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汁微苦过后是回甘的甜味，她喝完之后就有些昏昏沉沉，就连雀儿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这药喝了就是助眠的，你先睡一觉，等再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终，喜娘满意地重新阖上了眼睛。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点着几根蜡烛，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就连怀中的婴儿都没了。

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慌乱地从床上坐起来。刚坐到一半，房门推开，雀儿走了进来。

看到雀儿，喜娘怒气冲冲地吼道，“我的孩子呢？！”

因为失控，她的声音都变得格外尖锐和沙哑。

雀儿被她吓了一跳，脸色变了变，勉强勾起笑容回道：“我们，我们是看你太累了。你睡了足足二十个钟头，你可以不吃不喝，孩子不行啊。所以我们就把孩子带去隔壁喂奶去了，这就给你送过来。”

喜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过火，她轻咳一声，“抱歉，实在是孩子失而复得，我太紧张它了才会这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雀儿立刻恢复了先前知心大姐姐的模样：“没关系，大家都是母亲，我们都懂的。”

喜娘尴尬地看了一眼雀儿：“百里辛大人呢？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他把我带来的？”

雀儿：“哦，对。他把你带来之后就急匆匆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让你养好身子。”

喜娘盯着桌面上的蜡烛，声音有些飘渺：“他真是个好人。”

雀儿眼睛瞬间亮起来：“是啊是啊，他是个大好人！我从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了。”

喜娘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她幽幽开口，“但自古以来，好人很难长命。”

她顿了顿，在雀儿诧异的目光中笑了笑，“不过嘛，他肯定不一样。”

“真没想到，我们有朝一日还能重见天日，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对了，你知道百里辛大人干什么去了吗？”

雀儿：“好像说是要去鬼市找什么圣人魔婴的，具体我也不太懂。”

喜娘眼中含笑，“听不懂没关系，我也没听懂，希望他能够心想事成吧。”

雀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喜娘：“在这里定居吧，毕竟还有个孩子，我也脱不开身。孩子送去喂食的时间是不是有点久了？能不能把他还给我？我挺想孩子的。”

雀儿恍惚了两秒：“哦，哦，稍等，我这把孩子给你带来。”

很快，孩子被雀儿带了过来。放下孩子后又嘱咐了两句，雀儿又很快离开了。

房间中，最终只留下了喜娘和婴儿两人。

远处，烛光影影卓卓。喜娘低下头，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向怀中的婴儿。

黑暗中，婴儿睁开了眼睛，空洞的眼神望着喜娘。

隐蔽狭窄的房间里，传来了女人诡异的嗤笑声。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忽然，一道本不该出现的清冷男音在房间中响起，喜娘浑身一颤，诧异地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在窗户外面斜斜倚着一个纤长的身影。

月光洒落下来，刚好落在青年的脸上，将青年本来就白皙美丽的脸庞映衬得越发温润。

百里辛嘴角擒着笑意，手臂放在窗台上，单手托着腮，好整以暇地望着女人。

“好久不见。”

喜娘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起来的笑容。

她呆呆望着面前的青年，嘴角想要收回去，却又因为惊诧，笑容又僵在脸上，最后变成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奇怪表情。

喜娘轻咳一声：“那个，好久不见，百里辛大人，您不是正在调查鬼市主人的事情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百里辛：“我不来这里，怎么调查鬼市主人啊。”

喜娘眼神闪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百里辛：“你起名字还真的挺喜欢带个‘娘’字的，喜娘。或者我该称呼你‘李三娘’或者是‘瑛娘’。”

喜娘眨了眨眼睛，“百里辛大人，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李三娘，瑛娘的，她们都是谁啊。你不要乱认，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

百里辛叹了口气：“我上次回纸扎店的时候，去了二楼休息。”

“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在李三娘的门口留下了一点特殊的标记。”

“但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怀疑瑛娘就是李三娘了，最开始让我起疑的原因，是我在阿鼻地狱十八层找找到的粉色粉末里。”

“粉色粉末除了曼珠沙华的花粉、小孩的骨灰粉等，里面还掺杂了一种特殊的花香味道，很淡很淡，如果不是嗅觉特别灵敏的人，恐怕根本闻不到。”

“我当时只是模模糊糊觉得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那天我去找你，当时你在奈何桥边，让我帮你摘了三朵曼珠沙华的花朵。”

“风吹起的时候，曼珠沙华的花香中，也带着那股淡淡的熟悉味道。”

“也真是这一次的味道，让我想起了李三娘。”

“你用李三娘这个身份伪装的时候，身上总是涂上厚厚的白色粉底。因为涂得太厚，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就算当你把粉底卸干净，身上还会带着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正是这个无法消除的味道，暴露了你是瑛娘，也是李三娘。”

“在拍卖行的地下室，我进去的第一时间，就闻到了你身上独特的味道。”

“当时出来的时候雀儿一直在盯着你看，因为她根本没见过你。也是，她怎么可能会见过你的，你除了这三层身份，可是还有一个更加神秘的身份，那就是鬼市主人。”

“李三娘大腹便便，并不是本身肥胖，而是因为怀了孕。”

“你在里面生孩子，也不是因为被抓了。当时蛇男和犄角男严肃地站在那里，他们并不是因为这次生子而恭敬，而是因为在里面生子的人，是他们的主人。”

“我其实在确定李三娘就是瑛娘的时候，就可以拆穿你的身份，但我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们的阴谋又是什么。”

喜娘瑟缩的目光渐渐冷漠起来，她冷冷看了百里辛一眼，问道：“简直胡说八道，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做那么多事情。那你告诉我，我如果真的这么厉害，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又为什么这么做？而且我怎么可能同时在那么多地方出现？”

喜娘将孩子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冷冰冰的双眼渐渐尖锐起来，哪里还有刚才小家碧玉的样子。

“你可不仅仅只有这四重身份，你还有第五重，那就是假阎王。”

“至于你为什么这么做，其实你自己都已经告诉我了。”

喜娘渐渐阴沉的脸忽然闪过呆愣，“我告诉过你，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呵呵。”

百里辛，“你还记得刚才雀儿喂你喝下去的药吧？自己熬制的孟婆汤，自己都尝不出来了吗？”

喜娘的表情瞬间出现了片片刻皲裂，她面目狰狞地看了一眼百里辛：“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趁你喝下孟婆汤神志不清的时候，问了几个问题。”

“我记得你说过，你对孟婆汤是有抵抗力的，现在刚好过去了三个钟头，你应该响起来刚才发生过什么了。”

百里辛话音刚刚落下，喜娘的大脑便如遭雷击一般剧烈得疼了一下。

好几段陌生的记忆也快速挤进她的脑海里。

随着记忆渐渐回笼，喜娘呆呆坐在床上。

——“你为什么要抓那么多女人生孩子？”

——“为了制造最合适的容器，为了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

——“我死的时候怀着孕啊，孩子就在肚子里。它那么小，那么无辜。”

——“我不甘心，我要报复，我要自己复活，也要我的孩子复活。”

——“所以圣人在进入冥界之后，是你诱导了他？”

——“呵，他本来就是个贪生怕死、贪慕容颜的伪君子。我因为他怀了孕还枉死，早就在他的功德簿上划了一个污点。你以为他是爱慕我才来阴间找我的？”

——“可笑，都是后人杜撰出来的JB爱情故事。”

——“他来到阴间，只是想要抹除和我之间的孽缘。因为这种事情会损他功德，让他无法成圣成神。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罢了。他做的那些好事，也不过是为了图一个好名声，图未来的飞升，就像他在崖底按捺不住，图我的身子一样。”

——“但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早就记录在了功德簿上，只要我到了阎王殿，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我估计激将他，终于，惶恐和害怕，让他彻底走火入魔。走火入魔后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消除他的罪孽。”

——“但这也是我期望的。我那么恨，怎么甘心就这么投胎？我不仅要报仇，还要揭露圣人这个伪君子的身份。哈哈哈哈，眼看着他起高楼，眼看着他楼塌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最后一口应下是因为爱情才干的这些荒唐事情吗？因为这样，我就成了蛊惑他的那根刺。”

——“我是红颜祸水，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杀了人，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留下了一个好名声，简直晦气。”

——“我蛰伏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复仇。”

——“他抹去的那一页里，不仅仅有我的名字，还有我孩子的名字。”

——“但我的孩子当时根本没有形体，在我这里，只有他的一抹幽魂而已。”

——“为了让他活过来，我需要找一个足够合适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