶家孩子结婚了,你要回老家喝喜酒吗?”
“回啊!”
张飞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请假出去玩的理由,他麻溜地跟辅导员请假,然后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装进包里就打算回老家。
等他回到老家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转车都快要转吐了,他妈在村口对他招手:“快来。”
张飞宇嘿嘿傻笑着走进村里,却发现隔壁村口摆放着满满的白色花圈,他好奇地问了一句:“隔壁是哪家死人了吗?”
他妈拍了下他后背:“怎么说话的,是老林去世了,哎,他儿子也是帝都的,千里迢迢地带着骨灰盒回来,说要让老林落叶归根。”
张飞宇多看了一眼,这一看这下,却发现
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憔悴又疲惫的中年男人不是之前掉钱的那个人吗?
当然了,他在之后还特意询问了鬼新娘和鱼西,得知那果然不是简单的掉钱。他一边庆幸自己和王楠还好没捡,另一边又在骂这个中年男人不做人事。
张飞宇的视线挪向花圈,心里明白了什么,这中年男人应该就是给自己爸续命。
一时间,张飞宇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作为差点被借命的那一个,他对中年男人深恶痛绝。但是如果换成他是中年男人,当家人快命不久矣的时候,他又会怎么做?
他会不会做出和这个男人同样的选择?拿别人的命换家人的长寿?
张飞宇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应该不会,不仅不会,他还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他凝视自己的老母亲,语重心长:“妈,等你快去世的时候,我可以把我自己的寿命借给你。到时候我们分一分,可以一起死咧!”
这话不出意外地遭到了一顿毒打,他妈一边打一边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话都敢瞎说!晦气不晦气?!”
张飞宇被打得抱头鼠窜,跟鬼新娘待久了,他现在完全不觉得死亡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甚至觉得死后还挺好,不用吃不用喝也不用睡觉……但不知情的人听到他这话,只想把他狠狠收拾一顿。
张飞宇喝完喜酒后在村子里待了一天就被他妈撵回帝都,让本来打算多玩几天的张飞宇只能不舍又讪讪地离开。
他老家几个村子挨在一起,要去镇里坐车再转车,通常都是几人一起拼车去镇里。
林胜天开着车要回帝都的时候,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年轻人站在隔壁村门口。他定睛一看,这不是但是他丢钱差点捡到的那个年轻大学生嘛?!
他将车停在张飞宇身前,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
张飞宇一见到他乐了:“我回家喝喜酒,你……”呢字是没说出口,毕竟他回来做什么,几个村子里的人都有目共睹。
林胜天叹了口气:“你回帝都?我捎上你吧,我也回去。”
张飞宇也没推辞,坐上他的副驾驶。
他刚坐下,林胜天就主动说道:“上次的事,对不起。”
张飞宇没装不懂的模样,他对林胜天的这种做法其实非常看不惯:“对不起有啥用?那是我没捡,万一有人捡了怎么办?”
林胜天有些吃惊:“你知道这种事啊?”
张飞宇点头:“我经常看这种类型的小说,还是了解一些的。”
林胜天沉默了,许久后他才开口说道:“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一心想着不能让我爸就这么走了,还没让他享福几年呢。”
说着,他的声音变得低落:“还好最后捡去的那人信佛,可能家里供了佛像吧,佛祖还托梦给我爸了,我爸把我狠狠地训了一顿。”
张飞宇欲言又止,那可不是什么家里供了佛祖,是因为鱼哥捡了之后扔进佛祖的功德箱去了……
不过这话他自然没说,他挠了挠后脑勺:“老爷子还是挺明事理的。”
林胜天叹了口气:“小伙子,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事情都可以找我。”
张飞宇嗯了一声,没推辞他的好意,这本来就是弥补。
之后林胜天又说起那天之后的事,张飞宇这才知道,原来那天除了他和王楠之后,还有其他人差点捡了那钱,不过好在其他人也很机智,也避开了这个祸事。
最后这个钱巧合的被鱼西捡去,没有造成任何人的损伤。
张飞宇和林胜天又说了一会儿话,早起的张飞宇有些困倦,在车上睡了会儿,睡之前他对林胜天说:“等会儿我来换着开。”
就这样
两人一路换着开车,路程倒也不算枯燥。不过两人的老家距离帝都有段距离,两人从早上出发,得到凌晨才能到帝都。
在深夜的时候,又轮到张飞宇开车,山路崎岖,张飞宇车开的不快,好不容易绕过这条山路之后,张飞宇也松了口气,车速开始加快。
这时候车开到了一片荒芜的道路,前面一片漆黑,偶尔有几道车灯晃过。
“小张啊,前面找个地方停车,我想解决一下生理问题。”睡得迷迷糊糊的林胜天被尿憋醒,他看着乌漆嘛黑的夜路也有点打怵,对张飞宇问道,“小张,一起不?”
他早年是做物流公司起家的,经常跑夜路,也听大货车司机提过,走夜路最容易出事,所以他对夜路更是十分忌讳。这大晚上的,让他一个人上厕所也有点心慌。
张飞宇也想上厕所,于是说好,然后又往前开了点将车停在路边。两人互相尴尬地笑了下,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解决生理问题。
林胜天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迷糊,找了一棵树,看都没看的就解开裤子,等他解决完,发出一道舒爽的声音,然后提起裤子就要走。
月光朦胧,明明是夏天,但在这里面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感。林胜天在走之前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去,发现树后面露出一截鼓出来的包,他有些好奇地探了下脑袋,这一看之下,他后背的鸡皮疙瘩倏地就蹿起来了。
在这树后,竟赫然是个坟包!这坟包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绿光,尤其这坟头好像是野外的孤坟,坟头上还被野外动物挖了一个坑,好像里面随时会爬出来一个鬼似的,看起来无比瘆人。
“卧槽卧槽卧槽!”林胜天连滚带爬地跑向自己的车子,他对张飞宇挥手,“小张,快上车!快走快走!”
张飞宇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爬上车:“怎么了?”
林胜天坐在副驾驶上,牙齿打颤:“先开车离开这里再说。”
张飞宇看到他的神色不由咽了下口水,内心生出几分害怕的情绪,系好安全带一溜烟地就开车离开这里。
足足开出了十公里,林胜天的手都还在抖,张飞宇见此,实在好奇:“到底怎么了?”
“我刚刚撒尿的树后面有个坟!”林胜天深吸一口气,被吓得后背发寒,“在月光下太瘆人了。”
张飞宇抖了下身子,听到这话反而不敢把车开快了,他生怕开车的时候出什么意外。
“你在人家坟头撒尿……”张飞宇想笑,发现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他哭丧着脸,“会不会被缠上啊?”
“别瞎说。”林胜天正是害怕的时候,听到他这么更是抖得不行,“回去我就去寺庙烧香拜佛。”
张飞宇在心里小声默念着:鬼大哥鬼大姐,我只是路过的,可千万别迁怒我啊!
他心里默念了几句后也不怕了,毕竟他和林胜天不同,他家里就住着一位鬼新娘呢,有鬼给他撑腰,他没什么好怕的。而且就算鬼新娘搞不定,他还有鱼哥!
这么一想,张飞宇挺直了腰板,甚至还安慰了林胜天几句。
林胜天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丝毫听不进去张飞宇的安慰。
张飞宇说了几句话后也住嘴了,他安心开车,但却觉得这条路越开越远,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林胜天忽然问:“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张飞宇咬牙说道:“有,大哥,你回头看一眼。”
他妈的这种阴寒的气息跟他被鬼新娘缠上的时候一模一样啊啊啊啊!
林胜天牙齿打颤:“我不敢。”
张飞宇也不敢,两人抖如筛糠,但愣是不敢从后视镜瞥一眼。
逃避可耻但有用,只要没看到那就是没有!
但是张飞宇接下来又开了十几
分钟,却发现这车又绕回他们刚刚解决生理需求的地方了。
张飞宇的声音在狂抖:“大哥,你看看车后排。”
林胜天:“你年轻人,火气旺,你看。”
两人推三阻四了好久,谁都不敢回头,等第三圈绕回来的时候,张飞宇快要哭了:“大哥,车马上都要没油了!”
林胜天大吼一声:“阿弥陀佛!小兄弟,我们一起回头看!”
张飞宇:“好!”
两人一起数着3、2、1……然后猛地转头看去。
后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但就在两人转过头的时候,挡风玻璃处突然贴上一张死白中泛着青紫的脸。
“啊!!!!”
两人被吓得发出一道惊天尖叫,张飞宇脚速快过脑速,愣是一脚油门踩了过去。这鬼被他撞得直接飞了起来,在空中呈现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然后挂在了树枝上,双手双脚迎风招展飘荡。
张飞宇:“……”
林胜天竖起了大拇指:“……牛哇!年轻人就是勇!”
张飞宇自己都惊了,他要是知道自己能这么牛逼,他早就开撞了——让鬼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