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永安调 墨宝非宝 2759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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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思摇头,道:“狄相错了,我二人并非偶遇,而是方才自宫中来。皇上身子略有不适,让我代她敬狄相三杯酒——”他尾音略拖长了些,场中愈发安静。

狄仁杰笑着看他,无意理会他的招摇,只遥对大明宫方向拱手,道:“皇上美意,臣今夜无醉无归,”言罢,神色略缓,看我道,“小郡主伴着皇上两年,算起来,自从入宫后倒是出来吧?”

“说起来还真是承了相爷的福气,”我极尽礼数,俯身一拜,笑道:“皇上说了,永安这丫头平日不学无术,偏就喜好射覆行酒令的把戏,恰能为相爷的宴席助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永安助王爷仕途坦荡,为武皇的‘杜康解忧人’,为武皇创下大周盛世!”

这行酒令的玩意,我当真是不善,只是略有私心,看不过堂堂狄仁杰被武三思这等小白脸欺负,总要缓一缓场子才是。

四下里因这句话,倒也都随着笑起来,恰将武三思的话淡去了三分。

武三思亦是赔笑,眼睛却是看我。

狄仁分又一遥拱手,笑道:“那本相要多谢皇上的赏赐了——”他目光转暖,转言道,“素闻小郡主尤喜古句汉乐,方才那‘短歌行’尚有千古绝句取自诗经,小郡主可晓得是什么?”他说完并不着急,只打趣的看我。

我寻思了下,道:“可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这等名句,又有哪个不知?却是偏情爱缠绵,与今日并不应景……却不晓得他是何用意。

就在我踌躇时,狄仁杰忽而大笑,道:“小郡主果真聪慧,”他看我父王,“依本相除猜测,皇上此番既是为本相助兴,亦是有心让小郡主看看各方风流少年,为恒安王择一乘龙快婿——”

父王亦是玩笑道:“知皇上者,狄相也。本王就借狄相吉言了。”

我苦闷看了看狄仁杰,怎地就扯到我身上了?我可还不想大好青春年华,都为人抱孩子与妾室争风吃醋。

我看他们笑得欢实,忙道:“相爷说笑了……皇上是让我多与相爷学学肚里撑船的功夫。我不过前几日在皇上面前说宫里的玉露团变了味道,皇上便记下了,今日出宫时特嘱咐我多学学相爷为人处世之道,切不可骄纵,不可斤斤计较,哎……”我眨眼,道,“我不过是随口抱怨,皇上倒用相爷来说教了,骄纵这名头扣在身上哪里还有人敢要——”

狄仁杰哈哈一笑,道:“好厉的嘴,方才说起婚嫁大事,便又将本相捧了一捧。定是在宫里和你婉儿姐姐学坏了。”

我忙道不敢,父王只拍了拍我的额头,便随武三思入了席。待落座时,我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上手的几桌,太子李旦正是细细品茶,而他身侧坐着几个该是皇孙了。

与太子低头说话的少年,此时恰也转了头。

恍惚间,那清润的眸子穿过纷纷扰扰的宾客,定定的看着我。竟然……是昨夜捂住我口的少年。

原来,他是嫡皇孙。

这一念间,方才的喧闹恭贺都淡了下去,静的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若非他,昨夜恐是凶险难测。而他……

正是出神时,袖子被人轻扯了几下,侍女宜平正是为我添了一杯茶,指了指园外,示意她要告退了。我忙收整了神色,笑着点头,低声道:“别怕,该吃就多吃些。”她自幼入宫,此番当真是初次出宫,性子又软,怕是会被那些伶牙俐齿的下人给吓到。

宜平温柔一笑,悄声离去。

待狄相祝酒后,宴席大开,酒过三巡已是热闹非常。大唐国风开放,文人墨客又多,此番狄仁杰相请的不仅是皇孙贵胄,达官显贵,也有些大文豪。

我吃下一口水晶龙凤糕,忽见那少年起身向席外而去,心中不由一动,便放了筷和父王说自己有些气闷,出去走走。父王点头,只嘱咐了几句便放我走了。

方才穿过迎翠门,就见他在回廊处长身而立。

那回廊恰临着假山巨石,景致极佳,而面前的少年青衫玉带,狭长的眸子中夹带着冷清的月色,虽面色平和却独有一股别样风流,倒不愧是皇嫡孙。

我略顿了顿脚步,见他看向我,不觉有些紧张。

不过本就是为了道谢前来,也没有什么私心。

我快步走过去,俯身一拜,道:“永平郡王。”虽是猜测,但照方才座次他紧邻着自己父王,十有九成必是李旦的大儿子,已被废的太子殿下李成器,单字宪。

他泛起一抹薄笑,颔首道:“郡主无需多礼,你我论辈分论封号都可平坐。”

我起身,道:“这一拜是为了昨夜王爷相救之恩。”

昨夜虽被掩口,却终究已惊了屋内的二人,皇上立刻起身怒喝质问是谁。当时我被他紧搂在怀里本想着此番死定了,却不想下一刻宫女宜都猛然推门入内跪倒,说是不见皇上,四处找寻下才惊了圣驾。

待宜都退出时,我才惊觉背脊尽湿,手脚依旧发软。

宜都是皇上的宠婢,这些风流韵事也历来不瞒她,所以皇上只只训斥了两声便作罢了。面首的存在是宫内众所周知的事,但皇上毕竟才登基两年还有所避讳,倘若发现的是我,却不知道会如何处置才肯作罢。

自太液池回到宫中后,我整夜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的,睡不踏实。

宜都的出现绝非巧合,必是这少年安排在宫中的眼线,可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在皇姑祖母身边插下内线,还能一路受宠至此呢?这个疑念到现在总算是解开了,依永平郡王前太子的身份,做下这种事也不算太难。

李成器笑意渐深:“我没有救你,我救得是自己,郡主无需如此挂怀。”

只这一句,就将我满腹的话尽数打散了。

我再无话说,便回了一笑,道:“不管郡王如何说,我终也是受惠之人,他日必会还上这个顺水人情。”言罢,依皇室礼节拜了一拜,正要转身却又听他开了口。

“方才郡主宴席上那句诗,本王倒也读过,”他顿了一顿,方才柔声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月色下,他眸色清澈如水,看的我是一惊,不敢去猜他话中深意,只含糊道:“‘诗经’可说是一字千金之作,永安曾听闻郡王才气后人,怕是自幼便已烂熟于心了,永安方才不过是借机卖弄,断不敢与郡王谈诗论词。”

李成器笑看我,半晌才道:“对于本王,郡主还听闻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