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喜出阁郎情妾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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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刑场上的含冤之意,居沐儿也听懂了。她虽是女子,却也有颗侠义心肠,琴圣若真是枉死,她心里也是相当不平。当日她心里正琢磨此事该如何办,华一白却悄悄地找来了。

平冤一事非同小可,其中涉及太多利害关系,所以华一白也只限定了那几个相交甚深的琴师一起钻研,其他人概不透露。华一白与居沐儿颇有交情,平素里两人也相互切磋讨教过琴艺,居沐儿的为人和本事他很清楚,所以特意过来,希望居沐儿能在此事上助他一臂之力。两人相议之下,发现他们对整首曲子诉冤的看法相当一致。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但女子议事并不体面,何况还是这等离奇事情。再加上男琴师们一般看女琴师不起,认为女子弹琴不过是卖艺,只有男子研琴才是学问。华一白自己随性,但也清楚那些男琴师的陋病,为了不给居沐儿惹来麻烦,他向居沐儿保证,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她也有参与此事。

那时候的居沐儿满腔热忱,她努力回忆,没日没夜地翻记琴谱。她把记录下来的分次悄悄交给了华一白。华一白对照自己与其他人记下的,整理出了前半部的琴谱来。

前半部的诉冤虽由多段琴曲拼凑缠接,但毕竟都是大家听过的曲子,所以记忆还是颇深。可后面那首绝世琴曲,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能记下的并不多。

华一白把希望都押在了居沐儿身上,但那时候居沐儿已没有办法再写琴谱了,因为她的眼睛越来越糟。她答应华一白,待她眼睛好些,再试试把后面的琴谱翻记下来。

可没想到,她的眼睛没好,华一白却喝醉了酒摔到河中溺死了。华一白一死,居沐儿再听不到其他琴师为师伯音申冤的消息,终不知他们最后是如何办。只是此事有如石落湖底,再无声息。

而最后,居沐儿的眼睛也再治不好,盲了。

居沐儿认得林悦瑶,是在她盲眼之后。

林悦瑶是华一白的红颜知己。华一白一身才华,却最爱在烟花之地流连炫琴买醉,识了林悦瑶后才收敛了许多。他常到惜春堂点林悦瑶相陪,有时一住就是好几天。这些是后来居沐儿教花娘弹琴时,从其他花娘嘴里知道的。

那时华一白意外猝死,居沐儿自己又逢失明之灾,正是悲痛茫然之时,林悦瑶却悄悄来寻她。她告诉居沐儿一件事,她说华一白的溺水应该不是意外。

林悦瑶来告诉居沐儿这事,是因为华一白并没有守住居沐儿写琴谱这个秘密,他告诉了林悦瑶,所以林悦瑶觉得居沐儿是信得过的。她告诉居沐儿,她决心要查出华一白之死的真相,她问居沐儿能不能帮她。

居沐儿答应了。

这便是居沐儿的秘密,不能与人道的秘密。

教花娘弹琴,是居沐儿收集消息的一个方式,也是为她与林悦瑶互通消息打掩护。

“一白兄于我是亦师亦友的兄长,他既是被人所害,我定不会视若无睹。两年前我这般说的,两年后的现在,亦是如此。”居沐儿低声道,“只是我嫁入龙府后,确是不好再与姑娘们往来,这教琴的事不能继续了,花楼那边的消息,还得有劳悦瑶姑娘多打听。”

林悦瑶点点头:“方才追问姑娘师先生琴曲的那个,是染翠楼的惜颜,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试探姑娘的。这事我会探一探,如果真是别有用心,那姑娘千万小心。”

居沐儿点头谢过。

林悦瑶又道:“我探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史尚书让师先生解的那本绝世琴谱,实际上是一本武功秘籍。正因如此,才会发生后面的惨案。”

居沐儿愣了一愣:“可是师先生并不会武。”

“这其中曲折并不清楚,但传言凿凿,听说许多人在找这本谱子。若是这般也好,多些人对谱子有兴趣,也许能把师先生和一白的事也挖出些头绪来。”

居沐儿颦眉不语,林悦瑶又道:“适才那惜颜让姑娘弹此曲,我心里甚是紧张。”

“那倒不必紧张,我并不会那曲子。”

“姑娘用《春日暖》转了她们的注意,甚妙。此事我会再打探,若有消息再与姑娘说。”

居沐儿点头:“我也会多加留心。”

两人如此这般商议了好一会儿,林悦瑶告辞离去。待她走了,苏晴蹦跳着进来,嘟着嘴不高兴道:“这人怎么这么烦人,要问这般久,这算是额外教了她,多给银子吗?”

居沐儿失笑:“你是掉进了钱眼里吗?”

“又没抢没偷的,该收的就得收。”苏晴振振有词,扶着居沐儿慢慢走了出去。

出了巷子,居沐儿忽然叹了口气:“晴儿,你常在外头跑,可千万小心,凡事多留些心眼。”

苏晴刚要应话,却忽然道:“那是二爷的马车。”正说着,就看到龙二从马车上下来了。

苏晴嘻嘻笑,把居沐儿领到龙二面前。

龙二问道:“不是早就散了吗?怎的还在那里面待了这许久,我正准备进去找了。”

居沐儿问:“二爷怎会在此?”

“我路过,看到陈护卫在路旁,便停下问了问,他说你在里面教琴,不过刚散了,你该是快出来了。我还有些时间,便等了等。怎知却是等了这许久。”

哪有许久?居沐儿抿抿唇,想驳却没说话。龙二盯着她,居沐儿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脸没来由地热了。

苏晴在一旁看得这二人的表情,不禁掩嘴哧哧笑。

龙二拉过居沐儿道:“要回去了吗?我还有些时间,送送你。”

居沐儿还未说话,苏晴便嚷道:“啊,我想起来前些日子送了两篮子花到马府还没收账,我去收账去,不能陪姐姐回去了。”

真是识相的好姑娘,有眼力见儿。龙二给了苏晴一个夸赞的眼神,对她道:“以后每日送一篮花到龙府来。”

苏晴大喜,忙大声道:“谢二爷,我一定挑最好最美的花送到府上。”她一边说,一边捏捏居沐儿的手,天上掉钱了,当真是极欢喜。

居沐儿被他们闹得一笑。龙二回身交代了陈护卫送苏晴去收账,自己则要领着居沐儿上马车回家去。

两拨人就此在街上分开。居沐儿被扶上了马车,刚坐稳,便听到车门一关,然后是龙二的声音:“许久未见了,让我看看你。”

“我还长那样。”居沐儿如此答完,脑门就被龙二戳了一下。

“今日我让小厮送了新收的脆梨过去,你吃了吗?”

“吃了。”居沐儿点头,那脆梨确实又香又甜。

“喜欢吗?若是喜欢,我让他们再送些。”龙二摸了摸她的手,凉凉的,又去抚了抚她的脸,还是凉的。于是干脆两只手掌都捂了上去,包住她的小脸,嘴里还嫌弃道,“冰疙瘩似的。”

居沐儿看不见他,却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他的表情,她抚上他的手背,唤了声:“二爷。”

她想靠他近一点,又觉得该离他远一点。

“嗯?”龙二应了,尾音高高的,有些痞痞懒懒的调子,“你想我了,是不是?”

居沐儿很配合地点点头。要给二爷面子,这个她很清楚。

“那是如何想的?说给爷听听。”

如何想的也得禀报?

“就是,走路的时候,摸到竹杖会想到二爷也喜欢竹杖……”

这是哪门子的破答案?

龙二的脸还没来得及发绿,居沐儿又接着道:“我爹喝酒的时候我也会想,不知道二爷现在在哪个楼里应酬呢,会不会喝多了回不了家?然后抚琴的时候也会想,不知道要给二爷弹哪首曲子,能教二爷欢喜?”

这叫想他吗?这分明是编派他的不是,揭他的短处。都这般想的话,这还不如不想呢!

龙二捏她的脸蛋:“又跟爷闹了是不是?”

居沐儿把脑袋往他怀里躲:“是二爷自己问的。”

“家规第一条,不许讽刺爷。你没记住?”龙二把她从怀里挖出来,执意要算账。

家规第一条原来是这样的?居沐儿好想笑,她问:“那第二条是什么?”

“第二条是不许让爷闷了。”

居沐儿这下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了。要是犯了第二条,就得接着犯第一条解围,那可怎么办?

龙二看她笑得开怀,不禁也弯了嘴角。他又捏捏居沐儿的耳珠子:“爷定的家规让你这般欢喜?”

居沐儿笑道:“我也要拟家规。”

“是什么?”

“第一条,不许捏耳朵。”居沐儿笑着应,心里却是在想,第一条,不要对我这般好。第二条,不要对我这般好。第三条,不要对我这般好……

龙二听不到她心里想的,却对不许捏耳朵这条很不满意:“这条违背了爷的家规第二条,所以不能允。”

“那爷的家规第三条是什么?”

“爷的话都得听。”

“第四条呢?”

“让爷不高兴的事都不许做。”

居沐儿哈哈大笑,龙二也笑,嘴里却还说:“若是犯了家规,爷可是会家法伺候的。”

居沐儿装着又腻又软的声音应道:“沐儿胆子最小了,最怕家法了,定不敢违背爷的意思。”

她笑得脸颊粉红,表情俏皮,两只眼里都似有了神采。龙二忽地想起那日夜里她乖巧依顺地伏在他怀里,她的唇舌柔软又甜蜜。

他忍不住捧起她的脸,用唇轻碰她的唇瓣。居沐儿笑容一顿,脸顿时热了起来。

她的害羞让他微笑起来,他又用唇轻轻碰她的唇,轻声道:“亲我一下。”

居沐儿脸烫得通红,但还是微抬起头,将她的唇印在他的唇上,但这实在是令她羞得厉害,禁不住又往后退了些许。

龙二原是想逗逗她,等她羞涩撒娇后再吻下去,却没想她竟这般听话。他喜出望外,却又恼起来:“那婚前不得见面到底是哪个定的规矩?”

居沐儿被他的语气逗得笑起来,龙二低头,将她吻住,抵在她唇上道:“笑什么笑,我是见着你太想我,怕你想得辛苦。”

居沐儿听得更是想笑,可下一刻龙二便深深吻住她,她笑不出来,便伸臂抱住了他的颈脖。龙二的舌头探入,缠上了她的,正尝着了滋味,动情动心,忽地听得车夫大声道:“二爷,酒铺到了。”

龙二心里一恼,不打算停,可车门处却又有人大力敲着,居老爹的声音传来:“是二爷来了吗?”

龙二全身一僵,居沐儿道:“是我爹。”

“我知道是你爹。”龙二完全没好气,只恨不得现下这日子已经是到了成亲后,那样他就可以把她放在自己屋里,想亲热便亲热,看谁还敢来敲他的门打扰。

居沐儿推推他。龙二叹气。他不情不愿地,探身把车门打开了。

车门外头居老爹精神抖擞地喊着:“二爷,你来了啊。”

没待龙二应话,居老爹一转头,看到居沐儿也在车里:“咦,沐儿,你也来了。”

居沐儿叹气:“爹,我不是来了,我是回来了。”

“哦,对,我就是想说你回来了,怎么是与二爷一路?”

龙二跳下车,反身把居沐儿从车上抱了下来:“我在街上看到她,就顺便把她送回来。”

“那真是太谢谢二爷了。二爷快进来坐会儿,二爷来此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龙二一愣,他刚才不是说了是送沐儿回来吗?

居老爹看龙二一脸困惑,好像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不禁挠头,也一脸困惑:“二爷不是说顺便吗?所以原先是要来这里做些什么,才顺便送沐儿的,不是吗?”

龙二脸一僵,他知道居老爹不是有意挑刺,但这话说得真是不讨喜。他送沐儿回来就算不顺便的又如何?他就喜欢送送沐儿,非得找点什么事才能叫顺便?

居沐儿听得这二人的对话,又在心里叹气,只好嘴上道:“爹,二爷是想过来买些酒,这大过年的,家里都得备些好酒,咱居家酒铺的酒大名鼎鼎,二爷是慕名而来的。”

“啊,对对,咱这里的酒可好着呢。我今年生城里人的气,年关都没给酒楼供酒,二爷来我这里取便对了。买什么买,二爷喜欢全拿去。”居老爹一听是夸他的酒,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连声地招呼,“二爷快进来坐会儿,我给二爷挑酒去。”说完,一溜烟地跑进去了。

龙二与居沐儿慢慢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与她咬耳朵:“我慕名而来?买酒来的?”

“嗯,二爷别客气,我爹的酒很好的。”居沐儿点点头,似乎还真有这么回事似的,弄得龙二又想捏她了。

两人进了酒铺,龙二正待找居老爹说他没甚时间,得先回去,回头让小厮过来取酒好了。可没等他去找,居老爹又颠颠地跑回来喊:“对了,女儿,我想起来了,你那位姓钱的琴师朋友来找你。我道你不在,他说想借你的琴谱看看,我不让他拿走,不过允了他在你的琴室里翻翻,这会儿该是还在那儿。”

“男的?”龙二一挑眉毛,迅速抓住了这话里的重点。

“对。”居老爹点头。那钱江义从前便与居沐儿相熟,他们几个琴师朋友常来常往的,所以他想看琴谱,他便放进来了。女儿不在,也没甚男女独处的不合礼仪。居老爹没觉得他这么做有任何不妥啊。

龙二对上居老爹那坦然的脸,真是一口怨气吐不出来。看来他得找个机会好好跟这位太过于“洒脱随性”的岳丈大人聊一聊了,告诉他除了他这夫婿之外,其他任何男人都不许放进居沐儿的小院。

居沐儿听了老爹的话,道:“我去琴室看看。”

“我陪你去吧。”老爹赶紧说,又转向龙二道,“二爷你先坐会儿,我让伙计去拿酒了,一会儿就好。”

龙二吐口气,终是按捺住,没冲老爹喊:“你让自己女婿坐外头,然后领着自家女儿进后院见别的男人,老爹你真的觉得没问题吗?”

龙二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他是岳丈,他是岳丈,他是岳丈。

然后深呼吸,微微一笑:“我陪沐儿去吧,老爹你忙你的。”他一边说一边扶着居沐儿的手臂,将她往后院带。

居老爹对他公然抢女儿的行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那我给你挑酒去,我挑的定是比伙计挑的好。”说完,一溜烟又跑了。

龙二忍不住咬牙:“岳丈大人,还真是讨人喜欢。”

居沐儿笑:“我爹要是听到二爷夸他,定会很欢喜。”

“你又笑话我呢,是不是?我回去就准备个大家法,等你过了门,怕是得天天用上。”

两人斗着嘴,很快到了琴室门口。

琴室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认真翻看琴谱,听得动静忙抬头看,见居沐儿与一位男子过来,忙施礼唤道:“居姑娘,你回来了。”又转向龙二道,“公子有礼了,在下钱江义。”

龙二点点头算是回了礼。居沐儿在一旁给这两位互相介绍了下。

一说这是龙二爷,钱江义自然是明白了,忙又施礼招呼。而这钱江义,是居沐儿结交的一位琴师,琴艺出众,教了不少学生,自己还创办了一所琴艺馆,在京城小有名气。

龙二不以为意,他不懂音律,不识这些什么琴师琴艺馆的,对他们也完全没兴趣。他就在乎为何这个男人自己家的琴谱不看,却跑来翻他家沐儿的琴谱?

照着龙二爷对“自己人”的归属看法,居沐儿是他的,那居沐儿的东西也是他的。虽然他家沐儿眼睛看不到了,但琴谱还是她的,是她的就是他的,别人动什么动!

钱江义看龙二的脸色不太好,便觉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对居沐儿道想借她的琴谱回去看看,有些藏本是他没有的,他想借回去抄了,再把原书还回来。

龙二忍着没说话,居沐儿却大方地应承下来。

钱江义大喜,又挑了几个琴技的话题与居沐儿聊,龙二在一旁完全听不懂,却很严肃地盯着钱江义,看得钱义江不得不长话短说,拣了几本他挑好的琴谱,与居沐儿念了书名便要拿走。

龙二却是不干,他唤来留在居家的护卫,让他拿来笔墨,把钱江义要借的书名都抄上,待还来时都得对上了才行。

“钱公子海涵,这些既是藏本,想必难得。我家沐儿爱琴如痴,如今看不见了,也不知公子拿走的是哪些,我做做坏人,把书都记好了,公子好借好还,大家都不伤和气,你说是吧?”

钱江义讪讪地应了好,待护卫把书名都抄好,他赶紧告辞离去。

居沐儿将他送出门,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是有些计较。钱江义是当初与华一白一起研究师伯音冤案的琴师之一,这个居沐儿是知晓的。只是钱江义却并不知晓居沐儿曾在这件事里也掺了一脚。今日里花娘借着好奇她的琴技一事打听什么绝世琴谱,偏也这么巧钱江义就来翻她的琴谱柜子。

居沐儿心里郁结,自她眼盲后,她的疑心病就越来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