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繁星失魂落魄地赶到机场,志远一家早就走了。
繁星从高架桥上走下去,一路车子纷纷按喇叭。
繁星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走着走着腿一软,人就倒在了地上。
舒熠意兴阑珊地吃完早餐,让酒店安排了车送自己去机场,在车上正好小憩片刻,眼看车已经上了机场出发的高架,突然前方司机纷纷按喇叭。
舒熠一
抬头,正好看见繁星晃晃悠悠倒下去。
司机还以为是碰瓷,吓得一脚急刹将车停住了。舒熠推开车门下去的时候,倒下的繁星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在指指点点。
有人说这是中暑吧,有人说打120,还有人说会不会是心脏病哟,看着怪年轻的……
舒熠把繁星抱上车,对司机说,不去机场,先去最近的医院。
繁星从小身体就不错,出校门后更是没怎么病过,这下真的病来如山倒,烧得人事不省,意识恍惚。
她似乎做了很多噩梦,最大的噩梦是恍惚回到小时候,忘记带钥匙,然而父母都不在家,她敲开邻居的门,想从阳台上爬回自己家,结果一脚踏空,从七楼直坠下去,一直摔下去,似乎永远落不到底,四面像冰箱一样,飕飕的冷风往上吹,她就从冷风里一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
繁星还梦见高考,老师告诉她说高考不算数了,得重新考。繁星知道如果重新考自己绝对考不上P大了,她急得一身汗,如果考不上P大,她就没那么容易找到工作,没有工作,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她如果不能养活自己,爸爸妈妈是绝对不会管她的。
她在噩梦里大喊大叫,却似乎发不出什么声音,没有人来救她。
连志远也不要她了。
繁星彻底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偌大的房间很整洁,窗外远处就是碧蓝的大海,海风吹起床上白色
的帐幔,露台上爬满红艳艳的三角梅,一个长腿帅哥穿着蓝色的睡衣,坐在露台躺椅上对着笔记本回邮件,他敲打键盘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屋内,越发显得安静。
繁星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发烧烧糊涂了,做梦都梦见CEO了,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梦见CEO要开除自己。
她一直做噩梦,都做怕了。可一抬胳膊发现手背上贴着半透明胶带,胶带下是打完点滴的针眼。她有点糊涂,这梦太真了,哪有梦到这么细节的。
一扭头,看见舒熠也发现她醒了,放下笔记本走进来。
繁星看见CEO凝重的脸色,不由得问:“老板,我没得什么绝症吧?”
舒熠一愣,说:“医生说你是脱水,补充液体多休息就好了。”
繁星狐疑问:“那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舒熠说:“我走进来才想起来,还是忘了取现金,那不还欠你一百块钱。”
没想到舒熠还记得这事,繁星终于“扑哧”一笑。
舒熠说:“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老家的规矩,病人是不能在医院过年的,医生说你没事,我就把你从医院带出来。正好酒店这房订了好几天,又不能退。”
繁星对CEO感激涕零。
在机场那困惑、焦虑、窘迫的一幕幕,她都想起来了。她本能地不愿去回顾那难堪的时刻,有什么比被曾经最亲密,曾经以为要共度一生的爱人抛弃更伤人的呢?繁星下意识逃避。
在她心里有个小盒子,这是她很早之前学会的本事,那个盒子里关着她最不愿意记得的事,每次遇到特别难过的情形时,她都对自己说我不要再想了,我要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统统塞到那个小盒子里去,就像从来不曾发生过。
现在繁星也把志远一家的不辞而别塞到小盒子里去了,关得严严实实,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
每次她把什么东西塞到小盒子里去,她都会努力想点别的,让自己赶紧快乐起来。
所以她就想到CEO这次救了自己,名副其实的救命之恩,自己以后做牛做马地报答,再也不嫌技术宅男每次点的餐太麻烦,等春节假后上班就给CEO换更好的咖啡豆,买新的咖啡机,以后再也不把他当小白鼠乱买新产品了,起码看看评价再买!
CEO都没想到她会一瞬间有这么多想法,看她思潮起伏的样子,于是说:“你不要太难过了。多危险啊,差点就出了车祸。”
繁星十分感激舒熠,如果不是他及时在机场外救了自己,没准这个年就真得在医院冷冷清清一个人过了,那滋味一定孤独绝望得令人发狂。她不由得说:“老板,我包饺子给你吃吧!”
CEO愣了一下。
繁星说:“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吗?这都下午晌了,您都来不及赶回去过年了,我包饺子给您尝尝,也算过年了。”
CEO说:“没
什么关系,反正我就一个人,在哪儿过年都一样。”
繁星心细如发,CEO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怅然而寂寥。
繁星对每年的过年都很畏惧,从前是不论去父母哪边家里过年,自己都是个拖油瓶,不尴不尬显得多余。后来念大学了,父母只差没直接说你别回来过年,她厚着脸皮只作不知,在父母两家一边混一年,倒也公平。等到工作之后,回家过年必然要买很多礼物,老的小的,哪个人都不能轻易打发,还要小心地平衡,自己家父母不算完,还有志远那边的长辈们,她每年都把年终奖花个七七八八,父母对她态度倒好了很多,但过年到底是何种滋味,她心里一清二楚。
虽然过年时总是跟很多人在一起,其实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本质上就是一个人过年罢了。
没想到CEO也得一个人独自过年。
繁星真准备包饺子,不为别的,包饺子算是有个仪式感,总能驱逐一些她和CEO不得不独自过年的冷清感。没想到CEO说:“算了吧,要包饺子还是我来吧。”
繁星十分惊诧:“您还会包饺子啊?”
CEO淡淡地说:“我还会办公司IPO上市呢,你亲眼见过的。”
繁星发现老板还蛮会讲冷笑话的。
繁星忘了CEO曾经是留学生,大部分留学生都被逼上梁山做得一手好菜,CEO何止会包饺子,还煎得一手好牛排,用一点点红
酒烹,香飘十里。
繁星饿了一整天,闻见喷香的牛排,肚子咕咕叫。
她羞愧得脸红。
CEO装作没听见,却给她盘子里盛了一大份,把较小那份留给自己。
两个人坐在无敌海景的露台上吃牛排。
繁星吃得嘴角流油,一边吃一边夸:“老板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我跟着您吃过米其林也没这么好。”
CEO说:“不能因为我今年发了十九个月薪做年终奖,你就说这种昧良心拍马屁的话。”
繁星诚恳地说:“我那不是指望您明年发二十九个月薪吗?”
繁星吃得饱饱的,瘫在躺椅上不想动弹。
天空已经暗下去,满天都是晚霞,有一颗明亮的大星升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启明星。
繁星说:“这里真美啊,真想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吃饱喝足,就瘫在这里发呆。”
CEO说:“洗手,包饺子。”
酒店送来的面粉,不怎么好揉,舒熠卷着袖子一边加水一边和面,繁星给他打下手。
舒熠竟然会擀皮,而且同时能擀两张,中间厚四周薄,又圆又好,繁星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她馅调得香,饺子包得也好,每只鼓鼓的像金鱼。
两个人一本正经在开放式厨房里包饺子,客厅电视里叽里呱啦播春节联欢晚会,光听那背景音,倒是很热闹。
繁星说:“您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您不是上海人吗?怎么擀皮这么利索。”
舒熠说:“我
妈妈习惯大年夜要包饺子,小时候都是我陪着她包,所以就学会了擀皮。”
繁星哦了一声,不晓得怎么往下接口,因为知道CEO妈妈已经去世了,是两年前的事了。
繁星只好忙忙地岔开话,说:“哎,要不我们在饺子里包钱吧,吃到就大吉大利!”
繁星跑去翻零钱,可惜只有几枚一元的硬币,繁星觉得有点大,其实五角最好,金灿灿的像金币,但也就这样了,反正只是好玩。她细心地拿了酒店牙刷认真清洗,又放在锅里煮着高温消毒。
等煮透了十分钟,才拿起来包进饺子里。
舒熠看到有点不以为然:“吃朵菊花出来,哪里吉利了?大菊(吉)大利么?”
繁星跟着顾欣然看过几本耽美小说,听到这句话再也绷不住,把钱一扔哈哈大笑,直笑得弯了腰。舒熠被笑得莫名其妙,说你笑什么?
繁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又不能跟CEO解释为什么好笑,可是越看他的困惑的眼神,就越发觉得好笑,只能忍住笑,撒谎说:“您鼻尖上有面粉。”
舒熠扭过头去想照镜子:“哪儿?”
繁星趁他扭头,赶紧用手指沾了点面粉,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做擦拭状。
“这儿!”繁星轻轻在他鼻梁上一抹,给他看手上的面粉,“还没擦干净,您等等。”
繁星拿起面纸,认真将他鼻梁上她刚刚抹上去的那层面粉全部擦掉,然后说:“好了。”
舒熠
鼻梁挺高的,而且眼睛极亮,眼角的形状微微上挑,是传说中的桃花眼,水汪汪的,繁星还是第一次离舒熠这么近,被他这双眼睛这么盯着一看,她心虚刚才玩的小花招,心里跳得像小鼓一样,赶紧想要往后退。
结果“哐当”一声撞在后面椅子上,顿时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繁星狼狈无比,舒熠还以为她又犯病晕过去了,赶紧过来扶她,问:“怎么了?又晕了?要不要叫医生来?”
“没事没事!”繁星心想真不能干坏事,这不刚捉弄完老板,自己立刻摔跤了。
“我就没注意到后面这椅子。”
舒熠眼里却蕴着一点笑意,那点笑像涟漪一般,渐渐扩散开,这次轮到繁星被笑得心慌了。
“老板你笑什么啊?”
舒熠手上全是面粉,刚才急着扶繁星,可不蹭了她一脸。
舒熠说:“别动。”
他认真地用手指上的面粉在她嘴旁画了两道,这下好了,像圣诞老人。
繁星哈哈笑。
两个人包了八十个饺子,太多了吃不完,冻在冰箱里。
坐在客厅沙发里守岁,有一搭没一搭扯闲话,等着交子时再烧水下饺子。
繁星讲起外婆,小时候外婆对她最好,有一年跟着外婆守岁,她困得直打盹,外婆到子时把她叫醒,给她留了最大的福橘,还有红包,然后叫她和表哥去门外放烟花,是小时候难得的美好回忆。
舒熠说:“烟花还有啊,待会儿我们一块儿放去
。”
繁星想起确实酒店备有烟花,准备求婚成功后在海滩上燃放的,她怕大过年的老板又想起失恋的事,赶紧乱以他语。
“您小时候,过年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
舒熠说:“也没什么,小时候过年,我妈妈每次总是放个红包在我枕头底下,新年一大早我掀开枕头,看到那个红包,就觉得挺开心的。后来我去北京念书,放寒假回去,大年初一一掀枕头,还是有个红包,我妈还把我当小孩呢,就觉得像回到小时候,特别幸福,特别满足。”
他怅然地说:“去年过年的时候,我早上醒过来,还是习惯性地将枕头一掀,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人在我枕头底下放红包了。”
正说着话,电视里开始倒数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礼花腾空而起,万家鞭炮声,主持人说着吉利话,音乐响着喜庆的旋律。
繁星说:“新年快乐!”
舒熠也说:“新年快乐。”
两个人喜气洋洋煮饺子。
第一锅饺子煮好,繁星捞起来分成两盘,其实每盘也就七八个,吃个吉利意头罢了。
她捞饺子的时候手上有轻重,果然,舒熠吃到第二个饺子,就“嘎嘣”一下,吃到了硬币。
繁星忍住笑,一本正经说:“大吉大利!”然后说,“吃到金钱要许愿嘛!赶紧许愿,挺灵的!”
舒熠只是微笑:“我没什么愿望,要不让给你许愿。”
繁星说不用,果然她也吃到硬币,赶
紧放下半个饺子双掌合十许愿。
“大吉大利!今年老板更上一层楼给我们发二十九个月薪!”
她许愿声音挺大的,一边说,一边偷眼瞄舒熠,他可不是在忍笑。
吉利话说完,繁星说:“我借用下电话,给我爸妈打电话拜年。今天一天都没给他们打电话,也不知道他们在酒店怎么样了。”
舒熠挺意外的,说:“他们对你那样,你还这么关心他们啊?”
繁星说:“好不好生我一场也把我养到这么大,总不能跟父母记仇吧,没他们哪有我,他们是对我不怎么好,可他们也没义务对我好啊。我要是连亲爹亲妈都不认了,那我还是个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舒熠的脸色渐渐沉下去,他没说什么,搁下筷子就上楼去了。
繁星不知道哪句话触怒了老板,只好先给父母打电话。
父母倒是蛮高兴的,繁星爸说小孙子已经好多了,完全不用吃药打针了。龚阿姨也挺好的,今天他们三个人参加了酒店的除夕活动,大年夜过得很高兴。
末了,繁星爸才讪讪地说:“昨天我喝多了酒,志远父母那里……”
“爸,没事。”繁星快刀斩乱麻,“都已经过去了,我就是打电话来给您和龚阿姨拜年。”
繁星妈更好哄,她还以为女儿这两天跟志远住一块儿,说:“男人就是要哄的嘛,你说两句软话,好好陪志远爸妈逛逛,哎呀,你说这事……我这老脸都没处
搁……”
“没事妈,我能处理,您安心过年吧。”
等哄完父母,繁星放下电话才琢磨,CEO怎么啦!一晚上他都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刚刚怎么就甩脸子走人了?
繁星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翻来覆去,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怎么就把老板给得罪了。
失恋事小,失业事大,繁星一点也不想这当头失业。她在床上躺了半天睡不着,侧耳倾听隔壁房间也静悄悄的,万籁俱寂,只有窗外传来轻微的海浪声,想必CEO早就睡了。
繁星干脆坐起来,仔仔细细将今天晚上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有CEO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回忆了一遍,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儿得罪老板了,最后她决定不想了。
她决定亡羊补牢,不就是哄老板开心嘛,平时她做得很好,这次一定也能做到。
繁星爬起来,从包里拿出红包封,这是她来之前预备下的,原本是打算给爸爸带来的小孙子,现在另派用场。繁星拿出钱包,抽出几百块,正打算塞进红包,想想又咬牙从钱包里多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数一数然后装进红包里。
老板不是说了嘛,小时候最开心的是初一早上醒来,一掀枕头,就看到枕头下的红包。
满足他好了,他开心一笑,不就不计较她曾经说错话了嘛。
她赤脚下床,蹑手蹑脚走到CEO房间门外,听了听,室内悄无声息。
她轻轻地扭动门钮,挺好的
,没锁。
她一步一步,轻轻地走到床边。
只是这床实在是太大了。繁星一只手拽住床柱,另一只手拿着红包,尽量伸长胳膊。
她不由得屏息静气,轻轻地,慢慢地,只要推进枕头底下,就万事大吉!
还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最后一点点!
“啪!”
灯突然亮了,繁星吓了一大跳,她本能手一缩身子一仰,却用力过猛,后脑勺“咚”地不知道撞到什么,直撞得头晕眼花立刻失去平衡,整个人“啪”摔到被子上,她懊恼地抬头,床上的舒熠正面无表情看着她。
“你干什么?”
繁星心想我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半夜偷偷摸摸跑进CEO的房间现在还趴在他床上啊!但!必须得解释啊!
她深深吸了口气:“老板,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有天我跟我妈吵架了,吵完架我非常后悔,想给我妈买条珍珠项链,但我又不知道我妈戴多长的项链,所以半夜的时候,我偷偷拿着绳子溜进我妈的房间,想把绳子套在她脖子上,量一量她戴多长的项链合适,可我刚把绳子套她脖子上,我妈跟您一样,突然醒了,问,你想干什么?”
舒熠面无表情地看着繁星。
繁星目光灼灼地看着舒熠。
舒熠一点一点将繁星手里攥着的那个红包抽出来,繁星眼睁睁看着他将红包随手塞进他枕头底下。
“好了,谢谢,现在你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繁星心想真
不愧是我P大的天才师兄,泰山崩于前不色变。她不能丢P大的脸,繁星从床上爬起来,掸掸衣服,理直气壮地说:“不客气!晚安!”
繁星果然好梦,睡到日上三竿,她忘记关窗帘,太阳一直晒到枕头上,才把她晒醒。
繁星伸个懒腰,一低头突然发现枕头下露出红色一角,她掀开枕头,一只红包静静地躺在枕头底下。
繁星好奇地打开红包,里面一叠钱,其实就是她昨天打算放进CEO枕头下的那个,不过多了张纸条,字迹熟悉而凌厉飞扬,上写欠条两百元整。
按过去拜年的风俗旧礼,红包是不兴原封原样还回去的,一定要多加一点钱。所以现在CEO欠她两百块了。
繁星不由得微笑。
CEO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嘛。
大年初一,繁星陪父母去拜观音。经过这次的事情,她反倒想开了。反正见面就会吵架,回避也免不了风波,你们又都信菩萨,那就一块儿去拜观音呗,有本事你们当着菩萨的面吵啊!
她厌倦了居中调和,新一年了,爱咋咋地。
果然,虽然爸爸带着龚阿姨和小孙子,繁星妈带着贾叔叔,但竟然都心平气和,一路爬台阶拜菩萨,客客气气。贾叔叔还帮繁星爸爸一起抬小宝贝的婴儿车,两边都相敬如宾了。
大年初一,谁都得讲点吉利话办点吉利事嘛。
吃饭的时候仍旧是繁星订好的包厢,旅游景点人山人海,也没啥
好东西吃,但大家其实都饿了,这顿饭竟然吃得香甜又和睦。繁星买完单想,要是早两天能像这样多好啊,那不就不会出事了么。
父母都不知道她跟志远已经分手,一径催促她。
“你都出来一天了,赶紧回去陪陪志远父母。”
“就是,人家也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这里你别管了,我们自己打车回酒店。”
繁星还是坚持分头把父母送回酒店,自己去通讯市场胡乱买了台新手机,然后补了卡。犹豫着还是给志远打了个电话。
久久没有人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是她的号码。
繁星挺灰心的。
认识这么多年了,每次吵架其实都是她主动求和,她总觉得自己是女孩子,柔一点没关系,男人要面子,不给他台阶下哪成。这次是自己父母大大的不对,但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一点解释的余地都不给自己。
繁星想他或许想冷静一段时间,那么好吧,冷静一段时间也好。自己也能想想清楚。
虽然是这么想的,心里还是很难过。
难过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地方是菜场,人来人往,全是新鲜的蔬菜,瓜果鲜灵,水鱼肥美,特别有人间烟火气。
繁星难受的时候最喜欢做饭,做饭能让她忘记好多事情,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她在菜市场买了一堆食材。
大年夜的CEO还煎牛排给她吃,投桃报李,她决定好好做几个上海菜,给CEO改善生活。
三
亚的菜市场品类还比较齐全,就是冬笋难买,繁星跑了几个超市才买到,叫车赶回清水湾。
舒熠一看食材,果然挺高兴的,说:“要是有腌肉就好了,可以做腌笃鲜。”
繁星说:“没有腌肉,但买了火腿。”
火腿其实更香一点,繁星切冬笋的时候,有人按门铃,繁星正忙乎着,舒熠于是走过去开门。
繁星以为是酒店管家:“哎,忘了买姜,酒店厨房一定有……”
一边说,她就一边朝外走,打算跟酒店管家说借姜的事。
舒熠打开大门,主管技术的副总裁宋决铭拿着瓶红酒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
“Surprise?”老宋笑嘻嘻地搂住舒熠的肩膀,“哎,我陪我父母在三亚过年,我知道我打扰你恩爱,放心,我就是来蹭顿饭就走!”
老宋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舒熠拦都拦不住。
半秒钟后,拿着红酒的老宋跟拿着菜刀的繁星狭路相逢,面面相觑。
老宋没把红酒瓶子当场落地上算是镇定过人,繁星拿着菜刀一瞬间血冲大脑,张口结舌。
反倒是舒熠破罐破摔,跟没事人似的。
“祝繁星,我秘书,你认识的。宋总,公司管技术的副总裁,你认识的。”
老宋心想我能不认识吗?她办公室就在你办公室外头,成天给你收拾桌子端茶倒水,每次开会盒饭都是她安排,我们还拿她打赌赌过一百块钱,想到这里,老宋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祝繁星也想,能不认识吗?公司统共才几个副总裁?这一个脾气最耿直,冲进办公室就跟CEO吵架,吵完还死皮赖脸让自己给倒杯特浓的咖啡,不加奶不加糖,解解渴好再跟CEO继续吵。哦对了,他还拿自己跟CEO赌过一百块钱。
老宋看了看满砧板的菜,搭讪着把红酒放在桌上,说:“那什么……我刚想起来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忙,我先走了!”
祝繁星心想别啊,你这一走,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赶紧说:“别别,您都来了,我也是做两个小菜,给舒总换个口味。您留下一块儿吃饭吧!”
舒熠也说:“是啊,来都来了,一块儿吃。”
老宋惴惴不安,看看舒熠,又看看繁星。
“一块儿吃?”
他也好纠结的,这叫什么事啊!自己为什么脑抽了大年初一跑来找CEO,明明知道CEO在跟女朋友度假,这不就无意间撞破了天大的秘密,回头自己不会被灭口吧!
舒熠坚定地将他拉回客厅:“一块儿吃!”
老宋其实是有事跟舒熠聊,拿了手机调出图纸就跟舒熠讨论实验室的新产品,两个技术宅男一聊到技术,简直两眼放光,就在客厅里激烈地讨论起来,老宋照样口沫横飞,跟CEO就某个指标参数争得你死我活,最后愤怒地一拍沙发扶手,说你要这么着我不干了,我要回实验室做技术员。
CEO冷冷地说:“你不干了
行啊,你看公司哪个实验室敢收留你,哪个敢我把哪个的预算砍一半。”
老宋委屈得像大金毛一样只差伏在沙发里呜呜哭了。
繁星恰到好处地说菜好了,老宋恨恨地坐到餐桌边,一边咕哝着抱怨,一边开那瓶红酒。
“没想到你真不同意我的观点,这么贵的酒,我白拿来给你喝了。”
CEO眼皮子都不撩,说你拿回去好了。
老宋转脸向繁星求援:“你看他像话吗?见过这样欺负人的老板吗?”
繁星笑嘻嘻接过酒瓶,把酒倒进醒酒器里面,说:“技术呢我不懂,菜凉了不好吃,赶紧趁热。”
老宋还是气哼哼的,但繁星手艺是真好,老宋吃得眉开眼笑。
酒过三巡,CEO才说:“抱歉啊老宋,其实繁星也知道的,我刚刚失恋,心情不好,所以刚才说话只怕过分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老宋再次瞠目结舌,心想这又是唱哪出,不过老板都赔礼道歉了,技术宅男再不通人情世故,也赶紧打圆场。
“没有没有,咱们不是从上下铺就开始吵架,一直吵到今天么,哪能跟你一般见识,不然早被你气死了。”
繁星挺好奇:“你们是同学啊?”
“不是啊,我T大的,他P大的,我还比他大两岁呢,我们哪能是同学。就是大学那会儿在外头租房,穷学生嘛,租那种群租房,那间房特别小,就搁得下一个上下铺,关门不侧身都关不上,我们恰巧
租到同一间房,我睡上铺,他睡下铺。两个人睡不着,半夜爬起来打游戏,放假就一起跑去中关村攒主板内存条什么的,嘿嘿,其实想想那时候的日子,也蛮有意思的。”
不知道为什么,舒熠低头只是喝汤,好像有点意兴阑珊。
繁星心想CEO还是挺细心的,挽留老宋吃饭,特意还说出失恋的事情,以撇清跟自己的关系,不然回头公司要传得满城风雨,自己可没法见人了。
他很少在下属面前提自己私事的,这算打破常规,何况失恋这种事,其实没必要跟任何外人交待。
繁星挺感激的。
酒足饭饱,老宋摇晃着脑袋说:“哎呀繁星,你手艺真好,做菜这么好吃,谁那么有福气把你娶回家!你要是没有男朋友,我一定追你!”
繁星不过微笑。
舒熠说:“追啊,她刚失恋!”
繁星再次血气上涌,虽然餐刀就在手边,可她总不能手刃刚发了十九个月薪年终奖的CEO。
舒熠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自顾自就在那里吃餐后水果。
繁星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把水果洗净切块,连子儿都用牙签挑了码得整整齐齐给他吃。
老宋喜出望外,兼之被酒盖了脸,乐呵呵就开口问:“繁星你看我怎么样,我虽然已经三十五了,比你大好几岁,但我从来没谈过女朋友,我纯洁啊。”
CEO“哐啷”一下子把西瓜皮扔在盘子里。
老宋
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收入嘛你知道的,公司反正上市了,我有股票有分红的呀,年薪也不少呢。”
CEO拿起火龙果,一整块放进嘴里。
繁星微笑着收拾碗盘,百忙中用眼角瞥了CEO一眼,心想刚才把火龙果切得大真好,噎得你!
“我是独生子女,不过我父母都有退休工资,放心,他们不跟我一块儿住,而且就喜欢到处旅行,还说要趁着这两年还没孙子给他们带,要环游世界呢。但因为我是独生子女啊,可能将来父母年纪再大点,我得给他们买同一个小区,方便照顾,经常过去看看。不过繁星你脾气这么好,一定跟他们相处没问题的。”
繁星眼前金星乱迸,心想我脾气好什么啊,现在就想拿起块西瓜塞住你的嘴。
老宋却越说越自信:“你看,我T大毕业的,不懂什么花哨,就是踏实过日子的那种,你们女孩子不是说我这种是什么……什么,经济适用男!”
繁星心想好嘛,一个上市公司高管,每年的分红都超过千万,竟然在这儿声称自己是经济适用男,还留不留活路给别人走了?
舒熠慢条斯理吃着芒果,说:“追女孩子不是你这样追的,你这样一百年也追不上,怪不得你打光棍到如今。”
老宋不服气:“那该怎么追?你示范给我看看啊!”
舒熠没料到他说出这句话来,不由得一愣。
这倒也是企业文化的一种,技术
型公司嘛,不打嘴炮,谁要觉得谁不行,谁做得不对,那你就做对的示范啊。
说得粗俗点,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
舒熠是鼓励这种文化的,因为他本身是技术至上的信奉者,公司所有研发小组都不会攻击竞争对手,觉得对手不行,那就做出更好的产品来让对手瞧瞧,他们到底是哪里不如自己呗。
所以被老宋这么一将军,舒熠就愣住了。
老宋见他愣住,不由得得意:“你看,你也不懂吧!你要真懂,你咋会失恋呢!”
繁星看CEO的脸色都变了,心想这老宋真是喝大了,何必要在老板心口捅刀,把老板逼到这种地步呢。
繁星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其实女孩子想法是挺难琢磨的,而且一人一个样,要不怎么说,女人来自水星,男人来自火星。谈恋爱这种事要看缘分的,跟你们做研发不一样,不是怎么追,什么样的技巧,就能追到对方。再说了,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跟志远的事都还没最后讲清楚,老宋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老宋倒是很失落:“那你想谈恋爱的时候考虑一下我啊!”
繁星啼笑皆非,只好收拾了碗盘拿去水槽。
老宋坚忍不拔工科男的韧劲又上来了,跑到水槽边给她帮忙:“哎繁星,你明天有时间么,我们一块儿去天涯海角。我还没去过呢,听说虽然是老景点吧,但还
不错。”
繁星微笑说:“天涯海角就不去了,我明天要陪舒总。”
她本来是随口扯个缘故,老宋却一回头就嚷嚷:“哎,舒熠,你明天一个人能行吗?我跟繁星出去玩儿。”
舒熠还在那里吃芒果,繁星买的水果,又大又甜,再加上芒果整片对剖切下来,用刀划成丁翻起来又不显,一整个儿都被他吃了。
吃着吃着,他说话就含糊起来:“你问繁星。”
他自己还没觉得,老宋已经叫起来:“哎呀舒熠,你这是怎么啦?”
繁星听他声音不同寻常,忙摘了橡胶手套走过来看,只见舒熠半边脸都肿了,嘴角一圈全是红的。
繁星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想起来可能是过敏,连忙让舒熠用冷水洗手洗脸清洁皮肤。
舒熠洗完脸后连眼睛都肿起来了,繁星一看不行,立刻联络酒店派车,送舒熠去医院。
大年初一的晚上,繁星就在兵荒马乱中度过,幸好送医及时,清洁完过敏的皮肤给药后,急诊医生就批评舒熠。
“就算是好吃,也不能吃那么多芒果啊!”
繁星怯怯地替舒熠分辩:“只是吃了半个。”
“自己是过敏体质不知道啊?严重的会出人命的,大过年的,就不能管住嘴吗?”
舒熠大约成年之后还没有被人这样当小朋友似的训过,但他嘴都肿了,说话也不利索,干脆一言不发。
繁星说:“以前好像也吃过芒果,也没过敏啊。”
医生说:“今
天晚上喝酒了吧?吃海鲜了吧?总贪嘴吃了七八样东西吧?一整个芒果他拿着啃的吧?果汁蹭到脸上没擦对吧?”医生痛心疾首,“别心疼你老公,他要再这么馋,下次更严重!”
老宋赶紧解释:“这不是她老公,这是她老板。”
医生诧异地看了老宋一眼:“那你是病人家属?”
老宋说:“不,他也是我老板。”
出医院来,已经是半夜,舒熠的脸终于开始消肿,看着好很多,说话也清楚了:“老宋你回去吧,大半夜了。”
老宋贼心不死地看着繁星。
繁星赶紧说:“您看舒总这样呢,明天我得留下来照顾他。”
老宋到底是兄弟情深,顿时愧然:“对,对,你好好照顾舒熠。”
回去的路上,舒熠上车就睡着了。口服抗过敏的药里面有镇静成分,他的脸已经消肿大半,就是嘴角还有一点红,像是小孩子吃完糖没有擦干净。
从市区医院到清水湾,路颇有点远。繁星其实也很困,她白天陪父母去拜菩萨,晚上又从做饭折腾到现在,但老板已经睡着了,自己睡着了多不合适,她告诫自己,别睡别睡,不能睡,挺住回去再睡。可是眼皮沉重得很,不知不觉,她就迷糊着了。
车身微微震动,舒熠醒来,发现繁星睡着了,车子摇晃,她睡得并不安稳,长长的睫毛下眼珠在微微转动。真皮座椅很滑,她的头总是往一边垂,垂着垂着整个身子
就歪了,看姿势并不舒服。
舒熠想起来,有一次开会,也是熬到了凌晨三四点钟,大家一杯接一杯地灌着浓咖啡,最困乏的时候,他站起来活动手脚活跃思路,一扭头,发现繁星缩在会议室角落里睡着了。
大约会议室里空调太冷,她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背抵在椅子里,头深深地埋下,像婴儿蜷缩在子宫中的姿势。舒熠看了两年的心理医生,知道这种睡姿最没有安全感了。
当时他心想,平时看繁星成天笑嘻嘻的,什么事都难不倒她的样子,公司福利待遇又好,她名校毕业专业热门,资质不差,人又开朗活泼,跟公司谁都处得来,研发团队那票技术宅男个个都暗恋她,她到底哪里缺乏安全感了。
前两天听她原原本本说父母男友的事才知道,原来是原生家庭的问题。
怎么说呢,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一个大男人都曾经扛不住抑郁两年,何况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女人心思更细腻,百转千回,一定比他想得要多得多。看她平时的做派就知道,她是宁可多想也不愿做错的人。这世上每个人都如此孤独,谁知道每个人欢笑背后的眼泪呢。
现在看她睡得啄木鸟似的一点一点,他就觉得怪可怜的。
眼看她猛然往下一滑,就要磕在座椅中间那扶手上,怕不磕个鼻青脸肿。舒熠眼明手快,一下子扶住她的额头,轻轻一侧身,繁星靠在他肩膀上
,终于睡安稳了。
舒熠觉得没什么,她成天忙前忙后围着他转,再棘手琐碎的公事私事都是她处理,自己帮这点小忙,该当的。
繁星睡到车进酒店大门,轮胎辗过减速板才醒,一醒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舒熠肩窝里,不知为什么车颠得都跟CEO睡到一块儿去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起身。
幸好舒熠没醒,不然太尴尬了。
繁星摸摸嘴角,没流口水吧?沾到CEO衬衣上那真是太丢脸了。
繁星痛下决心以后一定坐在副驾位置上,再也不犯这种错误了。今天这不是舒熠过敏,为了中途方便照顾,才坐在后座,偶尔跟老板并排坐,就这么丢人现眼。
车到别墅前,繁星才叫醒舒熠。
舒熠假作迷糊,揉了一下眼睛,说:“快上去休息吧,都要天亮了。”
繁星失了困头,躺床上倒睡不着了。
她是个气味敏感的人,总觉得似乎手指上有点陌生的气味,像是薄荷香气,又有点像草坪刚修剪完青草的气味。她都洗过澡了,但这气味隐隐约约,一直存在。到最后终于想起来,好像是过敏药膏的味道。
太丢人了,难道自己睡着了还摸了CEO的脸?
繁星忐忑不安地睡着了,仿佛刚睡了没多大会儿,就被自己妈妈打来的电话吵醒。
原来志远妈妈回家之后,左思右想委实咽不下这口气,何况大过年的,亲戚朋友们全知道他们一家三口去三亚度假并
见未来的亲家商量志远的婚事了,所以提前回来,她都窝在家里三天没出门,接到拜年的电话也只字不提,只装作还在三亚。
不然亲戚们问起来,脸往哪里搁。
到了大年初二的时候,志远妈妈终于忍不住了,瞒着志远,偷偷给繁星亲妈打了个电话。志远妈妈好歹也是事业单位的小领导,兼之丈夫做了这么多年的校长,教育工作者的妻子,说起话来,有条不紊,滴水不漏,委婉又犀利,其实就是一个主题:繁星妈你到底是怎么教育女儿的,怎么把女儿教成这样,脚踩两条船狠狠伤了我儿子的心,可怜志远一片痴心竟然落到如此地步,简直是明月照沟渠。
繁星亲妈最开始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毕竟那次晚餐是繁星亲爹大闹饭局,还打了亲家的脸,总归是自己这边不对。但她以为这事已经过去,女儿也明明像没事人一样,结果后面越听越不对劲,等听明白来龙去脉,繁星亲妈简直如五雷轰顶。
女儿竟然把自己蒙在鼓里,亏自己还以为她天天在陪志远父母。
繁星妈搁下电话就直接给繁星打了电话。
她劈面第一句就是:“祝繁星你能耐啊!你这是跟谁学的?好的不学你学你亲爹拈花惹草,脚踏两条船,你还是个人吗?”
繁星睡意蒙眬地接电话,一时都蒙了。繁星妈在电话里骂个痛快,根本不给繁星插嘴解释的机会,到最后撂下一句
狠话:“你立刻滚过来跟我当面说清楚,人家志远样样都好,你怎么就跟那些狐狸精一样臭不要脸跟老板不清不楚的,我告诉你,你今天要不来跟我说清楚,我马上跳海自杀,死在三亚,也胜过没脸回去见人!”
繁星放下电话后去洗手间洗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煞白的脸,她心想为什么亲妈都不相信自己呢?
从小就是这样,考了一百分,欢天喜地拿回家,亲妈瞥一眼,冷冷地说:“抄的吧?”
她委屈地哇哇哭,心想从今后只有每次都考一百分,才能证明自己并不是抄来的成绩。
她一直很努力,考上P大,在小城里如果换成别人家估计早乐疯了,父母倒也难得,联合起来请老师吃饭,谢师宴嘛,老师夸她高中三年多么多么努力才能考上P大,繁星妈说:“哪儿啊,自己的丫头自己知道,她就是运气好。”
一直到后来,连繁星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运气好,才能考上P大。
那些每天只睡六个钟头,做过比所有同学更多一倍的练习题,在洗手间都背单词的日子,仿佛是另一个人的经历。
繁星稳稳地对着镜子打着粉底,心里对自己说我都已经二十多岁了,独立工作五年,我再也不是那个彷徨无助的小孩,我能面对这一切。
但她下楼后见到舒熠,跟他请假说有点私事要去处理的时候,仍旧是无精打采。
想到要去应付亲妈滔滔不绝的怒斥
,没准亲爹还会在旁边火上浇油,她只觉得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