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Episode41充满爱意的礼物
在政界，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共识——
“当你成为法务大臣的那一刻起，半只脚就踏在了【首相】的位置上。”
不过?很可?惜，这一切的苦心经营，都随着儿童连续诱拐案的告破与‘极乐乡’的曝光，彻底宣告破灭。
***
东京，某个中央官邸内
“——雾岛羽香！雾岛！又是你们！”
伴随着一声拳头重?重?砸在桌上的闷响，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攥紧了手指。
他?低下头，两眼恶狠狠地盯着桌上的情报，恨得几乎把牙齿咬出血。
“处理?了一个雾岛清张，现在又冒出一个雾岛羽香。”
男人随手抓起一根钢笔，仿佛是把照片上的‘雾岛羽香’当成了本人，尖锐的笔头对准相片，狠厉地扎在了少女的眼睛上。
“当初就不该大意的。”
法务大臣梦游一样，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应该让杀手确认了再离开，或者把脑袋也割下来……”
“一把火都烧不绝你们。”
“雾岛清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嗯？这样都能让你留个种，让一个小瞎子跑掉？”
偌大的办公室内，男人久久地盯着资料上的照片，神经质地嘀嘀咕咕。
此刻，这位法务大臣，已经是真正的强弩之末。
拜儿童失踪案件和?【极乐乡】所赐，前一刻，他?还是党派最热门的候选人，即将手握一国权势，下一秒，就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党羽被剪除、党派也跟着名存实亡。
一群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嗅到了腥味，蚂蝗一样蜂拥而?至，把他?的私人住宅堵得严严实实。
而?他?的妻子、女儿、孙子……
这些本该和?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对镜头，成为‘全国模范家庭’的亲人，却对他?退避三舍，毫不掩盖眼神中的冰冷与恶心。
但?这些都不是最麻烦的。
失去竞选资格，意味着坠入深渊。
而?马上到来的【宫内厅】审查，则代?表了他?即将‘尸骨无存’，被竞争对手‘敲髓吸骨’，真正的万劫不复。
事态到了这一步，再多的挣扎也是于?事无补。
但?，真的是这样吗？
“呵，呵呵，哈哈哈哈——”
棺材般死寂的办公室内
法务大臣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突然大笑了起来，眼中充满了疯狂的仇恨。
“别以为你就这么赢了。”
“雾岛清张，你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现在死了，你那个瞎子女儿，也要死在我的手上！”
武装侦探社是吗？
异能特务科是是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男人阴毒地冷笑了一声。
他?重?新坐直了身体，仔细整理?了一下领带和?头发，又把微微皱起的袖口拉直。
做完这些后，这个狼狈疯狂的男人，又再次变回了衣冠楚楚的法务大臣。
他?伸手按下了座机的通话键，抢在【宫内厅】的人员到来以前，喊来了自己的心腹助理?。
“老师。”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敲门而?入。
他?穿着灰色的西装，额头的黑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一张其貌不扬的面相。
作为法务大臣的得力助手，向来不需要什么出众的样貌。
他?们只要办事利落，擅长揣摩，能‘听出’上司的真正意图就够了。
至于?长相不起眼，有的时候，反而?是最好的武器。
它能让你去任何地方，永远不被人察觉。
“藤野，我离开后，把这些东西交给斗南司法次官。”
男人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叠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资料，递给了心腹助理?，
“他?不是一直想击溃武装侦探社吗？”
“社长福泽暗杀战论者的文件和?名单、社医与谢野晶子从医期间涉嫌杀害患者、调查员江户川乱步警校期间劣迹斑斑，被当场除名——”
“这些东西，应该够他?使用的了。至于?另一个侦探，雾岛羽香……”
男人冷笑了一声，他?把那份扎出洞的情报扯下，递给心腹，脸上的笑意恶毒，
“雾岛不是最喜欢伸张‘正义?’吗？”
“你去把当初雾岛清张接手的案件全部翻出来，如?何涉嫌杀害嫌疑人、非法诱导逼供，作为遗孤的雾岛羽香，又是如?何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意志’……”
“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不需要我教你怎么编吧？”
哈，他?失去了资格又怎么样？
雾岛清张，雾岛羽香——
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拉你们当垫背，跟着我一起陪葬……！
法务大臣的笑容扭曲。
就在他?琢磨着怎么在自己完蛋以前，狠狠反咬一口时，心腹助理?的嗓音突然传来。
青年还是以往的声音，却语气戏谑，
“哎呀，这可?不行啊，老师。”
“啧啧啧，其他?人就算了，怎么能让我的【天?使】，给你这种垃圾陪葬呢？”
……什么？
男人呆滞了一秒。
下一刻，他?猛地扭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心腹。
男人想要大声呵斥，却在对上助理?微笑的视线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不对，你不是藤野，你是谁！”
法务大臣惊骇地站起身。
他?像是看到了怪物般，惊惧地连连后退。
法务大臣想去摁警报器，却在伸手的一瞬间，一把柳叶小刀射来，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他?的手指。
男人哀嚎地倒地，被截断的五指鲜血直流。
“哎呀，怎么能说我不是‘藤野’呢？”
“老师，作为你的心腹助理?，好歹帮你处理?过?那么多‘小麻烦’，现在倒打一耙，我可?是很伤心的啊。”
办公桌边，【助理?】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随手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在法务大臣惊恐地注视下一步步走?来。
“不过?，你说得倒也没?错。”
【助理?】微笑了起来，他?仿佛吟唱歌谣一般，声线柔滑地说道，
“我是警察，我是小丑。”
“我是弱小的受害者，也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助理?】一边欢快地说着，朝大臣一步步走?去。
每踏出一步，他?那张其貌不扬的面容就跟着变幻一张脸孔。
这一秒是热情年轻的小警察，第二秒又变成了笑逐颜开的小丑，第三秒是不知所措的女童。
而?当他?俯下.身，蹲在大臣的面前时，他?那张脸，又变成了某个哭泣的受害人母亲。
“大臣先生，您说，我是谁呢？”
“你、你——你是……怪、怪人——”
【助理?】不断变幻容貌的行为，仿佛是一个提醒。
大臣惊悚地大睁着眼。
他?想要把那个名字大声吐出来，但?喉咙却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攥紧，一点点抽干氧气，脸颊也变得青紫。
“哦~恭喜你，回答正确！”
面对濒死的大臣，【助理?】像是游乐园里的小丑一样，猛地跳起来。
他?脚尖点地，在原地快乐地转了一圈，拍手发出热烈的赞美。
“真没?想到，除了我的天?使之外，还有人记得我啊。”
【助理?】笑眯眯地捧着脸，欣赏着作品一样垂着眼，对窒息的男人说道，
“啊，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当初，可?是我帮你解决掉雾岛清张，和?他?的夫人的嘛。”
“……！！”
不断加重?的窒息感弥漫上来，法务大臣的眼球突出，喉咙咯咯作响，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然而?，【助理?】却像是听懂了一般，连连点头，
“对对，就是我。嗯？你问我为什么要放过?雾岛羽香？”
“啊呀，这可?真的是大失误。”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双手一摊，
“我也没?想到，那个小女孩能活下来。”
“真的，当初我可?是连她的心脏都扎穿了哦，就像扎气球一样，‘啪嗒’地一声。”
“不过?没?关系，这样才?是最好的。”
【助理?】一边说着，那张伪装的脸上突然高.潮般，泛起了一丝兴奋的红晕，
“雾岛羽香不仅没?有死，反而?长大了。”
“她以一介残缺之姿，达到了普通人一生无法触及的高度，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大臣先生？”
“这是救世?主?，是奇迹，是神明赐予我的天?使啊！”
【助理?】滔滔不绝地赞美道，身体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
与此同时，地毯上，法务大臣的眸光也逐渐溃散。
在他?痛苦窒息，死去的最后一秒，男人看到身边的疯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对方松开了拥抱自己的手臂，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某一瞬间，【助理?】脸上的容貌一闪而?过?，变成了一个银发蓝瞳的俊美青年。
紧接着又是一闪，最后，变作了一张僵硬惨白的面具。
“所以，我不会让你们这些垃圾碰她的。”
“谁都不可?以。”
在世?界彻底归于?沉寂以前，法务大臣听到对方如?此说道，
“她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天?使。”
而?他?的天?使，当然该由他?亲手杀死。
*****
另一边，武装侦探社
“……果?然，真的‘自杀’了啊。”
难得空闲的午后，谷崎直美守着时间，准时打开了电视。
她看着新闻上公布的一系列‘畏罪自裁’的消息，遗憾地摇了摇头，顺便?感慨不愧是自家名侦探。
神机妙算，超厉害！
可?惜，即使是再厉害的侦探，也有无法战胜的敌人。
比如?说——
“小羽，别逼我和?乱步告状，喝掉。”
沙发对面，与谢野晶子淡定地翻过?一页杂志，慢悠悠地说道。
“……”
雾岛羽香抿紧了嘴角。
没?错，就算是能兵不刃血，轻松解决罪犯的大侦探，也有无法战胜的敌人。
例如?，一杯家长端来的牛奶。
禁足期间，某个大小姐痛失晒太阳的机会，照常窝在沙发里摆弄益智玩具。
不过?这一次，她倒是不蔫儿了，整个人如?同支棱起来的猫猫一样，浑身散发着炸毛的气息。
嗯，对着一杯牛奶。
“复杂的乳胶体，人为打造的世?纪谎言，钙质含量不超过?一颗苹果?，对长高和?消化系统毫无帮助……”
“这个理?由用过?了，驳回，下一个。”
沙发对面，飒爽的医生小姐翻过?一页杂志，淡定地评价道。
语气坚决，没?有一丝丝商量的余地。
雾岛羽香沉默了片刻，转移目标，再次开口，
“谷崎，对东京大学有兴趣吗？”
“一般来说，高等教育机构，通常意味着更隐晦的学识垄断。越是高等的学府，存在的权力结构和?人际关系就越复杂。”
“有的时候，一封足够分量的推荐信，反而?能让直美小姐更容易——”
“抱歉啦，小羽。”
虽然某个大小姐的提议很让人心动，但?谷崎润一郎还是抓了抓头发，遗憾地说道，
“其实，直美已经决定接受横滨大学的邀请了。”
“而?且申请学校这种事，还是靠自己的实力比较好啦。”
“没?错没?错，所以不可?以挑食哦，小羽！”
谷崎直美跟着点头，一把飞扑向兄长，
“再说了，东京实在太远了！直美一刻也不想和?兄长大人分开！”
“啊，兄长大人，你心跳得好快，激动起来的样子真可?爱呢，来，让直美检查一下~”
“……等等！直美，别、别在这里——”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每日的谷崎小剧场准时上演，从前方不断飘来荡漾又可?疑的爱心。
雾岛羽香面无表情。
她沉思了一秒后，再次转移了目标，转向了办公桌的位置，
“国木田，关于?你手账里的【理?想恋人】——”
“死心吧，小羽。”
某个可?靠的姜发青年抬了下眼镜，面色冷静地对着文档，说出了不得了的人设崩坏发言，
“理?想会让她降临，在此之前，我只需等待，所以——”
“老实把牛奶喝掉。”
雾岛羽香：“……”
这一次，雾岛羽香沉默得更久了。
在历经了足足三秒的漫长思考后，某个大小姐转过?头，‘看’向了自家的助手先生。
“中原中也，你口渴了吗？”
中原中也：“……”
好极了。
其他?人好歹还有‘利诱’，轮到他?这里，就只剩下一句冷冰冰的‘你口渴了吗？’。
中原中也的嘴角抽搐。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是该吐槽，还是先指出某个大小姐的区别对待。
中原中也抬起手，指腹在跳动的眉心摁了一下，刚想拒绝对方公然甩锅的行径。
下一刻，他?就看到雾岛羽香眨了眨眼睛。
少女偏了一下头，漆黑的长发绸缎般从肩膀滑落，黯淡的红瞳落着阳光。
她又一次开口，念出了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
毫无预兆的，重?力使的心脏忽然一跳。
就像是听到了心上人可?爱的请求，又像是胸腔内跳动的心弦，突然被猫爪胡乱拨弄了一下。
中原中也注视着雾岛羽香，彼此的默契让他?迅速反应过?来，某个大侦探在玩什么把戏。
【“——喊我的名字。”】
【“不是助手、搭档、重?力使，或是Mafia等任何代?称，从现在开始，只喊我的名字。”】
这个条件看似平常，却隐藏着黑手党的私心。
进攻裹着一层糖果?，试图把对独一无二的欲.望，变成了一沉溺的日常。
可?惜，以上这些在某个大小姐看来，就是搭档成立的标志。
“中原中也。”
看，我已经喊了你的名字，为什么还不来帮忙。
中原中也：“……”
这个大小姐，她是真是没?有一点自觉啊。
……甚至理?直气壮地拿着黑手党提出的条件，肆意妄为地支使他?。
中原中也用力深呼吸。
他?看着昂着下巴，一脸理?所当然的雾岛羽香，努力平心静气，压制下咬死对方的冲动。
对视之间，一种奇异又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
神经粗大的男士们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反倒是谷崎直美‘咦’了一声。
与此同时，与谢野晶子也停下了翻页的动作，挑起了眉。
她们同时抬起头，看向了沙发处的新任搭档。
“小羽……”
“那个，中原君——”
与谢野晶子和?谷崎直美一起开口。
两人正准备说什么，就在这时，电视内播报的新闻突然一顿。
记者单手按住耳边的通讯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场外消息，脸色骤变，猛地拔高了嗓音！
【“……最新报道！就在刚刚，党派领袖、法务大臣小泉滕建在官邸中身亡，具体情况未知。现在为您紧急连线现场——”】
……死亡？谁？
武装侦探社内，空气骤然一静。
雾岛羽香直接转过?头，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音量调到最大。
一时间，无数杂乱的喧闹声从屏幕内溢出，填满了侦探社的每一个角落。
【“——小泉大臣死亡的消息是真的吗？请问内部是否有什么内情？”】
【“斗南司法次官，听说小泉大臣的助理?藤野离奇失踪，您是最后见到他?的人，请问您知道什么？”】
【“现场情况是自杀，还是他?杀？民间传闻小泉大臣就是‘极乐乡’一案的幕后黑手，请问作为司法系统的一员，您怎么看？”】
【“斗南司法次官，请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
…………
屏幕内，一群手持话筒的记者们神情激动，把官邸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警车与救护车被迫停在外头，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
在多次尝试无果?后，工作人员只能被迫下车，先行维护秩序。
而?这份混乱，在医务人员抬着担架，从官邸内运出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时，直接达到了顶峰。
【“请等一等——”】
【“……斗南司法次官先生！”】
【“快！快拍下来！请问这是小泉大臣的尸体吗？请问你知道什么吗？”】
一群记者被拦在警戒线外，随着医护人员不断前进，恨不得把话筒塞到医生的嘴巴里。
就在这时，抬着担架的工作人员突然奇怪地绊了一跤。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膝盖，猛地摔在了地上。
担架失去平衡，蒙着的白布跟着掀开，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尸体。
这具尸体穿着小泉大臣的衣服，被人割掉了头颅。
“……”
“……”
屏幕内，现场一片死寂。
足足三秒后，相机的闪光灯四起！记者疯狂连拍，几乎把快门按出了烟！
……
…………
“所以……”
“那个‘高官老师’，就是法务大臣小泉滕建？他?、他?也被党派清剿了？”
电视屏幕外
侦探社众人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齐刷刷扭过?头，看向了沙发处的雾岛羽香，向自家名侦探求证。
然而?这一次，他?们却意外地发现，雾岛羽香蹙紧了眉头，难得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
“小羽？”与谢野晶子问道。
“不对劲。”
雾岛羽香皱着眉，“那个法务大臣确实是罪魁祸首，但?是，这不是对面党派的手笔。”
就算是杀人灭口，那群伪善的政治家，也绝对不会采用这样的手段。
换句话说，那个大臣是死于?第三方的暗杀。
会是谁？
凶手为什么要割掉对方的头？
少女垂下眼睫，无数思绪与推测在她的脑中闪过?。
不过?很快，雾岛羽香得到了答案。
因为——
“你好，请问这里是武装侦探社吗？有一份雾岛小姐的加急快递。”
震惊之中，一个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一室的沉默。
短暂的数秒静默后，社内气氛骤变。
国木田独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印着‘理?想’二字的手账出现在手中；谷崎润一郎上前了一步，把谷崎直美挡在了背后。
“到我身后去，雾岛。”
中原中也沉下了脸，把雾岛羽香护在了重?力的范畴内。
在见到众人做好了准备后，与谢野晶子默契地走?到门边，缓缓拉开了侦探社的大门。
——门外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员。
真正麻烦的东西，是对方手中递来的物件。
与谢野晶子自称‘雾岛羽香’，接过?了快递员手里的盒子。
这个盒子足足有一个十四寸蛋糕盒的大小，入手瞬间，熟悉的重?量让医生小姐眸光一动。
一个惊骇的猜想，在与谢野晶子的脑海中浮现。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快递员胸前的工牌，随后点了点头，目送对方离开。
直到快递员身影走?进电梯，完全看不见之后，与谢野晶子才?关上了门。
她神情凝重?地把盒子放在了桌上，往后退了两步。
“小羽——”
与谢野晶子张口，还想要说什么，却见雾岛羽香摇了摇头。
“没?关系，打开吧。”
少女的语气平静，似乎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一份‘礼物’。”
至于?把它送来的人——
随着礼物盒上的漂亮绳结被解开，一股浓郁的花香顺着缝隙流淌而?出。
玫瑰的香气馥郁，混杂着一丝铁锈的血腥，瞬间溢满了室内。
与此同时，里面的内容物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底。
那是一盒子满满的玫瑰花。
象征热烈与爱的鲜花盛开，被摆成了最经典的爱心形状，朝着黑发少女争相绽放。
看起来非常美好。
唯独一点——
那些花的正中间，摆着一颗人头。
人头的切口平滑，面色青紫，赫然就是电视上失去了头颅的法务大臣，小泉滕建。
而?在玫瑰花的上方，还斜放着一张精致的卡片，用盲文写着——
【献给我唯一的天?使】
落款，怪人二十面相。
*****
同一时间，某个不起眼的料理?店内
“呀，这可?真是大手笔啊，你说是不是？”
吧台边，一身常服打扮的黑发青年仰起头。
他?单边的眼睛裹着绷带，另一只鸢色的瞳眸抬起，扫了眼电视上转播的新闻。
而?后，青年转过?头，微笑地看向身边的盟友。
戴着猎鹿帽名侦探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拆开一颗糖果?，丢入口中。
“下一个案件是什么？”
江户川乱步鼓着一边脸颊，平静地问道。
太宰治开口，仿佛预见一般，慢悠悠地吐出了两个字，
“骡子。”
江户川乱步捏着糖纸，神情微微一顿。
“真是让人揪心啊，是不是？偏偏又是这一桩案子。”
太宰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里头的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亮。
“放心吧，这一次有中也在，不会有问题。”
“她不会【死】。”
毕竟，当一个黑手党知道了自己想要把什么，又打算把什么据为己有时，他?会成为最可?靠的骑士。
第42章Episode42中也，想骂人
八月末的暑热，散的比想象中更快。
早晨，中原中也才刚踏出公寓，就明显发现空气中多了一丝凉意。
街道上?，人们讨论?‘极乐乡’的余热还在，但话题的方向已经逐渐往更日常的生活靠拢。
想必再过不久，那些失踪的孩子、自裁谢罪的官员、以及被砍去头?颅的大臣，都会随着?东京案审结束，彻底消散在夏季的最后一波热气里。
不过在这之前，武装侦探社显然先一步，提前进入了秋季。
那愁苦的唉声叹气，中原中也即使隔着?大门?，都能感受到从里面幽幽飘出的哀怨。
“……”
“雾岛呢？”
中原中也推开?门?的第一秒，眼睛就下意识地往沙发瞄去。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某个大小姐已经窝在了那里，一边跟吃毒药似地解决盘子里的早餐，一边面无表情，把手边的卷宗翻得哗啦啦作响。
充满了猫猫掏罐子，试图从里面再倒出一条小鱼干的即视感。
……虽然雾岛羽香扒拉的，是名为‘案子’的小鱼干。
这还要提到数天前，为了安抚禁足期间，百无聊赖的大小姐，侦探社的众人特意跑了一趟横滨警局。
他们把那些积压的悬案、旧案一起?翻了出来，熟练地装订成册，往雾岛羽香的手边一放。
美曰其名——
“小羽，虽然你没办法去现场，但这些案子你可以先翻一翻。”
国木田独步抬了下眼镜，正义凛然地说出了‘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经典发言，
“正好?最近横滨警局调动，局长位置空缺，屯田队长身兼数职忙不过来，他愿意全权委托、配合你。”
“哦，全权？”
彼时，中原中也清楚地看到，某个大小姐精致的眉毛缓缓挑起?，终于露出了一点稍微感兴趣的表情。
中原中也一脸怀疑，小声问道，“那个屯田大叔真是这么?说的？”
国木田独步咳嗽了一声，更小声地说道，
“……咳，中原君，一些细节就不必在意了。”
重点不在于真相与否，而是绝对、绝对不能让自家名侦探闲着?啊！
尤其还是被禁足的名侦探！
乱步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侦探社，总有出差离开?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没有了‘对手’的无聊猫猫，肯定会来折腾身边的饲养员啊！
他们还年轻，暂时不想提早透支心脏，过上?心跳来回蹦迪的美好?生活。
相比之下——
咳，反正横滨警局闲着?也是闲着?。
就、就当是给他们的新人免费指导好?了。
这可是来自名侦探的亲自指导，很难得的，普通人求都求不来！
中原中也：“……”
普通人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横滨警局的那群新人……大概要‘胃出血’了。
事实证明，赭发重力使再次一语成谶。
接下来的日子，担任保镖的中原中也不止一次听到，每当接到雾岛羽香的电话，或是被点到名时，那些年轻警察都会‘啊——！’地一声，发出极其悲壮的惨叫。
紧接着?，就是‘雾岛恶魔！是雾岛恶魔！’的悲鸣，以及一连串熟悉的‘吨吨吨’灌胃药的动静。
嗯，简直和田山花袋一模一样。
据说那段时间里，横滨警局的办公室每一晚都是灯火通明。
新人的破案率蒸蒸日上?，隔壁药店胃药的销售额也在蒸蒸日上?。
有望突破仓库储备，再添新货。
这可真是——
大小姐得到了‘新玩具’，饲养员们得到了安宁，屯田队长收获了一批干练朝气的新人下属，药店的生意蒸蒸日上?。
多方共赢，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可惜，这个完美的闭环还是走到了尽头?。
一方面，是因为那本《横滨警局悬（玩）案（具）》终于翻到了头?。
另一方面，当然是那份送到侦探社的‘礼物’。
以及，【怪人二十面相】
那大概是中原中也头?一次，看到某个大小姐眉心紧蹙，露出棘手凝重的表情。
当时，重力使的心中微动，产生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第二天，雾岛羽香没有出现在固定的沙发上?。
茶水间、会议室、甚至是楼上?专门?空出来的小型图书馆，都没有见到黑发少女的踪影。
“她人呢？”
中原中也皱起?眉，语气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作为干部的命令。
不过此?刻，侦探社众人也没心情在意这些。
“小羽她——”
事务员小姐们彼此?看了一眼，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
谷崎直美则没精打采地窝在椅子里，连对着?平时最喜欢的兄长大人，都提不起?兴趣。
谷崎润一郎大惊：“……直美？！”
中原中也眉心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就走，去找某个不知道猫哪里去的大小姐。
啧，那个家伙……
该不会无视了禁足，自己?跑去调查【二十面相】了吧？！
所幸，侦探社还是有一位靠谱的大前辈的。
“小羽的话，现在应该还在宿舍。”
国木田独步的声音传来，成功制止了中原中也往外冲的脚步。
……宿舍？
中原中也严肃的神情一抽，有点一言难尽地回过头?，
“别告诉我，她是在翘班睡懒觉啊……”
事实上?，这话说出来，中原中也自己?都不太相信。
某个大小姐虽然任性又?气人，但在偷懒这方面，却毫无兴趣。
虽说没有到国木田独步视工作为生命，废寝忘食的程度，但案件依然是少有的几个，能挑起?雾岛羽香情绪的东西了。
至于睡懒觉——
最开?始加入侦探社的时候，中原中也曾不止一次怀疑，某个大小姐搞不好?是什么?最新款的人类物种。
把吃饭、睡眠这一类的基本诉求都进化掉了。
……全部都拿来供给大脑。
“如果是睡懒觉就好?了。”国木田独步突然说道。
中原中也有点意外。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在‘生命不止，工作不息’的副社长口中，听到这样惫懒的话。
不过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已经足够代表事态的严重性了。
中原中也皱起?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个【二十面相】，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声仿佛是一个开?关。
话音出口的瞬间，侦探社的气氛明显一滞，沉默了下来。
其他人没有说话。
唯独最早加入侦探社的姜发青年，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在安静了几秒后?，还是说出了实情。
“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之后?你也会知道。”
国木田独步抬了一下眼镜，声线低沉地解释道，
“【怪人二十面相】，算是小羽的杀亲仇人吧。”
“是他杀死?了小羽的父母，雾岛清张以及母亲雾岛瞳。”
中原中也一愣，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国木田独步继续说道，
“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二十面相】不是一个人，它是一系列案件的统称。”
分明是阳光明媚的上?午，姜发青年所叙述的案情，却仿佛沾染了无数细密的恶意，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刻，时间仿佛一瞬倒流，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充满潮湿与阴冷的雨季。
“大概是十年前，川崎市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死?者是一个富商的儿子，生前因为酒驾，撞死?了一名孕妇，当时对方争辩是醉酒慌乱的结果。”
“但是尸检报告显示，那个孕妇是死?于拖曳，同时腹部发现了重复踩踏，碾压的痕迹。”
这样的真相曝光后?，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公愤。
但最后?，那位富商的儿子只被法院判决了‘酒后?过失伤人’。
又?在几经的调动斡旋后?，对方缓刑出狱，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超过十天。
“一个月后?，那个富商的儿子突然在一处闹市区被捅死?，全身共计三十五刀。”
“现场的监控摄像头?显示，当时至少有三十多人从案发现场经过，却没有一个人看到凶手的样貌。所有人都说，是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干的。”
“而案件的第一嫌疑人，那位孕妇的丈夫案发时就在法院，提交二次上?诉的材料，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这该不会是那些路人——”
中原中也从来不愚钝，几乎立刻猜到了背后?的真相。
“对，动手杀人的，就是那些经过的路人。”
国木田独步点头?说道，
“他们借着?人群的掩护和过马路的契机，把死?者围在了人潮中，每人一刀，足足三十五刀。”
“案件很快就侦破了，但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姜发青年说到这，低沉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叹息和苦涩，
“在那之后?，关于【面具人杀人】的案件不断爆发。”
“死?者从罪有应得的混蛋，很快蔓延到无辜的市民。有的只是前一天发生过不愉快的口角，或是指出下属工作的错处，第二天就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当然，凶手依旧是【面具人】。”
在那之后?，川崎市的秩序像是彻底失去了控制。
模仿犯不断出现，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度恶劣的影响。
渐渐的，人们开?始以一个具象的词汇，给这一系列案件定性。
——【怪人二十面相】
“最后?终结了这一系列模仿案的，是小羽的父亲雾岛清张。”
青年俊美的检察官，与身为名侦探的夫人搭档。
两人共同配合，一起?抓住了模仿案背后?的宗教煽动者，终结了人心惶惶的局面。
这本该是一件人人称道的事迹。
但很可惜，一部分市民并不这么?想。
他们认为是雾岛夫妇毁掉了自己?复仇的机会，让那些法律无法惩戒的恶人，得以继续逍遥法外。
他们称雾岛夫妇是司法的帮凶，走狗。
“那段时间，雾岛先生和他的夫人，受到了很多恶意的攻击与恐吓。”
“之后?雾岛夫人怀孕，两人为了安全就搬到了乡下隐居。”
大概也正是这一层因缘在，雾岛夫妻意外认识了彼时的江户川夫妇，两方结下了不错的友谊。
然而好?景不长。
先是江户川夫妇意外离世?，乱步拒绝了雾岛夫妇收养的建议，离开?乡下去了横滨。
之后?又?是数年后?，雾岛夫妇死?亡，一把大火把所有信息烧得干干净净。
唯一能称得上?线索的，是警方在现场发现了一个白色的面具。
以及倒在后?院，只剩下一口气的雾岛羽香。
之后?发生的事，侦探社的众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
比如，雾岛羽香是被乱步接回来的。
又?比如，彼时的黑发女孩在被【请君勿死?】救醒后?，陷入过一段漫长的‘封闭期’。
从他人的角度来看，小小的女孩就像一具精致的木偶。
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说话，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当时，作为医生的与谢野晶子和国木田等人，花费了不少心力，才让‘木偶’重新活了过来。
在那之后?，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在雾岛羽香面前，再提起?任何与【二十面相】有关的线索。
直到某一天，他们发现小羽香在私底下偷偷收集线索。
这大概是每一个名侦探，最让人头?痛又?无可奈何的地方。
雾岛羽香是【二十面相】唯一的幸存者。
换句话说，她见过凶手。
即使不记得了，但大脑出于保护机制，一定把当时的记忆保存在了某个地方。
用现在某个大小姐的话来说，就是——
【人的大脑很神奇，往往能够记住很多当事人察觉不到的有用细节。】
但考虑到现实情况，年幼的小羽香很清楚，普通的认知回忆不起?作用。
于是，她换了一种手段。
没有人帮忙也没关系。
十一岁的雾岛羽香很聪明，她凭借着?从双亲那继承的天赋，以及跟随江户川乱步耳濡目染的推理知识，如同汲取养分的幼苗般，迅速成长了起?来。
然后?在某一天，雾岛羽香对自己?使用了【催眠】。
结果可想而知。
“……发现情况后?，乱步很生气。”
那大概是侦探社的众人第一次见到，向来随心所欲，一切皆好?的名侦探，会露出那样凌厉怒气的神情。
青年翠绿的眼瞳盛满怒气，气势迫人。
“——雾岛羽香！”
彼时，江户川乱步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医务室，用力‘呯’的一声，摔上?了门?。
众人急得团团转。
与谢野晶子甚至连电锯都掏出来了，看上?去很想破门?而入。
但最后?，他们还是什么?也没做，选择相信了乱步。
没人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值得欣慰的是，在那之后?，少女再也没有尝试对自己?的记忆动手脚。
而武装侦探社，拥有了两个名声赫赫的侦探。
……
…………
“所以……中原君，如果小羽只是在‘翘班睡懒觉’的话，倒也无所谓。”
沉默的侦探社内
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充满了操碎心的疲惫老父亲即视感，
“最让人放不下心的，是小羽在研究线索吧。”
一方面，乱步扣下了所有关于【雾岛清张】的案情档案。
另一方面，时隔数年，昔日的【二十面相】突然冒头?，还寄来了一份直接交流的‘礼物’……
某个不省心的侦探，这回估计是真的打算把‘进食’和‘睡眠’一起?进化掉了。
“欸——”
办公桌边，谷崎直美和事务员小姐们接连叹气。
“小羽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了，她有好?好?的吃饭睡觉吗？”
“不可能的吧。”
一个事务员小姐满脸愁苦，眉毛拧得能夹死?路过苍蝇，
“小羽的宿舍里除了书，就是书，连瓶水都没有……”
“啊！难、难道说小羽已经饿晕了？！”
“或、或者因为太渴了，不小心喝了自来水生病闹肚子，现在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不要啊！小羽！”
事务员小姐姐惊恐地捧住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冷、冷静！总之先打急救电话……”
另一个事务员小姐镇定地拿起?座机，镇定地伸出手指，然后?在按键上?戳出了个110。
……那是报警电话吧？！
你们这是默认了某个大小姐，已经气绝身亡了吗？！
而且哪儿来的一天一夜，这充其量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吧！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脸上?的吐槽欲都快结成块，积木似地一片片掉下来了。
“可是中原君，我们已经有二十四小时没有吸、不是，没有看到小羽了啊！”
“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算，这相当于过了半年啊！”
又?一个事务员小姐悲愤地攥紧拳头?，一不小心喊出了不得了的痴汉台词。
中原中也：“……”
这几个人，刚刚说了‘吸’对吧？
她们是把雾岛大小姐，当成了什么?需要戒断反应的上?.瘾药品吗！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
最诡异的是，面对几个女孩子问题超大的宣言，作为大家长之一的国木田独步，竟然毫无反应。
痛失妹妹注意力的谷崎润一郎，也是一副早就接受现实的表情。
中原中也：“……”
“我说——”
中原中也嘴巴张开?又?合上?，终于还是道出了一句早就想好?的打算，
“这么?担心的话，你们去敲门?看看不就好?了？”
一扇门?而已。
大不了他用重力踢开?，事后?再……
中原中也的脑中还没来得及闪过一句完整的话，他就感到侦探社内微妙的一静。
跟排练什么?诡异的话剧一样，众人整齐地扭过头?，两眼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
别说，还挺吓人的。
外头?阳光普照，都挡不住室内的阴风阵阵。
“……做什么?？”
中原中也挑了下眉，绝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后?背有点发凉。
“中原君——”
最先开?口的是谷崎直美。
只见高中女生笑?靥如花地站起?来，跟变魔术似地在背后?一抓，拿出了一盒早就打包好?的小饼干。
她把小饼干放到重力使的手边，亲切地嘱咐道，
“那就拜托你了，中原君。”
“对了，这是最新口味的饼干，记得帮我问问小羽喜不喜欢。”
“咳，你愿意帮忙那就太好?了，你真是太可靠，中原君！”
又?一个位事务员小姐姐走了过来，一边高声赞美，一边递来一个保温壶，殷切地说道，
“这是我早上?刚刚煲好?的汤，温暖养胃，记得给小羽喝。”
“还有我的！”
第三个事务员小姐起?身，“天气马上?要转凉了，我给小羽织了一条围巾。”
“中原君，这个是——”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谷崎直美的那一句发言，就像是摁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中原中也眼睁睁地看着?上?一秒还哀声连天的众人，这一刻，跟抓到了倒霉蛋冤大头?似的，兴奋得两眼发光。
堆在桌上?的慰问品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对了，记得带上?这个。”
另一位大家长，与谢野晶子从茶水间内走出，递来了一个大眼青蛙款的保温饭盒，里面装着?早餐。
当然，还有某个大小姐最讨厌的绿色蔬菜若干。
就连最正直的国木田独步，也默默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拎出了一袋苹果，放到了那叠慰问品上?。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深呼吸。
他低头?看了一眼堆满桌子的慰问品，又?抬头?看向早有预谋的众人，额头?的青筋狂跳。
“你们什么?意思？”
“咳，这不是——这不是支持你的想法吗，中原君。”
谷崎直美默默咳嗽了一声，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那你们为什么?自己?不去。”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才不上?当。
“那怎么?行！”
某个事务员小姐不赞同地皱起?眉，一不小心说出了真话，
“众所周知，打扰名侦探思考可是‘死?刑’！我们才不要被小羽讨厌！”
中原中也：“……”
所以他被讨厌就可以了吗！
好?不容易才亲密了一点，他也不想被自家侦探排斥拒绝啊！
第43章Episode43喂食
不，他是搭档不是保姆，绝对不干这种送上门自取其辱的蠢事！
武装侦探社内
某个重力使双臂环胸，瞪着桌上的慰问品，信誓旦旦地在心中立下断言，不容置喙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二字，就差举手起誓了。
“好吧……”
谷崎直美遗憾地叹了口气。
虽然很可?惜，但他们也不是什么霸凌逼迫同僚的魔鬼。
“那就老规矩，猜拳，谁输了谁去?敲门。”
高?中女生?转头说道，其他人无异议点头。
于是乎，一群年纪加起来至少突破百岁的成年人，就这么表情严肃地围成一圈，认真思考猜拳策略。
这熟练的架势，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少干。
中原中也：“……”
虽然有句话他已经说腻了，但是——
这个武装侦探社真的没问题吗？！你们干点正事行不行啊！
中原中也的嘴角抽搐，无语地别?过脸，实在没眼看?一群成年人的幼稚行径。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视线在看?到上面的慰问品时停顿了一秒，开?始认真考虑，自己要不要也买一点东西，让某个【倒霉蛋】带上。
记得那本小册子?，括号，雾岛羽香投喂指南上好像提到过，那家伙喜欢草莓……
正思考间，中原中也的耳尖突然一动，听到又一个事务员小姐说话。
“——等一下！我们这次先说好，轮到谁去?敲门，作为补偿，小羽今天的时间就归谁哦！”
“其他人不准来打扰！”
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务员小姐尤其警惕地看?了一眼两位大家长，没有发现?杵在桌旁的某个重力使神情一动，投来了在意的目光。
这位事务员小姐举着拳头，嘿嘿笑了两声，一不小心?再次暴露了可?疑的小心?思，
“可?以捏着水果?投喂小羽，哄小羽睡觉后，然后尽情地看?小羽的睡脸……”
嘿、嘿嘿。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嘛！
猜拳还没开?始，事务员小姐就单手扶着脸颊，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时光。
她的这句话就像一个提示，其他参与猜拳的女孩子?们也跟着两眼一亮，瞬间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谷崎直美当场转过头，开?始正大光明和兄长大人商讨作弊的小技巧。
【投喂、睡脸……】
中原中也大脑的思绪一卡，念头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一样，瞬间拐向了奇怪的地方。
出?色的记忆力发挥作用?，让他的眼前跟着浮现?出?某个大小姐安静的睡颜。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咳，既然是公平猜拳，我也参加一下吧。”
中原中也开?口说道。
上一秒还不容置喙的重力使先生?，严肃地清了清嗓子?，绷着脸加入了进?来。
咳，这、这只出?于公平考虑！没错，都是为了公平！
再怎么说他也是搭档，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更何况，现?在还是案件的保护期，当然不能让居心?叵测的人接近那家伙！
中原中也信誓旦旦，眼神坚定。
于是，十分?钟后——
新出?炉的‘倒霉蛋先生?’，用?重力提着一连串慰问品，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雾岛羽香的门口。
【不，他就绝对不是故意输的！】
【也绝对没有把微表情和审讯技巧用?在猜拳……】
【算了，还是考虑正事吧。】
中原中也深吸了口气，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敲响了宿舍的房门。
“雾岛。”
屋内没有声音，安静得仿佛无人居住。
但是——
中原中也后退两步，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上方疯狂转动的电表，再加上从底部门缝里飘出?来的空调冷气，他敢保证，某个大小姐绝对在里面。
只是拒绝开?门。
“……”
对此，中原中也一点也不意外。
他盯着门板看?了一会儿，就像隔着门和某人对峙一样，手指扣在门上，加重了敲门的力道。
“开?门，雾岛羽香。”
很好，这一次门内依旧没人回应。
不过，中原中也倒是听到了‘滴－－’地一声，遥控器的轻响。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长短不一，混合了长音和短音的滴滴声。
重力使安静了一秒。
下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默默抬起头看?向了宿舍上方。
果?然，疯狂转动的电表慢了下来。
某个大小姐关了空调。
至于那些长短不一的滴滴声，则是摩尔斯电码的简化?版。
拼出?来正好是六个字——
【不在家，请走开?】
为了避免重力使听不懂，某个大小姐还很贴心?地引用?了古人‘端茶送客’的传统，只不过，这里直接换成了‘关空调送客’。
中原中也的眼角一抽，额头熟练地迸出?一条青筋往上跳了跳。
你这家伙……把谁当傻子?呢？！
就算是敷衍，也稍微认真一点吧？
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心?静气，告诉自己这都是正常操作，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更不能直接破门而入，把某个气人大小姐揍一顿……！
这一边，中原中也用?力抹了一把脸，正艰难地做心?理建设，另一边，屋内突然‘轰’地一声，传来了相当不妙的动静。
就像是有什么重物倒下，‘哗啦啦’地成批砸落，不断压垮下来。
“……雾岛？”
中原中也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脑中抓取出?有关的细节。
【“……不可?能啦，小羽的房间里除了书就是书，还喜欢高?高?的叠起来——”】
【“小羽，偶尔也整理一下书架吧，就这么把书摞起来很危险的。万一哪天砸下来，躲都躲不掉。”】
……
…………
侦探社不同人的声音在他的脑中闪过，中原中也迅速还原出?了细节。
啧，那家伙该不会真的——！
中原中也的大脑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
红色的异能力蔓延而上，重力粗暴地切断了门锁，紧闭的宿舍大门被猛地推开?。
“雾岛羽香！”
大门推开?的瞬间，冰凉的空调冷气随之扑面而来。
屋内没有开?灯，窗帘紧紧地拉起。
一片昏暗之中，此刻，中原中也背后的光线成了唯一的光源。
透过满目高?高?堆叠而起，一根根柱子?似地抵在天花板的书本，中原中也清楚地看?到，最靠近床边的‘书柱’倒了下来。
厚重的大部头尽数砸落在床上，把底下淹没得严严实实！
床上没有动静，只能依稀地看?到底部被压住的一角衣摆。
中原中也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想?也不想?地冲进?屋，附着了重力的指尖才刚碰到那叠大部头，下一刻，又听到一个细微的动静。
像是活物擦过地板，缓缓爬起来。
【……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大脑一片空白，但视线依旧遵循着本能，看?向了声源处。
下一秒，他惊悚地看?到一个头顶，幽幽地自床的另一侧冒出?，先是黑色的长发，然后是苍□□致的脸颊。
少女黯淡的红瞳微微眯起，幽灵似地从地板坐起，语气又淡又凉，
“你吵到我了。”
“破坏了我的门，还打翻了我的书。”
“中原中也，你很想?去?地狱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心?脏足足骤停了两秒。
第三秒时，他才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把手里的书砸过去?。
否则现?在，他真的得抱着满头鲜血的大小姐，去?找【请君勿死】急救。
“你——”
赭发重力使的手指颤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没事的话，倒是应一声啊！”
“你这个——不省心?的笨蛋大小姐！”
“我拒绝。”
雾岛羽香理直气壮，充满了高?傲猫猫，睥睨铲屎官的即视感，并露出?‘你喊归你喊，但凡回一句算我输’的气人表情。
“另外，虽然我不赞同智力可?以被量化?，但我的智力商数是182，记忆力勉强达到合格水平，一分?钟能读两万字，无论哪一项都不符合你口中‘笨蛋’的标准。”
“换句话说，会混淆基础概念的人才是笨蛋。”
某个大小姐一边说着，微微抬起下颚，以一句掷地有声的反击，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呵，笨蛋中原中也。”
生?平第一次被人用?一百多个字，反向论证自己是笨蛋的重力使先生?：“……”
这一刻，再长的省略号，都无法表达他内心?澎湃的感情。
【不能揍人】
【这个是他的侦探，揍了就没了！】
中原中也的额头青筋狂跳，完全没意识到数秒钟前，有什么不得了的想?法，从他的脑中闪了过去?。
*****
结果?，作为擅自破门而入的补偿，某个重力使不仅好脾气地帮忙修好了门锁，连倒塌的‘书柱’，也按照雾岛羽香的要求，原封不动地重新堆叠起来。
做完这些后，他还不放心?地在其他‘柱子?’边转了一圈，帮忙用?重力加固。
甚至是早餐环节——
“草莓要切成两半，苹果?要削掉果?核，切成不规则的动物多面体。”
小矮桌边，某个大小姐颐气指使的声音飘来。
不规则的动物多面体？
这又是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掏出?那本《雾岛羽香投喂指南》翻了一下，然后确定了——
“你是小学生?吗？还要吃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说道，
“要不要帮你把草莓也切成小老虎啊！”
这话他当然是随口一说。
结果?话音刚落，中原中也就看?到，雾岛羽香捏着筷子?的手指一顿，脸上露出?了明显心?动的表情。
“如果?你坚持要尝试的话——”
“做不到。”
中原中也当机立断，一口回绝了某个大小姐的追加要求。
“哦。”
雾岛羽香不说话了，继续捏着筷子?，低头和保温饭盒里的绿色蔬菜大眼瞪小眼。
明明是难得乖巧的模样，但中原中也看?着少女的侧脸，莫名产生?了一种欺负人的诡异愧疚感。
于是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一手执刀，在给?草莓雕老虎耳朵了。
中原中也：“……”
不对！他为什么要干这个？！
都说了他是助手，又不是某个大小姐的保姆！
中原中也脑仁疼。
他表情不太好地瞪着手里的‘小老虎草莓’，准备把这枚让人心?塞的水果?放到一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在这时，中原中也感到身侧的位置微微一动。
雾岛羽香靠了过来，咬走了那颗草莓。
少女的动作太快，又十足的理所当然，就像早就习惯了有人坐在身边，像这样一口一口投喂。
也难怪。
毕竟不久以前，谷崎直美和其他事务员小姐就是这么惯着人的。
雾岛羽香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但中原中也觉得，他有点不太好。
作为武斗派的天花板，出?色的知?觉几乎放大了中原中也的感官。
当雾岛羽香靠过来的瞬间，他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一点轻微的热意。
少女的气息落在他指尖，带着一丝水果?的甜软，一起在微凉的空调冷气中炸开?。
那不过是再微不足道的温度，中原中也的手指却抽动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热烈的东西在指尖爆开?，裹挟着滚烫的热度，一直蔓延到他的皮肤上。
中原中也转过头。
他看?着雾岛羽香就着草莓夹了一口蔬菜，跟吃毒药似的，勉为其难地咽了下去?，然后转过头，对上了自己的方向。
非常的理直气壮，就差扬起下颚，来上一句——
“还行，继续。”
中原中也注视着雾岛羽香，片刻后，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重新拿起一颗草莓，刀尖在手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很快就削好又一枚的红色果?实，递到雾岛羽香的嘴边。
【好吧，如果?是这种‘保姆’的话……】
中原中也看?着雾岛羽香咬走草莓，面带嫌弃，但还是一点点吃完了便当里的爱心?早餐。
这一刻，重力使的嘴角勾起，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声的笑容。
【——好像也不错。】
第44章Episode44配合我，中原中也
事实证明，在出其不意这件事上，永远不能对雾岛羽香掉以轻心。
二人独处的宿舍公寓内，中原中也才刚刚产生了‘这样也不错’的念头，下一秒，他起身去厨房放置餐具时，脚下‘咚’地一声，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低下头，随即陷入了沉默。
这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垃圾桶，用于处理厨房的食物残渣。
但问题来了。
某个?大小?姐向来对‘进食’不感兴趣，就差原地羽化?登仙，连一日三餐，都需要侦探社的众人变着办法操心。
这间公寓也是。
偌大的宿舍内，除了堆满的各类书?籍，以及本?身配套的设施之外?，中原中也就没有看到任何一件与雾岛羽香有关的私人用品。
厨房的灶台用具也是全新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样的前提下，雾岛羽香的厨房垃圾桶里能装什么东西？
单凭刚才那一声‘咚’的闷响，中原中也敢肯定，里面绝对不只是几个?纸团，或者一些矿泉水瓶那么简单。
“……”
中原中也抬脚，面无表情地踩了一下垃圾桶的踏板。
下一刻，垃圾桶密封的翻盖打开，大片热烈鲜红的花朵映入眼中，浓郁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
花苞完整，朵形大杂质少，绝对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品质最好的国王玫瑰。
可惜，它们的主人完全不具备任何浪漫细胞，毫不留情地把这些全丢进了垃圾桶里。
但这显然不是最大的问题。
中原中也对这些玫瑰的印象深刻。
它们就是一天前，自称【怪人二十面相】的嫌疑犯送来侦探社的礼物。
中原中也清楚地记得，那盒【东西】应该被与谢野晶子处理了，交给了闻讯而来的横滨警方才对。
当时，刑警屯田五目须接过盒子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
然后现在，这些玫瑰花又出现在了这里。
至于放在中间的那颗玩意儿……
想到这，中原中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瞬间升起一股熟悉的不祥预感。
他抬起头，目光在公寓内转了一圈。
在扫过诸如床底、桌底、置物柜等地方后，中原中也的视线最后停在了厨房内，那个?看上去全新的、只有装饰效果的冰箱上。
而整个?过程中，某个?大小?姐都低着头，镇定自若地摁手机，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家助手逐渐爬高的血压。
尤其是在重力使打开了冰箱后，这股缓慢爬升的血压瞬间飙到了最高点，距离爆炸只差一点点。
“雾岛。”
诡异的沉默中，中原中也缓缓开口?。
他瞪着冰箱里的【东西】，额头上青筋乱跳，短短一句话，愣是被他说出了火山爆发前夜的效果，
“你?先告诉我……那个?什么小?泉大臣的脑袋怎么样了？”
雾岛羽香头也不抬，“哦，交给专业人士处理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微微屏息，冷静地关上了冰箱的拉门。
直到彻底看不到某个?面目狰狞的圆润物体后，他才深深吸了口?气。
两?秒后，宿舍内平地一声响，瞬间爆发出一句高亢的男高音——！
“哈？？？——！！！”
“雾岛羽香！你?指的‘专业人士处理’就是把脑袋往罐子里一塞，再放在冰箱里吗？昂？！”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可以拿来放死人脑袋的地方吗？啊？！”
这一刻，中原中也感到自己满头的青筋都要炸开了。
他无比想敲开某个?大小?姐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诡异的常识！
不得不说，中原中也的这一声高音效果拔群。
音色饱满，气息浑厚。
隔着三米远，都能感受到他话里字间的澎湃激动，成功让雾岛羽香摁键盘的动作一顿，抬起了头。
少女眨了眨眼睛，难得站在普世的角度思考了一秒，认真对中原中也说道，
“哦，如果你?是担心细菌繁殖的问题，它已经?提前做好了基础的防腐处理。冰箱零度的低温也能延缓腐败速度，短时间内不会滋生?卵虫。”
中原中也两?眼一黑，“谁和?你?说这个?？这是重点吗？！”
重点？
出于对助手先生?的尊重，某个?大小?姐破天荒地又思考了两?秒，恍然大悟，
“如果你?指的是法律层面的合法性?的话……”
“别担心，这充其量算作‘证物研究’，我已经?和?屯田大叔提过申请了，你?看。”
雾岛羽香说着，把手机屏幕一竖，转向了中原中也的方向，再次展示出了让人脑溢血的善解人意。
手机屏幕上只有一句话——
【头在我这里，记得来拿。】
中原中也：“……”
这是哪门子的证物申请啊？！
横滨警方干脆集体改名?‘雾岛后援团’好了！连这种?乱来的行径，也敢给某个?大小?姐开绿灯？！
中原中也单手扶额，发现自从加入侦探社后，他的三观已经?碎无可碎了。
难怪国木田一副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的样子，感情是在揪心侦探社的风评啊？！
又难怪与谢野二次祭出了‘医生?小?姐地狱爱心餐’，原来是早知道某个?大小?姐的做法啊！
中原中也身心俱疲。
偏偏这个?时候，雾岛羽香还是一副‘别大惊小?怪’的语气，继续说道，
“另外?，我没有说谎。”
“论起专业人士，中原中也，难道我不比那群慢吞吞的横滨警察更有效率吗？”
中原中也不想说话。
他背靠着冰箱，用力抹了一把脸，浑身散发着郁卒的气息。
“不是这个?问题……”
“算了，要喝水吗？”中原中也突然问道。
雾岛羽香从善如流点头，“谢谢，要18度的。”
“没有那种?东西。”
前一刻还满心无奈的重力使先生?，瞬间冷漠脸。
他直接无视了大小?姐的要求，利落地从橱柜里拿出全新的开水壶，拧开水龙头，给某个?大小?姐烧烫水。
“一会儿我就把冰箱和?里面的【东西】全处理了，在这之前，你?只有开水喝。”
中原中也说到这停顿了一秒，回?过头看向雾岛羽香，幽幽地补上一句，
“杀菌。”
雾岛羽香：“……”
“中原中也，开水的高温只能杀死一些常见的病原体，破坏细菌和?病毒的细胞活性?，不能完全代替专业的臭氧杀菌。”
“另外?，我说过，那颗人头经?过了防腐处理，矿泉水瓶在另一层密封隔层，不存在交叉感染的可能性?。”
一连串专业术语，从雾岛羽香的口?中道出。
侦探小?姐试图据理力争，可惜，助手先生?不打算讲道理。
随着‘当’地一声轻响，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摆上了小?矮桌，暂时放在了中原中也的手边。
等到放凉了，再递给某个?大小?姐。
雾岛羽香垂下眼睛，无焦距的视线落在水杯的方向，不说话了。
明明是与往常无异的冷淡表情，但浑身却散发着一种?莫名?可怜的气息。像极了可怜的猫猫，不仅被抢走了小?鱼干，还即将被小?伙伴丢掉心爱玩具。
然后，连一杯凉水都不给她喝。
这是虐.待。
某个?大小?姐的表情如是说。
呵。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这次说什么也不心软，顺便在心中暗下决定——
以后家里的冰箱，绝对要买两?台！
他彻底忽略了，对于独身男士来说，两?台家庭冰箱是否显得有点累赘这件事。
“然后呢，你?都发现了什么。”
中原中也在矮桌边坐下，成功用案情转移了雾岛羽香的注意力。
少女的手肘支起搭在桌上，纤细的十指交叉抵住精致的下颚，迅速切换到侦探模式。
“花朵能够通过物流系统和?警局的双重安全检查，意味着没有爆.炸物、无化?学残留，什么都没有。”
“至于国王品级的玫瑰花种?，整个?横滨只有三家花店有现成货品。”
“我让花袋调查了花店店主、雇员，还有快递公司，都没有疑点。订单的费用是信用卡支付的，但属于报失的卡号，用预付费手机号购买的。”
“卡片是普通的白卡纸材质，随处都能找到，但不明嫌犯在上面喷了香水。”
“香水？”中原中也挑起眉，他怎么没闻到。
“很?正?常。”
像是猜到了中原中也心中的想法，雾岛羽香说道，
“嗅觉是人的感官知觉中最弱的一个?，在其他两?种?强烈气味的刺激下，只要经?过几分钟，人就什么也闻不出来了。”
“更何况，这是不明嫌犯的有意为之。”
故意的？
中原中也眼睫一动，迅速反应了过来。
那个?叫【二十面相】的家伙知道这一点。
但他同样很?清楚，其余人或许会忽略这一层线索，但雾岛羽香一定不会。
换句话说，这是一次私密的【问候】。
——当着众目睽睽的面，绕过了侦探社的其他人，唯独把【密语】递到了黑发少女的眼前，仿佛亲密地窃窃私语。
中原中也微微皱起眉，这样的联想让他很?不舒服。
就像是守护领地的大型凶兽，被一个?小?偷觊觎了最珍贵的宝物。
雾岛羽香没有在意助手的情绪变化?，她干脆地将其归结为人被愚弄后，产生?的不愉快。
“另外?，再联系到他杀死小?泉滕建的手段，以及前期投入的准备，可以推断出，不明嫌犯的年龄在二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自大傲慢，典型的沉醉型表演人格。”
“他喜欢众人的注视，就像舞台正?中央的演员。”
“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是玫瑰花，又为什么是人头。”
雾岛羽香蹙紧眉。
这是她最无法理解的地方。
“或许是嘲笑？”
中原中也迅速跟上思路，提出了一个?最接近答案的猜想，
“就像你?说的，这是一个?【问候】。”
毕竟在常人看来，再也没有把一个?人的头颅割下来，送给另一个?人来得更有恐吓效果了。
事实上，中原中也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但雾岛羽香还是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对，用精致的礼盒装裱，以昂贵的鲜花衬托——”
“中原中也，这是一份【礼物】，不是【恐吓】。”
“玫瑰花在普世价值中象征了浪漫。而斩首的历史很?有意思，除去种?花家古代的极刑之外?，在中世纪，它被视为是【光荣的死刑】，只有贵族和?骑士才能享受。”
而这，也恰好符合死者法务大臣的身份。
如果以这一层的文化?背景往下继续思考，就会发现另一个?有意思的‘线索’。
一、国王玫瑰是浪漫
二、斩首本?身，象征了中世纪文化?的另一种?‘浪漫’
而在此之外?，同时与‘人头’‘浪漫’相关的文化?还有一个?——
宿舍公寓内
雾岛羽香纤细的指尖在手背上点了点，语气凛冽如冰雪，
“1893年，英国唯美主义作家王尔德，曾创作一出戏剧《莎乐美》，讲述王女莎乐美向圣人施洗约翰示爱失败后，因恨生?爱，要求国王将圣人的头颅砍下，作为她的礼物。”
“在某些古老浪漫的解读中，这是另一种?示爱的象征。”
“意味着独占爱人，亲吻颅中思想。”
脍炙人口?的戏剧在少女的口?中说出，极致病态又极致缠绵的爱意，共同从少女的口?中道出。
此刻，窗外?灿烂的阳光照入，明亮的光影跳动着，在雾岛羽香的身侧投下一层仿若诗意的轻纱，与少女干净瑰丽的嗓音交错。
这本?该是浪漫、动人的一幕。
然而，中原中也却看到雾岛羽香黯淡的红瞳眯起，少女的眼中冷光凛然，没有丝毫羞涩，只有一层讥硝的冰冷，仿佛无法融化?的寒冬。
“中原中也，他在对我告白，自以为是地倾诉爱语。”
而这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恶意嘲弄。
“嘲弄？”
没有来由的，中原中也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种?莫名?的动机缠绕在重力使的胸腔，催促着他的喉舌，让他忍不住探究少女这一句背后的看法。
【她……】
【她是将爱意看作了嘲弄吗？】
【还是——】
安静的空气中，中原中也不自觉地放慢了呼吸，如同站在殿堂中的囚者，等待着法槌落下的颤音。
然后，中原中也看到雾岛羽香不屑地笑了一下，如此说道——
“当然是嘲弄。”
“那就是一个?卑劣者的谎言，把自我陶醉包装成爱。”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几乎是时间被无限拉长了一般。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实际上，又只是转瞬即逝的毫秒，中原中也近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重重一震，然后劫后余生?一样，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
就像暗藏渴望的囚犯，突然得到了豁免的权利。
……虽然中原中也自己都不知道，他突然在那‘如释重负’什么。
“——但这恰巧也是他出错的地方。”
与此同时，雾岛羽香继续说道。
傲慢者洋洋自得，以为自己设计了一出伟大的作品，却没有发现，背后早已暴露了错处。
雾岛羽香垂下眼睫，黯淡的红瞳因为思考，目光无意识地停顿在中原中也的指尖。
其中流露出的专注仿佛有热度一般，让后者的眼神?跟着飘忽了一下。
中原中也想要移开手指，却又鬼使神?差地一动不动。
雾岛羽香一边放缓了语调，整理思绪地说道，
“不管他是谁，不明嫌犯赶在我之前处理了小?泉滕建，意味着他知道我在调查失踪案，他在跟踪我们。”
“花店、警局、小?丑——”
随着关键线索一个?接着一个?跳出，一个?无形的横滨俯视图出现在雾岛羽香的脑中。
少女‘盯’着中原中也的手指，看着脑中的‘地图’不断缩小?。
三家售卖国王玫瑰的花店被标了出来，其中两?个?在交叉对比了案件路线后，被迅速剔除。
最终线路交汇，变成了一条清晰的不明嫌犯动向。
“那个?花店在横滨警局和?侦探社的必经?之路上，是你?曾经?拿回?野泽明一案经?过的地方。”
“三宗案子，很?大概率他都在附近。谨慎的作风让他避开了和?我直接接触，但以他自我陶醉、表演型的人格特质，不可能完全忍住，这就意味着——”
雾岛羽香说到这，话音猛地一停。
下一秒，她像是想通了什么般，猛地掀起了眼皮，目光直直地对上中原中也的眼睛。
“你?一直在我身边。”
雾岛羽香突然说道。
少女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中原中也的心中倏然一动。
阳光太耀眼。
中原中也注视着雾岛羽香，距离近得几乎能看到少女黯淡的红瞳中，映出的光的痕迹。
他嘴唇张了张，几次想要开口?，又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燥得可怕，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然后下一秒，重力使先生?就听到他的侦探对自己说道，
“你?一直在我身边，这意味着，你?见过不明嫌犯。”
“你?一定在哪个?时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接触过他。”
“中原中也——”
雾岛羽香一边说着，突然往前倾过身体，主动拉近了和?黑手党之间的距离。
中原中也没有动，更没有避开。
他看着雾岛羽香朝自己靠近，直到两?人的额头几乎相贴，能清晰地触碰到彼此的气息。
“配合我，中原中也，让我进入你?的大脑。”
第45章Episode45如你所愿，大侦探
“配合我?，让我进入你的大脑。”
雾岛羽香的发言，就像某种极富侵略性的飓风。
即使?本人毫无?自觉，声线冷淡，依旧拥有让人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
至少，它成功让中原中也的思绪凝滞了一秒，慢半拍地?想起来，上一个对自己说?出这番话的人……
错了。
根本没人敢对PortMafia的干部提这样的要求。
唯独某个大小姐，一如既往的对可能引发的危险后果不以为意，并将此视作理所当然的‘解题手段’。
事?实上，中原中也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雾岛羽香口中的‘认知行为法’的交谈模式。
证人对此毫无?防备，他?们?天真地?以为，这只是换了一种花样的问询。
但实际上，从他?们?同意侦探的引导，在雾岛羽香放轻的语调中闭上双眼开始，就彻底失去了对【记忆】的掌控权。
这样的行径，对普通人来说?，无?伤大雅。
但在黑手党看来，不亚于是把脆弱的致命处交到?对方的手中，任由宰割。
这是彻头?彻尾的【自杀行径】。
“放心，我?不会搅乱你的记忆，只是协助你，找到?那些你觉得不重要，随时可以删除丢弃的片段。”
二人独处的公寓内
雾岛羽香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提了一个多么不得了的要求。
大概在她的认知里，此刻的‘中原中也’早就剥离掉了多余的符号和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目击证人。
而面对目击证人，某个大小姐永远能拿出最大限度的宽容和耐心。
中原中也沉默着，长久地?注视着雾岛羽香。
室内安静得出奇。
少女肩头?的阳光跳动，光影映在黑手党钴蓝色的瞳眸中。
中原中也看着雾岛羽香，分明是与往常无?异的注视，却莫名透出几分不可捉摸的深色。
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卧伏在领域内的野兽，一下一下甩着鞭子似的尾巴，权衡狩猎交换的条件。
完美对应了那句名台词——
【黑手党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当然，如果你有顾虑的话……”
中原中也长时间的沉默，让雾岛羽香停顿了一秒。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再继续劝说?，主动退让了一步。
“你有拒绝的权利，当我?没有提过。”
雾岛羽香一边说?着，微微坐直了上身，前倾靠近的身体也随之坐回原处。
这绝对是某个大小姐，最善解人意的一次。还是实打?实的，不加一点‘气人成分’的那种。
事?实上，少了中原中也的配合，最多也只是让调查进度慢一点而已。
雾岛羽香可以从其他?方面着手调查。
既然已经?知道?了三宗案件，不明嫌犯都在场，剩下的就是简单的排查工作了。
考虑到?案件的时效性，可以判断不明嫌犯伪装的身份更偏向‘非长期雇佣’。
限定路径上的范围，让花袋搜索近期无?故离职的、或是单纯的临时打?工人员……
黑发少女若有所思。
就在她开始在脑中罗列一系列需要排查的条目时，一只手臂忽然伸来。
中原中也握住了雾岛羽香的手腕，中止了少女在主动拉近距离之后，又试图后退的举动。
“那就开始吧。”中原中也轻声说?道?。
他?的语调平稳，没有一丝不情愿。
甚至还有点主动。
“需要我?怎么配合，躺下吗？”
这一次，轮到?雾岛羽香愣神了一瞬，有点意外对方的转变。
不过，现在重要的是案情。
“没有特定的规矩，选择你放松的姿势就好。”
雾岛羽香思索了片刻，再次说?道?，
“你等我?一下。”
黑发少女在中原中也的注视下起身，从某个抽屉里翻出了一个节拍器，放在了矮桌上。
接近金字塔的外形，内部是时钟的结构，有齿轮和发条。轻轻推动一下摆杆，节拍器的摆杆就会匀速摆动，发出‘滴答’的声响。
这是每一个乐器初学?者必备的工具，能帮助人迅速进入状态。
当然，这个节拍器，最初是十二岁的小羽香给自己准备的，用于最后的自我?催眠。
不过在被?生气的监护人发现后，这个节拍器就搁置到?了现在。
没想到?，今天再次派上了用场。
雾岛羽香在中原中也的身边坐下，她的手腕又一次被?重力使?握住。
少女的手指被?对方微微用力分开，指尖顺势插.入指缝，变成了十指交握的姿势。
掌心传来的力道?太?过明显，雾岛羽香低下头?，无?焦距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位置停顿了一秒。
“你说?的，我?放松的姿势。”中原中也面不改色地?说?道?。
“可以。”
雾岛羽香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稍稍有点出格的姿势。
不得不说?，在面对‘目击证人’时，某个尖锐的大小姐绝对是最温和的。
“闭上眼睛，中原中也，我?不会搅乱你的记忆，我?向你承诺。”
雾岛羽香开口说?道?。
像是不希望惊扰助手，她放轻了语调。
少女的声线平和，在节拍器一声声规律的摆动下，轻易而举地?牵动起中原中也的思绪，仿佛一条看不见的细线，带着黑手党，站在了记忆殿堂的门?前。
“好了，回想一下我?们?调查的案件。那个家庭餐厅，手风琴——”
中原中也闭着双眼，神情微动。
雾岛羽香的声音融入呼吸中，仿佛一场绵长的梦境。
漆黑的四周像是点亮一般，风中飘来了蛋糕的甜香，孩童欢笑地?从他?身边跑过。
记忆中，中原中也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如同一个纯粹的观众，以旁观者的视角站在了调查现场，看着记忆中的‘雾岛羽香’偏过头?，对身边的助手投来目光。
【“你在紧张什么？”】
【“知道?吗，中原中也，人类对庆生的概念最早来源于希腊文化……”】
【“－－手套，在审讯前，你特意戴上了手套，现在又脱掉了，为什么？你很在意血迹吗？”】
只是和预想中的线索不同，中原中也发现自己从头?到?尾，注意力都在某个大小姐身上。
“你经?过了花店，里面的气味可能和现在一样。”
现实中，雾岛羽香的话音传来。
于是，记忆的场景再次转变。
空气中蛋糕的甜香变成了曲奇饼干的香气，餐厅变成了武装侦探社。
但这画面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下一刻，画面重构，幻化成了会议室内，近乎慵懒静谧的午后。
中原中也站在记忆的宫殿内，看着黑发少女转过头?，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
【“人也是一样的，助手先生。”】
【“语言不可信，但他?们?对话语产生的反应是一致的……眉毛、呼吸、只持续不到?五分之一秒的愉快，嘴角细微上扬表示窃喜——”】
【“……用在我?身上？”】
记忆中，黑发少女坐在落满阳光的座椅内，对自己仰起脸。
她的脖颈纤细，苍白的指尖搭在锁骨上，透着易碎的美感。
【“可以，我?很欢迎。”】
【“毕竟，你要成为我?的‘眼睛’，不是么，助手先生？”】
这一句话就像是某种提示。
重现的记忆中，中原中也定定地?注视了少女片刻。
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猛地?看向了另一个当事?人，那个与‘雾岛羽香’对话的自己。
然后，中原中也看到?了——
就像面对面照镜子一样，另一个‘中原中也’的嘴角细微上扬，脸上划过短暂的愉快。
那样的神情，分明就是【窃喜】。
而他?的眼神……
那些状似无?数次的妥协背后，看似无?可奈何的表现之下，他?真正注视侦探时的眼神——
【“——中原中也，那位首领下达的命令是什么？”】
【“你在犹豫什么？”】
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话泡泡一样，在中原中也的思绪中浮现。
是啊，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他?在犹豫什么？
答案很明显了。
它就在眼前，充斥在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是最无?法反驳的铁证。
中原中也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胸腔内，有什么正在疯狂汲取养分，破土而出，迅速发芽抽条的声音。
就像是曾经?无?数次出于理智的警告，被?当事?人一遍又一遍踩踏下去的幼苗。
用冷水浇灭，以无?视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