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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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先前秋秋应该和您说过,我就算回城,也一定要带她一起回去的。”

“秋秋没了爸爸,不能再没了妈妈。”

“我想过要不就留在村里带秋秋,但有个我不能不考虑的事,我的身体,妈你的身体都不适宜下地。我们不能指着...指着阿峸的抚恤金度日,总要想办法有份收入。”

“还有秋秋,她也快到需要入学的年纪,村里的村小条件您也知道,自从知青陆续回城,这学校都快办不下去了,实在不适和读书,镇上呢,咱们这儿离得又不算近,秋秋要去读得每天走路一个来小时,辛苦不说,我也不放心。”

“所以,妈,就算为了秋秋的以后,我也是要带她回城的。”

季蒙说着,微沉一下息,把手里的电报拿出来,上前两步递到了房爱花。

“原本,我是打算等您身体彻底好起来,再和您商量这事,但我爸发来电报.....我大哥没了。”

“没了?”

房爱花愕然抬头,自从儿子牺牲,她对没了这个词特别敏感,难以接受。

“怎,怎么会......”

房爱花不知道季蒙哥哥多少岁。

原身从来不说家里的事,她只听儿子苏峸提过一嘴,说儿媳妇家里还有个父亲和哥哥,但儿媳妇和他们有矛盾,一直来没走动过。

当初他们结婚,为避免谈起这事,儿媳妇难受,她都没问她家里,直接把聘礼和嫁妆一起准备了。

儿媳妇今年才二十三,她大哥听说也是知青,估计也不会多大。

这么年轻就没了,就和她家阿峸一样。

房爱花伸手接过电报,看到那上面几个刺眼的字,她手抖了抖,抬头:“那,那你爸?”

“他去了大哥那边回来了。”

谈论这种事的时候,气氛总是特别压抑,季蒙这会儿心里就堵得慌。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要回去看看才知道。”

“那你赶紧准备下,回去吧。”

房爱花刚经历过丧子,太知道其中的痛苦,她赶紧道,顿了顿,她终是道:

“秋秋也带回去,让她回去见见姥爷。”

“你先前说的,也有道理,但你要想好了,秋秋那孩子,虽然乖,也好带,但终究是个孩子,要费不少心思......”

“妈,我知道您想说什么,秋秋是我的孩子,我为她费再多心思都是应该的,我也不会累。”

季蒙再次打断房爱花,和她保证道:“我会好好照顾秋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抛下她。”

季蒙说着,想起什么,她匆匆回了趟屋,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一本红白相间的存折。

“阿峸牺牲后,我收拾部队那边屋子,找到阿峸一本工资存折,回来的时候,部队给了一本存折,上面是部队的抚恤金,还有阿峸那些战友一起凑的心意。”

“阿峸这些年节省,工资存折上还有两千块钱......”

“我这趟回城,可能需要用钱,抚恤金存折我留给您,工资存折我需要暂时带走,等我那边稳定下来,这笔钱我再给您打回来。”

原身是个不亏待自己的主,房爱花又和善好说话,这些年苏峸寄回来的钱她大半都握在手里,各种吃喝买花完了。

房爱花手里几乎没什么钱。

所以这回原身把苏峸的抚恤金和工资本带走,房爱花才会气急脑出血昏死过去。

季蒙原本想把存折和原身已经换成汇票的两千块钱一起还给房爱花,但原身这些年根本没存下什么钱,她手里现有的钱票,只有苏峸出任务前给留下的剩余不多的生活费,还有办丧事村里人给的心意。

不多,季蒙数过,二百多点。

回到城里,一切未知,又刚开始,哪里都需要钱,这二百根本不可能够。

季蒙不得不厚着脸,把汇票留了下来。

房爱花看着季蒙递到面前来的存折,迟疑一瞬,她伸手接了过来:

“这笔钱,留着给秋秋上学用,我暂时收起来,你如果有需要急用的,和我说,我给你寄过来。”

儿子的抚恤金,也是孙女儿最后的保障,她看得出儿媳妇说要养孙女的话这时候是出自真心,但她这个年迈的奶奶,不能不给孙女儿留一份保障。

“嗯,好。”

房爱花接下了存折,季蒙松一口气,应道。

须臾,她又看向房爱花,她捏着存折低垂着眼,神思不属,情绪明显低落。

丧子之痛再一场病,让老太太老了十岁不止,五十多的人看着像六七十了,头发全白了,老脸皱缩了起来,沟壑满满,季蒙心里不是滋味,她忍不住说道:

“妈,等我那边稳定下来,我就把您也接过去。”

房爱花一怔,她没料到季蒙会说出这番话,她心里动容,眼圈微红脸上却带了笑:

“接我干啥,你有空带秋秋回来看看我就行了,我在村里挺好,有吃有喝,还有邻里照看着。”

“我先前出去,听村里人说,大队似乎决定效仿那个什么凤县,把土地承包下来给到各户,我这把骨头还能干几年,没准儿还能给咱们秋秋攒一份嫁妆呢。”

“好了,亲家那边让人不放心,你赶紧去收拾,明天就去买票回吧,我去给满满家接秋秋回来,再给你们煮点车上吃的东西带走。”

——

回城的事就这么定下来,季蒙也开始收拾准备。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先前原身为了要回城,需要清理的物品都做了清理。

季蒙只要把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衣物重新放回去,再把秋秋的衣服裤子收拾一些就行。

秋秋的衣裳很少,原身不怎么管秋秋,从来没给她买过衣裳,都是房爱花在一手操办。

但房爱花自从儿子结婚,就没再拿过儿子寄回来的钱票,她一个农村老太太,能攒到的布票有限,一年能给秋秋置两身衣裳,已经是她最大的能力。

季蒙给秋秋挑了两身相对好的薄款冬装,再挑了两身看着还算过得去的春装装上,别的打算到了省城再给秋秋买。

衣裳看起不多,但有薄棉袄和厚秋裤毛衣这些,装起来就很占地方。

原身那个老式皮箱子不够放,季蒙又找了个军绿色的厚编织袋装。

衣裳这些收拾好,季蒙看房爱花在厨房给她们准备出门的吃食,又出去了一趟。

她和秋秋这趟回城,短时间里不会回来,房爱花大病初愈,就这么把她放乡下,她不太放心,得找人帮忙照看下。

季蒙先去满满家找了满满她爸妈,给了他们一笔钱票,让他们平时帮老太太送点肉菜和米这些。

接着又去找了石峰,拜托他有空的时候,能去帮老人诊个平安脉,要有什么问题,希望能及时联系她。

脑出血过的老人,要经常注意着,防止二次脑出血的情况。

村里人除了吴开芬这种利己坏到根里的,还是互帮互助的多,满满一家和石峰得知季蒙要带秋秋回城,没二话就答应下来季蒙拜托的事。

季蒙总算能稍微放心一些。

鉴于电报内容让人忧心,季蒙把事情安排好,找苏有庆重新开了她和秋秋的介绍信,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秋秋踏上了返城的路。

房爱花身体刚好起来,却坚持把季蒙她们送到了镇上。

“秋秋跟妈妈上车记得要抓牢妈妈知道吗?有陌生人要带你去哪儿不能去,还有,去了外公家要听妈妈和外公的话。”

孙女儿要离开自己,这一回,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房爱花心里很不舍,但她不敢哭,怕一哭,就不想让孙女儿离开自己了。

她知道,孙女儿能跟着妈妈回城,对她以后是最好的安排,她隐忍着,和秋秋叮嘱道。

季蒙昨晚已经和秋秋说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回城,也和秋秋保证过,有时间就会带秋秋回来看奶奶,等有条件了,也会把奶奶接去城里住。

但到了要和奶奶分开的时候,秋秋还是忍不住难过,不舍,她瘪着嘴想哭,过了一会儿,她才忍着哭意乖乖的点了点头:

“秋秋知道了,奶奶,秋秋会听妈妈和外公话。”

小孩子过分懂事,想哭又忍着不敢哭的小模样看着就可怜。

房爱花心里更不是滋味,她撇开头不去看,把手里做的一大包吃的递给季蒙。

“到了城里给我写封信抱个平安,有什么事,也记得要写信告诉我,我虽然是把老骨头,帮不了太多忙,但也多少能做点事。”

“妈,我知道,您别担心,我到了就给您拍电报,您在家也多注意,不要太劳累,有不舒服要去石叔那里看。”

“欸,我知道。”

儿媳妇从来没有过的贴心,听得房爱花心头发烫,她笑着应道,又看一眼秋秋道:“别担心我,我还想看到我们秋秋长大考大学呢。”

说话的功夫,到县城的车已经来了。

“车来了,你们快去,照顾好秋秋,人多的时候一定不能松了她手啊,还有,到了县城火车站,你联系下吴站长,能安排人护送你们一程是最好。”

苏大志的事情刚过去,人贩子的猖狂在心底扎根,房爱花心里很不放心。

看着儿媳妇特地遮挡过依然惹眼的身材和样貌,她催她们上车的时候,又压不住心慌的不停叮嘱。

“嗯,好,妈,你放心吧,不会有事,你早点回去休息。”

季蒙回一声,和载她们来的同村老伯打了招呼,让他帮忙把房爱花平安送回家,然后牵着秋秋赶紧上了车。

秋秋很舍不得奶奶,上车后分别的不舍达到顶峰,车发动开走之际,她猛地冲向车窗,小手扣着车窗,哭着喊道房爱花:

“奶奶!秋秋舍不得你……奶奶,你要等秋秋回来!”

“诶!奶奶等着!等着秋秋回来!”

房爱花挥起手小跑着追出去,车子驶远,很快看不见车影,这次,她再忍不住,捂住嘴哭了起来。

——

送走儿媳妇和孙女,房爱花本来空荡的心更空了,浑身又像被抽了精神气,腿像灌了铅搭不上力气,一路回来眼泪没干过。

回到家,她院门都没关,瘫坐在堂屋藤椅上失了魂。

进入三月,院子里种的两颗大桃树结的花苞已经都开了,乡下却依然冷,风也大,昨夜雨混着风吹打了一夜,枝头的花瓣枝叶经不住,七零八落散得满地都是,屋檐下摆放的背篓,箩筐也被吹倒了,沾着污泥。

早晨走得急,院子没扫过,乱糟糟的冷清。

房爱花是个爱干净的,要往常,早忍不住拿了扫帚收拾了,但这会儿她无动于衷,看都没看一眼。

她满脑子都是秋秋在车上扒着车窗哭的样子,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但凡她没有这场病,没瞬间老态下来,她是想把孙女留在身边的。

房爱花抬头望着结着一缕蜘蛛网的屋顶,抬手抹一把老泪。

她还得振作起来。

她还想再看几回孙女,看她长大成人。

这么想着,房爱花手撑着藤椅扶手起了身,刚站起来,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她,大队长苏有庆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激动。

“嫂子,大嫂子!峸子…你家峸子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