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天真地抬起头,“那他们咋不吃蛋羹呢?”
鸡蛋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吗?
铁蛋隐约记得家里还穷的时候,他和铁柱毛蛋他们也能天天吃蛋羹呀。
苗婉也不怪孩子们何不食肉糜,“将士们要为咱们赶跑坏人,杀敌人需要本事,他们还得天天习武,辛辛苦苦跑来跑去,哪儿有时间养鸡。”
铁蛋愣了下,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了。
淘淘舔着手上的菜沫儿,探着身子将自己的盘子推了推,“淘淘,送!”
对啊!毛蛋也把自己的包子皮放到淘淘的盘子里,“我的也给将士们!”
杨氏从外头进来,就听到自己的儿子和侄子说这种话,气得扭头就去找烧火棍子。
孩子们捂着腚尖叫着就要跑。
“耿叔!关门!”苗婉立刻道。
耿婶还护着孩子们,耿叔更多是听苗婉的话,下意识关上了门。
耿婶看着盘子里的包子皮,实在不忍心,背过身去不看了。
等到了下午,景柱子他们一瘸一拐从外头回来,瞪视周定这些人,气得不想说话。
北营的人得知出外勤的天天吃好东西,都要气疯了,有几个往西营跑着送信儿的当天就把事儿给西营那边说了。
当天回去,据不完全统计,六个队伍六百多号人,被比他们多出来至少三倍的人按着打,直到他们同意轮值,才被放过。
这会儿周定也是鼻青脸肿,没好到哪儿去,大伙儿也知道,吃了这么久‘独食’,这顿打活该,不过能吃一个多月好东西,挨顿打也值了。
后头安排轮值,他们还不知道能吃多久呢,多吃一点是一点,大家都非常积极过来排队。
只是没想到,他们端着包子和汤龇牙咧嘴吃得起劲儿的时候,守备府里十几个小萝卜头,全都捂着腚红肿着眼睛歪歪扭扭过来了。
众人:“……”咋的?你们也吃‘独食’了?
铁蛋挨揍最狠,二婶打他一顿,他娘听到消息,过来接茬打了他一顿。
屁股蛋子都肿成馒头了,还得出来弄明白事实真相,否则听他阿姆的意思,回去阿奶那里还有一顿打等着。
呜呜呜……腚也太惨了。
狗蛋等人也心有戚戚,虽然只挨了阿姆/二婶的打,但回去还有阿奶和阿姆/大伯母等着呢,更不用提都还有阿达。
这是他们的腚无法承受之重,比起来,他们还小,那么小的脸要不要的吧。
所以走到跟前,铁蛋突然递出去一个包子,大声道:“叔叔!我请你吃包子!麻烦您告诉我,军营里的叔叔吃什么?”
毛蛋也伸出手,两只手捧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包子,也是这句话。
只是一想到这群小家伙们来之前手放在那里,这白胖的包子突然就没那么香了。
景柱子唇角抽抽着拒绝,“不用不用,为啥想知道这个问题啊?”
狗蛋将包子硬塞在他手里,感受到腚上的抽疼,闭着眼大声道:“因为我们浪费粮食,我们吃包子不吃皮,我们建议将士们吃蛋羹,还想把包子皮送给叔叔们吃!”
众人:“……”
懂了,打得好,听着就是手掌心痒痒的程度。
周定接过铁蛋手里的包子,掉在地上的黑馍他们都吃过,捂在小孩子腚上的包子算什么。
他几口咽下去,瞧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大人们,声音不大不小,“我们春天吃麦麸饼,因为冬天粮食吃的差不多了,咸菜疙瘩也没了,偶尔能见着点野菜加餐。”
景柱子补充,“夏天吃的好一点,黑馍管够,水煮菘菜,水煮荠菜,水煮萝卜,四时八节的拿荤油炒点油渣和菘菜。”
老百姓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以为将士们在军营里吃的好着呢,毕竟老百姓种地要上交那么多粮食,没想到这还没老百姓吃的好,也太惨了。
有将士想起过去的辛酸,对昨晚那顿打心里最后一点怨气也没了,反倒有点亏心,跟着道:“秋天吃的也还行,有时候能吃上杂粮面片,一个月也能吃着一回油渣。”
“冬天吃的最好,不然将士们去特别冷的地方巡边熬不住,轮值的将士们可以吃粗粮窝窝,隔三差五有一顿羊汤。”就是那羊汤腥臊的实在难以下咽。
“不当值的就还是黑馍,有咸菜疙瘩,比水煮菜滋味儿足。”
百姓们听得眼眶发红,有人咬牙切齿,“那我们交那么些粮食,都去哪儿了?”
他问完大家都沉默了,去哪儿还用问吗?
秦茂和手底下好几个亲信为啥被砍头啊?
驴蛋也听得泪流满面,他使劲儿擦了擦眼泪,大声喊,“往后我姑姑和姑父当官,肯定不会让大家再吃这些!”
景柱子等人心里撇嘴,那现在将士们不都还是吃黑馍吗?
可这话也没必要跟孩子们说,他只笑道:“哦,小公子是打算让咱们吃包子皮?也行,比黑馍好吃。”
众人哄笑,驴蛋和狗蛋还有其他几个去过军营的孩子被臊得满脸通红。
长寿这么个害羞不爱说话的都扯着嗓子喊出来了,“不叫你们吃包子皮!我们不吃包子了,都留给叔叔们吃!”
要是没有这群叔叔,他和爹娘在来西宁镇的路上就被贼寇杀了,他宁愿自己不吃,也要让救命恩人们能吃包子。
不,这样还不够。
长寿是被先生夸奖过很多次的聪明孩子,他读书识字都比旁人快,比驴蛋他们更清楚为何将士们吃的这么差。
热血让小小一个人儿激动得手都打颤,他尖着嗓子喊,“不只要将包子给叔叔们,往后我要好好读书识字,我要做大官!要让所有叔叔们都能吃得起包子!”
狗蛋狠狠点头,“我也要当大官……算了,你聪明你当,我给你当打手!谁不让叔叔们吃好的,我就揍他!”
大人们被孩子们这份善意逗得都笑出来,连将士们都咧着嘴笑,给孩子们一顿夸。
十几个孩子,大些的被夸得热血沸腾,赌咒发誓天天都要省出包子来送给可敬可爱的人。
小些的不知道是挨揍挨的,还是也被感染了,反正包子是吃够了,也跟着发誓。
可敬可爱的人是苗婉说的,被孩子们给记住了,小萝卜头不知道害怕,所以他们对将士们天然有一股子濡慕,这话脆生生的,可行性不高,却让人心里暖呼呼的妥帖至极。
乔瑞臣抱着同样哭惨了的淘淘站在一旁看,淘淘其实还听不大懂,可被气氛感染,莫名也不哭了。
他轻轻擦干净淘淘脸上的泪痕,小声道:“淘淘要记住,粮食来之不易,往后不能浪费,不然就再也没有好吃的了。”
最后一句话淘淘听懂了,杀伤力特别强,颤巍巍的小肉脸极为严肃,猛点好几下,肉跟着duangDuang好几下,差点给耿叔看笑了。
张屠夫也混在人群里,看着孩子们懵懵懂懂懂得了些什么,欣慰地回家跟老妻禀报,可以少揍几棍子。
至于为啥不能免了打?那当然是杀鸡给猴看。
当大人的都飘了,孩子们能不飘?
大人要顾着脸面不能轻易打,孩子腚肉弹性大,正好当父母的脸,狠狠来几下子给全家长长记性。
苗婉没过来看,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她比任何人都心软。
要不早在第一次发现孩子们浪费粮食的时候就来这一出了,不会下了好几次狠心才揍顿狠的。
怕看到孩子们哭,各家带回去再来一顿的时候她要忍不住求情,干脆揍完了自己的闺女和小姑子,就颠颠去工厂那边了。
顾师傅说毛玻璃烧出来了几近透明的,她过去看,确实有点类似后世的玻璃。
只是不知道为啥,原先还是有点发深的褐色,现在透亮度高了以后,有点蓝洼洼的。
可苗婉记得玻璃的切口不是浅绿色吗?
“这玻璃没有毒吧?”她问顾师傅,她总觉得蓝洼洼的颜色大多很厉害,尤其是毒死人这方面。
顾师傅翻个白眼,“我是想着玻璃颜色不纯净,这明矾不是能有沉淀作用嘛,所以加了点,还加了点将士们从神女峰带下来的透明矿石,就成了这个颜色,要中毒他们早中毒了,还用等到现在!”
苗婉心想也是,透明的矿石,不会是重晶石吧?
“对了,还加了点你那个什么碱,我瞧着也透,没想到还真有用。”顾师傅想起来解释了一句。
加不加碱差着透明度呢。
苗婉也不知道玻璃怎么做的,不过瞧顾师傅这意思透明东西就该多加透明晶石,好像也没毛病。
“不透明的白色的您也可以多加了试试。”苗婉记得好像从度娘看到过成分里有白色的,石英石颜色也浅呢,不过也不忘补充,“但是您得记着烧得时候不要靠太近,要注意安全。”
东西可以做不出来,可别炸了窑伤人,这时候人才是顶顶重要的。
说的就是制碱厂的六个女工和原先跟着张伯、吴伯干活儿的三个伙计。
这三个壮小伙在食肆里干活儿不行,没想到在制碱厂倒是干的如火如荼,带着食肆暂且用不上的十个活计,总共不到二十个人,就将制碱厂给运转起来了。
说是叫制碱厂,其实制作的不只是纯碱,还有最赚钱的几样东西,精油和附属纯露,还有甜菜糖和辣椒水。
制碱厂的房子是按照乔家以前的格局来起的房子,正屋做仓库,东排屋做纯碱和精油纯露,西排屋做甜菜糖和辣椒水。
制作纯碱和精油纯露用的都是差不多样式的铁釜,也就是底下一个大圆柱,还有些管子容留水蒸气出来。
然后遇到被肠衣包裹好的铁块凝结成水分,停留在中间的小圆柱体中,这上面根据水位做成了人字形的粗管。
负责制作的人只需要看着比较高的粗管滴到桶里的水,只要只要快满了,立刻将底下的管子打开,将下沉的精油也放出来。
这是最古老的制精油法子,比制作蔷薇水那种大锅样式效率要高不少,虽然少不得有一点精油和纯露混合,也不算太大的问题。
还有一种精油制作法是浸泡法,两口铁釜做成倒扣在一起的模样,只不过其中一侧伸出来一条管道,这也是制作精油用的,只是这种法子制作不出纯露,却可以大量制作精油。
将杏油和各种花放在一起煮开放凉,直接摇手柄将铁釜翻过来,倒入洗干净控干水分的玻璃罐中,用油纸和湿泥封口,放在阴凉处两周左右就能成为看得见花瓣的百花精油。
给兀良哈氏画样子的人只见了这两种组合方式,以为是只有这两种铁器,实则没组装起来的更多。
浸泡法用到的铁器还能用来做辣椒水和甜菜糖,也能防止有人会被呛的睁不开眼,只需要在往外漏水的管子下头接一个过滤纱布就可以。
圆柱状铁釜里面的铁槽可以卡上篦子,煮开后用来过滤煮草木灰的水,过滤出来的淡黄色液体再继续用铁釜熬煮,最后得到的淡黄色结晶就是纯植物碱。
制作精油的铁器少加一条管道用来煮草木灰,还能蒸发得到透明碱液,熬煮后能得到白色晶体。
两者同时用药捻子磨成粉末,淡黄色粉末可以用来做各种家用物什,白色米分末可以用来做吃食和沐浴乳等,算是食用碱,相当于小苏打的作用。
当然,现在还增加了一个作用,可以用来制作玻璃。
苗婉过来的时候,领头的女工阿园过来禀报,“东家,金碱现在有一百斤,银碱也是一百斤,不过让顾师傅取了十斤,您看还要继续做吗?”
“继续做,这些远远不够,他们不是每天都烧出来不少草木灰?尽量全消耗掉。”苗婉吩咐。
阿园点头,但有些为难,“但是聚福客栈也马上起好了,听从郡城回来的张掌柜说,那边一个客栈最少也得有二十个活计干活,最好能两班倒,他们十三个人都得回去还不够,咱们这边只有我们六个肯定不够用,您是不是再买一些人回来?”
嗯?张三哥回来了?
这段时日,张三壮惦记着要把客栈开起来,发了狠管张娘子要了银子,一个人跑去郡城的客栈里打工。
就从小伙计做起,还要来回跑着监督客栈的进度,忙得过家门都不入,还有空来制碱厂这边?
她想了想,“行,等回头算完你们的工分,该放契的放契,回头咱们重新定一下契约,统计该买多少人,一起去郡城办妥。”
她刚看完制作辣椒水的工作间,这话一出,挨得比较近的几个伙计正好听见,当即就发出一声惨叫。
苗婉心想,这激动的动静是不是有点太渗人了?
“嗷嗷嗷!你别撒手啊!疼疼疼!”里头有个伙计一激动,手里的木桶落了地,砸在同伴脚上,辣椒水溅出来滋进了眼里。
“呜呜呜……我要瞎了,还能放契吗?”
掉了桶的那个小伙子手忙脚乱,也怕东家觉得自己沉不住气,一叠声道歉,本来想说要是瞎了他养一辈子,一紧张——
“对不住对不住,你要瞎了你养我一辈子!”
苗婉:“……”莫名,盖盖的。
捂着脸哀嚎的活计:“……呸!你当我贱得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