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才这种人,游朔看得清楚,既蛮横又胆小,既懦弱又凶恶。
不能高看了这种人,但也不能小看了这种人。
游朔确定,对于他这个突然从坟包里钻出来,对自己不是打就是骂的爸,吴大才绝对不会轻易接受。
看看,这应该就是来了。
游朔还没有起来,吴大才也还在床上。
昨晚上睡觉的时候,游朔让吴大才带着儿子和他一起睡西边的房间。
吴家就两间房间,吴大才和蔡小云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人家夫妻俩的床,他一点也不想往上睡。
反正西面的房间里有两张床,他睡小墩子吴耀祖的床,另外一张床让吴大才父子俩睡。
蔡小云是个勤快的女人,家里虽然穷,床和被子也都很旧,但是一眼看着都还是很干净。
小墩子吴耀祖的床上被子挺厚实,是农村里自家种的棉花弹的棉花被,不轻巧,但是胜在保暖。
而另一张床,只有薄薄的盖被和垫被,和吴耀祖那床不能比。
吴大才带着儿子一躺上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但是当着游朔的面,他不敢吭声。
这一晚上,吴大才睡得是真遭罪。
床小,被子薄,对面床上还有一个要命的玩意儿,真是半点儿也睡不着。
小墩子身上倒是挺暖和,可架不住这小墩子睡相实在太差,一晚上不知道踹了吴大才这个当爸的多少脚。
好悬没把人腰给踹断了。
游朔听到吴大才半夜抽了好几次冷气,反正心情就挺好的。
这会儿房间门外那个声音一响,刚闭上眼睡个回笼觉的吴大才也一下就醒了。
“吴婶,我在,我在呢!”
吴大才嗖一下坐了起来,也不怕冷了,直接往身上套了衣服拖了拖鞋往外冲。
匆忙揭开的被子都没往宝贝儿子身上再盖一盖,就把个呼呼大睡的小墩子暴露在冬天的寒气里。
这时候完全忘了这是他们吴家的宝贝独苗苗,都不怕把他给冻着了。
游朔不紧不慢地起床,走到外面堂屋,就见吴大才正拉着那个吴婶说话,他压低了声音,一脸鬼祟。
看到游朔出来,吴大才立即躲到了吴婶的身后,然后十分有点“狗仗人势”意味地来了一句。
“就是他!”
游朔莫名想到了“老公,就是他欺负我”,吴大才还真是挺有娇妻那味儿的。
不过想想也不意外,吴大才最擅长的不就是靠着老婆吃软饭吗?
软饭硬吃,最让人看不上的那种。
吴婶顺着吴大才的话音,微微转头看向了游朔的方向。
然后,她一脸疑惑地回头。
“哪呢?”
吴大才也懵了,大着胆子伸手一指游朔:“那不就是吗?”
这么老大一个就站在那里呢,怎么吴婶就像是眼瞎了一样,看不见?
等等,看不见?
吴大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种可能,这个什么玩意儿,不会只有他家里的人能看到,别人都看不到吧?
果然,吴婶努力睁着眼睛,往他伸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又回头问了同样的话。
“哪呢?”
吴大才:“……”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们村上有名的神婆,吴婶,竟然连对方的鬼影子都看不到。
没想到这玩意儿的道行这么高深。
他把神婆请到家里来,肯定是得罪对方了,这可怎么办!
游朔没生气,他甚至和对方打了招呼。
“这么早啊,早饭吃了吗?”
小湾村的村民对于游朔这个“吴大才他爸”不存在一点质疑。
吴婶也对着游朔笑笑,说:“吃了,大才他爸,你这是刚起呢?天冷,你也不多睡会儿,早上温度低,小心别冻得伤风了。”
游朔:“年纪大了,觉少,就起来了。你这一大早的,是大才叫你来的吧,这孩子是要干什么啊?”
“嗨。”
吴婶伸手就拍了吴大才一巴掌,说,“大才说家里不干净,让我来看看,我这看着也挺好的啊,没什么事,你们放心吧。”
两人一来一往说了几句,吴大才整个人都不好了。
比起吴婶看不见“他爸”,现在这种情况更让他害怕。
吴婶和游朔说了几句,没事情她就转身回去了。
天冷,这也没活儿白跑一趟,她准备回去串门织毛衣去了。
新年给孩子准备的衣服,就剩下两截袖子,她想早点弄完。
吴大才这会儿哪敢独自呆在游朔的面前,快步跟着吴婶出去了。
“婶,那就是我说的那个东西,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他是从我爸坟包里爬出来的,真的!他从昨天开始就缠着我们家了,你得救救我啊!”
说着就差跪下了。
他们小湾村的吴婶是远近几个村都闻名的“娘娘”,是个真有本事的,他们家现在遇着的这事,他除了对方再想不到别人能解决了。
“你在瞎说什么呢,大才!你爸活得好好的,你怎么能说他死了,我还一直觉得你挺孝顺你爸的,真是没想到,这么咒老人,你亏不亏心啊!”
吴婶一气,嗓门都提高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吴家的院子里,吴婶这嗓门一响,在隔壁家门口晒太阳的人都听到了。
今天林嘉国家还挺热闹,他人缘一向好,村里人也爱到他家串门。
一大早妇女们拿着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男人们拿着茶缸子就来了。
林嘉国的老婆是村小学的老师,今天是周日正好放假在家,拿了些炒瓜子,炒蚕豆出来,又烧了两壶水,有吃有喝,这些人聊得就更欢乐了。
吴婶进吴大才家的门,又从里面出来,他们看了个全程。
这会儿吴婶一嗓门,不仅是所有人都竖起来了耳朵,还有人走到了林家院子的边上,问吴婶怎么回事。
吴婶挥了一下手,脸上生动形象地表达出了“无语”两个字的意思。
“还能怎么回事,这个大才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早让他媳妇过来找我,说是家里闹那啥了,结果我过来一看,他竟然说他爸从坟包里爬出来缠着他。”
她也不顾及正当着吴大才的面,一股脑往外倒。
听的人津津有味,还在问细节。
“这大才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这么说他爸呢!”
“这爷俩是不是吵架了,说的气话?”
“大才他爸的性格,还能吵得起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吵的啊,吴婶你知道吗?”
……
吴大才站在自家的院子里,整个人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