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高兴地笑着,转眼看到陈玉香回来,“玉香,怎么样?”
刚刚两人都是找姓赵的,名字众多,其实没太记住其他人的。
“有我。”陈玉香轻声开口。
“啊...”
“没事儿,我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陈玉香难掩失落,却没有太过悲伤,她清楚自己的舞蹈实力,论跳舞论资历,可能都轮不到自己留下。
看到名单上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反倒是释然。
秦羽荞和赵雪娟脸上的笑容消失,刚刚的喜悦荡然无存,她们看着陈玉香,心里一阵难受。
不止是陈玉香,蒋英、董丽华、刘玉珍还有不少其他舞蹈的人名字都在上头。
昭城军区文工团舞蹈队原有三十六人,裁掉二十三人,仅余十三人。另歌剧队和话剧队也仅保留十多人。
......
悲伤和难过的情绪一直萦绕在文工团内部,宋丽娥和所有人一一谈了话,耐心询问大家有没有困难,积极向上头汇报工作,争取退伍转业待遇。来时,大部分还是十来岁,青春年少,走的时候二十多岁,过往的岁月留在了练功房和演出礼堂,留在了每一次慰问演出的地方。
众人离开那天,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灰蒙蒙的一片天,像是也舍不得她们。
宋丽娥和周丽蓉也来到军区门口送别手下的队员,文工团留下的所有人站在原地,向离开的战友们敬军礼,目送她们离开。
载着众人的军用卡车逐渐消失,车上所有人的多年军人生涯就此划上句号。
秦羽荞回到家里,翻开自己的日记本,捏着钢笔,沉思片刻,往上书写:
我们每个人无可避免地成了历史洪流中的一粒沙子,要么是昭城军区这年裁军一千九百人中的一个数字,要么是文工团留下来的六十人中的一个数字。
渺小又伟大。
*
一年后
一九八一年四月
秦羽荞从文工团练功房出来,自从去年裁军后,文工团演出锐减,就连练功课程也变少了。不过秦羽荞跳舞太多年,每日的练舞已经成了习惯,这不,自己个儿跑来练了练基本功才准备回家。
“荞荞。”赵雪娟手里捏着一封信,飞奔赶来,人还没到呢,声儿已经飘了过来。“玉香的信到了。”
她刚从文工团宿舍回来,正好陈玉香的信寄到了。
“快打开看看。”秦羽荞站定身子和她一起看信。
“哟,小日子过得挺好啊。”赵雪娟脸上乐开了花,信上,陈玉香说自己现在在家乡的纺织厂,待遇挺好,学得也有劲儿。
去年裁军后,陈玉香回了家乡,借着退伍转业的安排,加上纺织厂正好有空缺,便进了厂,成了纺织厂里一个女工,待遇还不错,这年头,国营厂可是铁饭碗,大伙儿都说她运气好。
“那挺好啊,我看玉香这性子不赖,去哪儿都能过得好。”秦羽荞和赵雪娟看完信一道往外走。
“哎,现在看着她们日子还挺好的,兴许我去年退伍了肯定也没想得那么难。”
“你开始马后炮了是吧?”秦羽荞笑话她,这人现在觉得没所谓了,“当时是谁看都不敢看一眼名单,非要我去看的?”
“哎呦!你老提这事儿干嘛?”赵雪娟嗔怪她,又开始发愁,“你说说,咱们这群留下来的不见得多好呢,现在演出少,听说上头给咱们团的拨款也少,就是留了个空壳子。外头都说呢,可能留都不留久,迟早要撤咯。”
经过一年,秦羽荞倒是淡然许多,“撤就撤呗,咱们还是别想那么多,这会儿好好过日子就成了。你想想,现在说撤团,你还像去年那样害怕不?”
赵雪娟连忙摇头,“那肯定没有,再说了,看看她们出去的,也挺好的。月慧和秦凯结婚了,刘玉珍回家里,她说家里分田到户了,现在收成的除了交公粮,其余的都是自己的,日子也好起来。就是蒋英,这丫头胆子还挺大,居然说去做生意了!她是真不怕被逮进去蹲大牢啊,这可是投机倒把!”
秦羽荞想起上个月收到的蒋英的信,字迹工整,比她刚进文工团的时候好上不少,就是退伍回乡这一年,她都没落下练字。
这回回乡,她说自己哥哥竟然计划着去做生意,自己做卤味卖,一开始蒋英胆战心惊,觉得这是投机倒把,要被关起来。
结果,她哥说国家支持个体经济,只要别干太大,没人管,外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再机灵点,问题不大。
蒋英跟着自己大哥起早贪黑卖了几回卤味,生意竟然很好,一个月能赚不少钱,就这么干了半年,已经给家里添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了,这还是全村独一份儿的。
“我看蒋英说得可激动,浑身都是干劲儿呢。”
"说到底啊,还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总能有自己的活法。"
“哎。”赵雪娟挽着秦羽荞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说啊,我要是也出去摆个摊儿卖东西能不能赚钱?”
“你?”秦羽荞拍拍她的绿军装,笑着道,“还想不想要这身衣裳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分叉口,秦羽荞本想让赵雪娟去自己家里吃晚饭,不过这人现在激动,准备去找陈立军商量,两人迟早要退伍,还是得想好后路,未来是光明的,可是得提早准备啊。
“我先走了啊,下回再去你家蹭饭,记得替我跟朝文和思语说,干妈下次给他俩带好吃的去!”赵雪娟跑了几步回头冲秦羽荞挥挥手,甩着两条辫子走了。
秦羽荞走回家属楼,见着院里不少熟人,一一打过招呼,刚走到三楼就见到自己两个孩子正在地上撒丫子跑。
见到妈妈回来,顾思语小短腿儿一迈,哒哒哒就冲了过来,别看她小跑起来摇摇晃晃,但是还挺稳,轻易摔不了。
“妈,看,看,糖。”
顾思语穿着外婆给做的白底粉色碎花衣裳,一头乌黑的短发包裹着肉嘟嘟的小脸,大眼睛水汪汪的,仰头看着妈妈,手里捏着一颗糖,紫色的糖纸,看着很是漂亮。
“哇,真漂亮,谁给你的啊?”
顾思语回头伸手一指温倩,“舅妈...给。”
接着又收回手指指了指自己和哥哥,意思是告诉妈妈,舅妈给了自己和哥哥一人一颗糖。
顾朝文站在妹妹身后,跟着点头,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小褂子和灰色裤子,脸没有思语那么肉,不过模样好,刚刚家属院里邻居都说,这孩子长大了指定比顾营长还俊,朝文能听懂别人夸自己俊,面上竟然有些红,可他强撑着,还是扬着小脸,要拉着妹妹离开。
不过小手没拉稳,加上妹妹好动,两人正折腾呢,妈妈就回来了。
“我给圆圆和楼里几个小孩儿发糖呢,朝文和思语见着了非要拿,我看着就让他们俩一人拿着一颗玩儿,没让他们吃。”温倩迎上前和小姑子说话。
“妈,妈,给,糖。”顾朝文把自己那颗蓝色糖纸的糖高高举起,递给秦羽荞。
顾思语见着,立马也举起手,要把糖给妈妈,“我的,给。”
两人这个时候还不能吃糖,秦羽荞见他们挺乖,还知道交上来,一手将两颗糖给收了,不过两人还不依,非要看着妈妈把吃糖了才高兴。
要不是他们俩剥不开糖纸,不然估摸得剥了喂到秦羽荞嘴边。
等秦羽荞把两颗糖吃下肚,顾朝文把妈妈手里的两张糖纸拿了过来,自己捏了一把,捏成了团状,嘿嘿嘿笑起来,糖纸一捏就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加上颜色鲜亮,两小孩儿都觉得好玩。
夜里,秦羽荞和顾天准收拾着行李,明儿一家人要休探亲假去趟宏市和京市,章如茵和胡梦珠是半个月前先离开回京的,程胜康表哥家娶媳妇儿,她们得先回去。
两人并排站着折着衣裳,这回出门是一家四口,程前营里有事儿,没法走。两个大人两个小娃,秦羽荞把挑好的衣裳从衣柜里拿出来放到床上,一一折好,再交给顾天准塞进行李木箱里。
“没必要带这么多,尤其是朝文和思语的,我妈都备了好几身了,就等着他们俩去。”顾天准一边装着衣裳,拍拍了行李木箱,鼓鼓的。
“好了,就这些,我也不加了。”秦羽荞又清点一遍,觉得差不多了。
床上衣裳旁边,顾朝文和顾思语歪坐着看看爸妈,不知道两人在干什么?顾思语一屁股坐在爸爸的白衬衫上,半个身子趴在行李木箱上,无辜的大眼睛往里头看。
“来,闺女,抬抬屁股。”顾天准正收拾自己的衣裳,他轻装简行惯了,没几件,自己折好放在最上面,结果就被闺女给压住了。
顾思语好奇地看着行李木箱里的衣裳,伸出小手拨了拨,见爸爸在和自己说话,还指着自己的小屁股,她不知道爸爸在说什么,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屁股,接着看看爸爸,“拍...拍...”
上回外婆抱她出去院里玩,她就看到有个哥哥被人拍屁股,哥哥一直哇哇大叫,她还纳闷,拍屁股不痛的呀,想到这里,她又拍了一下。
秦羽荞看不下去,一把抱起闺女,将白衬衫给扯了出去,递给顾天准,“你快收好,咱们今天早点睡,明儿一大早的火车。”
顾天准动作麻利,三两下收拾好,一个行李木箱和一个行李袋子。
“爸,爸。”顾朝文趴在床上看着爸爸把行李放到桌子上,这才开口,小手一伸,像是要给他什么东西。
顾天准回头一看,好像是糖,那蓝色的糖纸颜色在儿子手指缝里露出来,他附身过去,指指正在客厅的秦羽荞,“给你妈吃没?”
顾朝文看着爸爸的手势听懂了,乖乖点点头,又探了探手要给爸爸东西。
“乖儿子,还惦记着你爸我呢。”顾天准单手把顾朝文抱着,伸手接过他的“糖”,刚捏上他就发觉不对劲,空的。
只有一张糖纸,里头压根没糖。
“嘿,就给你爸吃糖纸啊?”顾天准拍一下儿子屁股,笑两声,转头对着进屋的媳妇儿告状,“咱儿子学坏了,拿张糖纸装是糖,我还以为他要给我吃了,这小子!”
“哪儿学坏了?”秦羽荞笑的得意,“朝文给我吃的糖,是专门给你留的糖纸,是不?”
顾朝文看着妈妈笑得漂漂亮亮,爸爸瞪着双眼看着自己,也高兴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父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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