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恍然大悟,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嘻嘻的。
大家都认为王律是在为情所伤,但只有王律自己知道,他更多的是在担心齐秋蝶和自己这么一接触,回去后会不会被人怀疑。
那可是毒贩集团,都是一些冷血无情的人,万一让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到时候齐秋蝶就危险了。
另一边的齐秋蝶在回到川萝市后已经是深夜了,她刚到机场门口,就有司机开着保姆车前来接机。司机在大晚上的戴着墨镜,他对齐秋蝶喊了一声齐小姐,然后目不斜视地帮齐秋蝶将行李箱拎到车上,然后又替齐秋蝶打开车后座。
齐秋蝶坐在车上问道:“齐先生在家吗?”
司机:“不在。”
齐秋蝶知道司机的性格属于问一句答一句的类型,所以接着问道:“齐先生在公司?还是在国外?”
司机:“在国外。”
齐秋蝶心里了然:“等到家后我打个电话问问。”
司机没吭声,四平八稳地开着车。
黑色保姆车在夜色中的速度很快,没半个小时就停在一栋别墅门口。
齐秋蝶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在别墅门口站了好几秒,然后才走进别墅。
保姆早就知道她今晚会回来,一直到现在都没睡,很安静地帮她将行李箱拿到楼上,然后又端来一碗粥:“齐小姐,时间太晚,您稍微喝点粥垫垫肚子。”
说着,保姆又快速地看了她一眼,态度礼貌,甚至堪称恭敬地继续说道:“这周您不在的日子,齐先生说格外想念您煮的粥。”
齐秋蝶随口问道:“齐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保姆:“齐先生前天去的国外,说明天就会回来。”
齐秋蝶沉默了一秒,她点了点头,端着粥走回房间。
保姆对她的恭敬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害怕家里真正的主人。
齐秋蝶有些疲惫地垂下眼睑,忽然就想起王律昨天早上问她喝不喝粥,他说知道有一家的粥很好喝——
齐秋蝶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喝粥,但是家里的齐先生喜欢,所以她假装自己也很喜欢喝,并且有着一手煮粥的好手艺。
只是那天早上,王律看她喝了几口后就问道:“你不喜欢喝粥?”
当时的齐秋蝶一愣,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
王律只是笑,说自己是警察,当然能看出来。
齐秋蝶没说话,不过想在第一次吃饭的时候,王律就察觉到自己不对劲,也在似有若无地打量着自己,确实很敏锐。
齐秋蝶收回自己的思绪,她喝了口粥,心想,王律这么敏锐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对他别有用心呢,除非……她自己也动了感情,所以王律也栽了进去。
将粥喝完之后,齐秋蝶将自己行李箱里的电脑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她看着两台电脑并没有开机,而是给齐先生打了视频通话。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齐先生的面容出现在视频中。
他那边和国内有时差,是下午,阳光很好,周围的声音很嘈杂,他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对着手机笑道:“秋蝶,你回家了?”
他年约五十,偏瘦削,穿着一身西装,笑起来的模
样很和善。
但是齐秋蝶却不敢放松,就算这人远在地球的另一端,她也站直了身子:“齐先生,我刚刚到家。”
齐先生脸上的笑意加深,声音温和:“出差这么久也累了吧?今晚早点睡吧。”
齐秋蝶应好,然后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身后,虽然他挑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但依然能听到那边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齐先生,您是在福利院吗?”齐秋蝶脸上带着笑,但是视频看不到的地方,手却紧紧攥着,连垂下的眼眸都带着几分讥讽,“这么多年,您一直都做着儿童公益呢。”
“心愿罢了。”齐先生的模样很随和,他手上拿着手机,站在福利院的阳光下。
在阳光下,他的瞳孔是琥珀色的,是和外表完全不同的清透冷静。他看着齐秋蝶脸上的倦色,对她说道:“你早点休息吧,等明天我回去再说。”
在挂断电话的时候,齐秋蝶看到有几个金头发的小孩子怯怯地从齐先生身后跑过,齐先生听到动静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这笑声很宠爱和包容——
齐秋蝶一下子就怔在原地。
她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心里突然扬起一股汹涌的怒火,这股怒火在她心头灼烧,让她连眼睛都变红起来。
但是一道清脆的消息提示音让她回过神,齐秋蝶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是王律发来的消息,问她平安到家没有。
齐秋蝶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回已经到家。
然后她主动邀请王律打游戏,两人一共玩了两三把游戏,都输了,因为这几场游戏她都很莽,不管对方是几个人都要冲上去送死。
王律有些奇怪:“心情不好?”
齐秋蝶没有隐瞒:“有一点,想到了一些往事。”
王律没有询问,因为他知道有些事就算齐秋蝶想说,也不敢说,索性不如不问。
齐秋蝶和王律在结束游戏躺在床上,她看着天花板上耀眼的灯光,刺目到让她眼睛都痛,也许是太痛了,让她流出泪水。
她侧身蜷缩在床上,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被子,明明心里情绪已经到达一个即将崩溃的临界点,但又被她一点点抚平。
许久后,齐秋蝶闭上眼睛,心想,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能在这时候露出马脚。
齐秋蝶在床上翻来翻去很久才睡着,因为今晚的情绪太差,她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不是川萝市本地人,家里其实是北方的,她爸妈的工作很神秘,基本上都在出差,所以她从小到大都在好奇,不过只要一问,爸妈都会含糊其辞,说他们在外地工作。
齐秋蝶小时候也不叫齐秋蝶,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她叫做文墨,她爸爸姓文,家里人给她取了一个很文雅的名字,不过她的性格不太文静,从小到大都调皮得很。
她小时候是和爷爷奶奶长大的,那个时候她听爷爷奶奶说爸妈总是出差,连孩子都不顾。
文墨就好奇地问爸妈是做什么的,但一说到这个,爷爷奶奶也总是岔开话题,对这个问题避之不及。
她那时候小,小孩子争强好胜,越不跟她说她就越想知道,在她的追问下,爷爷奶奶说她爸妈在外地卖煎饼果子,生意不太好,所以更加努力在外地赚钱。
文墨信以为真,每次幼儿园的小朋友问起来的时候她都说自己爸妈是卖煎饼果子的,还说等她爸妈回来后就给大家摊煎饼果子吃。
不过没等多久,爷爷奶奶的身体大不如前,在文墨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一前一后的去世,而她也被爸妈接到身边照顾。
爸妈很忙,非常忙,忙到爷爷奶奶的葬礼都只是露一面就又匆匆离开。
不过虽然来去都很急促,但是文墨一直记着爸妈在爷爷奶
奶的照片前哭泣的模样,两人跪在地上,身板笔挺,连哭都是悄无声息的。
这个画面给文墨留下深刻印象,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但又因为小,比大人更能体会到一些特殊的情感。
比如她能感受到爸妈内心的极致伤痛,也能察觉到爸妈的愧疚。
周围亲戚说爸妈因为出差没能在父母面前尽孝,所以才会这么难过。
文墨不懂,她还对爸妈劝道:“爸妈,煎饼果子也可以在我学校门口卖呀,你们不要出差了。”
爸妈看着她的目光是她不懂的压抑深沉,文墨的妈妈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道:“我们以后会尽量减少出差。”
文墨很高兴,但是跟爸妈回家居住后她才发现爸妈是骗她的,他们依然经常出差,家里照顾文墨的是保姆。
文墨非常不爽,每次都说以后不理爸爸妈妈了,但是当爸妈出差回来后,她又欢呼雀跃地奔向爸妈的怀抱。
她有时候也会趁着爸妈在家的时候哭闹,说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接送,只有她没有。
还有每次别人问她爸妈是做什么的,她说在外地做煎饼果子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很吃惊,说这不是在家门口就能卖嘛,为什么要专门去外地,你爸妈是不是不爱你?
文墨委屈巴巴地将这些话转述给自己爸妈,两人自然很愧疚,在其他方面弥补着文墨。
不过随着文墨的年纪渐大,在十岁左右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明白爸妈可能并不是做煎饼果子的,只不过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在瞒着她。不止她,家里的亲戚除了爷爷奶奶知情之外,其他亲戚都不知道。
文墨从小到大都很聪明,她在心里猜着爸妈的职业,还想着爸妈是不是间谍,如果是国家的间谍,那她一定要替爸妈瞒好身份,毕竟爸妈是为了国家做事呢!
在她有了这个意识之后,也就不再追问爸妈什么时候在家门口卖煎饼果子的,只是在爸妈出差之前都会稚气地叮嘱两人注意平安,要记得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们呢。
在她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次出差回来的爸妈受了伤,在医院里养了十几天,这时候的文墨才陡得明白爸妈的“间谍”身份有多危险,她大哭着说不要爸妈继续这个工作,让他们辞职,以后就在小区门口卖煎饼果子。
她说自己吃得很少,以后也不买新衣服了,反正死活不让爸妈继续出差。
文墨的爸爸妈妈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文墨这时候也十一岁了,再过两年都该初中了,两人琢磨了一下,都想着要不要调岗。
但是两人总觉得他们的年纪早早调岗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一个小生命的突然到来让两人下定决心。
两人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有些惊喜,又有些惊吓,原来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医院发现文墨的妈妈已经怀孕了。
不过这时候上面要求紧急集合,文墨爸妈也不可能在这时刻掉链子,但是两人想着,等这次任务结束,两人就向上面申请调岗。
两人在离开之前对文墨保证,说这是最后一次出差,等他们回来后以后就在家陪着文墨,到时候再过几个月,文墨还会多一个弟弟会妹妹。
一直都是一个人长大的文墨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她眼泪汪汪地对爸妈说不能骗小孩子,她会在家乖乖地等着爸妈。
在看着爸妈离开后,文墨每天都在家等着爸妈回来,也掰着手指算着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陪自己玩儿。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文墨却一直没等到爸妈回来,她很焦急,总想着爸妈的领导真是个大坏蛋,竟然让怀孕的妈妈出差这么久!
又过了两个月,文墨依然没能等到爸妈,但是在她有一天放学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家门口站着几个陌生男
女。
几人听到文墨和保姆的脚步声转头看向文墨,他们站姿笔挺,但眼睛很红,其中两人的手上还拿着两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盒子。
文墨不懂这是什么,也不认识这几个人,但是她看着这些叔叔阿姨眼眶红红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她问:“叔叔阿姨,你们是谁呀?”
几人沉默许久,有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阿姨摸了摸文墨的头,声音哽咽:“你就是墨墨吧?我们是你爸爸妈妈的同事,我们经常听到你爸妈说起你呢,说你漂亮又听话。”
文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随后她又有些好奇地问:“我爸爸妈妈出差回来了吗?”
这句话让这个阿姨别过头去,她声音很哑:“回来了。”
楼道内传来几道哭声,举着盒子的两个男人身材高大,但是这时候却哭得不像样子。
文墨不懂,但是内心却慌得不行,她问:“那我爸爸妈妈呢?”
几人一同看向那两个盒子,文墨的视线也跟着他们一起看向两个盒子。
身后的保姆听到现在总算明白了,她捂住嘴不可置信地说道:“这是骨灰盒?”
文墨有些发怔,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骨灰盒代表着什么她还是清楚的,因为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她就听到身边亲戚一直提起骨灰盒。
那个时候她还小,还问过爸妈什么是骨灰盒,爸妈说就是去世家人住的房子——
文墨张了张嘴,她爸妈怎么会在这两个小房子里居住呢?不可能的吧。
在这之后,文墨依然不知道爸妈的职业到底是什么,但是爸妈的去世显然让上面很担忧,为了文墨的安全考虑,文墨被要求改了名字,并且搬去了其他的地方。
那是一个南方城市,除了保姆之外,年纪尚小的文墨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不过当时的那个阿姨也住在这个城市,对她说这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她以为文墨会闹,会舍不得从小长大的城市,但是文墨没有,她顺从地接受了上面的安排,虽然她年纪还小,但是这时候也隐隐明白这些人不会害自己,他们是在帮自己。
文墨在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的生活似乎和以前并没有差别,在她心里,爸爸妈妈只是去出差了,她只要乖乖在家等着,他们迟早还会回来的。
只不过……再都没人记着她的生日,再也没有人在出差回来的时候给她带着礼物。
文墨白天若无其事,好像忘性很大的小孩子把这事彻底的忘掉,但是在晚上的她抱着自己的娃娃哭,哭得泣不成声,浑身发抖,因为她知道她没爸爸妈妈,她现在是一个孤儿了。
家里的保姆听着她的哭声总是叹气,但是她也没办法抚平文墨内心的伤口,只能在平日里多照顾她一些。
在文墨生日的那天,她独自一个人从蛋糕店买了个小蛋糕,她拎着小蛋糕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家福利院,不知道有什么活动,今天很热闹,里面隐约传来各种说话声。
文墨看着福利院的牌子,心想她现在和福利院里面的孩子没什么差别,她也成了孤儿。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抬起脚走了进去,院子里是一群小孩子,他们站得整整齐齐的,身上的衣服也干净整洁,不过表情怯怯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一群人。
这些人有些是在挑孩子,有些是在捐助,文墨心想这应该是什么活动,就像自己学校举办的活动。
文墨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就要走,就在她要离开时候,从门口走进来一群人。
这些人都穿着西装,表情肃穆,在他们中间是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男人,男人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他表情和善,对比身
边严肃的几人,姿态也随意许多,一看就是这群人最有话语权的人。
他一眼就看到文墨,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手上的小蛋糕,温声问道:“小朋友,你不是这家福利院的孩子吧?”
文墨沉默了一瞬,她说:“不是,但我也是孤儿。”
男人更惊讶了:“你父母呢?”
文墨抬起头看着他,想起爸妈同事再三叮嘱的那些话,她过了好几秒才回道:“车祸去世了。”
男人叹了口气,看她的目光带上几分怜悯。
这时候福利院内传来声音,似乎在喊他:“齐先生,您来了。”
齐先生抬手,只是这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在不远处的那道声音立刻噤声。
他蹲下身,直视着文墨,声音很温和:“小朋友,你叫什么?”
文墨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总觉得这个人虽然在笑,但是眼中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他很危险。
文墨没说话,她往后退了一步。
齐先生摸了下她的头发,声音更温柔了几分:“别怕,叔叔不是坏人,告诉叔叔你的名字好吗?”
文墨感受着头顶上温热的掌心,身体却有些僵硬,明明是温暖的触感,但却让她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她看着齐先生毫无波澜的眼睛,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叫齐秋蝶。”
齐先生笑了:“真有缘分,我也姓齐。”
他的笑很温柔,冰冷的眼底似乎也因为这个缘分带上几分温情:“我是一个相信缘分的人,既然我们都姓齐,你又是孤儿,以后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女儿?”
文墨想拒绝,但是她看着齐先生的笑,总觉得拒绝的后果可能会让她承受不住。
她能看出来齐先生的身份不简单,虽然不知道齐先生是看她可怜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别有目的,但眼下她的最佳选择就是当他的女儿。
因为她记得那些叔叔阿姨的话,让她改命和搬家都是为了保护她——
她想着,爸妈的身份可能真的是间谍,也许齐先生就是仇家找上门,她不能任性,因为家里还有保姆,她想要保护保姆。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如此纯粹又单纯。
文墨看着齐先生眼中的笑,过了足足好几分钟才回道:“愿意。”
齐秋蝶睁开眼睛,她有些发怔地看着天花板,昨晚她忘记关灯,现在屋子里的灯依然明亮,亮到她忍不住抬手覆在眼上,她声音哽咽:“都说了不能骗小孩子,明明说好回来的,也说好我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她还清晰地记着当时的爸妈温柔又无奈的表情,也记得妈妈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这是最后一次出差。
齐秋蝶放下手,眼底的红血丝让她看起来冷漠无比:“是啊,确实是最后一次出差,从那之后再都没有回来过。”
她在床上呆愣了好几分钟,正要起床去上班的时候,外面传来保姆的敲门声:“齐小姐,齐先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