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体又不舒服了吗?”乙晶有点醒觉。

“嗯。”我说。老人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也就是说?”乙晶的脑筋动得很快。

“嗯。”我含糊地说。我仿佛看见老人的瞳孔正在急速收缩。

“好可怕!我帮你打电话给警察!”乙晶赶忙挂上电话。

此刻我的脑子已经冷静下来了。

其实,这个老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过就是个老人罢了。

虽然他举止怪异,甚至不停地跟踪我、吓我,但……他不过就是个迟暮之年的老人罢了!

奇怪的是,虽然我的脑子已经可以正常运作,也开始摆脱莫名其妙的恐惧,但我的心跳却从未停止剧烈的颤抖。

是本能吧?

但,我的本能试图在告诉我什么呢?

我应该害怕?

老人又开始在玻璃上哈气。

老人又开始在白雾上写字。

“求我当你师父。”左右颠倒的字。

我窝在床边,摇摇头。

老人一脸茫然,好像不能理解我坚定的态度。

隔着一张三楼阳台上的玻璃,一个痴呆老人,一个心脏快爆破的少年,就这么样对看着。

对峙。

门铃响了。我想,一定是据报赶来的警察。

这次我不会再放过这个老人了。

我死盯着老人,甚至,我还试图挤出友善的微笑。

楼下充满高声交谈的声响,似乎,那些死大人们正在骚动,似乎,他们正在妄自判断一个国中生的人格。

没关系,过不久真相就大白了。

我静静等着敲门的声音,期待着那些死大人惊讶的表情与一连串的道歉。

老人继续死贴着玻璃。

我的心脏继续狂颤。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的关系,我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太慢了。

度日如年也许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死大人们为何迟迟不上楼解救我呢?

你猜,最后我等到那些僵化、古板、自以为是、冷漠的大人么?

我注意到楼下的吵杂声逐渐散去。我想,那些警察多半被爸他们请走了。

我知道我再一次被家人放弃。

“扣扣扣!扣扣扣!”

是我期待的敲门声!

我压抑住满腔的喜悦,慢慢地走向门边,以免吓跑了老人。

我打开门,是妈。

“妈,你看!有个奇怪的老人贴在窗户上!吓死我了!”我指着玻璃,这次,老人只是傻傻地看着我,并没有闪电般逃走。

妈一身的烟味与酒气,眼神散乱,她胡乱地塞给我一把千元钞票后,说:“刚刚赢了不少,给你吃红啦,自己去买喜欢的东西还是存起来……”

我抓着妈的手,急切地说:“妈你快看看我的窗户!有人贴在上面!”

妈头歪歪的,随意朝我房里看了看,说:“喔。”接着,妈就歪歪斜斜地走下楼了。

就这样走下楼了。

悲哀的感觉彻底取代了恐惧。我看着房门冷冰冰地带上。

关住我自己,一个人。

我坐在地上,看着唯一陪伴我的老人。

是的,是陪伴。

在我的家人背弃我以后,我的心算是阴暗灰冷了。死了算了。

那老人似乎看出我的悲哀,于是乎,他的眼睛从死鱼眼变成沧桑,变成一个老人该有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我原本燥乱狂奔的心脏,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

老人又开始在玻璃窗上哈气,接着又用手指写着:“别难过”。

我无神地摇摇头。

老人,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对峙,开始一整夜的默然对视。

一整夜,我都在老人苍泊的瞳孔里渡过。

老人,也这样贴着玻璃,与我同在。

“一整个晚上?”