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露出些向往的神色：“我还想着长大后喝红酒呢。”
“但是我没有这么一天了。大哥哥，我最舍不得院长妈妈了，我说好等以后长大要孝顺他的，但是我没能遵守我的诺言。”
他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一颗颗地砸在地上又立刻消失没在地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鱼西将炎炎搂在怀里，他低声安慰道：“这些话我都会替你转达，不管是阿馨还是院长妈妈，她们以后都会过得很好。”
炎炎趴在鱼西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我想大家把我忘了，但是又想大家能一直记着我，我是一个坏孩子。”
“你是个乖孩子。”鱼西一下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大家永远不会遗忘你，对你的这份思念之情会牢牢记在心里，以后每当中元节和你的忌日，大家都会想起你。”
炎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哥哥，我好舍不得大家！”
鱼西一直很耐心地哄着炎炎，在炎炎将所有的心事说出来后，他的执念也终于消散，身影也逐渐消散在空中变得虚幻。
鱼西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下，他半透明的身影立刻凝实了不少，鱼西戳了戳他的脸颊：“活动结束再走吧。”
炎炎重重点头，然后又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哥，我还想吃其他的东西，等会儿您能给我悄悄地送一些吗？”
鱼西莞尔：“好。”
鱼西说完这话又继续去厨房忙碌，炎炎则在厨房门口打转，在偷偷吃了一些好吃的之后，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前院去玩耍。
虽然大家看不到他，但是他能看到其他人，只是看着其他人他就很高兴了。而且今天的他终于可以放肆地奔跑，开心地大笑，再都不用担心自己的心脏会承受不住。
炎炎走到院长妈妈身边，看着她眼角的皱纹感觉心里酸酸的，他轻轻地拉了下院长的衣袖。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健康长大，然后在院长妈妈老的时候在她身边照顾她，报答院长妈妈这么多年以来对他的无私照顾。
院长感觉自己的衣摆被风扬起，她勉强扬起一个笑，也没多想，继续招呼着其他客人。
她丈夫看到她倦怠的神色把她拉到人少的地方让她歇会儿。
“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你再这样下去身体就扛不住了。”院长丈夫语重心长地说，“如果炎炎还活着，他一定不希望你这个样子。”
炎炎点头，他蹦得老高了：“我喜欢院长妈妈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院长又何尝不知道丈夫对她的关心，但她实在难过。炎炎是她在寒冬腊月亲手捡回来的，当时就跟刚出生的小猫似的，小小的一团，看着就可怜。
这后面的几年也都是她一把手带大的，可以说炎炎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但胜似亲儿子。
院长想到炎炎每次落寞地坐在一边看着其他小朋友玩耍的画面就心痛：“炎炎那么乖，老天怎么就不让他多活几年呢？”
院长丈夫拍了拍她的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兴许是老天都觉得他可爱，把他收走享福去了呢。”
炎炎亲昵地贴近院长，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妈。”
不是院长，而是妈妈。
他早就想这么喊了，只是一直不敢，但现在在临走前终于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虽然他从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从来没缺过母爱。他好喜欢好喜欢妈妈的，妈妈最好了，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要当妈妈的亲生孩子。
炎炎小声地继续喊着：“妈妈，我爱你呀。”
院长在这一刻心有所感，心跳蓦地加速，跳动的节奏都变快了几分，有种特殊的悸动让她喘了口气，她左右张望了眼，对自己丈夫问道：“你刚刚有没有听到炎炎喊妈妈的声音？”
她丈夫满脸无奈：“你想炎炎都想出幻觉了！”
说着，他顿了下，又说了句：“炎炎喊妈妈我没听到，不过他要是喊我爸爸，指不定我能听到。”
炎炎歪头看着他，虽然院长妈妈的丈夫不怎么来看望他们，但每次过来都会带好多好多吃的和生活用品，他生日的时候，还悄悄地给他塞了一个能遥控的小飞机。
感觉很像常年在外出差，但是每次回家都会给孩子带玩具的爸爸哦！
炎炎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对着院长丈夫的方向轻轻喊道：“爸爸！”
真好，谁说他没有爸爸妈妈的，他都有，爸爸妈妈都很爱他，他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院长丈夫脸上的表情微凝，他有些迟疑地看着院长：“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念叨的，我感觉我也听到了炎炎的声音，他好像在喊爸爸。”
院长的眼泪簌簌而下，但是她马上又笑了起来：“说不定炎炎还在，也许现在就在我们身边跟我们说话。”
她看着周围的空气，神色柔和：“炎炎宝贝，爸爸妈妈会永远记着你，你在下面也要好好的。”
她丈夫看她对空气自言自语的模样既觉得神经病，又内心微动，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炎炎，我明天给你烧点玩具！”
他在说完这话后没过几秒就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好像又听到了炎炎的声音，炎炎说：“谢谢爸爸。”
他在这一刻都生出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然后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妈的，他也被媳妇影响到出幻觉了！
路过两人身边的鱼西看到这一幕笑了起来，马上小朋友们的演出就要开始了，他们也差不多忙完了，此时都从后厨出来坐在院里的椅子上。
小朋友的表演节目都很简单，但是小孩子的蓬勃生机和灵动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
接下来的节目表演有朗诵，有合唱，也有不是那么灵活但是很整齐规范的群舞。小朋友们对待每个节目都很认真，坐在椅子上的大人们也都纷纷鼓掌给小朋友们无言的鼓励和称赞。
一直到节目表演结束，大家都有点儿意犹未尽。
这短短的两个小时时间，已经有不少家庭看上了自己想要带走的孩子，脸上有胎记的阿馨被一对教师看中，夫妻俩走到阿馨面前摸着阿馨的小脑袋。
女人笑眯眯地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叔叔阿姨好，我叫阿馨，今年十二岁，马上就要十三岁啦！”阿馨虽然脸上有胎记，但是她从来不自卑，甚至还觉得自己是福利院最漂亮的小姑娘！所以炎炎也说让阿馨别哭了，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她表演的是朗诵，那自信开朗又大方的态度一下子就击中这对夫妻的心。
夫妻俩都是比较沉静的性格，就想领养一个活泼又自信的孩子给家里带点烟火气。阿馨完完全全符合他们的要求——这种即使身在逆境，面容也白玉微瑕的情况下依然能保持自己开朗的性格太难得了。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阿馨这么好的性格一直没被人领养走，可能大家都太在意追求外表的完美，却忽视了一个人最重要
的是内心的品格。
但是他们又很庆幸阿馨还没被人领养走，要不然他们就要错过阿馨这么宝藏的小姑娘了。
这一天福利院特别的忙，不过因为时间太晚都快天黑了，院长也劝大家先不要冲动，领养孩子是一件慎重的事情，他们可以明天白天再过来和孩子相处一番后再决定要不要领养。
在领养前让孩子和领养人接触一段时间是对彼此的考察和适应，总比直接领养但是回到家才发现性格不喜欢再送回福利院要负责许多。
不说那些领养人会不会因为一个孩子不合适从此丧失对领养孩子的信心，那些被送回来的孩子也容易心理上出问题，觉得自己是被人抛弃没人要的孩子。
所以现在的福利院都提倡在领养前先互相接触几天。
这些诚心领养孩子的夫妻都对院长的话没意见，不只是他们在挑孩子，这些孩子也在挑合眼缘的“家人”。
鱼西看着院长忙前忙后，一直想去说话都没找到机会。
汪记者和几个志愿者这时候已经在吃东西了，后厨做出来的东西有的口味竟然相当不错，让汪记者和几个志愿者都吃撑了。
鱼西看了下时间，发现时间也不早了，今天的福利院这么忙，院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不如他先回去，明天再过来给炎炎传话。
就在鱼西打算先离开的时候，他眼角余光中突然看到一对夫妻走向院长，这对夫妻身后还跟着咬牙切齿的炎炎。
这是一对看起来就挺有钱的夫妻，女人的手上和脖子上都戴着金手镯和金项链，男人的脖子上也同样挂了一条黄金粗项链，再加上两人抬起下巴看人的模样，颇有种暴发户的感觉。
两人的年纪约莫在三十左右，跟院长似乎早就认识，硬是挤进人群对院长开口说道：“我们想再领养一个孩子。”
院长说了声稍等，跟别人说完话后才重新看向这对夫妻。
而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这对夫妻的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
炎炎在两人身边大声说着什么，表情透着一股焦急，并且他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的模样，最终他看到站在门口的鱼西，眼睛刷得一下就亮了。
“哥哥！大哥哥，你快过来！”
鱼西想要离开的步伐微顿，他脚步一转，走向这对夫妻，站在他们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准备听听他们要和院长说些什么。
炎炎一脸焦急地摇了摇鱼西的衣摆：“大哥哥，这对夫妻不是好人！”
炎炎瞪着这对夫妻，对鱼西说道：“大哥哥，等会儿您跟院长妈妈说，不能这对夫妻领养其他的小朋友。”
鱼西不动声色地点头，他轻声说道：“我先听听他们打算和院长说什么。”
炎炎说好，然后对着这对夫妻的后背踢了一脚。
“我们这次专门从外地过来就是想再领养一个孩子。”女人看到院长忙完之后，率先开口说道，“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担心他孤独，所以想过来给他找个伴。”
院长看向两人的神色微柔：“当然可以，小映在你们家还好吧？”
“好的很呢。”男人粗声粗气地接道，“我跟我媳妇没孩子，家里就他那么一个小娃娃，不对他好还会对谁好？”
院长这就放心了，这对夫妻是外地人，在一年前从院里领养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性格腼腆安静，院长一直都挺喜欢那个孩子的。
这一年的时间内，院长也应该和这对夫妻联系，询问小映最近过得怎么样。每次这对夫妻也都会发来一个视频——视频中的小映乖乖地坐在书桌前写作业，身上穿得是名牌衣服，桌上摆着的水果也都是价格贵的类型，一看就有好好对小映。
对于这种有照顾孩子经验的家庭，院长
会优先选择他们领养孩子，并且家里还有一个从她这出去的孩子，再领走一个孩子两个人之间也有个玩伴。
院长主动问道：“这次你们想要领养谁？”
“阿馨。”男人的声音沙哑，他胳膊下还夹着一个公文包，明明是很正经的包，但被他这么往腋下一夹，总带着几分流里流气。
院长有些诧异：“阿馨？”
她摇头失笑：“这孩子今天可真受欢迎，你们是第三对来询问阿馨的夫妻了。”
女人却摆了摆手：“不要阿馨也行，再找个乖一点的吧。”
“想领养阿馨？想都别想！”炎炎听到这，气得又踢了女人后背一脚，不过他也只踢到了空气。
鱼西低头看向炎炎，因为大家都看不到炎炎，所以炎炎说话也不用顾忌着什么，他大声说道：“我刚刚躲在角落里吃东西的时候遇到了这对夫妻，他们俩都是大坏蛋！”
炎炎将几分钟前的事情快速地说了一遍。
当时他正在小口吃着点心，就在快要吃完的时候，这对夫妻双双走到他身前，因为这附近没人，这对夫妻说话也大大咧咧的。
女人说：“真要再领养一个啊？”
男人点头：“小映那孩子太沉闷了，我心情不好打他的时候他一声不吭，没意思。”
女人咯咯咯的笑：“那还不好？找个会大喊大叫的，你就要被邻居举报投诉虐待小孩了。”
“怎么就虐待了？他的吃穿不都是我们出的钱？”男人瞪了她一眼，“说得好像只有我打小孩似的，你打麻将输了的时候不也打小映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些喜欢小孩子的可不这么认为！”女人轻哼一声，她和男人的观点一样，“我好吃好喝供着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打两下怎么了？有些人就是喜欢多管闲事，还说什么打孩子是违法的，我打我自己的孩子怎么违法了？”
“不用管其他人怎么说，反正关上门谁知道？”男人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燃，然后放在唇边嗅了下：“那孩子阴沉沉的，看着就让人心情差，早知道就不领养他了，不过现在年纪小也花不了几个钱，留在家里当出气包也不错。”
女人点头，随即又问：“这次领养个性格活泼点的？其实我还是喜欢安静点的小孩，太闹腾的我会觉得更烦，更想打一顿了。”
男人抽起烟，对着空气吐出一个烟圈：“随便吧，有活泼的就领养活泼的，没活泼的就随便领养一个乖一点的。”
炎炎听得瞪大了眼睛，小映！他以前的好朋友！他身体不好不能乱出去疯玩，而小映则性格腼腆又容易害羞，所以也不怎么喜欢出去玩。在其他人玩的时候，他俩总会凑在一起讨论电视剧，还说过很多悄悄话！
炎炎后面几分钟都跟着这对夫妻，此时看到这对夫妻跟院长说要再领养一个孩子的时候都快急死了，他在人群中到处张望，找着能帮他传话的鱼西，生怕鱼西已经离开了。
不过好在鱼西刚打算走就发现了这边的异常。
炎炎气得眼睛通红，在这时候总算有了几分鬼怪该有的可怖模样。
“大坏蛋！哥哥，您快告诉院长妈妈！”
鱼西没有冲动，他拉着炎炎走出人群，对炎炎轻声说道：“等院长忙完了我再单独跟她说。”
炎炎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为什么不现在就拆穿他们？”
鱼西揉了揉炎炎的小脑袋：“现在我跳出去把一切都说了对小映没有好处。”
炎炎似懂非懂：“我明白了，哥哥你想把小映也救出来！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他绞尽脑汁想了会儿，然后拍了下手：“不能打草惊蛇！”
鱼西感觉炎炎还挺聪明，他捏了下炎炎的脸蛋：“我先跟院长说他们的情况，然后再
找人趁着这对夫妻不在家把小映救出来。”
炎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鱼西和炎炎站在一边等了好一会儿院长才终于忙完，鱼西看着院长脸上的疲惫，决定长话短说。
他走到院长面前客气说道：“陈院长，刚刚有个孩子跟我说他偷听到那对夫妻的谈话，他们先前领养的小映在家中被他们虐待殴打。”
院长一愣，听到虐待殴打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神色瞬间一变，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带上几分犀利，下意识问道：“咱们福利院的孩子吗？谁跟你说的？”
院里的孩子就这么多，鱼西也没隐瞒，反正后面他还要替炎炎传话。
他说：“炎炎。”
院长的表情一滞，她表情惊愕，眼神中透着浓浓的不可置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