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楚轻轻扣下他的肩，帮他盖好被子，问朱楹楹，“御医怎么说？”

朱楹楹道：“突然落入冷水中，遭了凉。又受了巨大惊吓。”

见朱楹楹言语简略，嬴子楚脸上担忧和愧色并存。

刚才他私底下叫来了侍卫长问话，又命人抓了伺候在成蟜身边的那几个宫人进行审问，双方的证词一致，的的确确是成蟜推政儿落水，的的确确，成蟜说了那句“去死”。

板上钉钉，再无任何借口。

发生这样的事，朱楹楹没气得哭闹一番，或者逼他重重惩治楚姬母子，已经算是非常宽容大度。

嬴子楚找个话题，笑道：“方才宴席上，太傅们也在，都夸政儿谦逊用功，刚来几天就能跟上学宫里的进度，现在竟然能力压群雄，课业上拔得头筹。可见，楹楹你平日里教得好，政儿也下了苦功读书。”

朱楹楹见嬴子楚说到这事儿，便将赵高交给她的成绩单，拿给嬴子楚看，“这是今天发的单子，夫子说政儿文章写得好。大王也看看吧。”

嬴子楚接过，绢帛上，字写得密密麻麻，有嬴政的文章，还有夫子的批语。只是，绢帛上黑糊糊，令字迹难以辨认。

脏痕是很明显的脚印，小孩子的脚印，和成蟜尺寸一致。

朱楹楹没再说什么。

嬴子楚默不作声，认认真真，尽力看完了小嬴政的文章，重重叹口气。

小嬴政睫毛翕动，半睁着眼，望向嬴子楚，悲伤而疑惑，适时开口，“父王……弟弟，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嬴子楚道：“不是的，成蟜只是年岁还小，口无遮拦……”

小嬴政神情仿若强忍着苦痛和辛酸，“父王你别骗我了。弟弟在宫学中，就常常挖苦我，我和您一样，只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一直和善待他。可是今天，他是真的要杀了我啊。我从小和母亲在赵国漂泊，朝不保夕，知道自己有父亲、祖母，还有个弟弟时，我心里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家。结果……父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这么遭人恨。我和成蟜都是你的孩子，祖母不喜欢我，弟弟恨我入骨……咳咳——”

小嬴政咳嗽不断，脆弱得越发惹人怜爱了。

看得朱楹楹头皮发麻。

小祖宗居然这么能装。

要不是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她都能被他骗下几滴泪来。

他自己不觉得割裂吗？

知道内情的她，真的好想笑。

朱楹楹袖子里的手摸到自己大腿下，捏起一块肉，猛掐。

疼痛和憋笑的双重刺激下，朱楹楹的五官扭曲成了一个“囧”字。

但是，不管表情怎么扭曲，美人五官够能打，依然是美人。

落在嬴子楚眼中，朱楹楹便是个受尽了委屈却隐忍不发的悲情美人，无奈苦笑。

嬴子楚拍拍小嬴政的胸膛，想方设法安慰他，替成蟜找理由。

嬴子楚从小不受宠，年纪轻轻被送去赵国当质子，回国后，兄弟们都对他不熟悉，更不提所谓的兄弟亲情。不仅如此，嬴子楚回秦国，意味着争夺王位的敌人又多了一个，大家不是手足，而是仇人。

时局如此，嬴子楚也无法摆脱命运，争夺王位的路上，注定血腥，等他终于走完全程，王位近在眼前时，回头一看，来路上，血迹斑斑，躺着无数至亲兄弟们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