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心中明镜似的,陛下不是在意她的死活,而是在意她以“公主”之名,在猎场出了事。
若是她自己不慎,便是他教女无方,失了他的面子;若是旁人陷害,便是不将皇权放在眼里。
无论哪一种,都值得他勃然怒一场。
她暗暗握了握袖中的银针,随叶贵妃入了帐。
“陛下万安。”
她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
叶贵妃巧笑倩兮地迎上去:“陛下,臣妾把阿盈寻回来了,她与臣妾可吃了好大的苦头,你瞧,你赏臣妾的衣裳都弄脏了!定要严惩害阿盈的人才是!”
叶贵妃的热闹缓和了帐中的肃杀之气,宸帝缓了缓脸色,问道:“你说什么?你说是有人害她?”
“正是呢!”叶贵妃甩了甩手帕,对持盈道,“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把前因后果同陛下讲来?陛下英明神武,定会为你做主!”
持盈抬眼,这才发现季思虞与贺袅袅皆跪在帐中。
“回陛下,儿臣在猎场射鹿时,因全神贯注,又背对着诸位小姐,并看不真切,只得把自己知道之事如实相告。”
说着,她奉上那枚银针。
“今日的马儿都是驯马场调教多时的良驹,两箭相撞,并不足以惊着它。乃是因有人趁乱,将这枚银针打入了马尾一侧,致使它疼痛难忍,才狂奔出去。”
宸帝眯了眯眼睛:“拿上来,朕瞧瞧。”
一旁公公忙接过她手中的银针。
贺袅袅与季思虞好奇望来,持盈默默观察着两人。
季思虞漫不经心,不屑一顾,可贺袅袅只瞧了一眼,双唇却颤了颤。
难道是她?
听皇兄那时言,她明明是阻了这一箭之人啊!
案后,宸帝见了这银针,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沉了下去。
谁知下一瞬,贺袅袅忽地叩首认罪:“陛下,是臣女所为。”
季思虞闻言,诧异地望她。
“贺袅袅,你没病吧?”
莫说季思虞,在场之人谁人不诧异?
先前她与二公主在帐中跪了许久,明显贺家小姐更占理些,怎地如今反倒推翻了自己先前所言,当庭认罪?
只看贺袅袅抬眸望着陛下与贵妃,一字一句道:“臣女蝉联五年魁首,今日见五公主有后起之势,一时糊涂,便借打掉二公主之箭时,顺道射出了这枚银针,妄图一箭双雕。陛下若要惩处,便惩处袅袅吧。”
持盈望着陛下的神色,见他手中把玩这这根银针,一时不语,当下心中便明了,他忌惮贺家,而贺袅袅,是整个贺家的掌上明珠。
她此行虽然凶险,可到底并无大碍,他并不能以此为借发作于贺袅袅,却又需要一个及时的台阶。
与其让旁人来递,不若她自己开口,还能落得点愧疚。
“陛下,持盈今日只是受了些小伤,想来贺家小姐也只是一时意气。陛下疼惜持盈,持盈知道,可莫要因持盈伤了君臣和气。”
宸帝脸色稍缓:“既然公主不愿追究,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你——”他指着贺袅袅,“你需得给公主好好赔礼致歉!五公主宽悯,赏。”
说完这些,他疲惫地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宣太医,好生为公主瞧一瞧。”
这件事被如此重拿轻放,任谁也想不到。
众人面面相觑,但仍是起身出了大帐。
持盈走得最晚,当身后帘子落下时,她听见里间一声“当啷”——
显然,那是银针被狠狠掷落之声。
她望着前面那道清绝身影,忍着痛快走几步,却与一男子异口同声唤道:“贺姑娘留步!”
她抬眸去望,却见那男子正是季珣,从帐外的树下缓缓而来。
贺袅袅一时陷入两难之中。
季珣见了持盈,只淡漠道:“这么晚了,皇妹还是要以养伤为重。贺姑娘,请。”
贺袅袅深深望了她一眼,随着季珣一同走了。
持盈远远看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是啊,他也知道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他单独找她,可有什么事?
她抿抿唇,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一路躲在树后,就这样随着两人到了溪边。
她蹲在离得最近的灌木丛旁,屏息静气地听那二人月下谈天。
“明明不是你的错,为何偏要认?”
“殿下又不在场,怎知不是袅袅的错处?”
“孤命宋池去查看了五公主马驹所撞破的那些围栏,固定它的绳索有被人事先割断的痕迹。”
“这又怎么能说明与臣女无关呢?”
季珣冷笑一声,言语间当即覆上寒意:“你可并没有布置这一切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