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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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蝙蝠家族,集体扭转头,看坐在蝙蝠座椅上的金发少年。

少年穿着运动卫衣和球鞋,漂亮的金发在脑后扎成一绺,在座椅上晃荡着腿。见大家都在看他,就咧着嘴对人嘿嘿笑。

一笑,两个小酒窝都跑出来,脸蛋看上去超级软乎。

芭芭拉实在忍不住:“……他和提姆谁比较大啊?”

夜翼答疑:“生理年龄的话,萨沙刚比提宝大一岁。”

众人微妙地:“哦……”

又紧盯着小金毛看。

看蝙蝠侠的意思……

竟然是把萨沙当做他的同辈了?

夜翼反正早就习惯了。

可二代和三代罗宾就实在很别扭。

尤其听见萨沙屁颠颠叫蝙蝠侠大哥的时候,乖宝宝提姆端着咖啡杯的手都抖了……

提姆悄悄问迪克:“迪基,所以我要叫他什么?”

迪克就喜欢逗弟弟们玩:“叔叔怎么样?”

提姆看着小脸蛋跟自己一样水嫩的萨沙,瞳孔开始剧烈震颤:“……”

……叫不出口。

可出于对导师的敬畏,他又没法真的把萨沙当同龄人看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满庄园躲着人跑。

杰森的反应则跟他截然相反。

他是见过哥谭最残酷恶劣的一面的犯罪巷小孩,第一次见到萨沙,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在泥淖中挣扎求生过的痕迹。

这种痕迹,叼着金汤勺出生的布鲁斯·韦恩并不会有,童年时拥有过和睦双亲的迪克·格雷森不会有,如今拥有两个家庭的提姆·德雷克更不会有。

没人比他更清楚,即便被新家庭接纳,换上新西装和皮鞋,命运中的泥淖,也永远不会在心中消失。

这种命运共通感,反倒让杰森对他没多少辈分意识。

萨沙第二次来串门的时候,他最熟的夜翼和蝙蝠侠都不在,就扒着门探头探脑,看看有谁愿意跟他玩。

杰森刚好在庄园养伤,没参加夜巡。

丢了个游戏手柄过去:“来一把?”

萨沙精神一振:“来!”

本来杰森也只是抱着陪小孩玩的心态。

这小孩,抽烟喝酒还样样都会。那时萨沙正被布鲁斯严格限制尼古丁摄入量,看见杰森屁股兜里有烟盒,就跟在后面偷偷掏。

杰森也当没看见,由他去了。

游戏是去年才出的,萨沙还不熟操作,吭哧吭哧对着手柄一顿乱推。

第一把组队,输得一败涂地。杰森把嘴里的烟拔下,毫不留情地评价:“菜。”

再输几把,杰森:“菜到抠脚。”

再输,杰森烦了:“真的菜。不跟你组队了。”

……然后等萨沙上手,他连续12把被这家伙抄后爆头。

基本上,只要萨沙起狙,游戏就结束了。

萨沙翘着脚丫,脚丫还一晃一晃的:“陶德~~怎么样啊陶德~~~我又赢了~~~发表下感想陶德?陶德?还菜不菜呀?陶德?怎么不说话呢?陶德~~~”

黑发青年黑着脸,嘴里还叼着根未熄的烟,盯着屏幕,一言不发。

萨沙把脸伸到人家鼻子底下:“理一下我嘛?陶德~~~什么感想呀?怎么输了就不理人呢?陶德~~~还跟不跟我组队呀?昂?”

杰森把手柄线一扯,起身就走。

蝙蝠家二娃这种隐性暴娇,可实在太招本性二哈的小金毛喜欢了。

萨沙拽住他裤腿,眼神凝重:

“等等,你掉了东西。”

杰森低头找:“掉了什么?”

萨沙:“掉了12颗头~~~嘎哈嘎哈哈哈——”

还没嘎完,他就被杰森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

等到蝙蝠侠和夜翼回来,就发现他们家最叛逆的二代罗宾,跟皮起来能拆家的小金毛,突然就成了一对汤姆杰瑞组合。

他们俩从往对方饮料里加胡椒盐,到互相删对方的游戏存档,到吃光对方的甜饼和冰淇淋,再到半夜溜进对方房间把套套用万能胶贴在对方脸上——这个计划倒是谁也没成功过,因为他俩都不是能轻易进入深度睡眠的人。

萨沙来韦恩庄园过夜,第一次拎着套套进杰森房间时,就被对方守株待兔,按地上打了一顿;

第二次杰森想以彼人之道还治彼人之身,偷偷摸进他房间,被瞬间醒来的萨沙守株待兔。

于是受了惊的杰森,又把萨沙按地上打了一顿。

萨沙挨了两顿打,对抗手段日益激烈,连带在一边默默观战的提姆都被波及了。

某天提姆一边看他俩鸡飞狗跳地掐,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他的二哥和他的——叔叔……?——一口咖啡喝下去,红罗宾冲到厕所吐了个天翻地覆。

提姆:“……谁给我加的半斤辣椒。”

杰森:“他。我知道你用什么杯子,不可能加错人。”

……于是当天晚上,提姆就捡了这条麻袋回来。

萨沙下半身还套麻袋里,蹦起来就去敲杰森脑壳。

迪克卡在这几个人中间,手心手背都是肉,护谁都不对劲,只好横在中间,让拳头和枕头全落在自己身上。

打闹中,楼下传来极轻微的车辆滑行声。

萨沙耳朵一支棱,从麻袋里蹦出来,整张小脸都亮了:

“哈哈,我大哥回来了!!!”

炮弹似的冲下楼去了。

迪克好笑极了:“这是真的有狗耳朵。”

杰森“啧”一声,麻袋往地上一丢,索然无味道:“马屁精。”

西装革履的黑发男人,从顶级跑车上开门下来。

阿尔弗雷德为他打开大门的时候,男人脸上挂了一整天的轻佻笑意,终于缓缓地褪了下去。

淡去伪装的幽蓝双眸,依旧如鹰隼般犀利。

只是神态多少有些疲惫。

他单手扯松领带,朝老管家说:“阿尔弗雷德,有没有问过萨……”

话音停顿。

阿尔弗雷德朝他微微一笑,眼神无声地朝楼梯上示意了一下。

布鲁斯会意,就站在大门口等着。

顺便把略显尖锐的领带扣也取了。

两秒后,一颗炮弹从二楼直冲下来,一头撞在他身上。

“大哥~~~大哥你回家啦——!!!!”

布鲁斯:“嗯。”

他自己没察觉,阿尔弗雷德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一股软绵绵的春风,抚过黑暗骑士坚冷的嘴角,男人整条下颌线都柔和了。

他抬手,似乎是想对少年做一个友好的拥抱动作。

但手掌凝滞在半空,居然半天也不知道该往哪放。

头顶,那是蝙蝠侠在黑暗中紧抱落难儿童时,才会放的地方;

肩膀,是他尚未经历这一切时,偶尔拥抱拿着成绩单跑过来的小迪克;

腰,倒是哥谭王子的手臂常年流连的地方。

但对于萨沙来说,太宠狎了。他不愿意这样对他。

时至今日,布鲁斯竟然有点想不清楚,他究竟该把重生回来的萨沙,放在什么位置,又该用什么距离接触他。

少年的名字,如今仍然深深刻在男人手臂内侧。

但有关这点,他认为萨沙并不需要知道太多。

兴奋的小狗腿子啥也不懂,就知道咧着个嘴,绕着人家汪汪叫。

萨沙:“我来,我来!”

绕了两圈,从阿尔弗雷德手里接过布鲁斯的风衣,十分舔狗地拍一拍,挂到衣帽架上去。

布鲁斯微微低眸,眼神一顿。

俯身打开鞋柜。

阿尔弗雷德先一步过去,从鞋柜里捡了双干净拖鞋,套到少年雪白的光脚丫子上。

萨沙看见阿尔弗雷德,就很羞赧地嘿嘿笑:

“潘尼沃夫先生,我爸爸妈妈周末加班,所以今天又来蹭饭了……”

阿尔弗雷德微笑着说:“作为我个人,真诚地希望您每天都能来,阿特维尔先生。”

萨沙就啪啪地踢着拖鞋,跟在布鲁斯屁股后头到处走,看看他英明神武的大哥周末要做些什么。

晚饭是阿尔弗雷德和萨沙一起准备的。

准确来说,是阿尔弗雷德坚持包揽主厨,萨沙只好在旁边擀饼。

主要他觉得自己是客人,小时候阿特维尔夫妇带他去朋友家玩,主人做饭,他们一般也会帮忙打打下手。

擀着擀着,迪克到处找不到萨沙,就找进厨房来。

一看小金毛在板凳上给自己擀饼吃,他又乐了,拿食指蘸面粉,往人脸蛋上画猫胡子。

没过多久,杰森也进来了。

他主要是为了防备萨沙往他牛排里加不该加的东西。

再过一会儿,提姆承受不住独自面对布鲁斯的压力,头皮麻着,也挤进来了。

阿尔弗雷德:“……恕我失礼,老爷,我觉得您还是不要进来为好。稍后晚餐就准备好了。”

男人把抬起的脚放下。

默默地停在了厨房门口。

萨沙顶着六撇猫胡子,很疑惑地抬头:“怎么了呢?干嘛不让大哥进来?”

迪克斟酌着措辞:“……他……相对我们,比较容易让厨房出事故。”

萨沙:“哦,容易切到手是吧。害,我也这样,玩狙玩得多的人吧,日常手感就容易跟常人不太一样。更何况我大哥那是什么?那是玩镖玩到登峰造极,常人所不能……”

杰森面无表情:“他去年炸了厨房八次。”

萨沙:“……”

布鲁斯看着萨沙僵住的猫胡子,冷静地为自己辩驳:“没有那么多回。”

阿尔弗雷德慢悠悠地:“哦,是的。杰森少爷,是您记错了,去年确实应该算是七次。因为第八次是在今年1月,算今年的份。”

被当众揭短的布鲁斯:“……”

小狗腿子据理力争:“我大哥虽然爱炸厨房,但他每次都能无伤全身而退,这还不厉害?!普通人哪里有这个水准?!试问谁能做得到?!我剁个洋葱还会切到手,你看我手指头……”

迪克看一只白爪子举到跟前,就凝神检查了一下伤口:

“你每次吹布鲁斯的角度都能出乎我意料之外,真的。”

萨沙:“什么叫吹?说假话才叫吹。我大哥牛逼,这5个字本来就是板上钉钉,凿凿有据,无可置辩,实事求……”

杰森烦不胜烦,抄起一根玉米棒,把那张嘴堵上。

萨沙骂骂咧咧地把玉米棒拽出来,啃了啃,还挺甜。

就自己坐到一边去,高兴地剥了起来。

阿尔弗雷德笑眯眯地切着菜:“也许您可以考虑一下给老爷换个称呼,阿特维尔先生。据我所知,提摩西少爷似乎对此有些苦恼。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如果您比较喜欢这样称呼老爷,也可不必采纳。”

布鲁斯知道,他指的是萨沙每次喊他时,江湖气息十足的“大哥”。

他自己倒并没有多少不适应。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萨沙来到反抗军基地,跟他说“大哥抽烟大哥”起,小金毛就一直屁颠颠喊他大哥了,之后再也没改过。

好像也就只有美队自杀那次,生气地喊过他“蝙蝠”。

他刚想说随他喜欢。

萨沙:“哦哦,那这样好了。我以后也喊大哥布鲁斯吧。”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嘻嘻的,脸蛋上还顶着猫胡子,填着玉米的腮帮子鼓着。

总之,特别没心没肺的模样。

但有一瞬间,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

布鲁斯望着那双绿眼睛,如同看进深深的湖底。扫去表层傻乎乎的小舔狗的皮,在那底下向他展露的,是一个坚韧、明亮而强大的灵魂。

这才是他永远无法把萨沙当做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的原因。

在这个喧嚣热闹的厨房,在丁零当啷的餐具碰撞声中,在咕嘟作响的汤汁里,是一段已经被无声埋葬的黑暗过去。

它曾经如此庞大、残酷、不可挽回,但到头来,还是变成了平凡和睦的周末时刻。

对于不记得的人们来说,他们的生活原本就该如此。并不那么罕见珍贵,但倒也值得珍惜。

但对于那些曾从黑暗中跋涉而来的人而言,一切都会变得再也不同。

他们之间那种隐秘而庄重的默契,有时能让他们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理解彼此。

他蓦地想起,萨沙当年在医院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你不再是蝙蝠侠了,你还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