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心里清楚，说到底是朱楹楹好心帮他才惹祸上身，遭到山贼报复。他救下二人，是他应尽的义务，他也从未想过要挟恩图报。

起初，他的确不好意思多叨扰，真心想下山。

可是，老天似乎有意留人，不是下雨淹水就是野猪闹事，一来二去，他在这里多住了几天，越住越觉留恋。

师父去世后，他下山闯荡江湖，抱着一颗济世救人的心，却只有四处漂泊的命，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

有时候运气好，帮人家一把，人家招待点饭菜，给点儿赏钱。

但他最近运气很差劲。

前些天，他扶了个老头过马路，结果被老头儿子倒打一耙，告去官府里，颠倒黑白说是他推倒老头的。

邯郸那位青天大老爷惊堂木一拍，直接判了他蓄意伤人，要他赔钱，害得他连唯一值钱的传剑都被官府没收抵债了，沦落得只能去乱葬岗捡把生锈的残剑傍身。

经此一事后，他被差役赶出了邯郸城，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就在城外流连徘徊，连最后一点钱也被小贼偷走，还被小贩当成吃霸王餐的无赖。

也就朱楹楹称他一句江湖侠客。

侠客。

呵。

听得他自己都想笑。

他这身份，在过往遇到的那些人口里，就是个没有正经营生的流民。

乱世之中，最常见、最遭人看不起的流民。

长时间吃不饱穿不暖，他都快忘了自己行走江湖的初衷。

济世救人？谁能来救救他？谁又在乎他？

这几天在朱楹楹家里，才总算有了点儿久违的“做人”的感觉。

他不是无赖，更不是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只是……旅人行走在风雪途中时不会疲惫，一旦抵达温暖的炉火间，积攒许久的疲惫才会一涌而上，无法抵挡。

老天一再阻挠他离开，他一时冲动，忍不住顺势而为，利用了一下山贼。

他为了救他们而受伤，总能理所当然多歇息一阵了吧？

窗外的风依旧冷冽，盖聂望着外面。

铁打的大侠也得吃饭，也会怕冷，让他再休息几天，等天气暖和点儿，他就离开。朱夫人心地善良，想必不会舍不得这几餐饭菜。

若有一日，他能飞黄腾达，一定携带重金前来感谢她。

不过，她那儿子……

盖聂想到小嬴政，有点儿头疼又有点好笑。

他的小伎俩竟然会被个小孩儿撞破，小鬼头倒是挺机灵。

这个政儿，似乎不怎么喜欢他，这几天相处下来，高冷得很，刚才在他手里吃了亏，又苦不能言的模样……还挺好玩儿。

* * * * * *

“盖聂是装的，他使苦肉计。我亲眼所见，那山贼没砍中他，他自己撞上去——”

小嬴政被朱楹楹拉走，一路都在解释。

朱楹楹把他带进房间里，语气里透露着不满，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讨厌盖聂，他在这里住几天，你就黑了几天脸。可人家都伤成那样了，你连杯水都不肯帮他倒，这着实有些过分……”

小嬴政一听就知道，朱楹楹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他本就被盖聂摆了一道，哑巴吃黄连，现在朱楹楹再次责备他，心中的委屈顿时如洪水冲堤般汹涌而出。

墙角里放着平时打猎用的弓箭。

恰好就在小嬴政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