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小郡王多狗样(三)(1 / 2)

乐坊舞妓迎来往送。

美艳绝伦的都知娘子们,随着长安的权贵子弟们伴游品风月;秀丽倩美的胡姬,随着音乐娇娆起舞,碧绿或是湛蓝的双眸柔媚似水,一举一动无不在勾着人魂,明知佳人乃人间勾魂者,却还是不由得沉醉其中。

今晚天光已淡暗,平康坊中各式精致华丽的金瓦红楼,早已挂起了灯笼。

一旁不远处的曲江江面之上有诸船划起水波,摇晃而过的船舫把月光打碎了,月光便坠入在朦胧的水霭中。

周崇君微微一笑,用了更为低沉的声音道:

“姬天佑,还不给我滚过来呢?”

分明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鱼幼熙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周崇君这是在做声线模仿。

周崇君在她眼中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观其清冷的面相,也应当是个高嶺之花,却不知他也有如此有趣的才艺,鱼幼熙忍不住憋笑得粉脸胀红。

嗳……等等……

鱼幼熙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咬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崇君。

而这厢,周崇君说完话后神色几乎未变,还故意往后退开一步,显得十分恭敬有礼。

姬允泽怔愣了好几秒,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地质问周崇君:“周兄,本王还以为你喝醉了。”

“本王喊你一声‘周兄’,你还真把自己当作是个人物了?小爷的字也是你这等下人可以随意唤的?”

周崇君知道姬允泽与成王之间的纠葛。

这二人“兄友弟恭”的情形,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下官不敢。”周崇君恭敬微笑,“成王殿下思弟心切,世子不如一去。”

姬允泽嘁了一声:“小爷我不去,周兄又奈我何?左右七哥也不会怪我,我们才是一家人,而这件事呢,便只是周崇君你一人办事拖沓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七哥可说了是何事寻我?”挑起一边的剑眉,他语调懒洋洋地坏笑着。

少年露出一侧的犬齿,整个人像只作威作福的犬类。

周崇君仍旧端着一张平静的神色。

男人微微欠了欠身道:“下官只是替成王殿下传话。自然,若是世子殿下不愿意去赴成王殿下的约,那也是您的自由。”

说到这里,周崇君仍旧是一副为人臣子的恭敬模样。

但,他唇角那一点高深莫测的笑意,就很值得让人玩味了。

红通通的红灯笼,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得满室旖旎。

月光透过单薄的窗纸照在周崇君的脸上。

鱼幼熙余光才发现,周崇君当真可称得上是翩翩君子,身姿轩朗如松,而精致的眉眼当真世间罕有,细看之下,他垂着的左眼角下,是一颗极为不显眼的小泪痣。

……像、太像了。

初见这张脸时未曾细看,不曾发现这颗小泪痣,可借着月光,儿时记忆中那温柔少年的面容,竟奇异地与眼前人融在了一起。

现代的回忆恍若隔世般,在她的脑中淡淡笼着一层薄雾,如今此时此刻,却让鱼幼熙产生一种近乡情却的感觉。

世上当真有这等神奇的事?

可是她试探过周崇君了,他全然没有任何反应。

鱼幼熙不由自主地揽紧自己胡服男装的襟口,心中油然而出的是止不住兴奋。

……万一?万一呢?

找个机会再试探看看。鱼幼熙甩了甩头,打算先从系统小八身上套点有用的话,反正小八呆头呆脑的,看着忒好欺负。

她向来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一旦心中有了打定主意的心念,那必然会去付诸行动。

鱼幼熙兀自把姬允泽钳制住她的手拨开。

先暗自腹诽了一番这只傻狗,鱼幼熙又装模作样地低眉顺眼:

“郡王殿下,还请随我家主人走一趟。”

姬允泽心里腾出一股怒气,不由瞪向鱼幼熙。

他朝鱼幼熙逼近一步:“你当真不跟我走?继续做你的侯府婢?”

少年年纪虽然轻,但气势煊赫,显得十分桀骜难驯。

尤其他身量颇为高挑,再配上这过分攻击性强的深邃五官,这自头发丝到脚趾生出的压迫感可非一般人能言喻,让人不由得脚软了几分。

鱼幼熙吞了吞口水:“小的虽然是奴籍,但也并非殿下一句讨要便能随您走,又不是路边的小猫小狗……我的户籍公文是按压在长安县明府那头呢……”

一旁的周崇君心思瞬时几转,接道:“世子殿下明鉴,您也是亲自考入明科的仕子,律法可谓‘诸略奴婢者,以强盗论’,这婢子是正正经经在官府过了门路的下人,强抢这等事,传出了对您不好,也对广陵王府风评有碍。”

“更何况成王殿下今晚在此,您应当不想闹出些事儿出来吧。”

好、好、好!

诸略奴婢、强抢臣子的下人……姬永烨只不定要怎么把他玩|死呢!

腹面受敌,真该死,这两人默契可真好!

好得很。

——至於周崇君提到了的广陵王府。

姬允泽眸光一冷。

他自认是个冷心冷情之人,穿书而来也只是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广陵王府”这个存在,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家”或是必须要守护的挚爱亲人。但站在一个既得利益者的角度,他所得到的一切他都觉得很满意,他在现代本也是这般相称的家世身份地位,他享受起来毫无负担。

人皆有命,他的命,便是做人上人的命。

但谁要是想动了他的东西,那是万万不允许的。

姬允泽唇角半挑,望着周崇君的目光,摄人而又带着诡异的异芒。

周崇君这厮在暗示些什么吗?姬允泽一方面因为鱼幼熙不听话而不爽,另一边又看这姓周的不顺眼,两厢加在一起他气得想杀人,可姬永烨今晚在平康坊啊!

如此算计下来,再与舌灿莲花的探花郎起口舌之争,未免有些可笑。

不就是去见姬永烨!

姬允泽强压下内心波涛澎湃的怒火,把整张俊脸都憋红了。

他一时又不能发作,一甩宽袖揉出一抹冷笑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带路!”

如风一般,姬允泽人高腿长率先走出院子。

而在外侍立的几名长随早就备好了马,他一回头正想伸手一拉鱼幼熙———

没成想,她不知何时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周崇君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瞧他。

怒从胸中而起。

姬允泽怒极之处便会冷笑:“好得很,你们自是一心同体!”

他长手一伸,丝毫不怜惜地抓过鱼幼熙。

“上马。”

哪怕听闻了少女发痛的呜咽,仍执意抓她,随后便将她粗暴地抱到了怀里。

姬允泽贴着鱼幼熙的耳廓,恶狠狠地磨牙:“暖暖,你记着,你迟早会回来我身边。”

“要是被我察觉到,你准备跟以前一样玩消失。”

“小爷我,就先宰了那个周崇君——”

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姬允泽又低低哂笑了声。

听到这嘲讽的笑声,鱼幼熙右眼莫名一抽:“……”

就听见他痞笑一声,继续轻佻地耳语:“跟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二哥哥一样!”

想威胁她?门都没有。

鱼幼熙也回他一个冷笑:“臭不要脸,滚。”

她可没有忘记要在两人之间拱火、让他们成为死对头的任务。

她得再想想办法钻空子趁机敲诈小八一笔。

可姬允泽这傻狗不知发什么风,如今时机不好,看来只能暂且按捺。

这厢一个不放、一个要走,两人又要掐了起来,耳旁却有马蹄声传来。

周崇君骑着马并驾而驱。

男人眉眼间是一如往昔的冷冽:“小郡王这般于礼不合,还请放过周某的婢女。”

姬允泽心道,这个姓周的,又想阻挠我跟暖暖?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心机狗!

“于礼不合?说的是本王与下人同乘一匹?笑话,有本王在,谁敢说闲话。”姬允泽眯着眼,讥诮回道。

“周某说的不是这个。”

周崇君眼睫微垂:“她纵然是个婢女,但她先是个人,而小郡王您不该网视她人的意愿,而强逼她做些什么。”

话音刚落,鱼幼熙一愣,胸膛里沁出了莫名的动容。

“——郎君。”

踟蹰了一番,胸腔像是被灌满了勇气似的,鱼幼熙蹭的一下往周崇君的马上扑去。

马儿轻发出一声嘶鸣。

环佩碎响之间,宛如有一只矫捷的燕子逃离帝王家,倏然飞进了寻常郎君的身边。

周崇君被她吓了一跳,还是赶忙接过她,随后摆出一副严厉的姿态:

“……你一个小娘子,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鱼幼熙嘿嘿地笑了起来,面上有些灰尘脏污,看着像只小花猫:“崇哥,你果真是个好人,小的绝对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的!”

姬允泽望着眼前,生平第一次感到很是词穷。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现下的感觉。

窘迫、愤怒、尴尬、莫名等等情绪如海涛般吞噬他整个人。

胸口很闷,眼睛也不知为何涌上一阵莫名的热意。

心头忽升的,还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怎么可能。

姬允泽迅速的否定了自己。

他不敢再继续深思,只是沉着脸扯过缰绳,拍马而去。

这边鱼幼熙说完话,察觉到两臂上的热度,这才惊觉——

自己好似被周崇君给搂在怀中。

脸一红,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不住崇哥,我、我还是下马用跑的吧!”

哪知她太过慌乱,有些手足无措了,竟差点儿栽了下去。

不知是否是听错,鱼幼熙听到周崇君很微弱的叹了口气。

周崇君挟住她后颈的衣裳,像是提一只猫似的,再次把她捞了上来。

“走了,坐稳。”男人的声音一如以往无波无澜。

马儿缓缓地奔了起来。

鱼幼熙双手环着马的脖颈,耳边是风吹啸的声音,她不敢乱动。

其实二人统共也没认识几日,但她很多行为,好像很自来熟的样子。

……其实他们也没那么熟悉,自己是不是有些冒犯了。

盯着身侧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鱼幼熙不由得揪着自己有些长的袖口,心里讷讷地想:周崇君会不会嫌弃自己太过轻浮?

啊,呸。姐就是女王,何须在乎男人怎么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