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付对白无常恐惧无比, 白无常似乎轻笑了下：“老哥怎么还跪下啦？”
“……白无常大人、黑无常大人，昨晚多有冒犯。”老付学着那个男鬼的称呼, 将头埋在地上, 声音细如蚊呐，“还请两位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千万不要把我的魂魄勾到地府啊！”
在老付道歉的时候, 黑无常瞥了白无常一眼，他从外表看起来比白无常要凶狠许多, 但是却没有白无常喜欢捉弄人的坏心思，他对老付低声说道：“付先生请起, 你是鱼先生的朋友, 在你寿命未尽之时, 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更不会勾魂。”
白无常收起戏弄老付的笑，对老付笑道：“付先生，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太过害怕，我们就先告辞了。”
“两位慢走。”老付连头都不敢抬，他看着地上的蚂蚁，数着一共有几只, 然后客气又谦逊地对黑白无常告别, “下次有空再来玩。”
这句话一说出口，白无常又发出一道笑声。
老付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紧张到连话都不会说了！跟普通客人说的话现在对黑白无常说出来合适吗？！
什么叫做下次有空再来玩！连黑白无常听了这话都想笑！
一道阴冷又瘆人的声音回道：“下次一定。”
老付这次不敢再应话了，他跪在地上额头冒着冷汗, 一直等着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才敢抬起头, 那棵树后面的三道人影现在早已消失不见。
老付松了口气，他跌坐在地上，手指颤颤巍巍地摸出手机，先是打了个电话给物业经理，张嘴吼道：“咱们小区闹鬼了——”
与此同时，在医院里的李小康也拨通了物业中其他负责人的电话，跟老付一样吼道：“咱们小区闹鬼了！”
“什么？！哪里有鬼？怎么会闹鬼啊！”
老付听着电话那边经理从床上滚下来的声音，嘴角微抽，过了好几秒才回道：“四栋，这事肯定明天就传开了！”
“这可怎么办啊！”经理的声音急得不像样，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咬牙说道，“我明天就去找个大师来小区看看。”
老付听到这话眼睛一亮：“请大师？我来请吧，我认识一个可牛逼的大师了。”
经理连连道谢，问需要多少钱，他给老付转过去。
老付报了个数字。
经理卡壳了下：“喂？信号不好……喂？老付你在说话吗？我听不清啊！”
老付没好气地挂断电话，既然他决定请鱼西来小区驱邪，那肯定不是只给小区看，还会把鱼先生带回家看看自家的风水，这个钱他也没打算让物业出。
再说了，他还准备再从鱼先生那里多买几张驱邪符呢！
在医院的李小康将这个业主送来之后，她的烧已经退了许多，不过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李小康低头听了下，发现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女人似乎做了噩梦，有眼泪从眼角流下，口中不断地冒出断断续续的梦话：“没良心……死这么多年不知道回来看看……以前你活着看到你就烦，现在人不见了……又想你……”
李小康心口蓦地一酸，他按了下眉心，在女人身边小声说道：“他回来看你啦。”
一个小时前，他尚且在和老付讨论什么是爱，还说自己再都不相信爱了，但是现在他似乎懂了什么是爱，就算是生与死也无法阻断这份感情，就算对方死亡，活下来的人依然会挂念，而死的那个也对她念念不忘。
只是发个高烧，就兴师动众地出现，哪怕惊吓到其他人也担心自己的妻子会烧成肺炎。
如果这不是爱，那什么才是爱？
李小康在这刻忽然特别怀念自己的女朋友，他坐在病床旁，突然扇了自己两巴掌，自言自
语道：“我以前真不上进，这么好的女朋友竟然被我搞丢了。”
一道脚步声从门口经过，一个女孩子扶着中年男人从这间病房路过，她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下意识看向病房。
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年轻人坐在病床旁，有医生笑眯眯地对他问道：“打自己做什么？”
他毫无保留地说道：“想我女朋友了。”
“我感觉自己以前就是个混账，拖了那么好的女孩子三年，我为什么不努力点好好工作，竟然让她一个人独自拼搏，我真不是人。”
女孩有些发怔，她站门口看向年轻人，眼中闪过的情绪很复杂。在她身边的中年男人也以一副探究的表情看着房间的年轻人。
年轻人还在说着：“我现在清醒了，但是找不到好工作，在公司面试的时候被应届生吊打，所以就先做个保安，打算用空闲时间捡起专业书，等度过这段时间后就重新去找个工作。”
医生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有的时候不珍惜，非要等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就算你现在痛改前非，你女朋友还会回来吗？”
他也跟着摇头：“不知道，我还想努力一把争取把她追回来，这三年我亏欠她太多了，我不知道怎么偿还，等我发工资了就给她买最喜欢的包吧，然后……如果可以，我想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慢慢补偿她。”
医生叹了口气：“难喽。”
李小康说着说着，没出息地哭了：“呜呜呜呜我不想哭的，但是憋好久了，我实在太难过了，都怪我以前太窝囊了！她要是找了更好的人，我也会祝福她的。”
女孩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收回落在年轻人身上的目光，扶着中年男人回到病房。
她没说话，安静地削着苹果，中年男人反倒主动询问道：“这就是你那个傻逼男朋友？”
女孩有点无奈：“爸。”
她低下头，情绪有些低沉，喊了这么一声后就没再说话了。
她和李小康在一起三年的时间也是甜蜜过的，李小康虽然不上进，脾气躁喜欢动不动就离职，但是只要他找到新工作赚的钱除了房租之外，其他的基本上都花在她身上了。有句老话是，钱在哪里，爱在哪里。所以她丝毫不怀疑李小康对她的爱，只是谈恋爱的时候有爱就可以，但是一旦考虑到终生大事，只有爱是远远不够的。
横在两人之间的，远远不止彩礼的问题，她再三强调，彩礼多少只是看他的态度，而她想看到的态度是——努力工作，能让两人婚后的生活有个安稳的保障。
但是李小康没做到，她也累了，就算曾经再甜蜜，她也不想要这样的感情了。
李小康就像一个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不会考虑未来和婚姻，只想着混日子，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可怕的。
现在年轻可以混日子，那等结婚后呢，上班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再等到有孩子呢？
所以她打算分手。
这个决定的过程是很痛苦和难捱的，毕竟这三年的感情都是真心实意投入过的，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不舍的就断开。
她考虑了很久，也自己默默调解了很久的情绪，她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了，但她在昨天和李小康正式分手后，心脏处还是传来一阵阵的窒息感。
她爸在医院得知这个消息就差在医院门口放鞭炮了：“分的好！没有担当的狗男人配不上我家女儿！”
她妈也欢呼雀跃：“失恋之所以会难过，那是因为你还没认识其他的帅哥！”
但她的情绪很消沉，也对帅哥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
家里人看她心情沉闷，安慰了大半天后，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再都不提到李小康。
但是让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医院
里看到了李小康！并且他还穿着保安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打电话时的气话让他踏上了当保安这条路……
挺好，年纪轻轻就提前享受到了退休的生活。
她表情茫然，眼睛都没看向自己手中的苹果。
中年男人看得着急：“哎呀你别削苹果了，那苹果都被你削得只有苹果核了！小心等会儿再削到手！”
她停下动作，将苹果往自己嘴里塞去，对中年男人说：“我再给你削一个。”
这下子她聚精会神削起苹果，不再想李小康的事，这条苹果皮被她削得又薄又长，让中年男人满意地点头。
在她即将削完的时候，中年男人忽然开口说道：“你七岁的时候发高烧住院，我跟你妈又急又怕，生怕你被烧成傻子。医生当时都说我们太过紧张了，小孩子发高烧是很正常的事。好不容易把你盼醒过来，你睁开眼睛的第一句就是想吃苹果。”
“我买了一袋子苹果回来，你嘴挑剔得很，非要吃没皮的。你妈自告奋勇要给你削苹果，不过她哪会削苹果呐？最后还是我亲自动手的。那时候从第一天削得只剩下苹果核，到你出院时，我已经能削一条完整的苹果皮了。当时你还说，爸爸好厉害，还记得不？”
女孩的手一顿，脸上也带上几分笑意：“记得。”
中年男人继续说道：“我跟你妈的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陪你多少年，我们只想你找个对你好的，你嘴巴这么挑剔，这不吃那不吃的，对你不好怎么照顾你？”
女孩板起脸：“别瞎说！你们一定会平安长寿的……而且我也不需要另一半照顾我，我自己也会照顾我自己。”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喜欢那个不务正业的小子，但是，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想想，他那么一个懒散的人，如果不做出改变，以后连你们的孩子都会被他影响到。而且不好好上班，以后家里靠你一个人？我和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希望你过得太苦。”
女孩低声回道：“我都懂，我知道你们的用心良苦。”
中年男人又冷哼了一声：“那小子真是太没担当了，一点彩礼钱就把他吓跑了？好歹来家里拜访拜访跟我们吹一下我都高看他一等。”
女孩沉默着没说话，作为李小康的女朋友，她是知道李小康心态的，没正式的工作哪里敢去老丈人家里信口开河，一直找不到好工作让他的内心非常自卑。
不过现在这话由她说出口，反倒像是给李小康在开脱，还不如不说。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对她招了招手：“把苹果拿过来让我吃一口。”
女孩递给他削好的苹果，他咬了一口，赞道：“好脆！”
他一边吃，一边嘟囔着：“不过那小子刚刚在病房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看看他表现吧！要是真的就此上进，也不是不行，毕竟一个学校的，你们又在一起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真给你安排相亲对象我还不放心呢，谁知道对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女孩怔住的表情中，他继续说道：“能舍下脸当保安，说明性子还行，我刚刚也听护士说的，那个女的就是被他发现高烧送进医院的，人也还不错，等我再考察考察！”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喜欢他。”中年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问道，“他会给你削苹果吗？”
女孩眼眶发烫，点了点头：“会。”
中年男人又冷哼了一声：“能有我削得好？”
女孩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轻声说：“爸爸削的最好了。”
……
一大早上的，老付一夜没合眼，在凌晨六点的时候给蒋笠发了条短信。
老付：你猜我昨晚见到了谁？
蒋笠：？
老付抑制不
住自己惧怕又激动的情绪，看到蒋笠一早就起了，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正在跑步的蒋笠接起电话：“见到谁了？”
老付声音激动：“黑白无常！”
蒋笠脚滑了一下，他也不跑了，表情严肃地走到一边，对着手机难言震撼问道：“怎么见到的？”
说着，他又悄咪咪问道：“黑白无常……是我昨晚猜的那样吗？”
他没明说，但是老付却心知肚明，昨晚的蒋笠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那两个穿着黑白西装的说不定就是黑白无常，不过当时的他压根不信，对蒋笠的话嗤之以鼻。
现在他悟了，蒋笠才是一个大写的人间清醒。
老付清了下嗓子，蒋笠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连呼吸都变轻了。
“就是昨晚来参加鱼先生生日宴的那两个人。”
蒋笠就算心里早就有所猜测，但是此时被证实，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抖个不停的腿，声音干涩地问道：“你是怎么遇到他们的？”
老付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两人在电话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才挂断电话。
等到蒋笠挂断电话后，沈欣早就跑完十圈了，她站在蒋笠面前，擦了下头上的汗：“说什么呢打这么久？”
蒋笠表情神秘，他嘀嘀咕咕地将事情也说了一遍，沈欣瞪大了一眼，下意识看向1栋的方向，然后蹦出一句话：“鱼先生牛逼啊！”
他们做生意的脑子都转得很快，既然那两位是黑白无常，那他们口中喊着的小阎王也一定就是真的——
看小阎王对鱼西亲昵撒娇的态度，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由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浓浓的惊惧和敬畏。
沈欣看着蒋笠还在抖的腿，她也没好到哪去，作为活人，又有谁会不畏惧死后的地府？
她挥了挥手，对蒋笠说道：“以后对鱼先生再尊重点！”
蒋笠不住地点头：“要不等会儿我多做两份早饭送给鱼先生和左先生？”
鱼西一大早上的就听到蒋笠的敲门声，这时候他正被左澜按在门前，被迫听着门外的声音，刺激又紧张，让他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门外传来蒋笠的声音：“鱼先生、左先生，你们醒了吗？我今天多做了不少蟹黄粥，两位要不要尝尝？”
鱼西眼中都被逼出泪水了，他强忍着没出声，听到外面蒋笠又喊了几声后最后放弃离去的脚步声才松了口气。
鱼西愤怒地扭头看向左澜：“你是畜生吧？！”
回应他的是一道沙哑的低笑，他耳垂红到滴血，被身后的左澜轻轻捏了下。
“好粉。”
只是两个字，听起来却带着不可言喻的迷离暧昧，似乎在说耳垂，又似乎代表着更多的蕴意，让鱼西的耳垂更红了。
鱼西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要进医院！
他想让左澜，但是一张嘴，溢出都是呜咽的轻喘声，他眼尾红得跟染了胭脂一般，再次对左澜骂道：“畜生！”
一连给鱼西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的老付有些纳闷，准备亲自飞龙公司一趟，等到他到的时候却发现鱼西和左先生都还没到公司。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十点多将近十一点了，他等了许久，忍不住对黄一天问道：“鱼先生出去忙了吗？”
黄一天想到昨天的口嗨让自己丢失一个月的工资，今天再都不敢继续乱说了，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应该玩嗨了，马上就会来吧。”
老付露出疑惑的神色，玩嗨了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等他多想，他等的人终于从公司门口姗姗来迟。
鱼西脸色一如往常，他看到老付有些惊讶：“付老板，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
”
老付搓了搓手，从沙发上站起身和鱼西握手：“鱼先生，我这边遇到了点事，想要麻烦您走一趟。”
鱼西没推辞：“现在吗？”
老付点头：“请。”
说着，他又看向站在鱼西身旁离鱼西很近的左澜，客气询问道：“左先生要一起吗？”
鱼西不动声色地侧头瞪了左澜一眼：“他不去。”
两人搞到现在才来公司，公司里有一堆事还没处理，左澜就留在公司处理工作算了，顺带着他那一份工作都交给左澜。
左澜有些委屈地哦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鱼西和老付的身影消失。
黄一天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惨。”
左澜缓缓地将视线挪向他。
黄一天立刻收起笑，正襟危坐起来，假装自己很忙的模样。
……
和老付来到小区门口的鱼西这才从老付口中听了一下事情的大致经过，他有些哑然：“鬼被黑白无常带走了？”
老付拼命点头：“太吓人了，我昨晚到现在都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