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经皇帝之手的大案都要进御史台存档，唐枕书今日却并没有在御史台见过相关的案卷。

他眼眸微阖，心中已经有了推测：“看来是侯爷提前得了消息。”

“嗯。”赵旌眠不急不慢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否认这话，只说，“你先前推波助澜，将梅时庸的冤情奏到了陛下面前，严含章和那群学子险些搅翻了天，刑部不敢不用心查。”

“黎准老实，分明查到了何毖贿赂监考官的人证，却怕得罪何少臣而不敢定罪……幸亏陛下催了催。”

原本只是一番解释，却不想唐枕书听完以后反倒倾了身子，一双清眸审视般地打量起赵旌眠。

“侯爷怎么知道得这么详尽？”唐枕书嗓音好听，沾了些许酒气的音色少了几分冷冽，略带些缠绵的尾音。

他难得露了个笑，问赵旌眠：“侯爷莫不是在陛下面前催促了吧？”

一句话挑破了今夜的窓纸。

就像之前赵旌眠为了唐枕书而替梅时庸求情一样的，他今天的确在仁元帝面前提了何毖。

仁元帝问了，高松鹤答了，黎准便不敢再拖。

闹得整个大盛人心惶惶的大案，最终在上位者的嘴皮子几下盖了棺。

赵旌眠也想过坐视不理，但半月来每每看到唐枕书伏案看卷宗，甚至开始私下探听何少臣与大皇子的联系时，终究还是没拗过自己心里那根弦。

他动动嘴皮子就是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干什么非要让唐枕书去走八十一难的路呢？

一身功名直盖主，既是权势滔天，那总得疼疼手心里的人吧？

只可惜他手心里的人却未必领这份情。

唐枕书见赵旌眠锁着眉不说话，竟又借着酒劲自嘲地笑了笑：“侯爷何必对我的事这么上心，我算个什么东西。”

一阵沉默，赵旌眠忽然伸手，两指头钳住了唐枕书的下巴。

“如你所言，我帮了你，你又该怎么报我的恩？”

唐枕书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我从来都是任由侯爷摆弄。”

这世上很少有人会将自己贬损自己，但唐枕书总是一刻不停地在用这样的话触赵旌眠的眉头。

与其说这是挑衅，倒不如说他像是在时刻提醒自己。

他太傲了，赵旌眠看不惯。

他该小心翼翼、摇尾乞怜，而不该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洞若观火。

但正因为他太傲了，所以赵旌眠才会喜欢。

“梅时庸对你感恩戴德，侯喻明又一力护着你。”赵旌眠指腹加力，将那片细白的下巴摩挲得微微泛红，他说，“险象迭生中还能保全自身，微末浮澜中有人愿意助你。枕书，我原以为你是个冲动固执的人，不想你竟真的有些手段。”

唐枕书被迫维持着一个头颈向后的动作，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赵旌眠的话似乎与不久之前沈千檐的声音间错而起。

侍御史唐枕书在这座盛京城里的身份十分不堪，但他的心里并不愿意甘于这种不堪。

他想起喜宴上梅时庸看向自己满是不解的眼神，终是压下心头起伏，狠狠地闭了眼。

“侯爷错了，我虽睚眦必报，但遇事绝不冲动。”

只是心中那捧少年意气还未全数消散，遇到心有不平之事的时候，还愿意为了心中的道义舍命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