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死亡(2 / 2)

幻觉 渡边淳一 11788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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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下表,才早上六点,周围漆黑一团。又不是我值班,为什么要叫醒我。我极不高兴地拿起了话筒,是东楼病房河野护士长的声音。

“村松先生刚刚去世……”

刹那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把刚刚听到的话在脑子里又重复了一遍,我问:

“你说什么……”

“刚才,也就是十分钟之前,村松先生停止了呼吸。”

话筒那边传来了同样的话语,我还是不能相信。

“怎么搞的?”

“不清楚……”

“怎么会……”

昨天,准确地讲已经是前天了,我白天值完班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村松先生还静静地仰卧在床上睡觉。虽然觉得把他叫醒不好,但是心里总像有什么事似的。“从现在起我要回父母家,三天以后我就回来。”我忍不住对他说。他仰望着我,轻轻表示明白了。

村松先生怎么死了?他有什么理由死啊?

“不清楚?!请你说得再详细一点儿。”

“他刚刚去世,我也不太清楚,是心肌梗塞,或是恶性症候群……”

“值班的医生呢?”

“佐藤医生马上就赶去了,进行了各种抢救,但是都没用。”

佐藤医生虽说是精神科的医生,但是人工呼吸等一套急救措施还应付得来。他赶去都没用的话,更说明松村先生突发的疾病之猛。

“通知院长了……”

“唉,说起来,我刚给她家和手机打过,都没人接听。所以我想你可能知道……”

护士长是认为院长非常信任我,还是觉得我和院长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我也不知道什么……”说完后,我想了一下又说,“那我也试着找找看。”

“拜托了,尤其是死者的善后和联络家属等事宜都……”

我一下子想起了元月二号,村松太太曾经说过:“我梦见我丈夫站在我的枕旁,所以我想见他。”

那是村松太太的预感吗?如是那样,那时让他们夫妇见见面就好了。

总之,现在一定要尽快找到冰见子医生,服从她的指示。

冰见子医生除了院长专用的手机以外,还有一部私人手机。护士长曾打过院长专用手机,但是没有人接听。

幸好冰见子医生的私人手机号码我也知道,我试着打了一下,那边也没人接。

我突然想起了从元旦起,冰见子医生说要和美奈去京都的事情。

她们现在仍在京都,还是又从京都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紧急关头,院长不在总不是回事。我又拨了一次她的手机,还是没人接,然后我又往她东京的家里打电话,也没人接。

“到哪儿去了……”

虽说院长不在,其实当时值班的医生已经赶过去确认了患者的死亡,所以这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村松先生不是一个普通的患者。这种说法虽怪,但是他属于用药过度,也就是所谓的过度治疗而引起异常状态的患者。

如果村松先生的死因与药物使用过量有关,那麻烦就大了。

我逐渐不安起来,继续打着手机,和刚才一样,只有接通手机的声音,却没人应答。

无可奈何,我看了一眼旁边书架上的时钟,正好六点十分,外边还是一片黑暗。

冰见子医生还在休息吧。眼下时间还早,正在休息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医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紧急事件,她是否有些掉以轻心。我当然也理解总是被电话追着的感觉十分不舒服,但只要是在经营医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在干什么呢?”

我不由脱口而出,同时我脑海里浮现出和美奈一起躺在床上的冰见子医生的身影。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同性恋者是如何交欢、如何一起睡觉的。她们现在是在大饭店的床上两个人抱在一起,还是互相舔舐着彼此背上的伤口?

突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秽亵感觉,又拨了一次手机。

“我绝不允许这种为所欲为的做法,我一定要把你叫起来。”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继续拨打手机,突然手机里传来了冰见子医生的声音:

“喂,喂……”

听到她的声音,我大大舒了口气,然后一口气说了下去:

“冰见子医生,是我,北向。”

“怎么啦?这个时间……”

大概还没睡醒,冰见子医生的声音显得语气低沉、口齿不清。

“不得了了,刚才村松先生去世了。东楼205号病房的村松先生……”

“怎么回事?”

冰见子医生的声音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我不清楚,值班的佐藤医生赶去看过,由于事出突然,所以都在找您,请您马上跟医院联系一下。”

停了一小会儿,冰见子医生说: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医院。”

“现在,您在哪儿?”

“京都,但是中午前我能赶到。”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北风君,你现在在哪儿?”她问。

“我在静冈父母家。”

“那你能不能立刻赶回医院?”

“要我去吗?”

“你在静冈的话,回去肯定比我快。回医院后请把村松先生的病历保管好。”

“怎么保管……”

“你去护士中心把病历拿出来,自己保管起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不明白冰见子医生的真正用意,但她又追加了一句: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

“没问题吧?拜托了。”

冰见子医生这样恳请我还是第一次。

“我明白了。”

我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掉了。我仍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那里。母亲穿着睡衣走了过来。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医院里的一个患者死了……”

我又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说:

“我马上要回东京去。”

“这怎么行?你昨天晚上才刚回来呀,现在不是元旦休假嘛。”

“是休假,但是我不去不行。”

这话一半儿好像是在说给自己,我推开母亲回到了我刚才睡觉的房间,开始穿起散落在床周围的衣服。

当我穿完衣服,作好出发准备的时候,又过去了三十分钟。

昨天晚上我到家时已是晚上五点多,在家里待了才半天多一点儿的时间。

“你真的打算回去吗?”

“无论如何我要回去一趟,如果形势稳定下来,我还会再回来。”

我挣脱了要我吃完早饭再走的母亲,径直上了车。

现在不到七点,我一直朝东京开的话,说不定九点左右就能赶到。冰见子医生那时当然还到不了,在这之前,我必须把村松先生的病历保管好。

但是她为什么要我这么做?我边开车边思考。

家属追究患者死因时也许会惹出问题。难道冰见子医生是要隐藏病历上记载的药物和注射内容,还是打算篡改一部分病历?

我任自己的思绪不断飞扬,最后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别再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

总之,保管好病历是冰见子医生的最高指示,我是他最信赖的护士,所以一定要竭尽全力做到这一点。

我一边这样提醒自己,一边拼命朝东京方向开去。

经过东名高速的静冈加油站,在接近沼津时,天开始放亮了,左边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富士山。昨天我来静冈时看的是夕阳夕照的富士山,现在黎明中的富士山又逐渐从黑暗里显现出来。

我心中仿佛有一种宿命的感觉,于是一个劲儿向前飞奔。

我突然赶回医院,大家都会大吃一惊吧。不会,因为我是负责护理村松先生的护士,听到消息马上赶了回来,也不足为怪。

我一定要仔细保管好村松先生的病历。因为他已经死了,不再需要任何治疗了,病历由我保管,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样想着,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辞职不干了的凉子的身影。

凉子如果知道松村先生的死讯,又会怎么想呢?

我一路胡思乱想,开到医院时还不到九点。虽说正是新年连休最后的返城高峰,由于我出发得很早,所以没被卷入大塞车的行列。

我直接把车开到医院员工的停车场,然后向东楼病房的护士中心走去,只有一个比我后参加工作的护士在,四周鸦雀无声。

“村松先生呢?”

“已经移放到太平间去了。”

我刚要去地下,突然想起病历的事情,便从架子上取出了病历。

我急忙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佐藤医生的字,死亡时间为凌晨五点五十分,上面记载的死因是“怀疑急性心力衰竭”,上面还写着注射了强心剂,使用了氧气面罩,进行了人工呼吸等等。

我拿着病历朝位于医院地下的太平间走去,太平间的门开着,里面有一个中年太太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还有就是河野护士长。

“对不起……”

我鞠了一躬进去,走到放在床上的遗体前面。

村松先生的遗体脸朝上放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块白布,我慢慢掀开白布,露出了松村先生的面孔。

我原以为由于突然出现呼吸困难,他当时的表情可能相当痛苦,但是眼前的他,表情却十分柔和,安静地闭着眼睛。

“村松先生。”

我不由喊出声来,轻轻地摇动着他的肩膀。

他的脸色苍白,鼻孔和嘴巴里都塞满了脱脂棉,看上去好像随时可以睁开眼睛站起来的样子。

“怎么回事……”

“对不起。”说完我又补充了一句。

死者家属和护士长,都会以为我因为村松先生去世时,不在他身旁而向他道歉,其实完全不同。当然道歉中也包括这层意思,但是最主要的是让他服用过量的药物,并延长他的住院时间,结果把他逼到了如此可怜的境地。我心中深深的歉意,也包括自己的不中用,都使我觉得非常难过,我深深地低下了头。

“抱歉……”

我再怎么向他道歉也不够,当我赖在那里不走的时候,护士长轻轻捅了一下我的后背。

我回头望去,护士长的眼睛好像在说“到外边去”,我重新把白布盖到了村松先生的脸上,双手合十以后向走廊走去。

我先向死者的家属行了个礼,然后出了太平间。护士长正站在前面不远处等我。

“什么事……”我问。护士长边向电梯间走,边告诫我:

“你最好不要在那里待太长时间了。”

“但是,我是负责护士……”

“我知道。但是你在那儿道歉总是不好。”

“我只是由于在休假,当时没在患者旁边,所以觉得对不起他……”

说到这儿,我们已经来到了电梯前面,我和护士长一起进了电梯。

我们要去二层的护士中心,电梯开始启动,看到楼层显示数字,由地下一层变到地上一层,护士长说:

“那位太太,眼下相当生气。”

“生什么气?”

“由于村松先生是突然去世,她认为医院方面可能有什么过错。她希望医院解释清楚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但是……”

村松先生和他太太以前关系一直不好,实际上村松先生住院以后,他太太几乎没来看望过他,他住院的时间不断延长,他太太也没提过意见。

这位太太现在怎么突然发起怒来了?猛然间收到丈夫死亡的通知,说不定会因此受到惊吓,但是她怎么说出医院方面可能有什么过失这种话来?

“那位太太,元旦时提出要来看她丈夫,是真的吗?”

二号早晨,村松太太的确提过这种要求,当时我根据自己的判断拒绝了。

“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我只是告诉她,等村松先生的病情稳定以后再来。”

“但是,那位太太说她告诉院方自己梦见了村松先生,所以想来探望他。”

“是这么回事,只是我认为得到冰见子院长的许可以后,会更好些……”

电梯门开了,我们在二层下了电梯,向护士中心走去。

“不管怎样,不要出什么麻烦才好。”

护士长最先听到村松太太的抱怨,好像受到了很大打击,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们回到了护士中心,仓田和冢本两个护士都在。今天是这两个护士和河野护士长值班,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试探:

“冰见子院长会来医院吧?”

“她电话里说十点以后到。”

听到护士长的回答,我松了一口气。虽说一切都要等冰见子医生来后决定,可是村松先生为什么会突然死去?我急于知道今天早上的情况。

“他病情突变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与村松先生同屋的松井先生,来通知我们他很痛苦的时候。”

“确切的时间是五点刚过一点儿。”

仓田护士接着河野护士长的话继续回答。

“于是我们马上赶到病房,看到村松先生弓着背在痛苦地呻吟,就立刻通知了值班的佐藤大夫……”

看起来,从发现松村先生出现异常到医生赶到的这段时间很短。

“接着按照医生的指示给他进行了人工呼吸,并给他戴上了氧气面罩……”

“由于本院抢救能力可能不够,医生提出要送往大学附属医院进行抢救……”

“我们立即拨打了119,就在救护车即将到达的时候,村松先生停止了呼吸。”

护士长和仓田护士轮流进行着说明。

“那,就这样……”

“救护车的人员也进行了诊断,也说不行了……”

看来和我接电话时想象的一样,村松先生突然而至的病理发作来势相当凶猛。

“即使这样,村松先生还是坚持了四十分钟左右。”

我在家里昏昏沉沉埋头大睡的时候,村松先生却一个人孤独地和发作的痛苦进行斗争。

“应该是心肌梗死吧?”

听到我的问话,护士长隔了一会儿答道:

“唔,这是首先值得考虑的死因,但是心电图等却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是吗……但是,我觉得他常常出现心律不齐的现象。”

“但当时他只是躺在床上休息。”护士长说完以后,突然露出一句,“不会是恶性症候群吧……”

恶性症候群是指过度使用大量的治疗精神病药物,容易出现的突发性病变,如果治疗晚了,甚至会夺人性命。

“不会吧……”

我怎么也不能接受村松先生死于恶性症候群的说法。这种在使用精神病治疗药物时出现的重大副作用,最近本来就特别引人注目。其主要的症状有原因不明的高烧、盗汗、心动过速、血压变化过大,在自律神经系统出现以上症状的同时,还会出现肌肉异常僵硬、吞咽困难、失声、意识障碍等症状。还有进行血液检查的时候,会出现白血球增加、高肌酸激酶症、血清里含铁量下降等情况。

这些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在精神病医院,患者由于恶性症候群死亡的话,就会作为严重的医疗事故,追究治疗和护理的责任。实际上,此种恶性症候群在治疗神经综合失调症和躁郁症的时候,由于使用抗精神病药和抗抑郁症药容易产生,甚至能够导致死亡。据说有两种药治疗此病有效,但是必须及时,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不管怎么说,如果村松先生真的死于恶性症候群,那么指责医院造成了重大医疗事故,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我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我最后护理村松先生是一月二号的傍晚,我没有发现他出现发烧等异常情况。”

我说完以后,心中还是残存着些许的不安。

“他确实出现了四肢肌肉僵硬的现象,那是由于他长期卧床不起的原因。另外,他也会出一些汗,但是却没有心动过速的情况,说到意识障碍,他和平时一样……”

除此之外,由于没有量过血压或者进行血液检查,所以不能绝对排除他患的不是恶性症候群。

仿佛发现了我的不安,护士长说:

“昨天根据我的观察,他的病情相当平稳,和平时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么,佐藤医生呢?”

“他也说应该不是恶性症候群,但是由于病来得很急,所以大家都把主要精力放在心脏抢救、人工呼吸、戴氧气面罩等方面,这已经是竭尽了全力。”

看来村松先生是在佐藤医生也不十分了解的情况下,突然去世的。他的死因是个问题,同时村松太太非常生气一事,也叫人十分担心。

的确是我拒绝了她想来探病的要求。“等新年连休完了以后,再请示一下冰见子医生。”那时我是不紧不慢地如此回答的。事情弄成这样,为何不让他们夫妇早些见面,村松太太极为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个,我去向他夫人道歉吧?”

“不行,还是不去为好。”护士长这样说,“等冰见子院长来了以后再说。”他边说边向窗外望去。

医院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实最后还是要由院长负责。即使是部下犯的错误,院长也逃脱不了责任。

冰见子医生当然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些事情,她回来以后将怎样处理?不对,说是处理,由于村松先生已经死亡,所以问题是怎么向死者家属交待他的死亡,使他们能够接受医院的说法。

“您眼下在哪儿呀……”

我在心中默念,看到手表表针已经指向九点半,按护士长的说法,冰见子医生坐的是七点半从京都出发的新干线,所以十点过一点儿就能赶到医院。

一切事情都要等她到达以后再说。想到这里我吐了口气,不由觉得饿了,就向食堂走去。

我一到食堂,“咦,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村松先生去世了,是吗?”食堂的大婶们七嘴八舌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我一边随便点着头,一边问:

“我还没吃早饭呢,有什么吃的吗?”

“对了,村松先生的早饭正好还剩在这里。”

“哎?……”

我觉得这玩笑也开得太过头了,无奈我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只好吃起她们端出的饭菜。大婶接着问:

“哎,那个患者的死因是?”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太清楚……”

“一个几乎整天都躺在病床上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食堂的大婶觉得奇怪也有她的道理。我没法接茬儿,这时从护士中心传来“院长到了”的消息。

我把饭菜暂且放在那里,拿着村松先生的病历向医院大门赶去。

但是,没有看到冰见子医生的身影,听保安说她去院长室了,我赶紧冲到二层敲响了院长室的门,里面传出了“请进”的声音。

我一进去,冰见子医生正在衣帽箱前系着白大褂的纽扣。

“是我,北向……”

冰见子医生立刻回过头来,看着我慢慢儿地表示赞许,她说:“你还是为我赶回来了。”

“嗯……”

我答应了一声,接着把夹在腋下的病历递给了冰见子医生,她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她的目光非常温柔,我放下心来,然后她坐在院长专用的桌子前,开始翻阅病历。

她看的好像也是今天的部分,也就是从一月四号早晨起的抢救记录。

等着她看完病历,我接着说明:

“村松太太已经赶到,她似乎对村松先生因何而死,也就是死因存有疑问。”

冰见子医生看着病历点点头。

“你说了什么了吗?”

“没有,佐藤医生也说现在还不完全清楚,我也说不清……”

“佐藤医生在哪儿?”

“我想他在门诊部。”

冰见子医生马上拿起电话,好像找来佐藤医生听电话。他们简单地寒暄了以后,她就一直在听佐藤医生描述村松先生死亡前后的情况。这样说了五六分钟以后,冰见子医生放下话筒,转头望向我。

“死者家属还在太平间呢吧?”

“对方提出想要见您,我想他们正等在那里。”

“那么……”

冰见子医生说着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我跟随她,两个人并排向地下室走去。

冰见子医生打算现在就去见村松太太,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我非常不安,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地快步走着,同时问:

“从年底到年初这段时间里,他有没有发烧、肌肉僵硬等明显症状?”

“我认为没有。”

我只好如此回答。看来冰见子医生也在担心村松是否染上了恶性症候群。

来到太平间,除了刚才就在的松村太太和他儿子以外,又多了一个四十岁前后的中年男性。

我觉得他长得很像松村先生,这时他自我介绍道:“我是村松的弟弟。”

冰见子医生向他行了一礼,然后走到病床跟前,冲着遗体鞠了一躬,然后掀开了盖在村松先生脸上的白布。

村松先生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只是双颊比刚才塌陷了一些,死相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冰见子医生轻轻地触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又像号脉般摸了摸他的手腕,然后慢慢把白布重新盖到死者脸上,双手合十表示哀悼。

在这期间,周围一直保持着沉默,在冰见子医生双手合十完毕转过身来的同时,村松太太一步跨上前去。

“医生,我丈夫为什么死了?为什么非这样突然死亡不可?”

在村松太太紧盯不放的目光下,冰见子医生一言不发,村松太太接着说:

“我丈夫身体哪儿都没有问题,却让他住了将近一年的医院,最后竟是这种下场,你怎么向我交代?你对我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正当村松太太上前要抓住冰见子医生白大褂的时候,“嫂嫂。”村松先生的弟弟用责备的语气喊道。

听到这个声音,村松太太松开了手,但还是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冰见子医生。

“对不起,因为事出突然,她现在情绪处于兴奋状态……”

村松先生的弟弟充满歉意地说道,可是这句话却使村松太太的情绪更加激愤起来。

“把这么一个健壮的人杀死,难道这里是杀人医院吗?”

“嫂嫂……”

村松先生的弟弟再次劝告他嫂子,同时我也轻轻拽了一下冰见子医生白大褂的衣袖。

我觉得再说什么,事情也不会有所好转。我刚想建议冰见子医生还是抽身离去,在继续喊叫的村松太太面前,她又向村松先生的遗体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了。

“杀人犯……”对着径直离开太平间的冰见子医生,村松太太大声叫道。冰见子医生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表情漠然地走在走廊上。我跟在冰见子医生身后,比她迟一步走到电梯,这时她站在电梯前面,望着楼层显示喃喃自语:

“今年就是流年不利。”

冰见子医生在除夕之夜,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

我很想说没这回事,但是看着她严厉的面孔,我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