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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沉思。

现在问题来了,人既不是莱伊杀的,也不是他杀的,告死鸟在隔壁打扑克估摸着是没时间潜入套房之中杀人的,那能是谁干的?

他缓缓地将目光移向降谷零。如果他没记错,他的幼驯染在跟着金森正树出去之后就消失了一段时间,连他也不清楚降谷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难道……

接收到幼驯染视线的降谷零也很茫然,他秒懂了诸伏景光眼神之中的含义,立刻给他使了个眼色——也不是我干的啊!我还想问是不是你们偷偷内卷把任务干完了呢!

好,不是他们任何人做的,可金森正树怎么就死了?难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也看金森正树不顺眼吗?

一听到死人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立刻就冲进了打开门的金森正树套房门中。

秘书虽然惊恐,但仍然警惕地试图上前拦一栏:“等等,你们是谁,怎么能……”

他的话被强行闭在了口中。

秘书冈政宗倒不是不想拦,而是敞开的警官证件怼到他鼻子前面了,冈秘书只好把剩下的半句话吞进了喉咙里。

“原来你们是警察……”

他讪讪地缩回了手。

“原来鹿见君认识的两位朋友……是警察啊。”赤井秀一用十分耐人寻味的语气,一边说话一边看向鹿见春名,“你好像是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的?”

不仅是从他们房间出来的,鹿见春名身上穿的甚至是浴袍——委实说赤井秀一绝对不是什么思想肮脏的人,但是酒店、浴袍、三人,这几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容不得他不多想。

但赤井秀一没觉得鹿见春名是卧底。

铁杆BOSS党怎么可能会是卧底?就算真的是卧底,也不会蠢到和警察在明面上来往,这要是被琴酒那种疑心病重道病入膏肓的人看到,大概会喂人吃枪子。

鹿见春名表现地十分坦荡,好像一点都没有被看穿的羞耻心。

“因为那两位警官和我有点共同爱好。”鹿见春名意有所指,“嗯……我们在房间里玩了一会儿扑克。”

他故意用上了暗示着什么的眼神,引导赤井秀一往“赌博”这个方向去想。

在看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就不觉得他们的警察身份能瞒住赤井秀一,如今暴露了也在意料之中。

他走近了,压低声音对赤井秀一微笑:“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这一行……有时候经常会和警察打交道。如果能和警察打好关系,会方便很多。”

赤井秀一眼神一凝,颔首:“我明白。”

原来是黑警,他就说那个戴墨镜的一看就不像是正经警察。

如果是黑警,那应该也参与了和告死鸟有关的事情……如果调查一下这两个警察,也许能调查到和告死鸟有关的事情呢?正好他也很想搞清楚,告死鸟这个凭空出现的代号成员是怎么直接空降成为琴酒的搭档的。

赤井秀一和其他几人一起走到出现事故的金森正树的套间门口,他没进去,但是透过套间内卧房打开的门隐约看见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背影。

赤井秀一凝视着他们的背影陷入思考,陡然间猛地察觉到了一股升起的寒意——他悚然一惊,倏然地回头,却没发现有人在看自己。

知道他狐疑地将头转过来,注意到套房的玄关门口放着一面镜子时,才意识到刚才骤然升起的森然寒意来自于谁。

那面镜子之中倒映出鹿见春名低垂在着睫羽的脸,从这个角度,能从镜子里看到他的只有鹿见春名——在刚才他注视着那两个警察的背影的瞬间,鹿见春名也通过倒影在看他。

那双金色的眼瞳之中,瞳孔缓缓地在光线之下变换,收缩成偏向细长的椭圆形,眼底涌动着滚烫如同岩浆的鎏金色,像是盯死了即将咬断猎物致命脖颈的狮子。

为什么会突然流露出这么强烈的敌意?赤井秀一有些不解。

他没把房间里的两个警察联系到这件事情上,他只是单纯多看了两眼而已,难不成鹿见春名会因此而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一样吗?况且组织成员和警察,多可笑的组合?

如果说鹿见春名暗恋他们,也许赤井秀一还会信,但警察——只要是坚定、执着、正义而有信念的警察,就绝对不会有组织的成员有染。

会这么做的警察,即使不是黑警也和黑警没什么两样了。

因此赤井秀一完全不知道,被他认为“不可能”的那个答案,就是正确的答案——鹿见春名见不得有人对他划进自己领地里的人动歪心思。

如果赤井秀一真的做了什么威胁到他们人身安全的事情,鹿见春名会抢在那个糟糕的结果发生之前,先一步对赤井秀一下手。

在赤井秀一收回目光之后,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垂下了眼睫,随后挪动脚步,走进了金森正树的卧室内。

房间内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已经开始查看尸体了。

金森正树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脖子下枕着一个枕头,另一个枕头却掉在地上。

中年发福的男人双目紧闭着躺在床上,盖在身上的被子上,隐约蹭上了一些红色,房间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松田阵平皱眉,伸手捏着被子的一角,将被子掀开,显露出被子遮掩下的金森正树的身体。

床上很多血,血液是从金森正树的心脏部位缓缓流出来的,将他身下白色的床单彻底浸湿,染成一大片刺目的红色,连带着将里侧的被子也染上了红色。

金森正树的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几乎完整地没入了他的胸口之中,只露出了木质的刀柄。

“心脏部位的伤口应该就是致命伤吧。”松田阵平说。

“嗯,”萩原研二赞同,用指尖轻轻拨开金森正树的额发,显露出一个残留着血迹的伤口,“心脏部位是致命伤,但是他的额头上也有伤口。”

鹿见春名没有乱走,他就站在门口看了两眼,发现了床的另一侧过道后的地板上有一些刺眼的痕迹。

“那是血迹吧?”他提醒。

松田阵平依言绕了过去,看到木质地板上沾染的血迹后点点头:“确实是血迹,但是不多,只是沾上了一点……难道死者是在这里摔倒,然后磕到了头?”

“我想不是。”萩原研二耸了一下肩,“看这个伤口的形成……不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的,应该是什么边缘比较圆润的东西砸出来的。不过具体是什么东西,得等鉴识科的人来了才知道。”

松田阵平突然想起了被他忽略掉额事情,转头看向战战兢兢等在门口、背对着身体不敢看向床上金森正树尸体的冈政宗。

“喂,那边那个……”松田阵平卡壳了。

冈政宗不愧是能当秘书的人,立刻识时务地报上自己的大名:“冈政宗,警官先生,我叫冈政宗。”

“冈先生,”松田阵平点头,“你报警了吗?”

冈政宗转过头来,脸上的神情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看向松田阵平:“啊?”

鹿见春名:“啊?”

萩原研二也:“啊?”

松田阵平大为震惊:“你为什么不报警?”

冈政宗看了他们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啊这,两位警官先生,你们不就警察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松田阵平忍耐着怒气,“我们不是刑警呢?”

察言观色已经满级的冈政宗显然发现了松田阵平的怒气,于是立刻满头大汗地掏出了手机,“抱歉抱歉,我这就去报警!”

冈政宗走到套房的客厅内去报警,但除了冈政宗之外,有更多的人涌入了这间套房内——是金森正树的夫人、儿子、好友以及合伙人。

走到门口的金森恭子夫人看到金森正树的尸体,发出一声尖叫。她倒是想冲进去扑到金森正树的尸体上大哭一场,但松田阵平完全没给她这个机会。

“抱歉夫人,”松田阵平瘫着一张帅脸,“你恐怕不能进去,以免破坏案发现场。”

“你们是谁啊?”金森恭子夫人十分愤怒,“你们凭什么拦着我!那是我的丈夫!”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又将警官证从外套口袋里掏了出来,抵在金森恭子的眼前,让她瞬间就消了声。

直到眼前的人是警察之后,金森恭子的脸上闪过一点慌乱,随后强作镇定,用丝绸的手帕拭去挤出来的眼泪。

“既然你是警察,那么你一定能帮我查清真相对吗?”金森恭子哽咽,“我的丈夫竟然被人杀害了……如果让我知道凶手是谁,那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具体的事情要等鉴识科来鉴别之后才能确定,但是我向您保证,警察一定会找出那个杀害死者的犯人的。”松田阵平神情严肃。

金森恭子脸上的哭容僵了一下,随后才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感动地双手握住松田阵平的手:“谢谢你,警官先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她似乎是不忍再看自己丈夫的尸体,被儿子金森龙一搀扶着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松田阵平烦躁地叹了口气:“明明是来温泉之乡度假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都能遇上案子啊。”

萩原研二慢慢走过来,伸手勾住松田阵平的脖子:“小阵平,你还没习惯吗?以前休息日的时候不也是总能碰上案子嘛。”

“但那不一样吧。”松田阵平反驳,“我们现在毕业之后,都很少撞到案子了,以前那是因为……”

——以前那明明是zero的错!

松田阵平是想这么说的。

没有降谷零的场合,遇见案子的概率是一九开;有降谷零的场合,遇见案子的几率是百分百。

但他最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因为松田阵平在看见门口那个金发黑皮之后猛地想了起来——他的好同期降谷零确实就在这里啊。

这么一想,似乎发生案子就很正常了呢。

降谷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诸伏景光低声:“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总觉得像是在骂人。

诸伏景光想了想,十分含蓄地说:“嗯……也许他是在心里夸你呢。”

降谷零沉默之后抽动了一下嘴角:“……哦,是吗。”

这个和他在警校时就不打不相识的家伙绝对不会在心里夸他——绝对!

“先不提这个,金森正树死了,我们现在怎么办?”诸伏景光岔开话题,压低了声音。

赤井秀一不想节外生枝:“既然不是我们动手的,那就和我们无关,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直接撤离就可以了吧。”

“不,我还是想搞清楚。”降谷零沉吟之后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觉得那是巧合。”

世界上不会存在这么多的连环巧合——那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可金森正树已经死了,”赤井秀一皱眉,“你要怎么从死人的嘴里撬出情报?”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眼神微微偏移,落在了金森正树卧室内书桌上的电脑上。赤井秀一的眼神跟随着他的目光移动,微微挑了一下眉。

“如果你是想从电脑上获得什么信息,我觉得风险很大。”赤井秀一说。

“马上箱根的警察就要来了,那台电脑一定会作为证物暂且被警察保管的。”鹿见春名顿了顿,看向降谷零,“你打算从警察那里偷吗?”

按照公安的身份,如果真的想知道些什么,等警察把电脑当作证物拿走之后,再通过公安的渠道去查不是更方便吗?

降谷零沉默了:“……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去警察那里偷电脑?我是指电脑里的信息,这东西并不是只有金森正树知道。”

“其他人?”鹿见春名一怔,视线从那听说金森正树死讯后就聚在一起满脸阴沉的四个人身上扫过。

会田有志是金森正树的从小学时期就认识的好友,熊野稔是金森正树的合伙人,金森恭子和金森龙一则是金森正树的夫人和儿子,他们之中,不管是谁都有可能和金森正树共享秘密。

鹿见春名立刻想起了诸伏景光的照片。

那张照片——该不会在他们手中也有一份吧?

不,应该不会……如果有照片的话,他们四个人之中,无论是谁,看到诸伏景光时都应该会流露出一点异样,既然没有异样,就证明没有;而那张至关重要的照片,大概发送给金森正树的人也知道这是机密,甚至金森正树用来接收这则消息的都是秘密账户,不太可能再发送给其他人。

但既然这张照片已经流露出来,就假设金森正树是在第一时间收到这张照片好了,那么接下来……留给诸伏景光的时间不会很多了。

*

箱根的警察在二十分钟之后就赶来了。

金森正树的温泉度假村项目在当地也算是规模比较大的,金森正树死了,箱根的警察当然得严肃对待。

福本警部打量了一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你们是死者的亲友吗?现场……”

“现场没有破坏,”萩原研二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另外,我们不是死者的亲友,我们是警察。”

松田阵平又一次重复了掏出警官证打开怼在福本警部面前的动作。

“喔——你们是警察啊,”福本警部显然非常诧异,“真没看出来啊,来旅游的吗?碰上这种事情真是不幸。”

萩原研二十分赞同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福本警部的目光又移向了鹿见春名他们公费旅游四人组:“那你们呢?”

“我们是路人,来围观的。”鹿见春名十分直白,“你懂的警官,遇到这种事总想围观一下嘛。”

福本警部抽了抽嘴角:“……哈哈,确实呢。”

他没再理会前面这些人,他的重点是金森正树的那几位亲友。

法医和鉴识科的警察勘察现场之后,基本可以确定,金森正树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死亡的。

出于惯例,箱根的福本警部询问:“今天凌晨一点到三点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他询问的时候,江川百惠才挂着眼泪姗姗来迟,对福本警部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警官先生,正树、正树他……真的……”

她看了一眼室内的景象,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惊慌地捂住了唇。

金森恭子翻了一个大白眼。

福本警部一边安抚哭泣的江川百惠,一边问:“是的女士,很不清,金森先生他……请问您和金森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金森正树的儿子金森龙一插嘴:“那女人是我爸爸的情人。”

福本警部陷入了尴尬。

“肯定是这个女人杀了我丈夫!”金森恭子十分愤怒,“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最近大吵了几架吧!谁知道是不是她一气之下恼羞成怒就动手杀人了呢?”

江川百惠反唇相讥:“哈——?那这么说的话你和你儿子岂不是更有嫌疑?你不是早就不满你丈夫出轨了吗,可惜你根本不敢不满,积怨已久之后动手也不奇怪吧,只要杀了他你就能拥有他的遗产了!还有你的好儿子……”她冷笑了一下,“他可是欠了几千万的赌债呢,只要正树死了,遗产不就是他的了吗?赌债也可以还清了。”

熊野稔对江川百惠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插嘴:“我想江川小姐应该做不到杀了一个成年男人吧……”

金森恭子倏然转头,对熊野稔怒目而视。

“你插什么嘴?你也有动机吧!明明是爸爸的合伙人,却根本接触不到公司核心的业务,你不是早就对爸爸不满了吗?”金森龙一声调拔高。

熊野稔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磨了磨牙,冷笑了一声:“那按照你的说法,在场的谁也跑不掉——会田君,你表面上是金森正树的好友,实际上只是他的跟班吧,他一直都打压你、羞辱你,从小学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其实你已经很不满了吧?”

福本警部叹为观止。

鹿见春名也叹为观止——这是他见过的嫌疑人最多的案子,超越了经典三选一,变成了豪华五选一。

有警员从门外走进来,脸色难看地对福本警部摇了摇头:“警部,这家旅馆的监控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下午八点多的时候就坏了,所以……”

所以压根什么都没拍到。

福本警部拧紧眉:“监控怎么会突然坏掉了?”

是啊,监控怎么会突然坏掉了呢?

鹿见春名私有所觉,缓缓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直视着他的目光,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这倒真的是他干的。

他是打算动手来着,所以提前把温泉旅馆的监控搞废了,会晚回房间也是因为这件事。

但谁能想到,金森正树居然在他们没有任何人动手的情况下就死了呢?损坏的监控反而方便了那个真正的凶手。

赤井秀一感动了。

原来除了他,这个行动小组里真的还有在干活的人。

第87章酒厂的场合(35)

“要撤退吗?”鹿见春名脸上的神色显然有点遗憾,“公费旅游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降谷零欲言又止——平常这种任务都是最看重速度的,基本上是杀完就走,像昨天那样悠闲地泡温泉才是不正常的好吗?你小子真的是来公费旅游的?

诸伏景光习以为常地当自己暂时性失聪了:“现在走不了,得等到警察把这个案子查清楚,或者确认我们其他人没有嫌疑才能离开。”

赤井秀一表示赞同:“现在就走有点匆忙,可能反而会被怀疑。”

鹿见春名抿了一下唇,“我知道了。”

他一点也不关心金森正树是被谁杀的,只是忧虑时间——如果时间太紧,苏格兰已经暴露了卧底身份的话,他倒也不是不能出手,只是那样就会动静比较大了。

鹿见春名不担心自己会因为出手救苏格兰而被连带着怀疑,只是有些担心……如果琴酒或者BOSS要因此而调查他,认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这件事是一定会被查出来的。

会威胁到他们吗?……鹿见春名对这件事不确定,但普通人类的生命过于脆弱,他并不想冒这个风险,让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置于险境。

如果能不暴露自己,还是要想个不会暴露的方法才行。

鹿见春名有点走神,直到诸伏景光有些担忧地出声,才回过神来。

“你今天好像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诸伏景光微微皱眉,注视着鹿见春名的脸,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连本来就淡色的唇也连带着没有一点血色。

“没事,”鹿见春名的嘴唇轻微地嗡动了一下,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来,随口将诸伏景光敷衍过去,“可能是没吃早饭,有些低血糖。”

诸伏景光在脑子里自动翻译了一下——鹿见春名这是饿了,想要他做早饭吃?

他神情犹豫:“嗯……我去找后厨借用一下厨房?”

赤井秀一和降谷零同时陷入了沉默——不是吧,你还真是来带孩子的吗?告死鸟也不小了,到底为什么这么纵容他啊!

鹿见春名失笑:“不用了,这个时候借用厨房好像有点奇怪。”

里面的房间死了人,他们就在这里大肆谈论要不要借旅馆的厨房下厨,不管怎么想都有点太没眼色了……尤其死的人还是旅馆老板。

“不过确实得快点离开了。”鹿见春名顿了顿才继续说,他的目光看向室内聚在一起的警察和五个嫌疑人,“……只是这个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我们最好还是别经常和警察接触。”赤井秀一似乎意有所指,“等警察确认我们都没有嫌疑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降谷零缓缓摇头:“恐怕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做。”

诸伏景光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事?你是说那台电脑里的情报吗?”

“没错。”降谷零颔首,“根据我知道的情报,金森正树的合伙人熊野稔其实并不知道金森正树接受了组织的扶持,真正知道这件事的是他的秘书——那位冈政宗。”

“明白了。”诸伏景光点点头,“从冈政宗的嘴里,一样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消息——前提是他不是凶手,否则我们只能去警视厅的监狱里看他了。”

“……你最好祈祷他不是。”赤井秀一欲言又止。

他几乎监视了金森正树的房间一整夜,虽然窗帘是拉上的,但他也发现了一些事。

从晚上零点左右的时候开始,金森正树房间里的灯就关上了,之后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凌晨三点左右,从窗帘的一丝微小的缝隙之中透露出了一点光亮来——但不是灯光,是黯淡的蓝色,更像是电脑屏幕的荧光。

而这点几乎微不可见地光芒也只在持续几分钟后便消失了。

金森正树死亡之前,是正在看电脑吗?还是说看电脑的事凶手?电脑屏幕亮起的时间和金森正树遇害的时间太过相近,他下意识将两件事给联系了起来。

对金森正树憎恨着的金森恭子、欠下赌债的金森龙一、被羞辱打压的会田有志、抱怨自己对核心决策什么都不知道的合伙人熊野稔,以及金森正树宠爱的情人江川百惠……这些人之中,谁会是凶手?

听到监控坏了,金森恭子原本紧绷的神情缓缓放松,连收紧的肩头也舒展开来。

鉴识科的警官结束了检查,对福本警部给出了勘验的结论:“基本可以推测,金森正树的致命伤毫无疑问就是那柄插入心脏中的水果刀,应该是一击致命。”

“但在致命伤之前,金森正树的身上还有别的伤。他的后脑勺有受到撞击的痕迹,脖子上有一道擦伤的伤口……还有些亮晶晶的东西,不确定到底是什么。至于身上的手、脚、还有腰部都有一些淤青,推测是摔下楼梯造成的,他的后脑勺有微量出血,但血迹已经干涸结痂了,恰好楼梯的地毯上也有一点血迹,淤青大概就是因为从楼梯上滚下去磕碰造成的。”

“至于额头见血的伤口,应该是花瓶之类的东西砸的,但伤口都不致命。”

“金森正树的尸体也是被摆放过的,看床单上出血的地方就能知道,金森正树大概是站在窗边,横着被人用水果刀刺入心脏之中,然后才倒在床上。凶手在金森正树死亡之后,将他的姿势调整了一下,伪造成了在床上睡着的样子。”

鉴识科的警官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还有……我们还在金森正树的口腔中检测到了一些很微量的毒药的痕迹。”

福本警部愣了一下:“毒药?什么毒药?”

鉴识科警官遗憾地摇头:“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死者口腔里隐约有一点杏仁的味道,在检测结果出来前暂时推测是氰化钾。”

几乎鉴识科的警官每说一句,和金森正树有关的那五个人之中就有一个会变了脸色。

随着鉴识科警官的话音结束,江川百惠微微垂下眼睛,将手指缓缓收拢,虚握进拳中。她的手做了美甲贴片,延长的直接很长,是淡粉的猫眼色,甲面镶嵌了五彩流光的宝石,被切割出来的几十个碎面将室内的灯光折射。

“氰化钾?”福本警部头痛地捂住了大半张脸,“金森正树的身上这么这么多伤……凶手在一击毙命之前都对他们做了些什么啊?”

“我怎么觉得,”赤井秀一观察着那五个人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他们好像每个人都不怎么干净?”

“你的感觉没错。”鹿见春名耸了下肩,“他们每个人都和金森正树有仇,也基本上每个人都有动机……肯定是他们其中之一干的。”

也有可能是五个人合谋一起干的。

福本警部已经开始按照惯例,询问每个人凌晨时正在干什么了。他问到鹿见春名时,鹿见春名回答:“我凌晨在和两位警官一起打扑克。”

“打扑克?”福本警部愣了一下。

“没错,”鹿见春名十分肯定地点头,“那个时间点我们应该刚刚结束睡下,况且我们压根没有作案动机,我想警官先生你应该不会把我们当成嫌疑犯的吧?”

“当然,我只是确认一下,比起认为你们是嫌犯,我更想知道那个时间点会不会恰好有目击证人呢,这个监控坏地也太凑巧了。”福本警部无奈地点头,“另外,你说的和你一起打扑克的警察,是从东京来的那两位吗?”

他转头,去寻找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身影,却发现视野内只剩下了一个松田阵平,过了几秒钟,萩原研二才从拐角的地方出现——手上还端着一个马克杯。

“小诗——”萩原研二拖长了音调叫他的名字,“喝牛奶吗?你没吃早饭对吧?小心低血糖了。”

鹿见春名接过萩原研二递过来地马克杯,瓷杯之中盛着牛奶,温热的热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之中。

萩原研二朝他wink,“小诗喜欢甜的吧?我特地加了蜂蜜哦。”

鹿见春名捧着马克杯喝了一口——确实是甜的,蜂蜜融化之后浸入到牛奶之中,蜂蜜浓稠的甜味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萩原研二突然倾身过来。

他抬手固定住鹿见春名的脸,温热的呼吸落在鹿见春名的脸颊上,让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别动。”萩原研二轻声说。

萩原研二捏着鹿见春名的下巴,让他微微抬起头来,另一只手则用拇指的指腹按在鹿见春名的唇上,微微用力,抹过他的唇,在饱满的唇肉上按压出一个下陷的弧度来,擦去唇边沾染上的些许奶渍。

“沾到了哦。”他低声笑了一下,声音酥酥麻麻地落进鹿见春名的耳膜之中,荡成回响。

本来想询问一下的福本警部张了张嘴,最终觉得这个气氛好像不太适合出声,于是保持了缄默——他看向鹿见春名的那三个同伴,发现他们三人不知何时已经默默退到了墙角边,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注视着这一幕。

赤井秀一沉默了又沉默,最终忍不住,低声和降谷零说话:“男同都这样吗?”

他之前只是单纯地以为,这只是犯罪组织成员和黑警之间存在着不良交易的关系而已,现在看来,不良交易关系可能确实存在……但交易的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在美国当FBI的赤井秀一敢发誓,哪怕开放如美国人,男性朋友之间也绝对不会捏着对方的下巴擦掉嘴边沾上的痕迹。

这两个警察和告死鸟之间的互动实在过于亲昵和暧昧,完全不像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而已。

应该说这是黑道大佬和他的两个警察情人、还是两个邪恶警察和他们的禁脔□□小少爷?

——不管是哪一个都像是只存在于本子里的标题。

降谷零神情麻木:“……我怎么知道。”

福本警部转头看向嫌疑人五人组,挨个问了一遍——很巧,五个人里有四个人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因为那个时间他们都在睡觉。

福本警部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在监控损坏之前,最后一个出入金森先生房间的,是你吧?江川百惠小姐,你……”

江川百惠打断了福本警部的话:“既然你看到了还没坏之前的监控,就应该知道我在那之后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吧?晚上的时候我的经纪人给我打了电话,在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之后我就去睡觉了,我的助理和我住在同一间套房里,我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福本警部无奈,“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发觉金森先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江川百惠烦躁地发出咂舌声:“他今天确实心情不好,但我怎么知道是为什么?他可不会把工作上的事情告诉我……我只是区区情人而已。”

她讽刺地笑了一下,从随身的女士手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来,取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夹在指尖点燃。

鹿见春名喝完牛奶,若有所思地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好像是晚上快要零点的时候,我有听到外面有响声。”

福本警部一愣:“什么响声?”

“我不知道啊。”鹿见春名摊手,“我在打扑克,外面的事说实话不是很关心。”

福本警部欲言又止,看表情应该是想骂脏话。

“不过……”鹿见春名又出声了,“金森先生脖子上那个擦伤,倒是很像金森夫人的美甲呢,她绿色的美甲上不是也有亮晶晶的闪粉吗?”

福本警部一愣,立刻看向金森恭子。

金森恭子的脸色一变,下意识握住了手指指尖。她的儿子金森龙一的神情显出怒气来,气势汹汹地朝鹿见春名走来。

“哈——?”金森龙一声调拔高,一边握紧拳头一边走向鹿见春名,“你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说我母亲是凶手吗?你算什么东西,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金森龙一挥起拳头。

萩原研二握住鹿见春名的手腕,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将他圈进怀中。

松田阵平神情冷了下来,他挡在鹿见春名的身前,伸手握住了金森龙一的拳头,制止他的动作。

松田阵平用了力,手背暴起格外明晰的青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下滑了一点,显露出那双深蓝色的眼瞳。像是暗潮涌动的深蓝之中,凝聚出让金森龙一的身体陡然僵硬的寒意来。

松田阵平的眼神过于凶恶,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让金森龙一忍不住颤抖着将视线闪躲开。

“你想袭警吗?”松田阵平似笑非笑,“这位嗜赌成性且恼羞成怒的金森龙一先生。”

“我……”金森龙一说不出话来。

鹿见春名的发顶抵着萩原研二的下颌,青年警官身体的温度很好地驱散了初冬的寒意。就像真正的猫一样,他忍不住顶了一下萩原研二的下巴。

萩原研二下意识抬手,沿着鹿见春名的脊背抚过,像是在安抚。

极其敏锐的观察力在此刻再次发挥了作用,萩原研二的目光凝聚在金森龙一的袖口——他的手腕上,有一道不明显的擦伤。

“这位金森先生,你的手腕上怎么有一道伤口?”萩原研二露出疑惑的表情。

金森龙一脸色大变,瞬间甩开松田阵平的手,捂住了手腕。他确实烂泥扶不上墙,光看这过激的表现就知道心里绝对有鬼。

福本警部神色严肃:“金森龙一先生,你手腕上的伤能给我看看吗?还有……你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能麻烦你老实交代清楚吗?”

金森龙一在面对福本警部时陷入了怯懦。他嘴唇嗡动了两下,最终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颓丧地开口:“我……我承认,我确实跟我爸动手了……我拿花瓶砸了他的头,但是我真的没有用刀捅他,真的没有!警官先生,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福本警部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金森恭子:“金森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金森恭子神情难看,硬邦邦地出声:“我没什么可交代的,都是这个蠢货自己干的错事罢了。”

鉴识科的警官匆匆从门外走进来,附在福本警部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福本警部的脸上显现出诧异的神情,目光锁定了金森龙一的好友会田有志。

福本警部:“会田有志先生,你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金森先生的电脑上会有你的指纹?”

秘书冈政宗露出诧异的神情:“这怎么可能?社长他对自己的私人电脑看的很重,几乎不让外人碰,而且每天都要擦拭一遍……昨天一整天,会田先生都没有到房间里来找过社长,怎么可能在社长的电脑上留下指纹呢?”

会田有志本身就不是什么心志坚定的人,正相反,他极其软弱,也正是因此才会被金森正树从小到大都当做可以随意羞辱的跟班。

他颤了颤,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我……是我干的。”

这个案子总结概括一下——人人有份。

事情是这样的,江川百惠用指甲藏了氰化钾的粉末,倒在了酒中,可惜金森正树没有喝下去,只是嘴巴碰到了一点,但即使如此也产生了头晕和轻微窒息的不良反应。

因此在之后金森恭子找他,两个人在走廊之中发生争执的时候,金森正树才会被金森恭子推了一把就滚下楼梯。金森恭子见金森正树摔了下去,立刻慌乱地回到了房间。

几个小时之后,金森正树自己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头痛地回到了房间,此时金森龙一来找金森正树要钱还赌债,两人又是大吵一架,气急之下,金森龙一抄起花瓶就给金森正树开瓢了。见金森正树不省人事,金森龙一收拾了碎片就慌不择路地离开了套房。

之后的会田有志是想来偷走金森正树电脑中的秘密资料、借此来狠狠报复金森正树的。所以在金森正树命大且不幸地再次从昏迷之中醒来时,看到的就是在偷偷使用他电脑的会田有志。

慌乱之下,会田有志做了此生最有勇气的一件事——他拿刀捅了金森正树,并且将他的尸体伪造成了正在熟睡的样子。

而最后进入房间的合伙人熊野稔是为了让自己当上社长,才想用枕头将金森正树捂死,可惜他并不知道当时看似熟睡的金森正树已经彻底凉透了,所以死亡现场才会有枕头盖在金森正树的脸上。

案件结束——公费旅游也结束了。

在临走之前,秘书冈政宗松了口气,打算驱车离开,却在停车场里被降谷零握着枪抵住了腰。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降谷零在他身后低声说,“也应该知道,我想知道些什么。”

冈政宗身体僵硬,缓缓举起来双手。

“我说……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降谷零忙着逼问冈政宗的时候,诸伏景光、赤井秀一和鹿见春名就坐在不远处的车里。

赤井秀一忍不住开口:“你和那两个警察,到底是什么关系?”

鹿见春名不太理解赤井秀一的问题,茫然地回答:“……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

“……”赤井秀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我明白了。”

三个人,玩的好花啊。

*

回到东京时已经很晚了。

“我饿了。”

鹿见春名说。

诸伏景光叹气:“我知道了,你想吃什么?”

“咖喱最近吃腻了,三明治也是……西式的暂时都不想吃。”鹿见春名开始点菜,“就日式的好了,随便什么都行,反正你做的都很好吃。”

“我就成你的私厨了是吧?”诸伏景光嘴角抽了一下,“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搭档不是助理吗?”

“我记得,”鹿见春名靠着电梯的扶手,后脑勺抵在电梯厢光洁的镜面上,他盯着诸伏景光的鞋尖,视线缓缓上移,停留在诸伏景光的脸上,“但琴酒这么爽快地就同意我和你搭档的事情,你心里真的没数吗?”

诸伏景光就是没数,这段时间下来也有数了——和告死鸟搭档就相当于是当保姆,连琴酒这个TopKiller也不例外。

委实说,告死鸟和他从琴酒那里、以及从幼驯染降谷零那里得到的印象都不一样,除了偶尔会因为他的两个亲亲好同期流露出慑人的杀意、以及固定出入研究所的行程之外,其余的时间表现的跟挑嘴的死宅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人竟然是组织的成员,这才是让诸伏景光匪夷所思的地方。

“到底是为什么我隐约也猜到了……”

诸伏景光叹气。

不就是想赶快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出去吗?

鹿见春名十分理所当然地说,“不然你以为琴酒是为什么愿意做我的搭档的?是我找BOSS点名要的他。”

——琴酒为什么这么忍辱负重这件事,终于有了答案。

诸伏景光先是眼皮跳了几下,随后心中微微一凝。

他意识到了鹿见春名在BOSS心中的地位可能比之前想的还要重要……要比琴酒这个在行动组有着极大话语权的干部更胜一筹。

电梯在轻微的震动之后停了下来,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一起走出了电梯,进入了位于高层的公寓之中。

诸伏景光熟练地走进了他在这个公寓里最熟悉的地方——厨房。

因为诸伏景光经常下厨,所以开放式厨房之中冰箱里的食材不少,诸伏景光一样一样地从冰箱里将要用到的食材拿出来,放在料理台上。

鹿见春名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沙发之中,银发垂下来几缕,挡住了眼前的视野。

他按亮手机的屏幕,找到联系人的通讯录之中,只记录了寥寥数人的号码之中,他缓缓将手指的指腹移到了备注为琴酒的联系号码上。

刀刃与案板撞击在一起的切割声匀速而不轻不重地响起,如同诸伏景光本人一样稳重温和。随着声音一同缓慢酝酿的,是格外勾人的食物的香气。

诸伏景光用冰箱里现有的食材,做了松茸蘑菇蛋包饭、煮青花鱼、炸油豆腐和天妇罗,还用小碗装了味增汤。

诸伏景光解开系在腰间的围裙,将盛放着菜色的瓷盘整齐地摆放在长条形的餐桌上,另外还贴心地给鹿见春名倒了一杯碳酸饮料。

等这一切做完,他才出声:“该吃饭了,鹿见君。”

诸伏景光将筷子摆好,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辛辛苦苦做饭,怎么可能让自己饿肚子?和鹿见春名一起吃饭也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鹿见春名闭了闭眼睛,才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缓缓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走进餐厅之中,却没拉开椅子坐下来,而是坐在了餐桌上。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

鹿见春名曲起一条腿来,赤足踩上了诸伏景光双腿之间裸露出来的椅子的边缘。他身体前倾,逼得诸伏景光被迫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

少年的银发因为身体前倾的动作而缓缓垂落下去,银发柔软的发尾扫过诸伏景光的唇和脖颈,像是被月光吻触,带来轻微的麻痒感。

“……怎么了?”诸伏景光对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暧昧的距离有些不解,皱起了眉。

鹿见春名坐在桌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诸伏景光,让他不得不抬起眼睛来。

这种被迫仰头看别人的感觉让诸伏景光有些微妙的不适。

鹿见春名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手指尖沿着诸伏景光的侧脸划过,修剪圆润的指甲划过脸颊肌肤之后带来了轻微的痛楚感,让诸伏景光瞬间身体紧绷地抿紧了唇。

少年的指尖沿着明晰的下颌线条缓缓下滑,划过诸伏景光因为压抑而滚动的喉结,接着伸手握住了他衬衣上的领带,手指骤然用力,将他拽向自己。

椅子被拉扯出尖利刺耳的声音,诸伏景光被扯地身体一顿,下意识地向后倾,腰部弯折了起来。

鹿见春名和他的距离很近,近到从唇齿之间溢出来的呼吸与热气都交织在一起。

“我是应该叫你苏格兰呢……”

鹿见春名的声音低得如同梦中的呓语,那双璀璨如同日光的鎏金瞳中倒映出天空般的蓝色。

“还是该叫你……公安的警官先生呢?”

诸伏景光骤然僵住了。

他的瞳孔瞬间紧缩,被冻僵般的寒意不可遏止地从心底升了起来。

第88章酒厂的场合(36)

心脏几乎停跳了。

鹿见春名的脸就近在咫尺,属于少年的冷薄荷的气息如同蛛丝网一般细细密密地织就,铺天盖地地笼罩而来,涌入诸伏景光的感官之中。

冷薄荷的味道裹挟着寒意而来,分明室内充斥着暖气,诸伏景光却觉得这气息森然而冰冷,被冻僵的感觉沿着胸腔逐渐蔓延至四肢。

鹿见春名的嘴一张一闭,但他却没完整地听清。

诸伏景光只觉得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逐渐远去,世界变成了绝对的寂静,他只能看见不断开合的嘴唇,巨大的惶恐让诸伏景光短暂地陷入了惊惧之中。

他暴露了——!

到底是暴露,还是试探?

如果是试探的话,这个时候要是过激反应,反而才会暴露。更何况告死鸟虽然摆出了这种态度来,语言上确实存在威逼,但实际上动作没什么威胁的意味……他甚至没把枪拿出来。

这多半是试探。

诸伏景光心下稍安。

他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对鹿见春名露出一个微笑来,“你在说什么?公安?”他失笑,“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如果是怀疑我,那这种指控未免也太滑稽了……进入组织之后,每一件任务我都完成的很好,配合行动也从未出过错。就算是指控或者怀疑,也不应该是你在这里审讯我吧?至少也是琴酒。”他努力地调和气氛,“……啊,难道是因为晚餐做的让你不满意,才对我开这种失礼的玩笑?”

诸伏景光的语气中含着亲昵的纵容。

虽然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但诸伏景光的内心显然并不算平静。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被鹿见春名扯着领带往上拉的动作不那么勒住脖子,缓解窒息的感觉。

他用手握着椅子的边缘,支撑着自己的坐姿——这个动作也很方便,能让他立刻就摸到藏在后腰的枪,暴起反制鹿见春名。

……虽然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就是了。

虽然告死鸟的心性和脾气都显得有些神经和幼稚,但不得不说能被算进行动组的战斗力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近身格斗上,诸伏景光没有信心一定能赢。

诸伏景光脸上在微笑,冷汗却在黑发间积蓄,随后沿着他的脖颈轮廓缓缓流了下来,没进衣领之中。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鹿见春名也微笑起来,“才不是呢。”

他的声音放轻了,音节卷在舌尖被轻柔地吐露出来,像是温柔的呢喃、又或者是撒娇。

但诸伏景光完全没被这样柔软的语调给骗到。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近期的行为——跟公安联络人的上一次联系已经距离很久了,最近他也没跟降谷零交换什么情报,按理来说不存在什么会致使暴露的行为,所以告死鸟为什么突然对他发难?

鹿见春名没有松开扯住诸伏景光领带的手,他加重力气,扣到最顶上那一颗的衬衫因此而越发收紧,难以呼吸的感觉让诸伏景光皱起了眉。

他压下脖颈,气息落在诸伏景光的耳垂上,带来温热和湿润的气息。这个动作看上去几乎像是伏在诸伏景光的肩上,两人交颈相缠。

“我想想……我记得你穿警服拍的照片。”鹿见春名含着笑意说,“跟现在倒是差不多,蓝色警服很衬你,就跟你眼睛的颜色一样。不过拍警察的证件照的时候你应该才毕业吧?脸上还不像现在这样留着胡子哦。老实说我觉得你不留胡子看起来会更好看,也显得年轻一些。”

诸伏景光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绝对不是在试探、也不是诈他——诸伏景光在拍警官的证件照时,确实是没有留胡子的。

这种事情也许可以单凭猜测就猜出来,但是鹿见春名的语气如此笃定,根本不像是漫无边际的猜测。

诸伏景光不相信这是巧合,鹿见春名恰好就这么巧地猜到了他在拍照时没有留胡子……如果这不是巧合,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的身份真的暴露了。

为什么?他是从哪里暴露的?

告死鸟又是怎么会知道他的证件照长什么样子的?他所有和警察有关的照片、过往的记录都全部在卧底的时候被公安清空处理过了,按理来说外界不应该有任何他留下的照片,只有公安内部会留存他穿着警服的照片。

公安就是那个唯一泄露的途径。

可如果正是从公安泄露出来的,这又是怎么办到的?组织的黑客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不仅是他,零也……

不……也不对劲。

如果黑客技术真的已经厉害到能突破公安的网络的话,告死鸟就不可能只说他的警官照片的样子,而一定会说出他的真名来。但既然告死鸟没有说出他的真名,只说了“公安的警官”,就说明告死鸟知道的其实并没有那么多。

那么基本上可以排除公安的网络被组织的黑客彻底突破的可能性,难道是……公安内部有内鬼,泄露了他的资料?

这些想法都只在那短暂的一秒之中,走马观花一般在诸伏景光的脑海之中交错着闪过。

瞬息之间,诸伏景光就闪电般伸手摸向后腰——他想拔枪的动作却被早有准备的鹿见春名制止了。

少年的力气很大,几乎让诸伏景光被制住的手腕动弹不得。

鹿见春名抓住诸伏景光的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用力,将他的手抬高,朝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

他倾身,将下巴搁在诸伏景光的颈窝里,伏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如同温柔地拥抱一般,环绕过诸伏景光的腰间。

这是个格外亲昵的姿势,不管是谁看到都会以为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鹿见春名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而来,连带着偏低的体温,只让诸伏景光觉得刺骨。

这是个一点也不温暖、只充满着杀机的拥抱。

鹿见春名的手臂环绕过诸伏景光的腰间,以拥抱般的姿势,将他藏在腰后的枪拔了出来。

他单手给枪上了膛,才骤然松开诸伏景光的手,让他因为惯性而重重砸在椅背上,脊背和后腰因为撞击在木质的椅背上而生出刺痛感。

眉心传来一点冰凉的感觉——是枪口。

鹿见春名坐在诸伏景光面前的餐桌上,他握着枪,将枪口抵在诸伏景光的眉心之中,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宽大的衣摆随着动作而拂开,扫过放置在桌面的玻璃杯上,将杯子绊倒,盛满的碳酸饮料往上冒着气泡,瞬间便被一同带倒,连带着玻璃杯一起摔在地面上。

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像是某种信号,漆黑的碳酸饮料泼了一地,细密的气泡不断地冒出来又消失,如同正在腐蚀着防线的硫酸。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神情缓缓沉了下去。

他抬起头,凝视着用枪抵着他眉心的鹿见春名:“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顿了顿,又问,“你想做什么?”

猜出鹿见春名其实别有用心这一点很简单。

从鹿见春名此时的态度之中,诸伏景光就能判断出来——他是公安卧底的这件事,绝对不是鹿见春名今天才知道的。

但在那之前,鹿见春名却完全没有发难的意思。

明明数小时前,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组织的成员在。如果想要处决掉他这个叛徒,那么鹿见春名大可以和另外两个人商量,将苏格兰是公安卧底这件事情透露出去,这样的话,三个人一起行动,绝对能够就地解决掉他这个叛徒。

可鹿见春名没有这么做。

而且恰恰相反,等到有了两人独处的时间,此前一直装作这件事情不存在的鹿见春名才选择将这件事说出来,也就是完全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意思……鹿见春名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只有这个结论,才能支撑起鹿见春名做出这样举动的逻辑。

“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你不用知道的太清楚,我也没必要告诉你,只是巧合而已。”鹿见春名单手撑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诸伏景光,“至于我想做什么嘛……你觉得呢?”

他觉得?他能觉得什么?

诸伏景光沉默。

鹿见春名现在没有杀他,无外乎是想从他这里知道什么罢了。能从卧底警察嘴里套出来的,当然是警察内部才知道的东西了。

组织历来对待叛徒的手段只有两种,要么是审讯要么是抹杀。不过如果对方是其他国家机构派来的卧底,组织通常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杀了他们……审讯是必要的,组织当然很想从国家机构成员的嘴里套出点什么东西来,如果能给出卧底名单之类的东西那就太棒了。

而在惨无人道、几乎能将想象到的所有酷刑都施加在卧底的身上、确定再也榨不出来任何有用的消息之后,组织才会将卧底杀死。

手段严酷、并且毫不留情,从决定要成为卧底警察的那一天起,诸伏景光就做好了暴露的心理准备……当然也在心里发誓过。

诸伏景光短促地笑了一声:“如果你是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情报的话,那我奉劝你还是省省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在樱花纹章下立下誓言,要守护这个国家、守护公民的警察。

直到现在,诸伏景光都还清晰地记得那段誓词——不因任何事件而恐惧,不为任何人所憎恶,以自己之良知,履行警察的职务,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所以不管暴露之后会被怎样对待,他都绝不会恐惧、也不会怯懦。

“什么都不说吗?”鹿见春名诧异地挑了一下眉,“那我现在在这里杀了你也没什么不行吧?”

他饶有兴味地笑起来,手中握着的冰冷的枪口沿着诸伏景光的眉心缓缓下滑,滑过鼻梁与鼻尖,缓缓压在了诸伏景光的唇上。

金属制的枪口触感格外冰凉,被鹿见春名微微一用力,抵在他的唇下,将唇肉压地下陷,原本带着健康浅粉的唇色被摁地泛白,像是压上了冰块。

这个动作让诸伏景光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只要张开嘴,齿列就会磕上枪口。

“我也很好奇,警官先生的嘴到底有多硬。”

枪口没有停止,继续下滑。

冰冷的触感沿着下巴,没过他的喉结与修长的脖颈,最终停留在了胸口。鹿见春名握着枪柄,用枪口轻轻敲了敲,枪口隔着一层织物,与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出沉闷的响声。

诸伏景光缓缓咬紧了牙。

在外套内袋的胸口位置,放着他的手机——虽然平时和其他人联系的邮件他都是看过就会删掉,自认已经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但这个代表着“私人信息”的物品绝对不能落入组织的手中……他不知道组织的黑客能将手机中的信息恢复到什么地步,因此哪怕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这是你的手机吧?”鹿见春名凝视着诸伏景光脸上的表情,“让我想想,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但手机里的东西,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组织的黑客应该能查出点什么东西来。”

不能被告死鸟拿走,必须要将手机必须毁掉。

“你在威胁我?”诸伏景光目色沉沉,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威胁你?”鹿见春名露出诧异的神情,“不不不,我可不是在威胁你——恰恰相反,我想帮你一把。”

为了证明自己的友好,鹿见春名抬手,将那把抵住诸伏景光胸口位置的枪扔了出去。由金属构成的黑色手枪被扔到了地上,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又沿着地面滑行了一截,最终掉落进玄关之中。

诸伏景光的视线沿着枪在空中滑过的弧度移动,在唯一的武器被鹿见春名扔出去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你到底要做什么?”诸伏景光的语气中充满着不可思议,“帮我——?”

最后那两个字,诸伏景光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拔高了声调问出来的。

他到底要做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只是不想让那两个人伤心而已。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特别的。

萩原研二是他捧着那一点善意,在莽撞和一时之间的冲动之后救下来的人。明明身份是警察,萩原研二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对他说——愿意成为他的共犯。

从那一刻开始,鹿见春名在这个世界突然有了真实存在的感觉,而不是作为全世界仅此一例的非人类,隔着透明的薄膜虚无缥缈地悬浮于这个世界上。

鹿见春名是不会轻易越界的人,也不明白要怎么和其他人友好地相处。他孤僻而被排斥地度过了此前的大半人生,直到在这个世界,曾经被他无比排斥的警察反而给予了没有保留、也不需要代价的善意。

萩原研二大概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做出各种亲密的、越界的举动,像黏糊糊的大型犬一样,很烦人——但又令他想要在温暖的紫罗兰色之中沉溺。

在这个没有亚人存在、也不曾有过他过往痕迹的异时空里,萩原研二成为了他身处此世的锚。

而松田阵平是第一次选择他的人。

鹿见春名能清晰地回忆起11月7日那天在摩天轮上时的情景。在炸弹即将爆炸的最后一分钟里,在他与全东京可能受到威胁的1200万人之间,松田阵平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他。

同时也选择了他。

从小时候起,鹿见春名的人生就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被抛弃到孤儿院的门口不是他的选择;被其他孩子排斥、被老师和院长厌恶,也是其他人单方面对他做出的决定,他们商量好了要疏远他、讨厌他,也从来没有让他选择过。

成为亚人,暴露身份、被迫逃亡,也都不是他选择的生活,而是为了活下去,被迫走上这样的道路。

如果要说能选择什么……大概只有选择今天看什么漫画、玩什么游戏吧?可这些和几乎左右他人生的一切选择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明明松田阵平对他的性格再清楚不过,明知道他是那种不会去管其他人的死活、也根本不在乎陌生生命的消逝,松田阵平仍然说……“在我眼中,你和那1200万人是一样的。”

鹿见春名本来也可以不在乎松田阵平的死活,但松田阵平选择了他——将关乎1200万人性命的权利交到了他的手中。

“我没有权利决定你的生命”——松田阵平是这么说的。

所以只是因为那短暂的、只有几分钟的时光,鹿见春名就一定不会让松田阵平在他眼前死去。

同样,他选择救诸伏景光,也只是为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而已。

除了希望他们活下去,大概就是希望他们不要难过吧……连他这个半途才认识的人都能牵动他们的情绪,更何况是认识的时间更久、又亲密地度过整个警校时光的诸伏景光呢?

不要伤心,就这么圆满地、积极地、作为正义的警察,抬头挺胸地活下去。

——鹿见春名的想法就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所以他选择了拉诸伏景光一把。

但鹿见春名显而易见不会对诸伏景光说实话,“对呀,我想帮你,怎么,你不相信吗?”

“怎么可能相信。”诸伏景光冷笑了一声,“你可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告死鸟——BOSS最看重的人,你会好心地帮我?”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笑来:“——别开玩笑了,我不会相信你这假惺惺的说辞的。”

“如果你非要我给出一个原因的话……”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下,搜肠刮肚地寻找着理由,“你料理水平很不错,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这个原因你能接受吗?”

诸伏景光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绝对又是在开玩笑吧!只是做饭好吃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选择帮他的原因呢?哪怕鹿见春名说看上了他的脸想挟恩图报潜规则他,都比做饭好吃这种原因要靠谱。

要知道,身为代号成员,鹿见春名要是选择帮他,那本身也就是反叛的行为。如果这一点被琴酒、或者被其他人发现,毫无疑问,鹿见春名自己也会成为要被清理的目标。

……总不能是告死鸟这个家伙曾经也背叛过,所以一回生二回熟吧?

“我都说真话了你还不信啊。”鹿见春名有些头痛。

他伸出手指揉了揉额角,再度伸手,揪着诸伏景光的衣领将他扯向自己——因为这个动作,诸伏景光被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鹿见春名身体两侧的桌面上。

位置交换,现在诸伏景光才变成了俯视着对方的那个人……但他却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感觉,只觉得鹿见春名抬起下巴凝视他的眼睛像是流淌的日光。

“公安先生,”鹿见春名一字一顿,“你除了我,别无选择。”

“应该不用我多向你解释吧?这张照片的来历你自己心里也有数,除了公安还能是哪里?我是巧合之下看到这张照片的,但这张照片实际上应该早就被弄到手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发送到琴酒的手机里去了。”

“你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接受还是不接受?我现在就要你给我答案。”

那双金瞳之中的冷光格外慑人。

诸伏景光沉默着和鹿见春名对视,然后艰难地开口:“你想怎么做?”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或者是更多的周旋的余地,以诸伏景光的警惕,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答应鹿见春名。

但鹿见春名说的对,他没有别的选择,而鹿见春名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诚意——他没有将这个秘密告发,甚至大胆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披露了这个秘密。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诸伏景光完全有可能将鹿见春名反杀,这样他就可以立刻开始逃亡……但鹿见春名在这种时候还丢掉了唯一的武器。

诸伏景光只惊疑不定地给了鹿见春名一点迫不得已之下的信任,一旦发现有诈,他立刻就会动手。

即便在此刻死去,他也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你早这么配合不就不好了嘛。”鹿见春名松手,放开诸伏景光的衣领,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消逝,他对诸伏景光展颜一笑。

但接着,鹿见春名就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几秒之后,传来了十分熟悉的声音——是琴酒。

“干什么?”琴酒的声音十分不耐烦。

在听到了熟悉声音的瞬间,诸伏景光心脏骤停。他来不及细想鹿见春名是打算做什么,神色一凝,猛地伸手抓过了溅在桌面上的碎玻璃片,暴起出手,抵在鹿见春名的脖颈上。

鹿见春名对诸伏景光的行为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任由诸伏景光威胁着这个致命的部位。

“事情是这样的。”鹿见春名说,“我不想和苏格兰搭档了。”

琴酒:“?”

正在抽烟的琴酒手抖了一下,滚落的烟灰掉在了他的手背上。但他却丝毫没感觉到灼烫的痛感,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碎玻璃片抵得很紧,鹿见春名说话的时候,脆弱的人类肌肤被玻璃锋利的边缘割开,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线,刺目的红色立刻便渗了出来。

“我看你和伏特加好像相处的很和谐,所以我决定加入你们。”

鹿见春名语气相当轻快活泼,但他每往外吐出一个音节,琴酒的情绪就变差一分。

“怎么样,琴酒,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琴酒:“?”

第89章酒厂的场合(37)

如果可以,琴酒一定会用学到的所有最脏的脏话辱骂一遍鹿见春名;如果鹿见春名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琴酒敢肯定,自己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但最后,琴酒只是在长久地沉默之后,十分含蓄地在手机里骂了一句:“你有病?”

他一点都不想和鹿见春名再次搭档。

和鹿见春名散伙之后,他选择的鱼塚三郎——如今的代号成员伏特加,虽然在整体素质上不算十分出色,但胜在听话,叫他干嘛就干嘛,也从来不像鹿见春名那样跟他呛声顶嘴、更不会使唤他。

和鹿见春名一对比,他看不顺眼的所有人都被自动美化了一个level。

所以琴酒对自己现在和伏特加搭档的非常满意——没有鹿见春名,不管做什么任务都很轻松幸福。

就比如现在,琴酒刚刚处理掉一只老鼠,正站在海风席卷的港口边抽着雪茄,心情轻松而愉悦。

直到他接起了鹿见春名的电话。

现在琴酒满脑子想的都是:早知道就不接了,装作不在好了。

被他辱骂为“有病”的鹿见春名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琴酒的恶意,他哼着歌回答:“我有没有病你还不清楚吗?”

“你突然发什么神经。”琴酒忍不住说,“苏格兰怎么你了?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在组织这个充满不法分子的犯罪集团里,外围成员想成为骨干、素质出色的人想获得代号、代号成员想往上爬……使什么手段的都有,琴酒看的太多了,所以完全不在乎苏格兰是用什么手段讨了告死鸟的欢心。

对他来说,只要苏格兰能把告死鸟看住就行,别让他再来接手就好。

可是……苏格兰你在干什么啊苏格兰?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抓不住告死鸟的心吗?简直白瞎了那张脸!

琴酒十分恨铁不成钢。

鹿见春名没有立刻回答琴酒的问题。

他对应激状态下的诸伏景光抬手虚按了一下,做出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姿势,随后打开了扩音器。

“我是很喜欢苏格兰啊,苏格兰又听话又会做饭,人长得还好看,我超喜欢的。”

琴酒皱眉,抖落雪茄的烟灰,白雾从唇缝之中缓缓弥漫开来。

“那你……”在发什么病?

“可是,”鹿见春名出声,打断了琴酒的问话,“如果苏格兰有问题呢?”

琴酒被打断的半句话戛然而止。

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什么意思?你是说……苏格兰是内鬼?”

他冰冷的声音在电流处理之下被轻微地扭曲,夹杂着一点电音,在室内响彻。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琴酒的声线缓缓压低,脸上显露出了格外危险的表情。

在听到鹿见春名这么说之后,诸伏景光的表情也瞬间变得愕然——明明前一分钟,鹿见春名还说要帮他一把,但后一分钟,却又将这件事告诉了琴酒。

这么做不是加快他暴露的速度吗?

告死鸟到底想干什么?

诸伏景光惊疑不定,但没有立刻就对鹿见春名做什么。

在看到他警服照片的时候,诸伏景光就知道自己绝对已经暴露——这个情报传到高层只是早晚的事,而告死鸟现在打电话告诉琴酒无疑只是加快了事情的进程。

更何况告死鸟是当着他的面打的这个电话。

如果告死鸟心口不一,打算为组织除掉他这个叛徒,根本不用这么做,是在太过大费周章——明明只需要背地里把情报告诉琴酒就好了,最厌恶老鼠的琴酒一定会亲自来处决他。

既然敢当着他的面告诉琴酒这件事,至少诸伏景光心里有数了。

听琴酒的语气,在告死鸟拨出这通电话之前,他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

那也能说明一件事,那张导致他暴露的照片大概还被那个圆源头的人握在手中,尚未上报。

但什么时候上报,就是不确定的事了。如果不知道组织对他是卧底这件事做出的针对行动,即使每天都提心吊胆地防备,也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

……难道这就是告死鸟的用意吗?

诸伏景光沉思。

既然不知道对方会什么时候行动,那么就干脆自己将这件事捅出来,反而更能掌握好组织的动向。

思考之后得出了相对靠谱的结论,诸伏景光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手,没再拿那块碎玻璃片抵着鹿见春名的脖子。

鹿见春名完全就是不怕死也不怕威胁的态度,既然都能放任他威胁致命的地方了,那么至少跟他谈判时的态度是真心的。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的理解能力发挥正常我很欣慰。”鹿见春名微笑。

琴酒听地火大,很想现在就挂了鹿见春名的电话、然后将手机捏碎了丢进海里,这样就不会再听到那个讨厌的声音了——但在面对很可能是卧底的代号成员的事情上时,他竭尽全力地压制了腾升而起的怒火。

琴酒咬着牙:“说清楚。”

鹿见春名开口,“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发现苏格兰经常偷偷摸摸地行动,所以我跟踪了一下——发现和他接头的人是公安警察,我看见那个人进了警视厅的公安部。”

在说慌。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想。

他虽然已经成为了代号成员,但成为代号成员之后的资历还浅、同时也根基不稳,在不能确保自己在组织里的地位的情况下,诸伏景光十分谨慎,很少会主动联系自己的联络人。

至少和告死鸟成为搭档之后,诸伏景光一次都没和联络人联系过。

“公安的性质你应该比我清楚。”鹿见春名继续说了下去,“如果只是普通的警察的话,也许还可以用时收买了黑警这样的话搪塞过去,但公安可不一般,和公安沾边只有一种可能性——他是卧底。”

“你觉得呢?琴酒。”

琴酒在思考。

公安并不是铁板一块,至少他知道警视厅的公安部就有人是组织安插的卧底……虽然琴酒并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只知道一个代号而已。

组织的存在时间长达半个世纪,而那位先生显然十分的未雨绸缪,在几十年前就开始计划着渗透这些国家机构。

被安插在公安中的卧底是从组织掌控的孤儿院之中精挑细选的孩子,洗脑培养之后又送入警校、在优异的表现之下被公安挑中,是他们非常宝贵的情报人员。

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至少苏格兰去收买一个公安的可能性非常小。

对待卧底,琴酒的行为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毫无疑问,诸伏景光的这种行为已经触及了他的红线。

“苏格兰现在去哪里了?”琴酒问。

“我哪知道。”鹿见春名说,“我让他给我做完饭之后,他就走了啊。”

琴酒语塞。

虽然不是吐槽役,但他此时此刻真的很想吐槽些什么……明知道苏格兰是卧底,你还敢吃他做的饭?难道不怕里面放点什么料吗?

……哦,如果是告死鸟这个拥有怪物一样体质的家伙,那他确实不用怕。

琴酒很不耐烦地质问:“你不是发现他是卧底了吗?为什么没动手?至少……”

“那又不是我的工作。”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打断了琴酒。

琴酒:“……”

“我只是配合实验、顺便做做你们安排给我的任务而已。”鹿见春名十分理直气壮,“我知道苏格兰是卧底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你天天想着逮老鼠,这也不是给我的任务,我多管这个闲事干什么?”

琴酒:“……”

“再说了,我能把这件事告诉你就已经很尽职尽责了好不好,要怎么处理苏格兰那是你的事,不要推给我好不好。”鹿见春名给了琴酒最后一击,“你要是什么不满,就去跟BOSS说啊。”

鹿见春名冷笑。

诸伏景光在流冷汗——他第一次看到琴酒吃瘪,也从来没想到过鹿见春名的态度会这么嚣张。

……该不会真的是关系户太子爷吧?不然琴酒到底是怎么忍住了没崩了他的?

诸伏景光对琴酒的忍气吞声十分不解。

组织内派系林立,琴酒之前也不是没有穿小鞋暗中使绊子,杀过其他的代号成员,但唯独对鹿见春名忍让地过分。

面对鹿见春名的呛声,琴酒决定不再跟这个神经病计较。

“关于你说的这件事,我会确认的。”琴酒冷冷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的疑心病虽然非常严重,但也不至于说但凡有人告诉他“谁谁谁可能是卧底”,然后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另一个人——如果这么干的话,谁都可以来找他空口诬陷其他的代号成员了。

琴酒动手还是会进行确认的,至于确认这件事情,理所当然要去询问一下那位潜伏在公安之中的卡宁顿。

只是他并没有直接联系卡宁顿的权限,想从卡宁顿那里得到情报还得通过朗姆。

一想到要去找朗姆,琴酒发出了很不爽的咂舌声,用指腹直接掐灭了手中的雪茄。

通话被挂断的嘟嘟提示音响起之后,鹿见春名摁灭了手机屏幕。

他转头看向诸伏景光,“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说了。”

“我能理解你将这件事告诉琴酒的原因。”诸伏景光直视着鹿见春名的眼睛,“但提前知道了件事,我完全可以自己处理,不需要你来插手。”

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但是,你今天帮我一把这件事我不会忘记……如果之后你有需要,在不违反公众利益和公序良俗的前提下,我会用公安的渠道帮你。”

他凝视着那双灿若阳光的金瞳。

“这个交易,你觉得如何?”

鹿见春名干脆地回答:“我觉得不怎么样。”

诸伏景光眉头紧皱:“你对组织其实并不忠心吧?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如果你是提前在为组织会被覆灭这个结果做准备的话,日本虽然没有像FBI那样的证人保护计划,但如果你愿意提供情报,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可以……”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隐藏的暗示足以让人明白。

对公安来说,覆灭组织这个影响力极大、并且无恶不作的犯罪集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这个组织里有重要成员能够被策反,反而像公安提供帮助,那么在最后公开审判时放他一马也不是不可以。

而那位先生最看中的告死鸟显然有这样的资格。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公安的协助人?”鹿见春名有些诧异,他想了想,没有立即反驳诸伏景光的提议,“我倒是不反对,不过你最好别想着靠自己逃脱组织的追杀。”

“你要是现在就跑了,组织一定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鹿见春名将手指指节屈起,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你也大概猜到了那张照片是从哪里泄露的吧?别忘了这一点。”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出声:“心慌之下,遗漏了重要的事情。”

到了此时此刻,诸伏景光终于可以完全地确认了——鹿见春名对他根本没有敌意,哪怕知道他是卧底。

该说不愧是曾经叛逃过的人吗?对组织的忠心确实少的有些可怜。

就像鹿见春名刚刚提醒的那样,他现在不能马上就逃。

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个潜伏在公安之中的卧底大概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暴露,否则他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已经暴露了公安卧底的身份呢?

变成惊弓之鸟的那个组织成员大概会在公安之中龟缩起来,想再揪出来就难了。

既然现在已经告知了琴酒他是公安卧底的事,那么直接掌握处理他这个叛徒的行动动向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将计就计……

“假死。”诸伏景光脱口而出,“这才是你的计划吧?”

“没错,让组织以为你已经死了,这样以后就不会再追杀你了。”鹿见春名满意了,他身体前倾,露出欣慰的表情,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今后,你会活在组织的视线盲区里……然后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时候,狠狠咬住组织致命的脖颈,这不是更好吗?”

“你这种说法,真的让人怀疑你对组织的忠心到底有多少。”诸伏景光哽住了,“你真的是代号成员吗?”

“货真价实。”鹿见春名面色诚恳。

组织有你真是组织的福气啊。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随后收敛了脸上多余的表情,认真地注视着鹿见春名微笑的脸。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好心。”

鹿见春名当然没有这么好心——诸伏景光确实人很不错,做饭也好吃,但论感情属实深厚不到哪里去。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似乎都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救诸伏景光。

但他的好心是会分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

“如果要说什么代价的话……”鹿见春名想了想,“那在假死成功后,你用料理作为回报就好了。我很喜欢你做的饭——这一点不是谎言。”

公厨便私厨,就算是救了诸伏景光的报酬吧。

鹿见春名很满意。

但诸伏景光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大字:你在开玩笑吗?

诸伏景光对自己的料理水平很自信,但也没有自信到有组织成员吃了一口他的饭就愿意为饭背叛的程度。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告死鸟总不可能真的喜欢他吧?如果真的是因为爱,那也只可能是因为他那两个招蜂引蝶拈花惹草的同期……但鹿见春名显然不可能知道他们是同期。

因为要去卧底,所以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没有参与毕业合影,只是他们五个人拍了单独的毕业纪念照。

但这照片甚至没在公安网络里留下电子档,只有一份纸质的照片被小心的留存了下来,一人只有一张。

哪怕是黑客,也不可能查出根本不存在于电子档案上的东西,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知道他们五人的同期关系。

看诸伏景光根本不信,鹿见春名在心里骂了一句真难缠。

他思考了一下,选择了更靠谱的说法:“——我说让你料理只是附加条件。其实我是未雨绸缪,觉得这个组织迟早要完,所以提前给自己找个退路……我觉得公安协助人蛮不错的,要是组织真的完蛋了,我对公安这么忠心耿耿,应该不会清算我吧?”

鹿见春名的字里行间都写着“我不想坐牢”。

这一点诸伏景光确实能接受。

他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可以答应你,但具体怎么做,得在脱身之后询问我的上司——当然,是在事情彻底解决之后。”

既然知道警视厅公安部可能有卧底,那他之后就会谨慎行动,绝不会做出任何可能导致打草惊蛇的事情来。

鹿见春名微微一笑。

“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具体的假死计划了。”

挂断了鹿见春名的电话之后,琴酒转手拨给了朗姆。

朗姆是组织的二把手,又是整个情报组的老大,而且比贝尔摩德那个女人更喜欢神秘主义,从头到脚都是心眼子,一句话能分析出十八种含义——而琴酒顶多是已读不回。

两相对比,琴酒当然十分讨厌情报组里所有不说人话的谜语人。

“我接到情报,苏格兰很有可能是公安卧底,”琴酒懒得跟朗姆寒暄一些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口,“卡宁顿那边有消息么?”

“这么巧吗。”朗姆在电话里传来的机械合成音平静无波,琴酒却从中听出了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我也刚刚得知这个消息。”

“哦?”琴酒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么说,这个消息确实是真的了。”

“没错。”朗姆回答,“只是很可惜,没能查出这个公安警察的真实姓名,否则还能拿他的家人当做筹码,看看能不能审问出什么东西来。”

能来当卧底的人嘴都很硬,他们完全不怕死,想套出有用的情报并不简单。

“老鼠而已,我会处理的。”琴酒冷笑一声,“不过,你们情报组才是负责审查成员资料的人吧?代号成员之中出了卧底,你们难辞其咎。”

琴酒挂了电话。

朗姆盯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有些可惜——如果琴酒不知道这件事,他是打算自己派人活捉苏格兰、审问情报的,这样刚好能抵过资料审查时的失误。

但既然琴酒已经知道了,就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不过没事,琴酒再如何也只是个杀手,虽说行动组干部这个名头很大,但说到底他才是组织的二把手。

等他成为新任BOSS,琴酒也会是他手下一把好用的刀。

……

琴酒先将苏格兰是卧底的事情上报给了BOSS,随后才开始思考解决的方案。

第一目标当然是杀死,比起因为活捉而心有顾虑地放跑了老鼠,琴酒更倾向于不留任何风险地直接抹杀。

在短暂的思考过后,琴酒打算把暗杀苏格兰的这个任务安排给莱伊和波本。

他倒是很想亲自出手,但他人在大阪,要处理更重要的事情,无法及时赶回来。

至于为什么让莱伊和波本去处理这件事——莱伊、波本,以及被确认为卧底的苏格兰是差不多同一时期获得代号的成员,他们三人经常一起行动,认识的时间要远远超于告死鸟。

但那只该死的鸟都能发现问题,莱伊和波本却一无所觉,到底是蠢得过分、还是存心包庇?他们之中该不会还有卧底吧?

没错,琴酒的疑心病又发作了。

为了试探,他才决定让莱伊和波本去完成这个任务。

莱伊和波本的综合素质都高的出奇,在成为代号成员之后更是毫无失手,他们两人一起行动,苏格兰更是毫无防备,几乎不可能失败。

如果能杀死苏格兰,那么莱伊和波本就还算暂时可用。如果出了问题,放跑了苏格兰……那这两个人也必须重新严格地审查背景资料。

但这个任务他不会提前就告知莱伊和波本,临时安排任务才最能看出他们临时的反应。

握在手中的手机再度想了起来,琴酒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贝尔摩德。

他接起电话,率先响起的便是贝尔摩德的声音:“听说苏格兰是叛徒,我想你应该是打算马上处理掉他吧?”

“是又怎样。”琴酒皱眉。

贝尔摩德在不知道在电话的另一端做些什么,隐约能听清被拨动的水流的声音。

“苏格兰不是公安么?BOSS知道了这件事,打算安排我也参与这次行动任务……我来通知你一下。”

第90章酒厂的场合(38)

“所以,你准备的假死计划是?”

诸伏景光问。

“很简单,”鹿见春名说,“我是这么打算的——等确定他们打算对你动手的大致地点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鹿见春名不再说话了。

他坐在餐桌上,不再抵着椅子,让双腿离地悬空着摇晃。

诸伏景光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鹿见春名继续说下去。

他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瞪大了眼睛——这该不会就是鹿见春名全部的计划吧?

“……就,这么简单?”诸伏景光神色错愕。

“对啊,就这么简单,”鹿见春名也很诧异,“不然呢?”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

他本来以为会更加复杂,精确到每一分钟、每个环节,至少得有个大致的计划雏形吧?而且假死脱身这种事,他本人都不在场,要怎么假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讨论的计划是假死吧。”诸伏景光斟酌着说,“……我不在场,‘苏格兰’该怎么假死?”

他又不会影分身!

“你在场只会增加这个计划失败的可能性。”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从餐桌上跳了下来,赤足走到玄关边,将掉落在那里的枪捡起来,看都没看便向后丢了出去——诸伏景光伸手,准确地握住了鹿见春名丢过来的枪。

诸伏景光有些意动。

鹿见春名是背对着他的。

只要他想,现在就可以将枪口对准鹿见春名致命的后脑勺——只要他一枪下去,这个BOSS最看中的代号成员便会当场死亡。

如果他能够挟持鹿见春名,以鹿见春名的地位和重要性,想必那位先生很乐意放他安全离开。

但活着的、潜伏在组织之中、身为公安协助人的告死鸟才是最有价值的。

诸伏景光在心里冷静地审慎了一番,最终只是将枪收了起来,重新别回了腰后。

“怎么假死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擅长易容的人帮忙的。”鹿见春名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琴酒应该会在这两天就给你安排任务了。”

“但这个任务显而易见会是陷阱。”诸伏景光忍不住质疑,“即使易容,说到底不是我本人在场,如果被看破……”

虽然按照鹿见春名这简单粗暴的计划,假死脱身的环节根本用不着他自己上场,但这计划委实说一点也不精密,并且因为鹿见春名本人轻佻的态度反而显得十分不可靠……诸伏景光很担心计划败露。

如果能成功,那么他就可以成功潜伏,暗中调查警视厅公安部内的卧底;如果失败,这个卧底又不知道要蛰伏多久,始终会是覆灭组织道路上的巨大隐患。

为了一击致命,哪怕冒点风险,诸伏景光也觉得自己上比较好。

“放心,我要找的人有相当高超的易容技术。”鹿见春名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冰箱前,打开了双开门的冰箱,“几年前他恰好欠我一个人情,现在帮我这个忙,我们就算两不相欠了。”

鹿见春名对塞了满柜子的各种汽水挑挑拣拣,最后给自己挑了一罐紫色的葡萄味汽水,另一罐被随手丢给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接过汽水,看了一眼瓶身上的标签,“这是酒精饮料吧?”

鹿见春名纳闷:“你不是26岁了吗?”

超过可以饮酒的二十岁足足六岁。

“……但我等下还得开车送你去研究所,被交警查到的话就麻烦了。”诸伏景光显得十分无奈,“你继续说你的计划吧。”

鹿见春名拉开易拉罐的拉环,葡萄味的汽水被打开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呲啦声响。

“我已经说过了,总之就是很简单,等琴酒开始行动的时候,我会找人易容成你,然后把他们引到我准备好的地点,上演一场谢幕演出。”鹿见春名喝了一口葡萄味的汽水,碳酸的刺激感在唇齿之间慢开,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满足的声音。

“接下来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鹿见春名对诸伏景光举起手中的碳酸饮料,“这场谢幕演出中,最不需要的就是演员本人啊——苏格兰。”

从头到尾,出场的都只会是替身。

“我无法赞同。这样的计划就跟没有计划一样,说到底,其实完全就是靠你、或者说那位易容成我的人随机应变吧?我不觉得琴酒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诸伏景光微微摇头,“但是现在看来,我别无选择。”

要么他现在就直接叛逃,然后惊动那个藏在公安里的卧底;要么他答应鹿见春名的假死计划,这样他可以活下来,也不会打草惊蛇;又或者……他拒绝,就在不知道哪天会到来的背刺之中死去。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显然都是下下策,鹿见春名这粗暴至极、甚至不算计划的计划反而成为了眼下这种局面的最优解。

鹿见春名一口气灌完了葡萄味的碳酸饮料,伸手在诸伏景光身上拍了一下。

“别担心,至少现在,主动权在我们这边,所以你不用担心不知道哪天就被清算了。”

是啊,为了不让诸伏景光被突然背刺,鹿见春名选择了直接告密——相当直白且有用的手段。

诸伏景光苦笑了一下,看向墙壁上的挂钟,粗短的时针缓缓指向了数字七。

“到该送你去研究所的时间了,”他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来,“走吧。”

趁诸伏景光先一步下楼去开车的时间,鹿见春名算了算时差,拨出了一个电话。

国际长途等待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但对方接起的很快。

鹿见春名开口问好:“现在拉斯维加斯应该是上午吧?最近还好吗?”

“当然。”电话另一端的人含笑回答,“托你的福,我现在的生活相当充实。”

“既然如此,我有个忙需要你帮。”鹿见春名一字一顿,“你能坐最近的一班航班,回日本吗?”

……

鹿见春名刚进研究所的实验室,宫野志保就皱起了眉:“你喝什么了?有葡萄的味道。”

“你都说有葡萄的味道了,我还能喝什么?”鹿见春名吐槽,“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他十分熟练地解开衣物的扣子,坐在了冰冷的实验台上。

研究所的实验室跟手术室很像,同样的手术台、各种用来监测人体的设备、明亮到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手术灯……甚至还有麻醉师,连负责主持实验的宫野志保手中拿着的都是手术刀。

对于已经习惯了被做实验的鹿见春名来说,这种实验过程基本可以概括为——眼睛一睁一闭就结束了。

只不过眼睛一睁一闭的次数有点多。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惯例的实验流程才算是彻底结束。

其他研究员和实验助理都先一步离开了实验室内,只剩下宫野志保还没离开。

她手上还握着手术刀,手术刀锋锐的边缘残留着还未干涸的血迹。她将手术刀放在金属制的托盘之中,随手关闭了用来录像的设备。

等做完这一切,宫野志保才看向鹿见春名:“上次给你的药,你试过了吗?”

“解药没试,你的改良版银色子弹倒是吃了不少。”

鹿见春名盘膝坐在实验台上。他随手披了件白大褂在肩上,却没把衣服完整地穿好,肌肤裸露在实验室的冷空气之中,手脚的温度愈发趋近于冰块。

“效果怎么样?”宫野志保皱眉,“我给小白鼠实验过,但是无一例外,吃下改良版药的小白鼠全部死亡了。”

鹿见春名诚恳地回答:“你的小白鼠是什么下场,我就是什么下场。”

这个药没有半点银色子弹的药效,就连药效不稳的APTX-4869都比不上,鹿见春名吃了这么多,完全是当给自己重置状态的刷新道具在使用。

宫野志保长叹一声,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我知道了,既然这样,解药多半也没什么用。”

既然改良版的药都没有用,那么基于改良版的半成品药物做出来的解药当然也不会有用……都是失败品而已。

那位先生希望她能尽早拿出科研成果,但鹿见春名的体质实在太过奇怪,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找到形成这种自愈能力的原因。

这很矛盾,明明鹿见春名是吃下银色子弹之后才被变成这样的身体,为什么找不到原因呢?

宫野志保甚至怀疑——鹿见春名不是因为银色子弹才变成这样的。

但仅仅只是一闪而逝的怀疑而已,宫野志保很快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毕竟,人类怎么可能拥有这样几乎相当于不死的能力呢?

宫野志保放下按着眉心的手,瞥了一眼鹿见春名:“你怎么还不走?等着在研究所过夜吗。”

“不,事实上……”鹿见春名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

鹿见春名是很敏锐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能察觉对方隐藏的想法和情绪。

但更多时候,鹿见春名懒得去对根本不重要的人察言观色,甚至察觉出来了对方的情绪,他也只会故意地我行我素——比如琴酒。

又好比现在,鹿见春名能清晰地察觉到宫野志保对他怀抱着微妙的感情……当然不是喜欢,而是混杂着内疚、羞愧以及同情的情绪。

这很奇怪,宫野志保明明知道他有痛觉迟钝,并且实验过程中为了降低实验体的抵触情绪还会使用麻醉,鹿见春名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痛苦。

既然如此,宫野志保又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复杂的情绪呢?

虽然鹿见春名不理解宫野志保产生这种心情的原因,但这不妨碍他此时稍微利用一下这份因为同情心而衍生出来的纵容的态度。

如他所想,宫野志保果然没有拒绝,只是挑了一下眉,很干脆地问:“什么忙?”

鹿见春名没有回答,只是牵过宫野志保的手,然后将那柄放在金属托盘内染血的刀放进她的掌心里,又替她收拢了手指,握住刀柄。

他弯起璀璨如同日光的金瞳,微微笑了一下。

……

在等鹿见春名回来的时间里,诸伏景光坐在车里思考。

他在想……要不要把自己暴露的这件事告诉降谷零。

如果这件事情提前知道了还好,但他是在暴露之后才知道的这件事情,所以事情就变得不好办了。

他的行动现在一定已经被监视了,暴露了卧底身份的他在这期间不管和谁接触,都有可能为对方惹上麻烦。

况且他、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几乎是同期获得代号的,又经常三人一起作为一个行动小组去执行任务……特别是降谷零,很明显要和他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组织可不会管波本莫名其妙看莱伊不顺眼、所以和苏格兰关系相对好一点这样的理由,他在组织卧底期间接触过的人势必都要接受一次调查。

降谷零不会是例外。

在不确定背后有哪双眼睛在盯着他的情况下,如果贸然去接触降谷零,将他暴露的消息告知他,大概反而会给降谷零带来危险吧?

他们两人虽然都是公安,但一个是警视厅公安部,一个是警察厅公安部,本来也不是从同一个渠道里进入组织卧底的——会在组织里遇见彼此完全是意外。

所以暴露的只有他——那个潜伏在警方的卧底应该只是在警视厅公安部而已。

这种情况下,他和降谷零的情报交集本来就不多,降谷零会暴露的可能很小。

就暂时瞒着他吧。诸伏景光做下了决定。

他相信降谷零是个相当坚韧的人,即使得知他的死讯也能很好地继续扮演卧底——如果假死成功,那么这就只是短暂的离别。

诸伏景光握着手机许久,打开邮箱界面又关闭,反复几次之后,彻底暗灭了手机屏幕。

没过几分钟,他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是鹿见春名结束实验回来了。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鹿见春名这次还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在路灯惨白的光照下,银色箱子的表面闪烁着金属般的色泽。

手提箱并不算大,但四四方方,几乎是一个正方体的形状,目测大概能塞进一个五岁以下的小孩。

鹿见春名打开车的后座,随手将银色的金属箱子放进了后座,然后才关上门,坐会到了诸伏景光的副驾驶位置上。

“那是什么?”诸伏景光眼神中带着研究,通过车内的后视镜,注视着那个被放置在车后座上的银色金属箱。

“道具。”鹿见春名言简意赅地回答。

“道具?”诸伏景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没错,”鹿见春名偏过头,微笑着注视着他,“用来表演的道具。”

他要上演一场绝无后患、不管是谁都不会怀疑是假死的表演。

鹿见春名说话时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中明明灭灭的火苗。

车内没有开灯,研究所内的白炽光泄露了几分,借着这点微光,诸伏景光能看清那双金色的眼睛,灿烂的焰火在一片鎏金之中跳跃不熄,在金色与银色的辉映之下,比起活生生的人类,鹿见春名更像是幽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诸伏景光总觉得鹿见春名要比以往看起来更加苍白,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肤色在光照下显得一片惨白。

诸伏景光没有深究下去,鹿见春名的态度摆明了不会告诉他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道具”。

接下来他也没空再去想这件事了。

诸伏景光接到了琴酒发来的消息。

“琴酒发消息给我了。”他打开那则简讯扫了一眼,“明天安排我去执行一个任务……单人行动,在一栋废弃大楼里狙击任务目标。”

不管是单人行动还是废弃大楼,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足够让已经知道自己暴露的诸伏景光猜出真相了。

“那栋大楼大概就是他们为你选择的葬身之地吧。”鹿见春名若有所思。

很快他也接到了琴酒打来的电话,“明天来大阪。”

琴酒的语气很不耐烦——他显然并不情愿。

但苏格兰有问题,琴酒不可能放任鹿见春名自己行动。作为研究所宝贵的实验素材,鹿见春名的身边必须有组织成员的眼睛存在。

但BOSS并不想让朗姆手下的人成为鹿见春名的搭档,所以再找到新一任靠谱的保姆之前,琴酒只能捏着鼻子忍了鹿见春名。

“明白了,”鹿见春名干脆地回答,“这么久没搭档了,你一定很想我吧?”

琴酒被哽住了。

在这一瞬间,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些十分让人动摇的想法——苏格兰啊苏格兰,你为什么是个卧底?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看见告死鸟那张讨人厌的脸了!

“明天下午六点前滚到我的面前来。”琴酒忍无可忍地挂了电话。

鹿见春名发出不满的咂舌声,“你看看琴酒,明明是行动组的干部,怎么还这么不稳重!这样下去,BOSS要怎么才能对他放心?”

既然已经暴露了卧底对身份,诸伏景光也懒得演下去了,十分一针见血地吐槽:“和你搭档很难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吧。”

“你什么意思?”鹿见春名大为震惊,“我好心帮你,你对我就这个态度?快给我道歉!”

诸伏景光想了想,用哄孩子的语气开口:“嗯嗯嗯,好好好,是我错了。”

他停下车,下一秒又转换了十分冷酷的语调:“到公寓了,你该下车了。”

鹿见春名对诸伏景光的两副面孔无话可说,他默了默,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拍在诸伏景光的胸口后才打开门下了车。

“我的安全屋——组织不知道的那种。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不去。”他一边关上车门一边说话,将余音全都关在了紧闭的车门缝隙外,“明天,你就要和苏格兰这个身份说再见了。”

诸伏景光失笑地摇了摇头,启动车辆离开了。

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才拎着那个银色的金属箱回到公寓之中。

他先是通过网络预定了大阪的酒店,然后又预约了快递服务——从东京寄往大阪的飞机速递最快可以在六个小时内送到,刚好满足鹿见春名的需求。

当然,收费昂贵。

不过反正花的是组织的钱,鹿见春名一点都不心疼。

他做完这一切,才安心地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直到在上午九点的时候被敲门声吵醒。

鹿见春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穿着绿色快递服的快递员对他露出完美的微笑:“您好先生,我是来取件的。”

鹿见春名将银色的手提箱递给快递员,接过签字笔,在面单上签下了随手写的假名。

快递员看了一眼,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些裂痕,“好的,琴子……先生,您的快递会准时在下午三点前抵达指定的地点。”

降谷零环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靠着墙。

在这间屋子里,距离他最远的斜对角坐着那个让他相看两相厌的男人——一头长发、带着针织帽的赤井秀一完全没有理会降谷零带刺的目光,正在十分淡定地用绸布擦拭着他的狙击枪。

他们俩会共处一室当然是有原因的。

一小时前,琴酒通知他和赤井秀一来指定的地点待命,稍后就到的贝尔摩德会告诉他们具体的任务是什么。

现在是下午五点。处于日照时间已经缩短的冬季,下午五点的阳光也已经开始倾斜,隐约有了几分落日的影子。

门外响起了十分清脆且错落有致的声音,降谷零辨别了一下——那是脚步声。

在这个已经被废弃多时的地方,只有贝尔摩德才会踩着高跟鞋过来。

门被推开,走进屋内的明艳美人随手撩了一下金色的卷发,如同春日湖水般拥有漂亮颜色的眼瞳扫过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的脸。

和贝尔摩德比较熟悉的降谷零开口了:“到底是什么任务这么神秘?还非要等到你来了才能告诉我们。”

“别紧张。”贝尔摩德对降谷零微微笑了一下,“按照琴酒的话来说的话……只是抓老鼠而已。”

抓老鼠?

降谷零心头一跳。

赤井秀一镇定发问:“老鼠?你是指叛徒吗?”

“没错。”贝尔摩德颔首。

“那个老鼠的身份是?”降谷零试探,“临时才告诉我们任务的话,情报搜集方面会让我难办。”

“没关系,那只可怜的小老鼠已经身处陷阱之中了,他逃不掉的。”贝尔摩德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向降谷零,“至于情报工作嘛……那个叛徒你们应该也很熟悉。”

“你的意思是……”降谷零的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苏格兰是公安的卧底。”

话音落下的瞬间,降谷零的心跳骤然停滞了一拍。

贝尔摩德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起来。她屈起指节,用染成红色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桌面。

“说起来,能揪出内鬼还得感谢告死鸟呢,是他最先发现了苏格兰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