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重山面前,宴云笺不敢太露笑容,便温和着眉眼和姜眠一起走进来,默默站到姜重山身边。
姜眠搁下托盘:“爹爹,我来的巧不巧?凉茶败火,快喝一碗?”
她端起一盏茶递给姜重山,另一盏很自然地放到宴云笺手里。
“小心哦。”
她提醒。
宴云笺低低应了声。
姜重山收回看女儿的目光,垂眸盯着茶碗一言未发,他的阿眠,这样好,可爱乖巧的让他不知怎么疼宠才是,顾越——他怎么敢?
“爹爹,你怎么只看不喝呀?快尝尝。天这么热,喝点凉茶解解暑。”
见姜重山盯着茶碗,也不动弹,姜眠弯了眉眼笑问道。
“哎,好。”
姜重山回神,小心翼翼端起来喝,紧拧眉宇微松,到底露了一抹笑。
宴云笺也低头饮下,沁凉的清茶一路滋润过肺腑,沾染了她甜净的气息,轻蛰他心尖。
姜眠眼看他喝完,接过来空盏放到一边,用手扇扇风:
“天太热了,你们要是爱喝,我以后天天给你们送。刚才听周叔说你们在这里说话,我来凑热闹的,这是什么呀——”
她伸手去拾刚刚放在托盘上的请柬。
“阿眠,你……”
“嗯,怎么啦爹爹?”
姜眠一边随声应着,一边展开手中的东西。
姜重山心疼,伸手要夺:“别看了阿眠。”
姜眠微躲,“等一下爹爹,这个是……这个是顾夫人的寿宴啊。”
顾越母亲的寿宴邀她参加,请帖的名义是以宜妃之名送的。
不仅是她,还请了宴云笺。
顾夫人的寿宴啊……
姜眠方才的轻松渐渐沉寂下来,细致温婉眉宇间染上一抹凝重。
出宫以来,她就已在打算这一件事。原本想着,此等虎狼之穴,用尽办法也要阻止宴云笺去。
哪怕和顾家撕破脸也罢了。
却没有想到,算上她在内,都难以拒绝——这一道请柬,竟然是以宜妃的名义发来的。
这副捧着请柬发呆的模样落在姜重山眼中,又变了一番滋味:“阿眠,不必放在心上,不去就是,不要难过。他们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爹爹自会为你讨公道。”
说着,他就要把请柬往出抽。
姜眠捏紧了:“爹爹。”
“我……我不是不想去,我想去的。”
只一瞬间,她便做好了权衡。
姜重山低眸看她。
姜眠又看一遍,看清楚了,说:“爹爹,仅是顾夫人寿宴,也就罢了。可这是宜妃娘娘相邀,性质就不一样了。”
爹爹刚刚凯旋,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拒绝了,并非仅仅是一个贵女拒绝宫妃这么简单。往小了说,她身为臣女,此乃不敬,往大了说,宜妃背后的人是皇帝,而她背后是整个姜家,是姜重山。自恃功高的罪名压下来,爹爹必定受委屈。
——虽然她的任务是护着宴云笺,可宴云笺的危机,跟爹爹受难之间,她还是会选择……保护爹爹的。
姜重山喉咙发紧,女儿懂事他知道,到如此程度,却是在他心上捅刀一般。
“阿眠,你不要想这样多,爹爹已经回来了,不用你来担这些。”
姜眠笑了:“这也没什么,爹爹,我们去一趟,露个面就回……”
“谁也不准去,不必理会。”
姜重山直接伸手把姜眠手中的请柬抽出来,这一次微微使力,便轻松拿出,放到一边。
宴云笺微微拧眉,薄唇轻动:“义父,我自己去便是。”
“那怎么行?”
姜眠看他一眼,拽一拽姜重山袖口,“爹爹,我们两个一起过去就是了,既然宜妃娘娘发了话,只去一个,只怕宴云笺很难全身而退,您也会受牵连的。”
姜重山眼神柔软,神色却未松动半分,姜眠看的分明,知道这么劝没用。
“爹爹,你让我去这一回吧,担心您不假,我自己也有些真心在里边,”姜眠看一眼宴云笺,一阵牙疼——他在这儿,撒这个谎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是……顾家的事……我想去。”
顾不得什么形象了,若是为了爹爹,他不会舍得的,若说为了自己,也许他能心软成全。
果然姜重山有些无措,低声:“阿眠,你乖,听爹爹的话,这一次你说第人一头,往后更是要步步后退,你会受委屈的。”
他早已大起退亲之意,可看女儿心意坚决,却不敢将话说的太利:“顾家家风肃谨,太过便显得有些凉薄。顾越的性子爹爹也有所了解,与你算不得太合,实非佳偶。”
她对顾越“有心”,还真是人尽皆知。
心一横,姜眠硬头皮认了:“还、还好吧,阿越哥哥待我很好。”
她话落,宴云笺侧过脸,一半面容在阴影中,另一半被阳光映照的雪白。
姜重山看去一眼,又垂首注视姜眠:“阿笺已经告诉我了。”
姜眠回头瞅宴云笺。
他立刻察觉她目光,局促不安连手臂都僵硬了,怔了一下才想起行礼:“姑娘恕罪……”
“哎你干什么,站好站好,我恕什么罪我还没说话呢,”姜眠忙拉住他,“我又不生气,说就说了嘛。”
他的性子,不会主动说这些,多半是爹爹先问的。
姜眠摸摸后脑勺——跟顾越那点事儿,除了丢脸,那就只剩尴尬了。
揪着请柬,姜眠还想找补一下:“其实他就是……嗯……不太会讲,待我还是可以的……”
“他待你如何爹爹心里有数,即便阿笺不说,我也明白,你不必为他遮掩。”
只听几件心已犹如凌迟,这些年还有多少事,姜重山想都不敢想:“阿眠,爹爹很想纵容你,可顾越如今已如此轻慢薄待于你,日后只怕变本加厉。你想要什么,爹爹都会许给你,唯有这门婚事,不行。”
思来想去,姜重山还是表明态度。
不是没想过遂了阿眠心愿,自己做她的靠山,护持她一生。
可这样,即便能欢喜一时,也不会幸福一世。
他真的舍不得。
姜眠斟酌道:“爹爹,我……会听你的话。其实我只是想去这一回,做个了断。以后你不喜欢我和他来往的话,我就再不见他,好不好?”
她只是想在这一晚护住宴云笺。
以后能不能和顾越打交道,对她,也不重要。
反正,宴云笺和顾越在历史上唯一次交集与冲突,就只有这一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