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新是提前踩过点的,他逃跑之后先是避开摄像头躲到一个小巷子里摘下口罩和帽子,接着又将身上染血的外套给脱了,不过他没把衣服给扔了,而是换成反面继续穿上。等到他从小巷子出来后,整个人已经换了副模样,再加上他那副憨厚的表情,任谁都不会把杀人犯往他身上联想。
他在后面又专挑小路走,在回家之前还特意绕了好几圈,将沾着血的手插在裤兜里,在外面晃悠两个小时才敢回家。
等到他回家之后,他手都在抖,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没有去清洗,而是将染上血的衣服都给烧了,这样就检测不出来他身上的血迹。
接着他又把那两把水果刀用塑料袋装好,打算明天去找个有海的地方扔进海中毁灭证据。
做完这一切后,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混乱的头脑直到这时候才逐渐冷静。
但越是冷静就越是害怕,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明明他只是想入室对小葵欲行不轨之事,怎么在冲动之下就失手杀人了?
他死活都想不通,只觉得那一刻的自己仿佛被害怕和愤怒冲昏了头脑,想不管不顾地做些什么发泄自己的情绪。
姜永新坐在沙发上怕得不行,他左思右想,觉得帝都是不能待了,他站起身收拾东西,打算明天早上就动身去其他地方躲一躲。
他不是帝都本地人,是外地过来打工的,所以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衣服就那几件,收拾起来倒是挺快,他在收拾完之后,连家都不敢待,拖着行李箱去一处天桥下待着。
他生怕警察马上就锁定他的身份直接到他家去抓他,所以打算在天桥下将就一晚上,等明天早上有车后,就马上坐车离开。
姜永新躲在天桥下,和一群流浪汉排排坐,不过流浪汉都比他好,最起码人家在天桥下还有睡觉的被子,但是他只能靠在角落里眯一会儿。他满腹心事,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这一晚上让他精神高度紧绷,他在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在梦里梦到了那个年轻人,年轻人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嘴唇鲜红,身上浅色的夹克被血染成暗红色的,他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倏地流出两串红色的血泪,然后他手上出现两把水果刀插进他的眼中。
梦里的姜永新痛苦地哀嚎起来,
他眼睛剧痛,但是生理上的疼痛都比不过见到鬼的崩溃慌乱,他慌不择路地奔跑着,但是身后的鬼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不管他躲到哪里,鬼都能找到他,并且用那两把水果刀给他身上添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姜永新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痛得让他难以忍受!
但是不跑就会被水果刀一直砍,所以他就算浑身都痛得不行,爬都要爬走!
最后他看到一个衣柜,这衣柜有些眼熟,但是他这时候没有时间多想,下意识爬进衣柜中,瑟瑟发抖地低着头,内心惧怕又绝望。
身上的伤口痛到他意识都模糊了,他觉得这衣柜特别熟悉,无比熟悉,好像不久前才看到过,但不管他怎么想,他脑子里都跟一团糨糊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没在衣柜躲多久,就有一只手穿过衣柜扯着他的头发将他从衣柜里拽出来,这只手的力气极大,衣柜和姜永新在他手中都宛如脆弱的纸片,他指尖只是轻轻一碰,那衣柜的大门就湮灭在他眼前。
姜永新痛哭流涕,他看着这衣柜门总觉得自己的下场也是如此,他跪在地上磕着头:“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年轻人仿佛没听到他在说什么,那两把水果刀在他身下的某一处比划着,红色的眼眸比手上的水果刀还要冰冷。
姜永新胯/下一寒,更是抖如筛糠。
下一秒,那两把水果刀在他胯/下的位置手起刀落,鲜血溅得他整条裤子都是。
姜永新目眦欲裂,脸色比年轻人还要惨白,他疼到连嘴唇都变得乌紫,瞳孔骤缩,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灵魂。
年轻人的声音传进他耳中:“想一想你打算对那个小姑娘做什么事,这惩罚是你应得的。”
他的声音带着些厌恶:“我在你梦里才发现你还有前科,你年轻时候就因为强/奸进过青少年劳改所,不过那时候还没成年,法律对你的作用不大,所以你对自己的罪行不以为然,现在又打算继续做那些事?”
姜永新疼到说不出话,年轻人显然也没有和他聊天的想法,只是声音冰冷地继续说道:“等你醒来就去自首!再和小姑娘道歉赔罪,把你偷走的东西都还给她。”
“如果你打算逃走,以后的日日夜夜我都会跟在你身边折磨你,直到你去自首。”
姜永新在睁开眼睛时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摸下自己的某处,手还没碰到就感觉到一股剧烈的疼痛,他满脸惊慌,脸色煞白,额角在瞬间就溢出大滴的冷汗。
不过在几秒之后,那疼痛逐渐消散,他才终于松了口气,他不信这些东西,心想着也许只是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扶着墙坐起身,视线在自己左边看了眼,突然愣了,他昨晚放在身旁的行李箱不见了!
姜永新倏地看向天桥下的其他流浪汉,是哪个无耻的流浪汉把他的行李顺走了?不过这些流浪汉们有的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有些表情平静到诡异,他愣是没敢去质问。
都说神经病杀人是不犯法的,而且这么多神经病聚集在一起,要是一起围殴他,他死在这几天估计都没人会发现。
他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不过虽然行李箱被顺走,但他身上还有昨晚偷来的首饰以及身份证件、手机,钱都在手机里,至于行李箱里的那些衣服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他也不至于太过愤怒,就是觉得有点晦气。
先是梦到鬼,然后又行李箱丢失,总感觉今天会特别不顺。
姜永新没将那个梦放在心上,还是打算买车票离开,但就在他掏出手机的时候,忽然从黑屏的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肩上有一张惨白的脸。
他一个激灵差点把手
机给丢了,那张惨白的脸就趴在他肩上,脸色煞白,眼珠通红,看起来极为瘆人。
姜永新先是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然后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他身后空空如也,连一个人都没有。
姜永新牙齿打颤,甚至连再看手机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将手机塞到口袋里,脚步僵硬地走向车站。
算了,既然不能手机买票,那就去车站吧。
但在他路过河边的时候,目光往河水上瞥了一眼,又看到一道若隐若现的鬼影趴在他身上,那鬼影身上的浅色夹克被血染成暗红色,那血色和他后背的衣服紧紧黏在一起,将他身后的衣服都染得一片血红。
在清晨的阳光下,姜永新却觉得浑身发寒,他满脸恐惧地看着河水,和河水中那双猩红的眼睛对视个正着!
那双眼睛的主人对他说:“去归还失物,去自首——”
姜永新在说到这儿的时候狠狠地抖了一下,他声音都在发抖:“后面我犹豫了许久,但不管我去哪里,只要是能看到影子的地方我都能看到他跟在我身后!到晚上的时候我扛不住了,主动去归还失物!”
他说完,一脸的眼泪:“警察同志,我见鬼了,我被鬼缠上了!你们帮帮我啊!”
王律听完姜永新说的这些话后,看了眼姜永新的方向。
姜永新眼神涣散,看起来被吓得不轻,放在桌上被手铐铐起来的双手都在剧烈颤抖,连带着桌面都轻轻晃动着。
王律抿唇,一时间没说话,只是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姜永新的肩后。
姜永新察觉到他的视线,本来就怕到不行的表情更是透着几分恐惧:“他还在,他一直都在。”
小葵突然开口说道:“我想见见荆警官。”
她面露哀求地看向王律,表情依然是那副腼腆的模样,但是语气却很坚定:“王警官,我听警局的其他警察说您认识鱼先生,可以帮我联系鱼先生吗?”
她似乎很胆小,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让她有些紧张,从脸颊到耳朵都红得不行,但是目光却没有一丝退让,甚至还带着几分恳求:“王警官,求求您。”
王律没有拒绝,他声音低沉:“我去问问。”
他站起身去外面打了个电话。
鱼西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加班,他耐心听着王律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然后沉吟着说道:“只是见他一面不难,如果不急的话,可以等他头七的时候在他出事的地方等着,那时候是他鬼力最旺盛的时候,如果他也想见你们,自然会露面。”
顿了下,鱼西又道:“如果很急的话,你们玄武派出所门口有一个鬼叫做兰姐,你可以去找她,让她借点鬼力给荆警官让他现在露面。”
王律吃惊:“玄武派出所门口有个鬼?你怎么没跟我说?”
鱼西诚实说道:“没想起来,她就是去吃瓜听八卦,也不用特意跟你说。”
王律:“……”
不是,这种大事怎么能不说啊!一想到自己上班的门口天天有个鬼,他不禁冒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鱼西又看了眼时间:“快去找兰姐吧,她等会儿就要回自己墓地睡觉了。”
他补了一句:“兰姐作息很规律的。”
王律:“……”
槽点太多,王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了许久,也只能诚恳说道:“谢谢你。”
这种小事对于鱼西来说不值一提,但却能完成别人也许会遗憾终生的心愿,鱼西愿意给出解决的办法,就已经让王律很感谢了。
鱼西:“感谢就不用了,你实在想谢我的话,可以转账……”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律憋屈地打断:“我两袖清风,哪来的钱转账!而且谈钱多俗气,我知道你没那么俗
。”
鱼西:“我是个俗人,请给我打俗气的钱。”
王律:“喂?你在说什么?我这信号不好!我先挂了啊!”
王律在挂断电话后走进警局,他将鱼西刚刚说的话转述,然后看向小葵:“你打算七天后还是就今晚?”
小葵咬着下唇,她没有自己做决定,而是有些胆怯地说道:“我想问问荆警官的父母,如果他们今晚已经睡下,那就七天后吧。”
王律和章川都是一怔,章川看了小葵一眼,心想内向的人果不其然更细腻敏感,这是内向人格特有的性格特征,像是他这种比较大大咧咧的性格,这事他完全没想起来,但小葵却一直记着荆英豪的父母。
章川站起身走到外面:“我去打电话给英豪的爸妈。”
几分钟后,章川回来说:“英豪的爸妈还没睡,他们说先去玄武派出所等着我们!”
王律众人对视一眼,除了留下几人看着姜永新和值班,剩下的警察都站起身跟在王律身后准备前往玄武派出所。
在玄武派出所门口的兰姐收到鱼西的短信时愣了下,然后蹲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等着王律一行人。
先来一步的是刘玲和荆践,两人的脸色很憔悴,他们没进警局,而是就站在门口等着王律。
兰姐往旁边站了站,听着刘玲和荆践说起荆英豪小时候的事情,在看到两人流下眼泪的时候,兰姐叹了口气:“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没过一会儿,王律和另一拨人也开着几辆车来到警局门口,王律等人下车后先是和刘玲以及荆践打了声招呼,然后章川主动说道:“叔叔阿姨,罪犯已经抓捕,还是英豪帮忙的!”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还是英豪厉害,就算去世也不忘公务……”
章川话没说完就被王律捅了下胳膊,章川也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在刘玲和荆践面前说这话不太妥当。
不过刘玲和荆践听到这话却没有生气,反而表情呆愣,刘玲眼中含泪,她面露期待:“我刚刚听你打来的电话说联系了鱼先生,说能让我们最后见一面英豪。”
这短短一句话让刘玲泪流满面,她哽咽地问道:“是真的吗?”
王律点头,然后他看了一圈警局门口,轻咳了一声发现自己压根看不到兰姐。
他思忖片刻,打算给鱼西打个视频通话,让鱼西跟兰姐说。
兰姐正嗑着瓜子和荆英豪说话,她对荆英豪招手说道:“你站在一群警察中间不难受?”
荆英豪刚刚站在一群警察中间,他一脸凛然,身上的鬼气被一群警察的正气掩盖,要不是脸色惨白了点,兰姐一时间都分不清他是人还是鬼。
不过等荆英豪走出来后,兰姐就能清楚分辨了,因为他外套上沾染了血迹。
荆英豪摇头:“不难受。”
兰姐啧了声,显然想起之前的那个缉毒女警,她也是走进警局都没有丝毫不舒适的感觉。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荆英豪,然后说道:“你这一身血不行,以后你爸妈想起你都会首先记起来你之前惨死的模样。”
荆英豪虽然看起来一脸英气,但是意外的听话,他眨了下眼睛,将身上的衣服换成一身警服:“这样呢?”
兰姐拍了下他的肩膀:“可以,小伙子很帅嘛!”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王律也打通了鱼西的视频,其他人有些紧张地和鱼西问好,鱼西不讲究那些虚礼,对众人笑了下,然后对王律说道:“把手机摄像头对着墙角的方向。”
鱼西忙里抽空地打着视频,等王律的镜头转到另一边后,他看到兰姐对他挥了挥手,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察。
鱼西心里轻轻喟叹一声,对兰姐说道:“你们跟着王警官,不要
在警局门口,去找个没人的巷子。”
王律愣了下,然后左右打量了下,带头走向一个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的巷子。
王律紧张地问:“他们跟过来了吗?”
鱼西:“跟着呢。”
一众人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但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有鬼,还不止一个!正跟在他们身后。
鱼西看得想笑,等到一众人走到巷子后,鱼西对兰姐说道:“把你的鬼力借一些给这位警官,然后教他怎么显形。”
兰姐点头。
鱼西又对王律说道:“你们等一会儿就能看得荆警官了,我这边还在忙,就先挂了,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再打给我。”
王律说好,然后挂断视频,和一众人都看着巷子深处。
小葵抿唇,她有些紧张,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巷子内。
刘玲和荆践比小葵还要忐忑,老两口互相搀扶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前方。
在几人身后是荆英豪的同事们,一群人表情肃穆,站得笔挺。
一众人没有丝毫的害怕,目光中只有期待。
在一群人静静等待了将近二十分钟后,前方还是空无一人,就在王律打算再给鱼西打个电话的时候,拿着手机的手突然一僵,一股阴冷的感觉顺着他的皮肤钻进他的毛孔中,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其他人同时察觉到这股阴寒的气息,不约而同地站直身体,目光炯炯地看着巷子深处。
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中,一道穿着警服的半透明身影缓缓出现,他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笑:“就非要见我一面才让我安心离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